行路难[古代架空]——BY:渥丹/脉脉

作者:渥丹/脉脉  录入:04-17

  瞿元嘉一凛,一口浊气堵在了胸口。娄氏摇摇头:“他这几年去了哪里,又怎么死里逃生的,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
  娄氏怜悯地望向陡然间呼吸异样起来的儿子:“难为你们还为了哄我一个瞎子,演出这场戏来。元嘉,我现在如果和你提婚嫁之事,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怨恨我。但要是真如你所说,和五郎如同夫妻一般,他为什么连帝京都不住了?你可以一时不明白,难道真要一直装糊涂不成?”
  瞿元嘉跪在娄氏面前:“……我自作聪明,以为能安慰母亲,原来还是母亲安慰我……”
  娄氏没有任何责备之色,神情甚至说得上哀伤。她轻轻一敲几案,无奈地说:“就算五郎永远记不起,也会有这一天。没有媒聘,没有儿女,你们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就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长久不了。”
  瞿元嘉想,他是无法向母亲解释或是澄清的了。事到如今,何止是覆水难收,简直谬之千里。他悉数收下母亲的劝解和安慰,始终不做任何解释。对于儿子的沉默,娄氏的神情中再不见严厉与嘲讽的踪迹,亦难以分辨是失望抑或是无奈占据了上风。仔细端详了同样沉默的母亲良久,瞿元嘉猛然意识到,她为自己而羞愧。
  顷刻之间,整个安王府都成为了难以立足之地。瞿元嘉仓促离开王府后,牵马徜徉良久,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他并非不能在旅舍投宿或是在杜启正和其他同僚处借宿,京中更不乏供上京的官人们住上个数月半载的官驿,即便是一贫如洗之人,也有遍布全城的道观佛寺可供遮风避雨。帝京不是一夜间陌生起来的,只是环绕他的梦幻泡影碎了。
  瞿元嘉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来到城内最热闹的地方。年关临近,两市熙熙攘攘,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均是扶老携少置办年货的人流,无论过去的时日如何艰难,未来的岁月又何其茫茫,盛大的欢庆永远如期而至。
  他的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音调和言语,连婴孩的哭声仿佛都有一种莫名欢庆的气氛。瞿元嘉骑在马上,蓦地想到,他不是程勉的兄弟,也不算是朋友,没有共事过,无从谈共患难。程勉给予他的庇护、对他说过的话,他视之如珍宝。他为程勉承担过迁怒,也为因他迁怒他人。他的凝视仰慕渴求俱系于一人,他从未得到过他,他没有认出他,他也不理解他。
  可是,当汹涌人潮中骤然传来一声“五郎”,瞿元嘉依然下意识地为那个全然陌生的声音转过了目光。
  普天之下,有千千万万的五郎,回应之人有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尚来不及失望,另一个声音再清晰不过地传到了耳中,他看见费诩的小女儿坐在父亲臂弯间,怀中揽着一丛殷红的茶花,喜笑颜开地说:“五郎喜欢茶花,这株花送给他!”
  命运嘲笑了他,也眷顾他。
  瞿元嘉翻身下马,越过人流拦住了费诩:“费大人,五郎可是在府中做客?”
  …………
  收起万千心绪,瞿元嘉扣响了房门。
  涌出的热气如同一条奔流的河,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模糊了。
  云烟消散,程勉站在河的另一端看着他,瞿元嘉目不转睛地去寻常一切可以与往昔联系起来的痕迹。室内暖得像夏天。瞿元嘉很快就出了汗,可是口干舌燥又未见得都是源于这过分充沛的热度。见他始终盯着自己,程勉坦然地说:“元嘉今日的来意,我不愿妄猜,当日匆匆一会,元嘉的诸多疑问,我避而不答,不仅是因为翠屏宫是不可深谈之地。”
  瞿元嘉浑身一震,终于意识到今日见到程勉以来,他没有说过一个字。他望向程勉,低声说:“那时我心急如焚,问了你的伤心事了。”
  “算不得伤心事。”程勉摇头,“你问我为何数年来全无音讯。当时不答,是觉得细谈不堪。但与别人说不得,与你,其实是应当说的。只是日后如果王妃问起,请你保密,不要让她知晓。”
  身体内有看不见的锁链,瞿元嘉无法动弹,他连答应保密的反应都无法给予,只是木然地看着程勉——巨大的不祥震慑住了他。
  程勉推开几案,解开了衣衫。自右肩往下,直到左腹,纵贯着一条巨大的伤痕。可是比起枯瘦的身体,这条已经结痂的伤痕甚至都显得温和了。瞿元嘉一阵目眩,眼中已经有了泪水。见状,程勉迅速穿回了衣袍,整理好袍角和领口后,平静道:“这样的伤势,任谁都很难活下去。所以救我之人,为了让我不死,想尽了一切办法。无论初衷如何,她的心愿是让我不死,我受此大恩,不能不以性命报答。”
  错愕和悲痛迅速地被烈火一般的怒意燃烧殆尽。瞿元嘉竭力控制着油然而生的杀意,盯着程勉的双目,沉声问:“是谁?”
  “我年轻时荒唐,你是知道的。我轻视女子,却是被萍水相逢的女子救了性命。女子的仰慕与真情,我屡屡轻慢,不想有朝一日,全无根由的仰慕,竟成了维系我不死的绳索。”
  瞿元嘉全身的血液仿佛因为程勉这番话冻住了。
  “……我……”瞿元嘉浑身发抖,不知不觉中,舌尖都咬破了,满口的血腥味吐不出也咽不下,硬生生僵在原地,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是我不肯将姓名和来历和盘托出,让你们徒劳寻找。也是我本性软弱,被救活后不能再坚决赴死……”
  瞿元嘉重重一锤几案,近于低吼一般忍无可忍地打断他:“难道你受尽病痛的煎熬,倒是解脱了?”
  程勉的目光幽深沉静,极轻地一笑:“每一次,我都可以这次能死。可惜每次都错了。”
  “……五郎为什么又反悔了?”瞿元嘉涩然问。
  “因为我有私念。”程勉缓缓答,“也因为我总以为寻死不难。”
  瞿元嘉手脚发冷,牙齿都在隐隐打战。他痛苦地闭上眼,最终还是没有躲闪地看向不过一臂之远的程勉,闷声说:“在我面前,你不必为他人开脱。五郎,自你蒙难,你下落不明的每一日,我都如同活在火狱之中……”
  他再说不下去,抽了抽鼻子,狼狈地低下了头。
  “你肯定找过我。”程勉的神情始终肃然,“但是任人摆布、身不由己的日子,在陌生人眼前尚能苟且,若是与至亲朝夕相处,生不如死。”
  他的语调蓦地柔和下来:“也许我确是死里逃生了。如果没有所谓错认之事,离开帝京前我本想去拜见王妃一次,也见见你。现在,王妃那边,惟有请你代为周旋了。”
  瞿元嘉难以置信地抬起双眼:“五郎要去哪里?”
  程勉不答。瞿元嘉黯然望着不远处的熏笼出神。他甚至想到在自以为失而复得不久,自己曾问过叶舟,为天子赴死,可曾后悔?
  可是现在真的程勉就在眼前,他再也无法问出那长久徘徊于心头的疑问了。
  轻轻咳嗽一声,瞿元嘉面无表情地说:“五郎要一直借住在费刺史这里么?”
  程勉轻声答:“是。”
  “今年清明,我去拜祭老大人与夫人的坟茔,宁陵守卫说前几日已经有人前来拜祭过,是五郎吧?”
  “是我。”
  “陆槿留给我的遗嘱是不要更改墓志和碑文。”瞿元嘉一板一眼地交待程家的家事,“所以我们以为你回来后,另起了新碑,将你的名字移去了。”
  “她的遗嘱只有这一项么?”程勉问。
  瞿元嘉徐徐说出从未忘记的往事:“她说,愿来世生作男子。还说愿一命换回一命。你会容她自作主张做你的妻子,但她此生悔恨,与你空担了夫妻之名。”
  “此生我不会再娶妻了。”
  闻言,瞿元嘉想了想,说:“程氏的现状,五郎想必也知道了。”
  程勉轻而肯定地一点头。
  “程府的产业起先是陆槿在料理,她去世后,暂时落在了我这里……”说着说着,瞿元嘉忽然觉得这番话无聊至极,便不顾突兀,兴味寡然地停了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程勉始终没有送客之意。瞿元嘉就想,一说也无妨。
  瞿元嘉端正了坐姿,郑重地注视着程勉。因为紧张,他的嗓音有一些紧绷,但说着说着,又松弛了下来:“你下落不明后,我确实去了几次连州。如果不是我认错人,我会再去连州。我会一直找你,直到寻到你的尸骨,或是再也骑不动马。可是我去连州找你,不仅是因为受陆槿所托,也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乳兄弟,是我的旧主。这些年来,我时常后悔,在你去连州之前,如果我言明心意,是否会有转圜余地。每每想到此,都扼腕不已,不得解脱,直到那日你送我离开翠屏宫,说,你不会让我去连州,是因为我是阿娘的独子。”
  程勉眼波一闪,见瞿元嘉没有再说下去,他回望瞿元嘉,轻声道:“那日你来寻人,我本是不想相见的。你问得不错,几年间我音讯全无,姓名家业统统抛弃不要,也无颜再见故人。如果是当年,以我的素行,许你枕席之事轻而易举。我也会这么做。可我不能再这样做了——我无法回报你的心意,就不该轻待。”
  尘埃落定的瞬间,瞿元嘉平静极了。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一个时刻,辗转反侧,惊惶难安。原来这一刻,竟是这样的。他已不再迟疑,也无畏惧:“虽然俱是一厢情愿,但我爱慕五郎,从不以此为耻。”
  “情爱之事本就是源自于心。”程勉回以同样平静而郑重的神情,“只是元嘉的一片真心,我无法以爱慕回报。并非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心有所属。”
  离开费府之前,瞿元嘉没有忘记向主人辞行。费诩见瞿元嘉满面疲惫乃至忡怔,示意下人奉上热茶和点心,并留他少坐。
  迟到的焦渴让瞿元嘉一时没有推辞,饮过茶后,他转向费诩,说:“我今日方知五郎受过如此危急的外伤。刺史是五郎在连州的故交,而今他在府上养伤,刺史一家对五郎的殷殷关照之情,元嘉在此拜谢。”
  费诩忙回礼,说:“五郎经历生死大劫,终于逐渐康复,也是我等多年来的心愿。他愿意与瞿兄相见,又不再讳言伤势,正是因为瞿兄才是程五的故交。瞿兄若是多来走动、探望,在下与家内,才是感激不尽。”
  “我看胸前的伤口已然愈合。但……不知还有别的伤处没有?”
  他问得轻而犹豫,费诩闻言,看了瞿元嘉一眼,点头:“外伤是已痊愈。当年遇袭后,他应是被夜来载到了黑河旁,虽然因此获救,可是救他之人无力寻觅良医,又居无定所,肺腑内伤不得静养,也耽误了太久,怕是余生都要为此所困。”
  无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在费诩面前,瞿元嘉始终维持着颜面上的冷静:“平佑之乱平定后,悬赏寻找五郎下落的诏令传遍全国,我等微末之力固然是大海捞针不足挂齿,可朝廷的专使年年前往西北四周巡查搜索。天罗地网不过如此。居无定所之说,瞿某实在不解。五郎只说他为报答救命之恩,咬牙求生。但还望刺史能解惑,究竟是在何处寻到的五郎?”
  听出瞿元嘉竭力压抑的怒火和怨气,费诩没有回避:“在金州。”
  瞿元嘉呼吸一滞。
  费诩亦没有隐藏内疚:“在金州初见程五时,内人与我,皆没有认出他。”
  “……在金州。”瞿元嘉低声重复道。
  “陛下登基以来,许以重金和爵位寻找五郎。重赏之下,连州自不必说,西北其他州县都得到了许多的线索,也屡屡有人献计,但每一次都落空了。两年前的秋末,有一名胡女到金州的治所思裕县衙,自称知情。她不仅有陈王的金鱼符作为信物,还有一身染血的紫袍。思裕县令不敢轻慢,当即报到了刺史府。得知此事后,我和内人微服随着思裕县令一行,跟着那名胡女,找到了五郎。”
  “我们虽然与他朝夕相处过几年,可是真的相见,实在不敢相认。那胡女说,是程五授意她去思裕县衙,可是我们到后,他应该神志不失,却始终不说话,更不提相认之事。”忆及往事,纵然是以寡言闻名的费诩,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悲色,“但鱼符和紫袍不容造假。我虽然不敢认定他就是程五,当日便派人将此二物快马急递到帝京。十一月至来年三月,玄池岭难以通行,所以在送走了驿使的三日后,我自作主张,赶在封山之前,亲自送五郎翻过玄池岭。”
  “他伤势如此沉重,如何能过玄池岭……”瞿元嘉猛地卡住了。
  费诩看了他一眼,肯定了他那未说出口的猜想:“不瞒瞿兄,当时我们都以为……也是抱着万一的侥幸——如若他真是五郎,送他回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金州虽在西北四州中算得上富庶,可是气候并不胜过昆连许多,又无良医,五郎的伤势拖延数载,就算聚集金州的名医,也是束手等死。”
  瞿元嘉喉咙发甜,瞪着费诩的目光如同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费诩长叹,继续说:“当时五郎虽不肯相认,内子问他,愿意不愿意回京,他立刻答应了。不仅答应,也同意服药。”
  “你们这是拿五郎的性命去赌。侥幸赌赢了而已。”瞿元嘉冷冷说。
  “动身前,我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如若过不了玄池岭,又或是途中稍有纰漏,我会后悔终生。他在我治下数载,我无知无觉,任他受苦,竟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为官无能在先,已不可追,作为他的朋友,他的心愿,我再不能违背。”
  瞿元嘉短暂地合上双目,哑声问:“那个胡女呢?“
推书 20234-04-17 :当朝第一倒贴[古代》:简介:(入库时间2021-04-17) 寒武纪年VIP2021-04-09完结承蒙亲爹教诲,陆少侠一直以为要想从一个婴孩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好汉,是得在幼时做一做女娃娃的。江湖传言,陆家有女,其貌美,其身手亦不凡,可以一人之力徒手打死一头熊。江湖亦有传言,陆家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