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古代架空]——BY:风为马

作者:风为马  录入:08-27

  “少说两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都不敢提刚才的事,只是偶尔的回头看一眼大门里面,那儿也没人再出来。
  家里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送进家的是个蒙着头的大姑娘,一进门,还把屋都锁了,任谁也不准进。这还没多大会儿时辰,就出来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了,这个阵势带回来的,怎么会是个男的呢?
  ……
  秋凉渐浓,几个太监收拾着园子里的菊花盆栽,冷不丁见着去而复返的客人,相互会意:“我们爷爷在里屋。”
  魏水作个揖,到了里屋去,见崔竹支头休息着,一个太监拿一柄软槌给他敲腿。看来宴是刚散,门庭里却已经冷下来,静悄悄的,和常喜家中是两种天地。
  “这就散了?”魏水看稀罕似的看着他。
  崔竹不过假寐,听见魏水过来,随意地扬手,叫捶腿的人出去:“我又不是我五叔,热闹场中,待久了实在费神。”
  “我看你游刃有余的,真想不到。”魏水坐下来,瞥眼外面没人了,紧绷的肩线才略略松弛。
  崔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偏偏兜圈子,打量着:“哟,跟着你的那个,打发回家了?”
  “轿子上睡着呢,成天介盯着我,趁这一会儿功夫,和公公说几句体己话。”魏水叹息一声,不过看那模样,并不见沉重。
  崔竹像是劝慰:“最难消受美人恩,毕竟……是你把他讨来的。”
  “我不讨,督公也要送一个给我,顺水推舟,此时此刻,没必要和他闹不愉快。”魏水摇头,眉头微微聚起:“话又说回来,一个卖笑的戏子,倒比那些老东西还难缠。”
  崔竹不置可否,手在果盘里挑一圈,选中一颗石榴,呵呵笑两声:“要不怎么说是美人恩呢?”
  “公公一身轻,自去享受就好,怎么总拿这个来戳我的痛处?”
  崔竹扑哧一声,掩着嘴:“这不都是你情我愿的?”
  魏水含糊地应付两句,说回正题:“今夜来的都是有心依附崔公公的,何必请那个小子来,坏了不少事。”
  “你说宁家的公子?有世子爷看着,他能坏什么事,”崔竹含笑道,“这不是知道同知要来?做给常喜看的罢了。不晓得常喜知道宁家的二爷到了我的席上玩得这么开,有什么感想?”
  魏水何尝不知,他不过在等崔竹这句话罢了,当下感慨:“你和他们家,没有仇怨吧?”
  “世上多的是无仇无怨的人,可也多的是生不逢时的人,总要有个做垫脚石的,”崔竹拿了盘中的石榴,细细的用指甲剥开,“我不妨向你透个底,北直隶那边,机缘已到。”
  “那忠义伯的世子……”
  “他么,”崔竹捏一颗晶莹的石榴籽在手中把玩,“没有他,我断不能结交到宁家的人,也断不能笼络来那些下笔如刀的文人。”
  崔竹停了停,把手里的石榴籽捏碎了,浑不在意地擦擦手:“再者说,如今的南京,早该他权衡一番了。”
  白月西沉时,魏水才从崔竹的宅子里出来,金陵城里漆黑一片。他的轿子还在门外停着,走近了,一个懒散的声音冒出来:“怎么才出来?”魏水嘿然不语,小阑干不太高兴地掀开帘子,忽然见他的脸色,不敢说话了,讪讪缩回去。
  魏水一言不发上了轿,听外面一片寂静,可心里却难宁。他大约知道,如今南直隶的局势,已成定局了,旁人再怎么想力挽狂澜,也是无用的了。


第76章
  入夜里天凉,宁瑞臣抱着手臂,不愿讲话。
  “你没等我。”元君玉忽然说,也没怪他的意思,只是简单地给他披了一条毯子。
  轿子就那么点大,宁瑞臣没处躲的,只好不吭声,似乎是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姑且说是困惑吧,过了好久,才牛头不对马嘴地问:“玉哥,我要是个姑娘,你怎么对我?”
  “什么意思?”元君玉发现了,宁瑞臣从上了轿子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竟是在想这个?
  宁瑞臣傻傻地仰面,迷茫地看着他:“我要是个姑娘,你还对我一样的?”
  “什么姑不姑娘,你是男是女,还碍着我对你好了不成……”元君玉刚想揉一把他的头,忽然警觉了:“嘴上是什么?”
  “啊?”宁瑞臣胡乱抹一把嘴,拇指上还有淡淡一抹殷红,细细嗅一下,仍剩了一些微弱的香气。
  “好端端的,涂什么胭脂?”
  “没……”那声音怯怯的,连戳穿都用不着。
  元君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挨近了,很深地吸一口气:“你在谢晏那里,干嘛涂胭脂?”
  他又恼了,宁瑞臣有苦说不出,皱着眉,支支吾吾的。元君玉想得多得多了,心惊胆战地:“他对你干什么了?”说完了,紧张兮兮地去看宁瑞臣后腰和屁股。
  “干什……”宁瑞臣搭住元君玉一侧的肩膀,闪躲着,“没有、他、他就是……叫我过去……又说些怪话!”
  “只说了话,没干别的?”元君玉把他翻来覆去的看,显然是火了,“他没把你怎么样?”想到他以往见过的那些遭了毒手的小戏子,没有一个不凄惨,更是冒火,恨恨地咬牙:“他欺侮你,我杀了他。”
  “只说了话!”宁瑞臣呆了,手足无措地解释一通,“玉哥,我错了……我错了……”他没来由的认错,“我以后……再也不信他了!”
  说完,手心在元君玉胸口上挠痒痒似的安抚着,元君玉可能也受用了些,眼看着消了气,却忽的又想起来:“你刚才问我什么姑娘的,也是因为这回事?”
  “……是吧。”
  元君玉最不喜欢他在谢晏的事上优柔寡断,不悦地捏他的脸:“你老给他说话算怎么回事?”
  宁瑞臣逃不开,只好受了:“闹僵了,不好的。”
  “你耳根子就这么软,谁的话都听?既不愿得罪这个,也不愿意得罪那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元君玉叹气,“总有一次,你要选的。”
  宁瑞臣若有所思的静了一阵,忽然道:“回去,我就把他的信都扔了。”
  他下决心断了,元君玉是高兴的,但仍板着脸:“这会儿才想起要扔?”
  宁瑞臣的睫毛颤一颤,躲闪似的:“我以前……不明白。”
  “是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我以为是我多想,”宁瑞臣闭着眼,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显得极好笑,“今天我才懂了!他若是早说、早说、我就不和他走那么近了!”
  懂个屁,元君玉又气又笑,怕说出来惹恼了他:“你知道什么是情?”
  “知道,”宁瑞臣一下子窜上一股好胜的劲儿,“怎么不知道。”
  元君玉用着一种他听不出的促狭,把他轻轻的拍着:“那你给我说说,我可不知道。”
  宁瑞臣为难了,比划着:“就是……两个人……哎呀,我说不出来,你意会就好。”
  元君玉带着笑:“我看你的确是个毛孩子。”
  他说的对,宁瑞臣确确实实懵懂,戏文里说相思堂,又写离恨天,写为情爱要生要死,他时常奇怪的,怎么爱一个人,反倒要离开,反倒又有恨?甚至于说舍生求死呢?若是死了,两眼一闭,跳脱到六道轮回里去,下一世怎能得见呢,今生无此福缘,下一世也不见得有的,这不是一场空了吗?
  若要叫他喜欢一个人,只怕时常不能离开左右,一定要时时见到才好。
  宁瑞臣想得发痴,直到元君玉挨过来,拿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还在想?想出什么没有?”
  宁瑞臣被这一下弄得不好意思,细声细气的抱怨:“干嘛呀。”
  元君玉酸溜溜地:“你喜欢他?我看你想一桩事,从没这么入神的。”
  宁瑞臣的脸早就红了,亏得轿子里暗,他还有胆子放些“懂情”的狂言。这会儿对着元君玉,不用想也知道,元君玉现在一定又要摆出那副委屈的神情,眼睑微微低下来,宁瑞臣还记得,那双纤薄的眼睑褶里面,有一颗针尖大的痣……
  可能是轿子里实在闷人,宁瑞臣的呼吸有些乱,连带着胸口也乱麻一样,然而他不敢掀窗——分明没人会看到他此时的失态,可他就是不敢把头伸到外面透一透气,是月光太亮了吧,宁瑞臣惴惴地牵住元君玉的手:“我才没有……”
  元君玉的目光里有一丝的怜爱了,五指和他的黏糊糊地纠缠着:“想不明白?”
  宁瑞臣张了张口:“我……”
  说“情”,宁瑞臣大概模模糊糊能懂,那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缠绵的,是婉约的,是莺莺和张君瑞,是丽娘和柳梦梅。但大体上是怎么样,他也搞不清楚,只是很本能的想记下此刻心腔的触动。
  但眼下,他只想轿子里再暗一些,最好什么也看不清的,他就好肆无忌惮的说出那些荒唐话,好像只有黑暗才能容下他的一点小动作。
  宁瑞臣把轿帘的缝隙也给掩住,忸怩着:“玉哥。”
  这一瞬,元君玉却变得不解风情了,慢悠悠道:“豆蔻亭快到了。”
  “哦。”
  好长一阵沉默,宁瑞臣感觉到轿子变慢了,闹了一晚上是该赶紧回家的,可他磨磨蹭蹭的,一点临别的话都说不出。
  “怎么了?”元君玉的语调异常温柔。
  一刹那的,宁瑞臣恨不得元君玉凭空能学个读心的法门,把他那古怪又难言的心思全看明白了才好,看明白了,他便不用这么愁肠百结。
  “玉哥,你知道什么是情?”
  元君玉含糊着:“可能吧,知道一点。”
  “那你教我?”
  “嗯?”
  中秋月如银盘,宁瑞臣松开压住轿帘的手,有那么一瞬,月光漏了进来。
  “你……教教我?”
  轿子没停,月光随风动着,水一般滟滟,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月影如水,还是眸光似水,元君玉像被敲了一闷棍,忽然笨口拙腮起来:“我可没教过人,何况,这个不好教的。”
  “那你说说戏,戏里面是怎么样的?”
  戏里都是假的,是人编的,元君玉忍着没告诉他,世上没哪个莺莺得了好下场,世上只有王宝钏。但是宁瑞臣非想让他说,他便贴近了些,很轻的开腔唱了两句小调给他听,调子就在窄窄的轿子里飞旋,两个人像耳鬓厮磨一样的,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悄悄话儿。
  半晌,宁瑞臣失望着:“情就是男男女女搂搂抱抱,说些好听的词儿句儿,没稀奇的。”
  “不是。”元君玉否认着,声音不像他自己了,低低地怕人听见一样:“等你自己爱上什么人,你就知道了。”
  豆蔻亭到了,轿子停下来,轻轻落了地。外面抬轿的人也不出声,静静等里面主子的话。
  宁瑞臣不愿挪一挪位置:“月亮太亮了。”
  怎么能怨月亮太亮呢,是他自己心里不敞亮了。
  “听话,”元君玉揉揉他的脑袋顶,“改天我再找你。”
  宁瑞臣拖拖拉拉地掀开大轿帘,刚瞟了一眼外头,不情不愿地坐回来,有什么话在肺腑里打个转,憋在肚里讲不出。
  元君玉也不敢猜测是什么,头一次他这么不安,慢慢拍着宁瑞臣肩膀:“先回去,你一夜不归,你爹你哥哥要问起的。”
  秋虫嘁嘁的叫,鼓噪着人的某种蠢动,很应景的,一片轻云荫蔽住了月光,宁瑞臣的眼睫轻眨,手心湿湿热热,来回在袖子里蹭着:“那我回去了。”
  “嗯。”出奇了,元君玉罕见地避开宁瑞臣的目光。
  宁瑞臣悄悄牵住他的一片衣角:“玉哥……那你,再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我要亲死你!(怎么每次更新都掉收藏 ?????


第77章
  “再亲一下”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元君玉无暇想,只觉得再没有任何一刻胜过此时,亲又是怎么个亲法,心里也没个清晰的计较,只记得把那张嘴含了含,戏弄片刻,就把人搂在怀里了。
  后面倒也没什么,只是温存着说了好久的话,半醒时摸到身侧衾枕微凉,便知这温存是个梦,接着倒头又睡去。
  再一梦,又不知是在干什么,是雁群飞渡,瑟瑟秋山,一地落黄,只知道自己在前面走,后面有什么人笃笃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的。一会儿后面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语气里又是责怪:“玉哥,等一等我。”
  元君玉顿足回首,对他潇洒一笑,把手伸给他。凉萧萧的梦境乍的散开,清醒时不见在身后追逐的人,还有几分怅然。
  隔几天一大早,元君玉得着浙江那边的来信,张神秀要回了。
  信是快马送到,估摸着行程,约莫还有几日,在信后面一起来的,还有些泉、福至江浙一带的地方货。这些玩意,平时元君玉看不上眼,不过想着在南京少见,所以让人腾了地方,叫宁瑞臣过来挑几样喜欢的拿去。
  好难得今日闲下来,等人的功夫,元君玉听人报着府里大小事,还是那个太监:“上个月商会的分红刚到了,正给账房算着,他们当家的过来说了几句话走的。”
  元君玉看了两张东南的邸报,随手叠起来,抹一把食指上的翡翠环,抿两口茶,漫不经心地:“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爷去督公那儿的时候,奴婢自作主张,让他进了。”
  昨天常喜那有个官场上的宴席,一时半会回不了家,想必是谢晏有心避开他,才挑了这个日子。谢晏再怎么昏头,不至于和钱过不去,元君玉没当回事:“账算好了,拿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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