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你的腔儿也——我的好孩子哟!”
“不行,你放开,让我走。不然大家就喊起来!”嘉安气咻咻的,听见自己的声音颤着。
唐金福涎着脸笑道:“果真给脸不要脸,你倒是给我喊一声试试呢。”
那张黑洞洞的嘴巴带着酒气凑近了啃他,嘉安果断抬手给了他一拳。大约唐金福实在没料到他敢动手,先吃了一惊,立刻反手一巴掌扇回来,抽得嘉安一个趔趄。
“既然撕破了脸就直说吧——你再动一动,我立刻去崇德宫门口上吊,到时候闹起来,看你怎么死。”
唐金福也冷笑起来。
“好哇!咱们走着瞧。你一天不上吊,就别怪我记一天的仇。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子弄不死你!”但没再动弹,大约真给他唬住了。
嘉安怔在原地没有吭声。为什么会说起崇德宫呢?原来过了这么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还是景承。
嘉安逃回去,同住的太监们早收拾床铺睡下了。他把头闷在棉被里,酒劲这时候才真顶上来,躺了会儿,只觉得喉咙口一漾一漾。他心说千万不要吐,便坐起来倚着花梨樟柜子,抽屉前的云头式黄铜拉手硌着他的背,换个姿势还是硌着,像在提醒他,别以为你跑得掉,这事还没完。
他已经彻底得罪了唐金福,不难想象对方怎么报复他。身边每天都要演些不见血的杀人戏码,有亲眼见的,也有听说的。今天就算是把自己兜进去了。他忽然开始生自己的气,其实不该这么早就和唐金福撕破脸的,倘若吊着他的胃口,大概也不会怎么样。现在闹得这样难看,甚至动起手来了,难说自己就不是下一个谢宝泉。
当年宝泉多么风头,只是得罪的人太多。后来他们整治他,故意灌他酒,一半怂恿一半威胁,叫他喝醉了站到长阶顶上去,后来七手八脚的,有人推了他一把。摔断了腿,大家还说是宝泉自己不好,他不逞能也不会失脚跌下来,那么高的地方。
宝泉不能动了,不知是谁捉弄他,把房里的炭盆藏起来,开着窗,第二天早上起来,身子就已经僵了。
睡在他旁边的内侍翻了个身,睡梦里黏黏糊糊地哼,“……别走……别走。”嘉安震了一震。他走不了,他们这些人都走不了,将来他怎么办?
这一次他真的害怕了。嘉安把两腿蜷起来,脚有些发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强硬的时候,换做前两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反抗。但也许他就不该反抗。唐金福说得没错,他的确曾经应允过他的,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甚至还故意给唐金福吃过甜头,就是顾延之临死前的那一回。床脚下微弱地炸了两声,红通通的炭块随着风忽明忽暗。嘉安突然感到窒息似的憋闷。
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酒壶已经冷了,温酒的水也结了薄薄一层冰。嘉安走出去,到廊下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慢慢啜着那半壶冷酒。入夜以后这样冷,酒也冷得简直无法下口,宝泉就死在这么个夜里。那他呢,假如醉倒在这,睡死过去……索性就这么死了?大概只有他死了才能算是彻底清白。唐金福听见他的死信会害怕吗?
这夜的雪是静谧无声的,宫灯红殷殷的绦子,檐角悬的铜铃,一齐诡谲地旋转,但看久了仿佛一切又都没有动,只是杨梅烧把眼前全都染成了绯红色,在那微光的中心,他看见一件落了雪的白色大氅,下面露出明黄色的锦袍。
第18章 一眼可以万年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景承的样子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去的事在这对视的片刻时间里复苏了,嘉安一下子记起来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暗地里惦念一个人,像偷偷摸摸地写一本永远演不到结局的戏文,景承同他笑一笑,他便可以整夜地睡不着,幻想出十几种可能的后续,尽管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感情非常危险,所以非常辛苦。现在,在那暧昧的暖红色光晕下,嘉安从烂醉里攫住一点残存的意识,跪着向景承爬过去。
“……奴才叩请皇上……圣躬万安。”
衣袍在地上拖得全是雪,反正都是皇上脚底下的东西,不在乎怎么把自己放得更低一些。今天还是景承登基后他们头一次碰见,这句请安的话说出来,浑身有种异样,皇上似乎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这么晚,还不睡哪?”
嘉安轻声道:“皇上不也没睡呢。”
“朕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吗?”
他听出点不对来。做主子的,不该跟底下人这么说话,不知道是从哪句开始不对的,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也许景承没别的意思,在皇上眼里他应该只是个寻常的太监,从以前就一直这样。
景承绕过他,弯腰把地上的酒壶拎起来摇了摇,壶里还剩一小口,汩汩地发响。嘉安突然反应过来了,跪着转个身,脸朝着他。
心里慌得像团浸了水的麻绳,越急就越解不开,规矩全都忘了。
景承仰头把那口剩酒倒进嘴里,不屑地笑道:“喝的什么东西,甜唧唧的。”
嘉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下头,脑子嗡嗡作响,像沉重的锣鼓的余音,景承也在看着他。狭长弯曲的壶嘴,还沾着着他啜过的水痕,近似可算一种亲密的接触,景承盯住他,居高临下,仿佛早知道他会抬头似的,眼神在那里等他。心口里怦怦地撞着,他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挑逗。
苏州话里有个词,他们叫“豁翎子”,戏台上头一抖,半人长的野鸡翎子飞来飞去,代表一些喜悦或愤怒的暗示,倘若另一人迎合了这种暗示,便是接了“翎子”,可以使台下看戏的人得到一种心照不宣的满足。还是说回到这上头,皇上有没有暗示他什么?
“……奴才不知道皇上会来寿光殿,无心冲撞了圣驾,皇上恕罪……”
景承无声地笑了,打断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嘉安噎住了。其实他根本没什么值得景承长久记住的理由,也想过很多回,景承一定早忘了他。但真到证实这个猜测的时候,他仍然觉得难过。
“奴才姓傅,叫做嘉安。”他规规矩矩地磕下头去,没有再抬起来。他跪伏着,脸贴得离地面非常近,积雪带着新鲜的尘土气味充满鼻腔。“奴才曾伺候过几日笔墨……原来皇上不记得奴才了。”
他不想让景承听出他在哭。有什么好委屈的?凭什么皇上非得记着他?就算偷偷仰慕过景承那么久,也是他自己作死,谁允许过他动这样大不敬的念头吗?他忍不住哽咽起来。他这辈子对将来从没有过什么期望,十几岁上喜欢景承,就是他身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事。实在是不甘心,而且现在他尤其有一种要求救的冲动。
景承不太记得他了,一个人的容貌从十三四岁到十八九岁,变化是非常大的。但现在他渐渐开始想起来,以前的确有这么个小太监伺候过他,那时候不觉得,长到这个年纪上倒有些好看。其实他们这一拨有六七个,都是挑的样貌最拔尖儿、最乖巧的才给他送来。
嘉安匍匐到他脚边,借着酒意攀住他的衣角,轻声道:“皇上好些年没回来了。”
心一横,拚着死,看不见的翎子硬生生地给他豁出去了。
景承见过很多想要讨好他的人,有些直白,有些曲折。但这样的时候,是不需要特地说什么的。一个微妙的语气或神情,已经足够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你喝得太多了。”景承并没有甩开他,这便是抛出了默许的信号。脚下极微弱地、呓语似的问:“喝多了,就不配伺候皇上了么?”
景承在心里笑了。他很清楚当年寿光殿这几个小太监都是给他准备着泄欲的,他好几年没碰过身边伺候的人了,但突然给他这样一场巧遇,不由得勾起点久违的兴致。他弯下腰捏起嘉安的脸,命他抬头看着他。
嘉安的面颊是滚烫的,直勾勾地望过来,呼吸间全是酒气。景承很少有这样和人对视的时候。可怜也算是一种示弱的可爱,嘉安的眼圈红着,惊惶里混杂着怯懦的索求,沾着泪痕的睫毛颤了颤,一张白皙年轻的脸,被酒意染了点嫣红,五官和轮廓确是清秀的。
景承放开他,径自从他身侧绕过去,倚在嘉安背后的红柱上,看着那片脊背一寸一寸矮下去。他故意沉默,很长时间不说话。这片刻的留白可以使人做出很多种揣测,譬如说这种言行其实已经相当僭越,立时三刻拉出去杖毙都不冤枉,又或者他心里正在讥嘲,一个奴才,一个太监,连人道都不能的东西,居然也敢来勾引他了?不出所料,嘉安果然开始打颤,最后整个人几乎缩成一个团。
景承相信他已经明白了下面要发生的事。他愉快地从地上拎起嘉安,拖进了旁边的空屋子。
第19章 尽君今日欢(限)
景承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状况。
以往能送到他床上的人,多数已经受了很多调教,可以轻易地令他得到愉悦,但今天这一个简直什么都不会,甚至不知道应该主动服侍他宽衣解带,只是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房里没掌灯,景承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见杂乱无序的呼吸声在旁边颤抖着。
“你就准备这样伺候朕?”他揶揄道。
那影子扑通跪下去了。嘉安嗫嚅几次,终于颤声答他:“奴才……奴才从没……奴才请皇上示下。”
景承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也没有说什么,拽起嘉安按在床上,三两下剥光了他的衣裳。嘉安无措地看着他把手指探过来,身子是冰凉的,但景承的指腹像一块很小的燃着的炭火似的,上上下下灼着他,先是脖颈,然后是胸口、小腹……嘉安突然狼狈地惊呼一声,扭身从他手里挣脱开去,连滚带爬地躲到床角里捂住了下面。
景承“嗤”地笑了——当他没瞧见过太监?
“过来!”
声音很轻,但是不容置喙。嘉安犹豫了一会,重新跪爬着蹭回他面前。景承按住他的头,教他的脊背低得不能再低,压着他含住了自己。
脑子嗡地炸开了。
他从来不知道那件事是这样做的,甚至连画面都没有想象过。他对“喜欢”的全部幻想,仅限于一个温柔缱绻的拥抱,仿佛一辈子的苦难都只是为了能让景承认认真真地抱着他、看着他、抚慰他。而现在景承揪着他的发髻,性器野蛮地在他嘴里胀大,他恍惚觉得自己像个卑贱的器皿,只为了盛放那一滩泄过的欲望,他是谁,他喜欢谁,全都不足为道。他只是件东西。
“你还当真什么都不会,”景承在他口中进进出出,低声喘息,“没人教过你?”
嘉安下意识地摇头辩解说奴才真的没经过,话未出口却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呻吟。景承被他的齿尖碰痛了,轻声呵斥道:“仔细着点!”
嘉安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尖,阳具在他的含裹中簌簌跳动。景承突然按住他的头用力往深处戳过来,那咽不下去的东西猛地抵住了喉咙口,令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景承按着他不准他动,他也就真的不敢动,他们之间只有这一处肌肤相抵——皇上并没有允许他伸手碰他。他的唇紧贴着景承的身体,眼泪却不由得顺着脸颊落下去。
即便在这样的混乱中他仍然清楚,但凡他表现出半点不敬,皇上一定会把他扔出去打死。在黑暗里,他用舌头和嘴唇学到了景承的气息和形状,淡淡的腥味混在澡豆的湿气中间,像一把滚烫的刀子似的,捅进他,威慑他,然后主宰了他。那是他不可能再有的东西了。为了生存他究竟舍弃了什么呢?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嫉妒过,尤其是对景承的嫉妒,委屈和难过席卷了他的每一寸身体,使他的胸腔里充满了铺天盖地的悲哀。
景承放开他,将他的身体扳过去。指尖从脖颈开始,顺着脊背一路滑到臀尖,酥痒感漫延到全身,嘉安不由得颤动了一下。有一小段的沉默,他脑子全是空白,这件事从来没人教过他,但在皇上面前,跪着一定是没有错的,于是他更加埋低了头,把腰塌了下去。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景承俯身靠近他的脊背,手掌从臀尖开始向前滑,贴着腿根缓缓地摸索过去。青涩的身体剧烈地发抖,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那里空荡荡的,只残留着被阉割后凹凸不平的骨头。
嘉安摇着头抽泣起来。他想叫皇上放手,至少放过那个地方。他不想连这种时候都要被提醒自己是个残缺不全的废人。他最终没能开口,只是断断续续发出带着哭腔的悲鸣。
他一丝不挂地跪着,但景承只把小衣褪到腿弯,袍褂还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能够触碰到的,并不是对方的肌肤。像他这样的人,连让皇上脱下衣裳的必要都没有。景承的双手滑到腰际,突然用力将他一拖,穴口立刻抵上了湿凉的性器。嘉安一瞬慌起来,毫无来由地就十分害怕。双腿被强硬地扯开,没有任何准备,景承蛮横地从那狭小的地方挤了进来。嘉安口中一瞬溢出沙哑的痛呼,但口鼻立刻被身后探过来的手掌用力地覆住了。
“别叫,”景承用力顶了他一下,“乖乖的,今天朕头疼,不想听人狼哭鬼嚎。”
进不去的!他在心里喊。那地方……怎么可能?容不下的!
“皇上……皇上!”他扭过脸去,惊恐地唤着景承,“饶了奴才吧!奴才是头回……皇上!”
“住口。”
景承掐着脖颈将他的脸按进被褥里,嘉安不敢再做声了。那根东西在他股间毫不留情地反复刺捅,每一次都更深些,直到终于完完整整地埋进他身体里。嘉安疼得发抖,额上渗满冷汗,人却像被丢在冰窖里,浑身发凉,明明已经叫喊了无数次,却尽数给被褥堵住了,只听见几声极微弱的、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呻吟。他几乎无法呼吸,也睁不开眼,在近乎窒息的状态里,身体的感受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他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个吞纳着男人阳具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