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笺子上的字,”景承用下颌指给他,“给朕抄一遍。”
嘉安这才看到案几旁边还放了一张梅花金印的方笺。他慢吞吞地把镇纸推平了,蘸好墨等他。
“奴才不会写字。”他下意识地说谎。
景承觑眼盯住他,先似笑不笑,然后拿一根指头“笃笃”地在桌上敲,“快点,写好看些,回头要给人拿去挂着呢。”
他径自往床边坐下,这架势已经不能推辞了,嘉安只好垂头落笔。他从没在景承面前写过字,但他知道,有很多事景承已经记起来了。
花笺上是副对子:
迎东蕃送西疆南来北往纳士农商贾
藏夏荷蓄冬雪春花秋实炖夫子老庄
“哪家酒楼这么大的本事?”他写完捧着给景承看。
“不许和人讲,”景承挽起裤脚,“回头拿了谢仪都给你。”
“原来皇上也时常往外头跑。”
“这一向天冷,没出宫,开了春去吃这家馆子,你来不来?”
景承把脚踩进铜盆里,嘉安不得不跟过去跪下。这桩差事他多年没当过了,挨得却又这样近,紧张得发慌。他伏低了身子,撩水去浇皇上的脚踝,垂着眼盯住下面。景承的脚趾是细长的,泡在水里像两节白藕,裤管卷着,小腿上有许多汗毛。嘉安盯了半天,忽然想伸手摸一摸——太监多数身上毛发稀疏,他自己身上并没有生着这样的东西。
“来不来,来不来?”景承露出促狭的神气,踢着水,问一句就踢一下。嘉安偏过脸躲他,那两只脚突然叠起来,把他的手夹在中间。嘉安吃了一惊。湿淋淋的脚缓慢地蹭他的手背,脚趾一路往上,两只脚都艰难地挤进他的袖筒里去,滑唧唧地把他往前拽。
“皇上!”嘉安猛地把手抽回来。心照不宣,这一步步走下去,要做什么谁都明白。
景承吃吃地笑,抓住手臂把他扯到床上,盆踹翻了,丁零咣当从脚凳上滚下去,水泼了一地,嘉安心口怦怦地撞。景承敏捷地翻身压住他,执着地蹬他的膝窝,像掰开一只活蚌似的,直钻到两腿中间去。衣领被扯开了,露出一件半旧的白缎中衣,嘉安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埋下头,隔着衣裳衔住了自己的胸口。
“别……”嘉安颤声叫出来。
尊贵的嘴唇执着地吮吸他,衣料很快湿透了。景承摇他的肩,悄声笑道:“你看看。”
嘉安瞥了一眼,立刻从喉咙里发出悲切的呻吟。景承啧啧两声,伸进衣裳拈住那粒可怜的东西又掐又拧。嘉安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浑身发抖,在这样的狼狈中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伸手推拒皇上的,他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别……别……”
究竟别什么,下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他闭上眼,有一只红布封口的小坛子突兀地在他眼前晃,是他亲手埋掉的顾延之的“宝”。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顾延才死了多久?不,顾延之根本没有死,顾延之就在这里看着他!他自私、龌龊、放荡,顾延之什么都知道!
嘉安突然从那双手臂里挣脱了,逃命似的从床上滚下来。
他不敢夺门而逃,那就真的完了。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那一汪水里,湿漉漉地爬到皇上脚下磕头,现在他已经自己走到绝路上了,命全捏在景承掌心,他甚至可以想象那尊贵的嘴唇间即将迸出的话——“来人!杖毙!”
“奴才万死——”嘉安重重地把自己撞下去,额头碰在石青砖块上。
“奴才万死!奴才万死!”他伏得几乎整个身子都贴着地面,其实这会儿该说的是求皇上饶恕,他心里非常清楚,但这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换作他是景承,他也没有饶恕自己的理由。
他心想,今天大概轮到自己了。
景承恼火地站起来,抱着手臂一言不发。他有那么一刻想去把桌角的砚台抓过来丢在这奴才的脸上,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十五还没到呢,”他尽量平淡地说,“大过年的不见血,你滚吧。”
第22章 他们不懂,朕教你(限)
半夜里景承醒了,棉被贴在身上,裹得他像个春卷,出了一身的汗。他喊“倒茶”,没人答应,这才想起来自己早把人都遣散了。
一直到正月十五都不上朝,所以可以起得迟些。景承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被子里被他弄得潮唧唧的,索性爬起来,下床就踩在一洼水里,几乎滑了一跤,这才想起睡前的事。居然敢拒绝皇帝的临幸,一个太监,简直是疯了。
但上回不是还好好的?景承光着脚来回地踱。难得能使人有点新鲜的回味,这东西倒好,撞了鬼似的。也不想想,跑能跑到哪去?
但景承立刻又觉得自己好笑,心眼就这么小,居然计较这个。菱花窗格透着月光,借着那点光,他看见案上的宣纸,两行拘谨的字,只铺在最边缘,其余全是空的。他突然发起狠来,在那空白处用力点了一道,笔头太涩,纸“刺啦”撕破个口子。他记起来了,那奴才的额头碰得发紫,本来挺好看的一张脸。
能跑到哪去呢?
景承连衣裳也没披就往外走。外间昏暗,越过高耸的红漆门,月光在地上朦胧地晕着。沉闷的“吱哑”声,硕大的月亮挂在对面的宫墙一角,嘉安跪在那片白惨惨的光里,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他。
“进来。”他算一算,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嘉安的腿已经直不起来了,他像个笨拙的提线木偶那样僵硬地把半个身子埋下去叩头谢恩,然后在景承错愕的注视下起身、栽倒、再慢吞吞地朝他爬过来。来到门槛前的时候嘉安又试着站起来了一次,这次他摇晃着扑在景承身上,景承只觉得怀里抱住了一个冰窖。
嘉安下意识地抓他的胳膊,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隔着薄薄一层布,手冰得像把刀子,锋利地把他刮出血来。
“不想活了?”景承低声抱怨,真说出来倒像是自己在赌气,“朕可没叫你这个天在外头跪着。”
他半拖半抱地把嘉安弄到熏炉旁边,点了灯。嘉安已经不太会动了,连眨眼都很缓慢,眼皮子一耷,半晌才睁开,景承把他的脸颊捧在手里渥着,颧骨红得像发高烧,但摸上去丝毫没有活人的温度。
“奴才万死。”嘉安垂下眼,喃喃地说。
他们面对面坐在地上,烛灯在熏炉背后摇曳,黑黢黢的影子在墙上跳,像鬼。
“你就这么怕朕?”景承摸着他的额头,房里昏暗,看不出是青是紫,但是肿了一大片。
“谁敢不怕呢?”嘉安反问他。
嘉安的睫毛湿了,景承伸着手指抹了一把,只是融下的霜。“用不着,”他捏住嘉安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每个人都是这样,惊弓之鸟似的,那就太无趣了。”
“别怕,今天不做那事。你不愿意,朕绝不强逼你,”他把嘉安的脸揉得发烫,“疼么?”
嘉安先是摇头,顿了顿,才明白他的意思,小声说了句,“疼。”
“惯了就不疼了。”
“奴才没巴望着这个。”
“宁死不屈哪?”景承瞪起眼睛盯他,“多余管你。”
“奴才万死!”嘉安立刻跪起来又给他磕头,“奴才不愿意再伺候皇上枕席,您宽宏仁厚,饶了奴才,打发奴才回去守空屋子吧!”
“不愿意?”景承抄着手哂笑,“上回你可不是这样。”
“奴才先前昏了头……”
“朕今天也昏了头——换个人说不愿意试试,早拉出去打死了。”
面前那人仍然挣扎着哀求他,“皇上的恩德,奴才永远记着。”
景承沉默地审视他,听见自己心里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一头是实在不甘心,但要捺住性子来同他温存,又好像实在有点不值,就为一个太监?在这静默的气氛里,对方紧绷的神经渐渐缓和了下来,大约是因为他说了,不做那事。他捏起嘉安的耳垂,一嘟噜冰凉的小巧的肉,嘉安跪在他面前,乖顺地朝他倾了倾,景承突然敏捷地凑上前去吻了他。
嘉安惊恐地向后缩,眼睛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上一次他用嘴……皇上已经不记得了!
“皇上!”
才唤了一句,就被更加绵长的亲吻阻挡了。景承执着地拉住他不准他逃,湿润的舌尖在给风吹得皲裂的嘴唇上来回舔舐,吮吸着冰冷的唇瓣,令他的小腹下边隐隐地酸胀起来。那些人教给他的只有迎合和顺从,但没有告诉他至高无上的主君也会逢场作戏,景承轻而易举地撬开他,俘获了他。
嘉安已经从濒死的世界里缓回来了,浑身因为这从未尝过的挑逗而滚烫。景承捞着他的腰,推他仰倒在地,还没来得及逃开,耳垂上骤然袭来一阵湿热——景承含住了他!不,不仅是耳垂……他听见舌尖沿着耳骨慢慢地攀爬,巨大的水声和喘息声钻进耳朵里来了!嘉安头晕目眩,身体渐渐开始发麻,那滚烫的酥痒感像融在血里的蜜糖,一瞬在全身各处同时炸开,令他舒服得连脚趾尖都蜷了起来。
深些,再深些——
“啊……饶了奴才!”嘉安颤抖着叫出来。他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景承的脊背。他飞快地松开手,把脸埋在景承肩窝里。
“……您不必做这种事,奴才不配。”
景承扳着他的脸扭向另外一侧,湿热的舌尖再次顶了进来。起初嘉安拼命忍着,可以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像溺水的人一样急促粗重。他想说皇上不该这样,在他被教导的事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件,而且上回也没有,但嘉安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在景承身下扭动了。
“嗯……皇上,皇上……”嘉安轻声呻吟着唤他。
景承笑了。“舒服吗?”
嘉安不敢看他,嗫嚅半天才道:“这,这……不是侍寝的规矩。”
“哦?”景承兴味盎然地扳过脸命他对着自己,“给朕说说,他们是怎么教你的。”
“管事公公教训奴才,说奴才给皇上侍寝,是要伺候皇上舒服的。但是……但是,奴才自个儿,不应该舒服。”嘉安脸颊烧得滚烫,声音发飘,顿了顿才道:“他们还说……侍寝……得跪着。”
“那他们有没有说,朕是你的主子,朕对你做什么都行。”
未及回话,耳垂再一次被温暖的唇舌包围,景承在那里低声对他说:“他们不懂,朕教你。”
嘉安躺在地上软绵绵地抽搐,彻头彻尾地放弃了。景承想对他做什么都行,他是景承的奴才,是景承的一条狗,是景承脚底下的一块泥,他恨不能从骨头缝里往外再溢出些温驯和顺服,双手捧着,举高了,小心翼翼地献给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衣已经被剥到膝盖,甚至没来得及像上次那样用嘴,景承用力将他翻了个身,从后面侵入了他。
顾延之呀——
嘉安在心里喊了一声,但叫出口的是混杂着疼痛的、甜腻的呻吟。
现在他发现原来这件事不必脱衣裳也可以做。两个衣冠楚楚的身躯叠在一起,却从那谨慎的靛色衣袍褶间露出光裸的一截腿根和白皙圆润的臀瓣,无端有种紧张的刺激,仿佛两个人都随时可以脱身,站起来就能回到冠冕堂皇的世界。只有那一处紧紧绞着景承的地方,让他心里朦胧地感到一种冲动,像野兽似的原始而赤裸,景承也是,他自己也是。
景承在他身上做了两回,第二回是从正面,用身体教他认得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嘉安第一次清醒地经历一场完整的情事,院子里没有人,他喊叫得声嘶力竭。
景承摸索着攥他的手。嘉安没有转头去看,假如天永远不亮,或许他可以一直躺在他旁边。
“皇上。”
“嗯?”
嘉安犹豫了,沉默一会儿,又怯怯地叫他。这次景承扭过头看着他。两根蜡烛烧尽了一根,剩下的那截忽明忽暗。
“奴才为您做什么都愿意。”
景承轻哼了一声,猎物一旦被驯服就开始表忠心,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不然呢?”
“奴才心里……一直……挂念皇上。”
要说了!不单是手指,连牙齿、小腹、腿胫……他身上所有的零件都在哆嗦,脚趾蜷得发僵——过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说出来了!
“从很早以前,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奴才心里偷偷地……”
“够了!”景承厉声打断他,“你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吗?”
握在手上的温度消失了。
“人要知道好歹啊。”
房中忽然暗下去,焦黑的棉线芯子淹死在蜡油里。
“扫兴。”
死寂半晌,嘉安从哽得发紧的喉咙口强挤出一声艰难的回应。
“……是。”
景承偏过脸去看被窗格子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黎光,天快亮了。嘉安一定是哭了,因为他已经听见那胸膛里鼓动不安的心跳,和极其微弱的啜泣。
? 作者有话说:
喜迎中秋,作者要去度假了,加更一章高速车,假期不写了。
让我们为嘉安小天使本轮(用户体验稍有提升的)性启蒙教育而鼓掌【不是
日常期待小黄灯(鞠躬
第23章 玉簪记
过年总有各项杂事,尽管太后的孝期没过,不能大摆戏台做筵席,拜年折子仍然雪片似的送进来。过了元宵节,听说衍云楼的牌匾已经做好挂上了,景承说要去看,但总没去成,直到春天将过了才去。
一顶四人抬的绿呢官轿,抬轿的都换了衣裳,寻常的灰布褂子,从角门上悄悄溜出去,挑热闹的大路走,不引人注意。上午的太阳没那么毒,从路旁密麻麻的招牌缝隙里落下来,一样黄灿灿的睁不开眼。米店的招牌是个斜挂的方木牌,隔壁的油铺门口飞出一条幌子,春天风大,那蓝布裹住了木牌,呼啦啦吵着,送客的伙计炫耀似的大声招呼,“您慢走!下回再来!”合抱粗的柳树把柔若无骨的枝条搭在人脸上,嘉安闭着眼睛从那湿润的垂帘里穿过去,回到了自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