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打横抱进浴池,攀着他的脖颈,紧闭上了双目。
沐浴过后我披着衣衫坐在床边,身上正舒爽,可清醒过来后,冷汗还是一阵阵地浸湿了脊背。
我不敢去看李纵,昏沉的脑中尽是纷乱的回忆。
过往张开血盆大口,将要把我吞噬掉。
我模糊地记起与沈符的第一次来,曾经我以为这将会是我生命中最为刻骨铭心的事,但后来却还是逐渐地忘却了。
那天好像也是如此。
沈符喝醉了酒,发狠地肏开了自己的幼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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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疼不疼我也记不清楚了。
当时我脑中比喝醉酒的沈符还要混乱太多,我只记得那感觉十分怪异。
我与沈符关系极亲近,沈燕直常年在外做官,我几乎就是他一手养大的,连初次梦遗时弄脏的亵衣都是他亲手洗净的。
他对我照拂颇多,长久以来,我对他都怀有一种莫名的情思,只是孺慕之情和血缘亲情掺杂在一起,我自己都分不清。
沈符待我也很不寻常,家中与我年龄相仿的兄弟许多,但他从不多看旁人一眼,好似全部的心意都在我一人身上。
直到那年冬天他回来洛阳,我们才终于破开这层窗户纸。
我以为我会高兴的,但事后我只觉得后怕。
没人能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我坐在床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浑身颤抖着被沈符抱在怀里细细地亲吻着脖颈。
“别哭,阿簌。”他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吻过我的眼尾。
沈符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把我淹没,他温声讲了许多话来哄我。
我那时并不知他将我当作李澈的替代品,他也不知我是因何而垂泪。
过年的时候沈燕直也回了洛阳,说起来那年他回的比沈符还早。他一回来就先令我到书房,考校了一番我的课业情况。
在礼部时,长辈们常夸赞我记性上佳,只要翻过的文书基本都能记个七七八八。
而我幼时能从一众子弟中脱颖而出,得到沈燕直的注意,也全赖这副好记性。
书房里烧着地龙,在冬日里也无比温暖。他抚着折扇,像皇帝召对臣子那般随意地考着我,我心中忐忑,好在平日里底子打得够牢,还算经得起考校。
沈燕直从不关照子女的死活,但对我们的学业却十分上心。
我在他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天色昏黑时侍从送来糕点,沈燕直才终于放我一马。我瞥去一眼,发现竟全是甜食,面上险些绷不住。
他揶揄地朝我笑了下,我端起杯盏默默地舀起甜酪,面上滚烫到无以复加。
沈符都从不知我喜爱甜食,沈燕直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不经意地问道:“前几日和王大人骑马骑得怎么样?”
我瞬时就僵住了,王大人那时还不是枢密使,年前在洛阳处理事务,他与沈燕直私交甚好,知道沈家的规矩,便暗里带我出去玩了一回。
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
我支支吾吾,完全没了方才应答时的底气。
好在沈燕直并没有说什么。
过年时家中人来人往,我不敢松懈,仍旧捧着本书时刻翻看,某天午后突然在客人闲坐休息的房中睡着了。
我睡在屏风后的软塌上,屏住呼吸听着客人的闲语,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那样讲起我家的事来。
年轻人语调轻松,带着几分艳羡:“沈大公子真是青年才俊,入朝没多久就进了谏院,未来不可估量啊!”
而一名年长者却忽然道:“你懂什么,沈大人真正疼的从来都不是长子,沈符现在风光地入了谏院,不过还是为了给旁人铺路。”
那小子愣了愣,低声问道:“可是沈二公子?”
年长者又沉吟片刻,抬手指了指他的头,小子吃痛地叫了一声,片刻后好似恍然大悟:
“您说的难道是那位还未入仕的小公子?”
我仿佛窥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从此心中惶惶,竟有些不敢再和沈符亲近。
但他还是在那天醉酒后把我带到了床上,强硬地改变了我们的关系。
我都不知那时我心中为何那样清醒冷漠,大抵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卑劣无情的恶人。
沈符虽说将我当作李澈的替代品,但十几年来待我那般的好,而我在涉及到切身利益时却只想的到自己。
我太害怕沈燕直发现我们的私情了。
沈符再怎么荒唐都还是父亲的嫡长子。而沈簌不一样,父亲就是他的全部了。
尽管在记忆中父亲这个角色几乎是空白的、模糊的,但他太需要那个男人的偏疼和宠爱,以及他的肯定和认可。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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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纵忽而抱住了我,将我从回忆中拉出。
我呆呆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垂下来的发丝在我的脖颈间撩动,我忽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但李纵放开了我,偏过头轻咳了几声。
我脑子还未想清楚,就猛地握住了他冰凉的双手。
李纵的指节苍白到近乎透明,让我有一种在触碰太子的错觉。
“您……”
我咬紧牙关,直直地撞进了李纵的眼中。
他唇角微扬,温声道:“我没事,簌簌。”
我想起方才沈燕直说过的话。
李纵已经不年轻了。
他心中仍有万丈的豪情,但他的确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他了。
元贞十一年的那场急病让他不得不放弃许多势在必得的心愿,那元贞十七年,他能得偿所愿吗?
李纵从袖中摸出一条翠色的珠串,缠绕着带在我的手腕上。
他认真地将银镯裹在玉珠的里面,让旁人看不清这一双镯子的存在。
纤长卷翘的睫羽在微光的照耀下仿佛带着金粉,落下一层浅色的阴影。
我失神地望着他俊美的面容,总觉得自己沉在一场梦里,稍不留神就会惊醒。
李纵摸了摸我的头发,而后又从暗格中取出一支短匕放在我的掌心。
刀刃抽出的声音短促清晰,比太子的那柄刀还要利落许多。
我握住刀柄细细地端详着,在末尾发现了一个小字。
熙。
我不明所以,李纵覆住我的手,就像教导孩子写字一般,教我做了几个简单动作。
这柄刀果然厉害,刃如秋霜,带着几分斩金截玉的气势。
“喜欢吗?”他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我平日里用剑多一些,但也能分辨出刀的好坏。
“喜欢就好。”李纵眉头舒展,轻笑着说道。
他指了指末尾的那个小字,侧过身向我说道:“这是太宗当年最爱的一把刀,现在是簌簌的了。”
我想起祠堂中属于他的那副画像,太宗李熙一生杀伐,是诸位帝王中武功最高的。
但民间却并不多言及他个人的旧事,只是以百姓或是朝臣的角度来讲起这位难得的武功帝王。
我喜欢在朱雀门大街的茶馆听说书的讲史,那些故事都被抹上艳色,核心都成了风流韵事。
李纵把我抱在怀里,语调平和地讲起我在民间听不到的一些秘闻。
“高祖自马上打天下,但四十出头就驾崩了。”他发出一声叹息,“太宗当年并不是他的嗣子,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皆因几位兄弟多病,薨逝得急促……”
李纵的神色微变:“但有人说也不尽然。”
几句过后他忽然停下,手指向南边,问我宫门的名字。
“朱雀门。”我低声答道。
“那北边呢?”他又问。
我心口倏然生出一股寒意,在刹那间瞥见了历史的真相。
“玄武门。”我沉声道,嘴上尚能保持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对,玄武门。”李纵喃喃道。
他一手握住我的手腕,另一手将刀柄塞入我的掌中。
“簌簌,别害怕。”他温柔地蛊惑着我,“有些事情很难处理,对吗?”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李纵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颤抖着握紧刀,被他攥住腕子将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锋刃离李纵的喉间只差半寸不到的距离,而我又被他圈在怀里,挣脱不开。
“你看,皇帝这样厉害,”他唇边露出一抹笑,“但你只要再稍用些力,他也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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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李纵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放松了对我的禁锢。
我喘着气将短匕收入鞘中,掌心尽是冷汗。
“不要害怕,”他轻声说道,“百年来,围绕皇权的篡夺,从不乏弑亲的惨案与血色的争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和我讲起这些,但李纵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当一件事困难到你觉得无法以寻常手段解决时,”他顿了顿,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而后露出了一个少年般的爽朗笑容。“你完全可以杀掉那些让人感到困扰的人。”
李纵的笑容里没有暖意,而是透着至深的凉薄和冷酷。
血锈的气息跨越二十年的时光,将永熙年间的李纵带到我的面前,我几乎可以描绘出他孤身站在血海中的形貌。
他能走到今天,必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
只是他平日太过温柔,让我都要忘却他是一位怎样杀伐残忍的帝王。
我眨了眨眼睛,握紧了手中的短匕,试探地问道:“如果有朝一日太子和楚王妨碍到我了呢?”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杀了就是。”
我阖上眼眸,靠在他的胸前,闻嗅着若无若有的凛冽冷香,心跳变得极快。
所以这就是李纵长期以来放任李澈与太子相争的最终目的吗?
他冷漠地旁观着两位皇子间的争斗,有意地操控局势,只为了给自己流落在外的次子的未来铺路。
所以在许久前他会向我说,无论是谁继位,我都不需担忧。
而他之所以处心积虑要与西凉交锋,也全是为了我。
只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才能改变旧有的格局。也只有这样一场战争,才能消灭后患,让贺楼氏再也无法干预汴梁的内政。
杀死所有还记得李涑存在的人,沈簌才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伤害与威胁。
幽闭的殿中,一丝微风都透不进来,空气仿佛凝滞,我恍惚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被他抱了起来。
“好。”我轻声道。
那一瞬我们仿佛达成了什么契约,多日来横亘在我与李纵之间的坚冰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我把头埋在他的肩窝,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脖颈,就像以前那样恣意地闻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丝丝的冷香蔓延至肺腑,我的周身都变得轻盈起来,飘飘然的,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西北将起烽烟。”
李纵将我抱至铜镜前,略带空灵的嗓音中透着深沉。
时光待他还是温柔,我看着镜中的他,以及我们稍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忽而觉得他就像是我的兄长。
“打的起来吗?”我轻声问道。
元贞十一年集天时地利,却失了人和。六年过去,当初凝聚起的士气又要重新积攒,这可不是件易事。
滔天的仇恨也会被长久的闲适生活给消磨干净,曾经的血海深仇终于也变成老一辈饭后的几句闲语。
李纵挑了挑眉,说:“当然。”
“上一次只有我,”他轻声道,目光灼灼地看着镜中的我,“这一次不一样,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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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纵仔细地替我梳理好头发,穿好层叠的衣衫。
直到将我送上马车时,他都还不肯放开我的手。
“您后悔了吗?”我坐在车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李纵点点头,坦诚地说道:“后悔。”
他在我的额前落下一个吻,叹息过后还是放开了我,就像是位无奈的丈夫般轻声说道:“早些回来,我去接你。”
我坐在马车上,心中不觉有些舒畅。
马车一路驶向南方,将要到达沈府时我才掀开帘子,侍卫来得比我还要早。
李纵答应让我回家,但这并不代表着会卸去我身边的守卫。
我被人牵着下了车,一抬眼就看见沈符沉静的面容。
他恭敬地向我行礼,我心中出奇地平静,就像是面对着一位陌生人,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沈燕直大抵也没想到李纵这么早就放我出来,还在书房里与人谈事。
沈符和二哥陪着我在堂屋里吃茶,他话向来不多,而我与二哥又不算相熟,说着说着三个人就没了话。
二哥也知道我与长兄近些来一直不睦,夹在中间很是艰辛,后来仆从将小侄女抱来才缓和许多。
我在家中排行靠后,十九岁又离了家,还未曾见过这样小的娃娃。
三四岁的小女孩话都说不利落,但模样十分可爱,陶瓷做得一般。
我抱着她,眼睛有些酸涩,莫名想起了李纵书房里的那副画像。
她咿呀咿呀地唤着,小嘴嘟着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有些懵然,二哥也呆在了原地。
“哥哥……开心……”她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脸颊,然后献宝似的从口袋中找出一只纸鹤递给我。
我又听了好久才听出,这纸鹤是沈符给她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