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返魂丹----祝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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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竟然态度暧昧地一手搭上他的裸背,还笑嘻嘻地用那种沙哑嗓音软软糯糯恶心死人地问道:“醒了?”
活像他们是一对缠绵一夜的热恋情侣一样。无耻!男人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怎能这样屈贱地以色淫人?放荡的女人脸!林中流气得青筋都要爆起,他却不是那种当面与人争执的脾气。他忍着一肚子气,紧紧闭嘴,抽身扯过自己的衣服匆匆套上,一站起身就感到自己腿间还是滑腻沾湿,连脚都有些发软,可以想见昨夜放纵形骸之程度——他若是正常时又怎会这样?这全是那个女人脸暗算于他。他要赶紧找到身为主君的弟弟,告诉他此事,并赶紧回家去。
他正要走,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喝声:“站住。”
他回头,倒要看对方有什么话好说。却没想到对方脸皮的厚度超出自己的想象,那人推了推脸上的假面,伸出五根皓白如葱根的手指:“嫖了就想走么?林将军,宿夜之资在哪里?”
林中流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一出,冷笑问道:“哦?那你卖多少钱?”
没想到对方没觉察他话里的讽刺之意,反而算道:“本楼花魁一夜值千金,至于我么,别人请我上一次需付万金,至于被上一次么,少不得要番个整番,林将军,你留下十万金,就可走了……”
梵替睁开眼,头痛欲裂。瞧瞧身边,仿佛无人。他浑身酸痛,肚子那处尤其厉害,觉得十分难受。于是叫一声:“陆霞。”
等了半刻却无人应。扭了扭脖子,疼痛更甚,跟落枕了似的。他皱了皱眉,又叫一声:“陆霞……”
却还是无人。再瞧瞧房内摆设,才想起自己是身在妓馆。昨日不知喝了多少,到最后竟然醉晕过去,好丢脸。他一掌盖上自己的脸,觉得郁闷无比。醒了床,竟然连个伺候的小娘子都没看到,并且腰酸背痛,实在划不来。要不是为了那个没胆量的大哥,他才不会来妓院这种地方,但是大哥的脾气也实在太好欺负了,男人做到被老婆光天化日戴绿帽子的境地,也未免太悲哀。大丈夫何患无妻!
勉强坐起身来,却觉得有几分茫然。好像遗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在昨夜喝醉酒的时候。他想了想,想不起来,胸中却像针扎似的难受。
推开门,心里觉得空落落的,跟掉了什么东西一样。那东西就在附近,自己要找,却像没头苍蝇似的,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正要出门走走,迎面却撞见心绪不宁迎面走来的林中流。
“大哥,出什么事了?”
林中流抬眼看到他,立刻长吁一口气。像是积了一大堆话要向他说,却才要开口,又闭嘴不言。扭捏了几下,才难忍恼怒地道:“你可知昨夜他们把什么人送上我床?荷井风!我明知他看我不顺眼,却不知他竟然已无耻到这地步。竟然还对我下了迷药,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
“什么?”梵替大为惊讶。两位皆算他的重臣,竟然搞出这种事情,实在……
林中流继续愤愤不平数落道:“我真是未曾想见他会寡廉鲜耻若此,断什么不好,竟然断袖?就算让我断一百条袖,桃歌也不……”说到此,自己一气苦,什么也说不出来。
梵替“咳咳”两声,远望道:“下药一事倒是有待商榷,但断袖么……大哥,断袖也可断得高尚,断得有品,只看你是何种断法。”
但林中流对断袖的成见,却是由来有自。自小他被母亲教导,男女之途方是正道,男男相交,罪大恶极,不为天理所容。但其时天下人对此成见并不深,只是林中流个人所受家教特别顽固,对此深恶痛绝而已。至于后来他遇上许多断袖的事例,他品性谦良,一般倒也以礼相待之,只要这一切不至于跟自身发生关系。
梵替一边听着林中流抱怨那个无耻之徒是如何占尽自己便宜,一边觉得有点不对。他摸摸鼻子,忍不住问道:“说来说去……大哥,荷井风是个瘫子,应该是你上了他,而不可能是他上了你罢?”
林中流面色一红,却正色道:“自然是我上了他。怎可能是那个女人脸的家伙上了我?”男人的尊严就如同高山上的鲜花一样,是哪怕赌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事物,若是他被人上了,必定会先杀之然后自杀,岂止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梵替又摸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道:“一般而言,总是被上之人比较吃亏,何况被你上的那人是个残废……”他这么一说,连自己都不由得有几分同情那个荷井风。明明也曾是一代大好青年,结果最最风华正茂之时,腿却被葛兰搞废了,只是虽然被害成那样,居然还倒贴成性地要与葛兰做朋友,这一次,竟然又迷奸别人来上他……这跟花钱请人嫖自己,有什么区别?他摇摇头,难以理解这人的想法。
但出于人道,他还是劝说道:“大哥,私人恩怨归一途,你想想你在此地嫖了妓女,会醒来就跑,还如此气哼哼的么?”一般像他们这样有礼貌又风雅的嫖客,当然少不得再温存一番,双方尽欢而去。
林中流哽住,无言以对。片刻他愤愤道:“这也不是我的错,我又没有赖账……十万两金,他也真好意思开口,我已开下兑票,这个价,怎么说他也不吃亏了。这只只会钻钱眼的臭虫,居然拿自己的身体做这种事……”
梵替叹口气,自己的大哥平时是不折不扣的君子,就算到了关键时刻,骂人的语汇还是如此的没有创造力……他道:“好罢,我去见见荷井风,与他谈谈。十万金实在有些冤大头,我帮你砍砍价,看是否能砍下一半来……大哥你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梵替推开林中流昨夜夜宿的房门,却见荷井风竟然还在慢吞吞穿衣服,他双腿无力,自己做这类事自然特别费时间。他再定睛一看,立马咋舌,扭过脸去,心里不胜叹息。那哪里是床戏现场,根本就是凶杀现场还差不多。再看看身侧站着的大哥,面上红一块白一块,他心中默默道:“大哥果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荷井风虽然知道他二人进来,但眼皮也未曾抬一下,他愈发觉得自己二人此举失礼之至,又不知如何补偿为好,只好自己一步步退出门外,嘴里说:“荷卿,孤不知道,你那个啥……所以,那个啥啥……那个啥啥……我这就走,卿千万别在意……”
林中流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他一醒来,就情绪激动地冲出门去,完全没想过身后是这样情形。他也是有经验的男人,不过唯有女性方面的经验,而且就算是与处女做,也不记得曾流过这么多血。他仿佛想起昨夜在极乐的云霄之端,身下那人也曾哭叫求饶,却只是令自己更加兽性大发罢了。对方那时是什么感觉,他自然体会不到,只是那些血,没有一滴是自己的,所以更觉得触目惊心。
荷井风故意似的,捡起床脚那张他适才一笔挥就的兑票,折了几折,在他面前郑重放在怀里。十万金对林中流其实是不小数目,虽然以荷井风的家财,那倒是九牛一毛,只是在这种场面之下,他怎还好意思开口砍价,何况刚刚带头说要来的弟弟早已跑的不见踪影了。
他突然觉得,就算是为了谋害自己,荷井风其实也挺可怜。
且不说他是个残废,本来就比普通人少些东西。就算他那名动天下的美貌,对他而言,竟然也像残疾一样,到了不戴面具遮盖起来就不能见人的地步。自己的妻子也说过,当初就是因为讨厌那张脸,无论如何也要和他退婚,而那样想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也难怪这个人会心理变态,因为虽然长得这么美,却无奈生成一个男人,青睐的女子不愿嫁给他,直至这个年纪还是孤身一人。
就不能怪他总是没事要找自己麻烦,因为他心理变态又实在闲得无聊,自己一个有手有脚的正常人,也犯不上同他计较。
林中流本来就是个很心软的人,所以当荷井风挣扎着去够床边的轮椅之时,他也忍不住扶住他送了一送。
荷井风的身子一僵,稍后却开口道:“你能不能帮我去叫萌萌和小西来,把这里收拾一下。”萌萌和小西是他贴身的侍女,不过昨夜他特地屏退众人,自己腿脚又动不了,所以早上才会无人使唤。
林中流想到这里,同情又深了一层。
梵替从林中流昨夜所宿的房间一路退出,就算他脸皮够厚,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遁走为妙。揣着心事,退了两步,撞到什么东西。
回头,刚要说抱歉抱歉,一句话却冻在肚里。
被撞到的那个人看着他目瞪口呆,稍皱了皱眉,把他往一边推了推,径向前穿过去,开口道:“昨天晚上不是已惊过一回了么?怎又来大惊小怪。”
就好像他们日日见面,时时见面,前一刻才见过面一般。
梵替张着嘴,定在当处。才想起他昨夜第一百次又梦见葛兰,从棺材里边爬出来,说他不过是诈死而已。梦得很真切,葛兰似乎又如以往一样狠狠欺负了他,虽如此,那时却情愿就在梦里永不醒过来也好,只是脑子不大争气,后来的事怎么也不记得了。
他又喘了一口气,还是懊恼得缓不过来。
这人怎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做个死法,又随随便便就跑出来?是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样的坏人,本来就该祸害万年,怎可能轻易就死了?会傻到相信他,才是作孽。
自己却好像就有几百年都未曾同他说话一般。突然死掉,却又这样突然回来,于情于理都该按住他狠揍一顿……只是仍然觉得,很高兴。时光太平岁月好,缺了一块,纵有诸多欢喜,也不能算完满。
只要能回来,那些事,都可以既往不咎了。
沧海葛兰立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看。梵替跟上去,被他一胳膊挡在后面。他又低低说了声:“走。”
梵替只好跟在他身后,忐忑问道:“他们两个要怎么办?”老哥那种温吞的个性,居然会兽性大发到那种程度,要怎样收场?
沧海葛兰并未停步,干脆地道:“不知道。”
梵替讨了个没趣,又想开口问问他为何会在此处,迎面来了昨日那个半老的老鸨,见到他们二人,笑成一朵桃花,扬起水红的丝巾:“唷,二位大人~”
葛兰停步,开口道:“伺候你们老板的那二位小姐呢?”
老鸨答道:“哦,想是都在房中歇着呢~”
“那让她们去那门口候着。”
老鸨依言正待去办,葛兰又开口道:“顺便命人为我准备车马。”
老鸨知道这位贵客是老板的座上佳宾,因此无不领命从事。
梵替在后头疑惑问道:“葛兰,你要去哪?”
沧海葛兰言简意赅道:“魔都。”
梵替继续疑惑地问道:“去魔都那样远,还要过海,还要坐船,你怎么倒像是要去郊外似的?”
沧海葛兰却哦了一声,低声问道:“有多远?”
梵替扳指数到:“从此处到东海,快者要十天半月,然后渡海,快者又要十天半月……至少要带上数十天的干粮行李才足够。”
“不过,”他又笑着道:“若是你有什么急事,我顺便捎你一程也可,不过大半天的事。”话出口,他想,这有什么好献殷勤的,若要飞葛兰自己不能够么?不过慢些而已。
葛兰垂下眼帘,不怎么带感情地道:“算了。”
梵替稍微有些奇怪。今日葛兰的样子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像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连嘴上讨个便宜都不起劲。
稍后,来人传报车马备好。葛兰并没怎样搭理他,只是待到上车时他也一步跟上,居然没被踹下来,也甚是令人称奇。
车夫问道:“两位尊驾,要去何处?”梵替扶住车棱,一步跨进去,坐到葛兰身边尺远的地方,特意留开距离。只听他说道:“随便在城内逛一逛。”
时正是卯时前后,梵替起床之后折腾半天,昨夜又宿醉,其实很想继续睡上一觉,抑或是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吃个早饭,也好。
于是插话道:“葛兰,我知道不远处集上有一间牛肉面摊子,味道十分不错,我们何不先去吃个早饭……”
沧海葛兰听到此话,伸手拍了拍车窗,向车夫道:“在这前面停一下车,这人要下去吃面~”
梵替赶紧大声叫道:“不用了!我不吃!”然后沮丧不已。这人总是这样爱捉弄人,时不时来这么一下,仿佛别人不好过他就开心,他早知是如此,所以也只能忍了。
跟他在一起,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很郁闷。可是为何就算这样自己还是硬要贴上来?实在想不明白。
车夫摸不着头脑地停了一停,又继续向前走,葛兰不再理他,撩起窗帘,看车窗之外。
青楼所在之处周边尽是酒楼教坊,此街处于皇城边上,但仍能算繁华之所。再往里,过了州桥,内街两边是些矮房,挂着果子铺,卤菜干脯铺的牌子。梵替也挑起这边的窗帘,看到早市上摆着的香糖果子,梅花包子,羊羹膏子……吞了吞口水。
过了食街,是几间医店药铺,然后是些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的地方。此地是凡间的京师,人口众多商贸繁荣,像荷井风这样在此处做生意的魔族也很不少,一会儿来往之间就过了数十个。他们却都不知道这辆平平常常的马车之上坐的正是他们当今的皇帝,和伟大的“光明王”。
逛了一大圈,梵替已饿得没脾气了,葛兰却一直甚有兴致地看车窗外。车夫十分善解人意地在一处缚彩高楼前停下,道:“两位贵客,此地是京城最有名的八仙楼,此时正好是吃中饭的时候,两位若有兴致,小的还可推荐几个好菜。”他看得出这两人是外地人,对京城不熟悉,是以热情推荐。
沧海葛兰望了那酒楼一眼,并没拒绝。梵替大喜过望,道:“我请。”随后打赏给车夫,让他吃饭过后等着,然后与葛兰上酒楼去。
点了一大桌子菜,来了一个肩搭青花布巾的小二,为他们斟酒换茶。梵替饮一口茶,终于问道:“你究竟是如何诈死的?竟然连我这种高手都看不出……以后别这样玩了好不好?你可知道,就算是你死了,亦会有人难过的……”
沧海葛兰随意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道:“我自然没那么容易就去死的。”
梵替又饮一大口茶,以慰藉自己空虚的肚子。然后道:“那是当然,好人才不长命,你这种祸害,当然是活万年也有余,哈哈哈……”他言词上小得意一把,一个人哈哈大笑,不过立即又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还好有菜上来,他迫不及待地捞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突然听对方问道:“你可知道晾福最近如何?”
他答:“她?她挺好啊,这些天似乎也在人间游玩。”又有些奇怪,为何放着这么多人不问,单单问她?再想想,那时仿佛林晾福比谁都要伤心,再联想她为着葛兰对自己的“背叛”行径……莫非,此二人,有奸情?
为自己的想法震惊不已,梵替还想多听些内幕,对方却惜字如金,面色也看不出来有甚变化,不再言语。他吞掉口里的食物,含混不清地道:“你预备什么时候回魔境?我可以和你一道回去……”
沧海葛兰道:“再说罢。”
梵替吃到一半,却发现葛兰几乎没动筷子。他奇怪问道:“怎么?这些菜很不合口味么?我明明觉得还不错啊。”
葛兰瞥了桌上一眼,梵替明明有把握那里面不会有什么令他忌口的东西,他却只说:“我又不饿。”
梵替觉得今日的葛兰确实十分奇怪。突然活着出现在那间青楼,虽然不知来龙去脉,但看他似乎对凡间也并不熟悉,好像是才来一样。再者他诈死的这么长时间,究竟是躲去哪里了?放在帝陵之中的那具尸体,又是什么做的?种种疑惑一个个慢慢涌上心头,他一边嚼着嘴里的野鸭肉,一边用力理着这些疑惑。
却听到葛兰说:“你吃过饭后,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梵替筷子抖了一抖,险些没将一块鸭皮掉在桌上。“为何?你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葛兰淡淡道:“无他。只是看见你就烦而已。”
听到这虽然赤裸裸地伤人,但确乎是发自内心的话,脸皮厚如某人,也只能伤心地把鸭皮送入嘴中,道了一声“哦”。
梵替想,从葛兰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大不了等会回去青楼,抓荷井风逼供。这两人一直狼狈为奸,自己保不准还能挖出什么惊天秘闻。而且林中流和荷井风的这事,自己也少不得要插一插手,再怎么说这二人也是肱股重臣,作为主君,也不能不看着他们咬来咬去,两败俱伤。
推书 20234-01-02 :夏翌的故事----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