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拒绝,亦或是无力拒绝,他闭上眼仍凭那火蛇般的唇舌在他嘴上,脸上,颈上,胸上一路吻下去,点燃他的每一寸肌肤。衣衫就这么一寸寸剥落,褪去衣物的片刻凉意在如火的肌肤亲近中消失殆尽,好热,热得像身体里盛着一盆烈火尽情燃烧到彼此化为灰烬那一刻也不愿熄灭。
突然抽紧了身体,有硬物顶住了他敏感的部位,恍惚间想要逃开,却又被拉了回来,耳边是少爷喘息的低吟:"叶儿,别动。"
他果真就老老实实不动,仍凭少爷顶上他的身体,咬着牙挺住了慢慢深入的痛,汗却下来了。
撞击的疼痛居然比想象的更久,等他的身体终于习惯了痛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浑身颤抖着却充实着妖艳的快乐,无法自拔。
窗棂前竹帘半卷,掩不住满屋春色和醉人的檀香,他迷醉了......
如果是梦就别让他醒。
那时的叶落就是这么想的。
可惜梦终归是梦。
第六章 仇恨
"可想起了什么?"
耳边响起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叶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能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笑过,竟比哭还难看。是啊,五百年了,终归是一场梦啊!
原来真的已过百年了......
"五百年,值得么?"那声音问道。
叶落也不知道是否值得,五百年的孤寂和哀怨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但这不是他能选的。他的命在他被五花大绑丢进棺木时,在他被灌下迷药填坑活埋时,甚至在他与少爷在西域迷香的诱惑下浓情蜜意时,在他被夫人硬戴上收复魂灵的冥鬼珠时,早就决定好了。由不得他选。
每每想到这些他便不能自持,怨恨、愤怒、悲伤的情绪纠缠着他令他窒息,可惜鬼是不能再死一次,否则他也愿意去死,好摆脱这永无止境的磨折。经过多少年才能从这腐臭的泥土里爬出来透气,想去报仇早已物是人非......
五百年,相安无事的五百年在那个女人的手中打破,真是宿命,隔了五百年他依然能认出她来。那目中无人的眼神,那笑不露齿的神情,那优雅做作的举止,那裹在新肉体里令他仇恨了百年的灵魂,五百年前的金夫人,五百年后的钱夫人--严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寄身在槐树中的他恨不得马上下手杀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女人竟然是来求他,不,应该是求一个怨灵帮忙的。
叶落听得真切,原来是她的女儿出了车祸,医生竭尽全力也无力回天。严丽却硬是把女儿从医院带回家,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了一张符咒,还知道这老槐树旁曾是旧时的乱坟坡,便前来念咒作法。
那符咒应该是高人所赐,倒也有些法力,不过叶落如果不出手也奈何他不得。他不会帮她,因为他要杀了她。
但叶落最后改变了主意,就在他尾随严丽回家打算杀她的时候改变了主意。他不仅没杀她,还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已经死去的钱小美体内把她就快脱壳的灵魂推回躯壳,甚至还耗费精力修复了因车祸严重受损的肉身。
但这些并不能真正救活钱小美,毕竟一个死了的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违背天命把一个已死的人硬留在人世这是要冒很大险的,尤其是被怨灵救活的人本身就会粘上怨气,用不了三日便会被体内的越积越多的怨气吞噬,结局一样是死。所以,他才会那样做,虽然那曾是他不屑的。
"你真的是在救她吗?还是在害她呢......"那声音的主人仿佛洞悉一切,能看穿他的心思。
"我不知道。"有了开始就没有结束,每两天就必须释放一次怨气,要释放就要有盛载的容器--人。
"六天三条人命,你确信是在救‘她'?"声音变得阴冷坚硬。
他愣住了,像被钉在空气中的枯树。
"你还是恨他的,虽然表面上是金夫人设计害你,但金少爷才是你心底最大的痛。"声音越来越冷,声音的主人那双绿色眼睛射出的光同样冷得让人血液凝固,他直视着他说道,"难道不是吗?"
就算已经成了鬼的他也禁不住打个冷战,莫非真的被他说中了。
是的,看到钱小美的霎那他就认出"她"来,就像认出金夫人一样轻易,甚至更快。就算性别容貌气质全部改变,那感觉依然如昔。叶落不会认错,现在的钱小美正是当年的金药树,正是那个与他两小无猜情同手足的金家少爷。
不是少爷的错!
这句话萦绕了叶落五百年,像是一句咒语每天每夜反复叨念到毫无效力。
所有主意都是夫人出的。为了治少爷的病,夫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杀人。少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每天这样不断地告诉自己,可又不断地怀疑,自己和自己辩论,自己和自己吵架,最后自己陪自己哭泣。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他。
叶落知道夫人的计划时已是全身被绑了,与少爷缠绵后醒来看到的就是那张令人厌恶的老道的脸。发现自己竟赤身裸体地绑在一口棺木里,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却发现张开嘴没有声音。那牛鼻子老道看他醒了,竟对他龇牙咧嘴的笑起来,那怪腔怪调的声音听着发毛,但他说的话更让叶落毛骨悚然。
"叶落小兄弟可别怪我这老头子,呆会儿我给你灌下点迷药,包管让你没有苦痛。"
"我这也是替人消灾,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侍候了一个病秧子,如果不找个替死鬼肯定活不过今年。"
"叶落兄弟,老道我可就要送你上路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做鬼可别来找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家夫人想要你替她儿子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让你自小跟金少爷八字一样,举止模样又有几分像他,最重要的还是你跟金少爷的那份情意,呵呵,如果没了这些这个移花接木阵法也就布不成了。"
说话间便见那老道将八盏油灯按八个方位放在棺材沿上,第九盏轻轻放入棺内叶落的肚脐上,叶落马上感觉到一股凉气从灯座下方渗入体内,迅速弥漫全身,冷得发抖。但身体的冷怎么也比不了心冷,原来自己早就是瓮中鳖,现在回想起夫人亲手为他戴上玉牌的情景他就恶心得胃部痉挛。
那老道不知是心里害怕还是想跟人说话,嘴上还在不停的絮叨:"这阵法用的人极少,还非得让这替身跟正主肌肤相亲,沾染上正主的体味气息,才好做这偷梁换柱的买卖,也是你命里该着,怨不得别人......"
叶落的意识越来越微弱,道士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这时只听见似乎有人在外面问道:"好了么?"
他心一惊,正是金夫人到了。
那老道答道:"上次那颗灵珠摘不摘?"
金夫人道:"小家子气,给他戴着吧。那珠子是个宝贝,总能镇住他一阵子,完事了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还惦记那东西做什么?"
老道怪笑了一声:"那香塔钱夫人可别忘了......"说罢,叶落便隐约觉得有人站在棺木旁边,正想挣扎着睁开点眼,嘴巴就被什么撬开,一股浓烈的药味灌了进来,呛得难受却又叫不出来,想挣扎更是使不上力,恍惚间不知什么时候便昏了过去。
等他醒转过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一动,手上的绳子已没了去向,一摸,自己竟穿戴整齐,再一探,上下左右全部抵死,竟是在一口钉死的棺材里。他奋力拍打棺材板,居然发出的是闷闷声音,就像外面被什么压着一样,那时的叶落还不知道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打也没有人能听到了,因为他已经被埋在了数尺深的地下,草草堆砌的坟山前只有一块没有刻字的石碑,他注定是个死人。
什么时候死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恐惧和仇恨折磨着他从生到死,五百年没有减退。
他只想知道他死的时候少爷在哪里?
他死了之后,少爷又问过他,想过他,念过他没有?
又或者他想站在少爷面前亲口问他,如果不是迷香作怪他会吻他吗?
这些问题困扰了他许多年,犹如一条条毒蛇撕咬他的心,因为答案是否定的,他死的时候少爷不在身边,死了之后谁会记得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如果不是迷香少爷怎么可能吻他!什么手足情深,都是假的,为了命什么都可以舍去,何况区区一个书童小厮......
他真的是在救"她"吗?
问得好,他恨他,比恨那个设计夺去他生命的女人更恨他,如果没有金药树,他便不会死,如果没有那一场激情,他便不会怨恨五百年也不能转世。
"你说的不错,我不是在救‘她',是在害‘她'。"叶落抬起头迎上那冰冷的目光。
易牙习惯性地皱了皱眉,道:"被怨灵留在人间就算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不断被怨气吞噬到最后连灵魂也不复存在,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往生。对吧!"
叶落没有说话,目光凄冷。
"你就那么恨他?"阿九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是的,我恨他。"叶落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说道。
阿九看着他,语气变得戏谑:"是吗?那你为什么听到易牙吟诗时会发呆?如果我猜得不错,那诗对你有特殊的意义吧。"
叶落脸上一僵。
阿九自顾自的把双手背在后面,踱着方步吟道:"弧骞稳驾剡溪云,多少儿童爷羡频。半纸飞腾元在己,一丝高下岂随人。声弛空碧东风晓,影度遥天化日春。谁道致身无羽翼,回看高举绝红尘。"
回头再看叶落,已是泪流满面。
"我那天若不是吟了这诗怕也见不着那沙燕风筝吧?"阿九问道。
叶落却不回答,只喃喃自语:"他总是喜欢这诗,却每次都伤心,我怎么劝也劝不住......他总是伤感的说,要能作了这诗中的风筝看看外面的世界,死了也值......"
第七章 释怀
《妖精时代》之《纸鸢》注解--
1、纸鸢
据古书记载:"五代李郑于宫中作纸鸢,引线乘风为戏,后于鸢首以竹为笛,使风入竹,声如筝鸣,故名风筝。"故而不能发出声音的叫"纸鸢",能发出声音的叫"风筝"。
清明节有一个"放晦气"的习俗。 人们在风筝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放上天去,又故意剪断牵线让风筝飞走,认为这样就可以放走"晦气"交上好运,达到"消灾法难"的目的。同时,放风筝也有避讳,就是人家放掉的风筝不能拾来重放,否则会染上"晦气"。
2、怨灵:
东方的灵魂观念,总认为死者必须入土为安,才能进入下一个轮回,所以没有顺利往生的人,不是找不到人投胎,变成四处飘泊的孤魂野鬼,就是成为含恨而死或是对世间存有依恋的怨灵。
怨灵通常没有固定的形体,一般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某些特定的人才看得见。中国人相信,心清之人,是看不见鬼魂的,如果口诵文天祥之正气歌,心中坦然无畏,鬼就不会来扰。
3、金药树:
槐树的别名。
其树姿幽雅,枝叶茂盛,可高四至六公尺。 叶小卵形,偶数羽状复叶,日落后,叶子会闭合起来,进行睡眠运动,冬季十二至二月则为落叶期。 花朵黄色,总状繖房花序,着生于枝端,花数多,盛开时鲜艳的亮丽黄花,缀满全株。
阿九看叶落恍惚也不再追问,想必刚才那诗是那金少爷喜欢的,这小子嘴上说恨,却还是放不下他。那天要不是林树拦住他恐怕......想想都觉得后怕。这人一旦发起狠起来还真是可怕。
仇恨的源头恐怕多半来自"爱"吧......
这叶落一味的恍惚,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易牙看看天色,斗转星移月落西山,怕是离鸡鸣不久了。便竟自上前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上路了。"
叶落一怔,随即明白自己的处境,但仍忍不住问道:"你送我去哪里?"
"身为怨灵却插手天道轮回,还沾染血腥,你得不到往生了,更何况至今你的怨气尚未全消,能去的地方的确不多。"
"是吗。"原来自己真是做鬼也无立锥之地啊。
易牙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叶落背后,一抬手:"就是它了。"
叶落回头一看,易牙指得竟那棵陪伴他五百年的大槐树。这树自他从地底醒转过来便有了,当时还是棵小树,不知什么人移栽至此,因棺内太过阴冷,他便常常栖身于槐树之中,也算是个伴。如今易牙选它做他的去处,叶落竟有些高兴,真要他离开怕还有些舍不得。
"多谢上仙成全。"说完便要进到树内等待易牙作法。
易牙伸手拦住,道:"慢。这树以后便是你的身体,你不打算再好好看看吗?"
阿九一听差点背过气去,这有什么好看的,怎么看也就是棵破槐树,这易牙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妈起来。
叶落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他还真的照易牙说的仔细的从左至右从下至上得看起来。这个过程真的很慢,慢的让阿九怀疑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但他终于回过头来时,脸上竟带着微笑:"我看过了,多谢。"
说完像突然想起似的,又道:"我脖子上挂的灵珠唤作冥鬼珠,这么多年来一直圈住我的魂魄,不知上仙可否帮我取下?"
易牙神色微动,似乎在思考。叶落期待的望着他,目不转睛。易牙终于点了点头,仿佛在承诺一件极为重大的责任。
只听易牙轻念"解符咒":"天地合一,四海同归,万物纠结,皆为我用,万千锁结,亦真亦幻,锁魂胁魄,均为我解!"
咒语声声,那红绳自然消失,灵珠坠落。还未落地便被易牙用手接住宝珠,握在手中捏了捏,轻轻放进了衣袋里。
叶落向易牙和阿九深深鞠躬,然后迅速转身一个跨步站到槐树干前,飞快地钻进树干里......
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刻,阿九看见他的眼眶里折射出点点晶莹,从他的身上竟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怨气,他流着泪却带着笑。
易牙待他完全隐入即刻开始作法,时间已不多,他要赶在第一声鸡鸣之前完成法术。
他要用的是以前没有人使用过的咒语,因为他要做得也是以前没有人做过的事。把一个不能往生的怨灵净化后附体在一具没有灵魂且不受五道轮回管辖的躯壳上,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阿九听见易牙轻声吟唱--
尘秽消除快,九孔受灵恩,返魂原形出,幽魂超度速。悲夫长夜苦,常思饥渴念,一洒甘露水,如热得清凉,二洒法界水,魂神生大罗,三洒慈悲水,魂灵速归位。
这咒语很像道家的甘露咒,却又有些不同,里边加入了往生咒语的一些内容,恐怕谁也没有这样用过,但阿九相信一定能成功,因为易牙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果然几遍咒语过后便见天空中直射下一道绿色光柱,正照在叶落栖身的槐树上,此时天还没亮看上灰朦朦的,而那道光柱就像把天捅了个窟窿一样射下来,周围的云迅速往这个窟窿边上涌,很快便积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