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那八年的艰苦黑暗又是为了什麽,他无法一手抹去过去的阴影露出笑容说,我放下了,不甘心,所有的痛楚与绝望皆化成这三个字象是困兽般在心中挣扎著,唳血。
苏楼眸光一黯,这样的孤烟直是从未见过的脆弱,便是那个风沙漫舞的夜晚,他偶尔的示弱也不过源於对时势的暂时屈服,可现在,他失去了冷静与理智甚至失去了依附,孤伶伶的如同被抛弃了的小孩。
孤烟直!不舍的伸臂抱住他将人小心的圈在怀里,苏楼不再说一句话只是低柔的唤著他,他的嗓音象是带了魔力般,能让人安静下来,孤烟直僵直的身子在他怀中慢慢放松,狂乱的眼神也渐渐收敛,他忽然想起初来图集镇时那个黄昏与苏楼对坐,指尖交缠时那种静好的安宁,他想起那个夜晚狂沙漫天时看到苏楼的狂喜,然後,安心,於他来讲,苏楼近乎一个奇迹的存在,便是此刻,依然如此,不可思议的影响。
如果过往所有的事都是虚幻的毫无意义,至少,至少与苏楼的相遇重逢是真实的,是他心间最深切最美好的存在,苏楼,是不是你也这麽想?
"苏楼!"低低唤著,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麽,他的名字就象是魔咒般,能迅速让他安静下来。
"在!"苏楼将他抱紧了些,大手将他的脑袋压向自己的颈窝,耳鬓厮磨著,烟直,你还有我,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著,气息急促而炽热。
无声中变得激烈的拥抱让孤烟直有些微的眩晕,他象脱力般任苏楼紧紧抱著,宽厚结实的胸膛,稳健的心跳,不是第一次靠著,然而,却是第一次变得这般有侵略性,挟著苏楼的气息迅速侵袭他周身,点滴不漏。
"苏楼!"他真的反应不过来了,脑袋象浆糊般昏沈沈无法运转。
"烟直,烟直,我该拿你怎麽办?"苏楼似叹息般在他耳中唤道,"我何时才能让你明白我?"
明白什麽?他想问,然而,心中依稀有了明白,心亦随著胸口传来的剧烈跳跃而悸动起来,苏楼,苏楼,他想我是不是错过什麽了?
十四
孤烟直想起在剑神墓碑前失去常态的癫狂,这一次不是想那仓促失去的痛,而是想到了苏楼。若不是苏楼警觉,只怕他已走火入魔了,苏楼又救了他一次。这样的恩情,他怎麽还?继而模模糊糊的想,当初还误以为苏楼就是剑神,却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苏楼,苏楼......默默念著,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宁,胸口那处巨大的失落慢慢被填满,不再空落落无所依。
"苏楼!"不由自主的唤道。
"我在!"耳边传来略带急切的回答声,温热的气息滑过耳畔,苏楼伸手捧住他的脸,"我在这里,你不要多想了!"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莫名的发热,孤烟直垂下眸问道:"你会一直在?"
"在的!"苏楼沈沈的应道.
"为什麽?"孤烟直迟疑的问道。
"我需要你,烟直!"苏楼答得有些艰涩,脸上竟慢慢浮起一丝红晕,微微撇开头,孤烟直见状,不知怎的心情一松,莫名觉得有些愉悦。
"所以你一直帮我?"他转了转眼眸,"从三年前就开始?"
"也许!"苏楼见他言下颇有许可之意,心下亦是一松,便答道,"只是觉得怎麽也不能袖手旁观,一遇到你的事!"手指一边细细摩挲著他的脸,细致光洁的皮肤在他手指下慢慢泛起一缕淡淡的红晕如脂染般,苏楼见状心潮澎湃,低了头俯过身去,额头触著他的额,呼吸便氤氲在了一处。
孤烟直的脸越发红的厉害,心跳快得似要跳出胸腔般,在苏楼的注视下浑身都燥热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推他:"苏,苏楼!"结结巴巴的叫著,苏楼却纹丝不动,看著他的窘迫,嘴角微微弯起。他不笑还好,一笑孤烟直便火了,想也不想一拳就砸过来:"可恶!"
苏楼伸出一只手轻易的接住他打来的拳头,握在手中,指头却不安分的抚摸著,孤烟直岂能如他意不由挣扎起来,苏楼却忽然柔软了神情道:"别动,让我抱一下。"
孤烟直顿时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越是冷漠的人温柔起来越是令人无法抗拒,更何况他是那般强势的人,连温柔也带著不容拒绝。
两人渐渐拥抱了会,孤烟直道:"谢谢你,苏楼!"
下颌蹭了蹭他的发,苏楼轻嗯一声,孤烟直继续道:"不必担心我,现在好多了。我只是从没想过是这种结果,一直以来不是想著他死我活,便是我亡他活,但我从未想过原来他早已死了,孤家的人不怕失败,也不怕死,可我连尝试的机会也没有了......"
苏楼耐心倾听著孤烟直的诉说,知道他心中的郁结不是一时半刻便可完全解开,孤烟直有时候很固执,近乎执拗,唯有他自己疏解了方好,所以,现在他需要的只是倾听。
"八年了,原来八年了,好累啊,苏楼!"
"就象做了一场梦一梦八年,醒来後依然一无所有!"只有那时间的流逝是真的,这种感觉还真不好受,将头深深埋在苏楼胸口,就象未出口的一声深深叹息。
苏楼收紧手臂抱住他,心里也不好受,柔声道:"小兄弟,你还有我!"
孤烟直无力的笑了下:"是啊,我还欠著你的恩情,也是我实现承诺的时候了,苏楼,你若不嫌弃,日後我定追随你左右以报救命之恩!"
话音刚落便觉得手上一痛,抬眼,苏楼正灼灼看向他,目光有些凶狠,不由一愣,却听他咬牙道:"不行!"
孤烟直脸色唰地变得青白,惨淡一笑低声道:"连你也不要我?"
"烟直!"苏楼俯下身重将他抱在怀中,眉眼中丝丝缕缕的哀愁,原来他还是不懂,"我不要你的追随,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有什麽不一样吗?"孤烟直有些懵懂的问。
"不一样!"慢慢的低下头,唇轻触著他纠结的眉心,孤烟直有一下的屏息,眼中闪过一丝无措,苏楼心中越发怜惜,那不展的眉心投入他心间便是一个纠缠的结,疼。
"这样,你知道了吗?"苏楼轻声问道,我想对你做有关於情人间所有的事,拥抱,亲吻,喜怒悲欢一起。
胸口相连,心跳声合在一处,呼吸交缠,亲密无间,孤烟直的心里一阵悸动,心跳快的似要跳出胸腔,恍然明白了苏楼言下之意,原来,他竟存了这般心思,可心里却不反感,隐隐中还有一分隐密的喜悦,他对他的好,他岂有不知之理?也许他心中亦早已认了他,三年前的一场相遇後心中便留了影,生了根。
孤烟直的目光渐转温柔,启唇无声的唤了唤苏楼,苏楼抱著他的手猛地一紧似要将他烙进体内般,肢体交缠绞紧,骨骼似要被捏碎般疼痛起来不由轻哼一声蹙起了眉,吻如雨点般落下来,在纠结的眉心,迷离的眼波,然後,微启的唇瓣......
苏楼的唇有些微的凉,然而被他的唇触及的地方却象著火般燃烧起来,热,扑天盖地灭顶而来,孤烟直微微颤抖,从未与人这般接近过亦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口齿相交津液暗渡,仿佛连血脉中的血液也流到了一处。
苏楼原是想轻轻一吻以点醒孤烟直却不想那柔软的唇瓣似有魔力般沾上便不想再分开只想就此沈醉。孤烟直,心中默默的唤道,这个人他已想了好多年了,初见时那孩子一双澄澈的眼干净的笑容便让他萦绕於怀每每不能忘,什麽时候感情发生变质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怀中的人是他不想错过的,想牢牢抓在手中,不择手段!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喘,孤烟直更是贪婪的大口呼吸著如同涸辙之鱼重回大海般,"苏楼,你想闷死我!"不解风情的抱怨,满室旖旎缱绻顿时零落,苏楼暗叹一声,想了想还是俯身撷取那甜蜜,以防他再说出什麽煞风景的话,这种时候,还是适合无声胜有声。
"唔......苏楼你......"阖上眼,过去的一切便就此湮灭吧,在这个人的怀里,这个人的吻里。
孤烟直在擦剑,用细软的棉布一下一下擦拭著雪白的剑身,神情专注而严肃,仿佛是进行一场仪式般。白露剑光在他脸上划过一道霜雪般冷清的光芒,他的眉眼却有些恍惚的柔软。
"烟直!"苏楼有些不安的唤道。
孤烟直没有回答将剑擦了又擦然後轻轻抚摸了会才回鞘:"忽然,有些舍不得了!"他缓缓开口,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莫名,苏楼便一怔。
"你有认识什麽人去中原吗?我想托他把白露剑带回剑庄。"
"你......"苏楼心中一喜,但看他神情凄楚心下也不觉隐隐作痛,"真的,舍下了?"
"嗯!"剑神已亡,他再也找不到练剑的理由了,白露剑应该回归剑庄。
苏楼走过去,握住他拿剑鞘的手:"这剑,跟了你很多年吧?"
孤烟直垂眸,两人的手交握著,剑在手下,古朴的花纹,流畅的线条,剑身轻灵,欺霜赛雪,是他从练剑开始便一直垂涎的好剑,什麽时候成了不堪承受的负荷?目光渐转温婉缠绵,孤烟直轻声道:"我既已辜负父母重望,这剑,我拿不起须放得下!"
"烟直!"
"我答应过你留下便要斩掉过去!"
"其实你可以留下它,虽然我很想自私的将你占为己有,但我希望你能快乐!"
"我知道,我既然应了我便也想要你快乐!"
苏楼闻言心中一阵激荡伸手拥抱他,孤烟直放松身子偎在他怀中,明眸轻垂敛去眼中最後一丝不舍。
"如果是你,我愿意!"
"可是,你父亲还是希望你能带著它的。"
"不!"孤烟直缓缓摇头,"这注定是个遗憾了,它值得更好的主人!"
苏楼抱住他,心满意足,如此,甚好!
十五
"小哥!"香香听说两个失踪了一天一夜的人回来兴冲冲奔出来,却见两人相偕而立,不由一怔,又是上次在店中看到执手相望时那种相契的感觉,这两个人......一迟疑脚步便顿下了,香大掌柜紧赶慢赶的也出来了。
两人是来告辞的,话一说出来,香香再一次怔忡。
"你们要走了?"香香难以置信望著苏楼恋恋不舍,香大掌柜一听他们要走却大大松了口气,苏楼和孤烟直,哪个他都惹不起。
"是的!"苏楼低眸看了眼孤烟直道,"烟直这次在擂台上任性了,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
香香几乎是立刻就敏感的察觉到他对孤烟直的称呼改变了,那神情间的亲昵与温柔是她企盼已久却不可得的,到底发生什麽事了,在这短短一日间?顿时方寸大乱,急急道:"孤公子的事何需小哥你来道歉?"
孤烟直颇是愧疚的看著她,他一向喜欢这个豪放的女孩,所以心中更觉惭愧,香香象是忽然意识到什麽般,目光咄咄的看著他,如同一只遭到侵犯的小兽般张牙舞爪。
"香香!"香大掌柜大惊,苏楼,他不愿作对,孤烟直,却是得罪不起。
"呵呵!"孤烟直笑了,一如往昔温润如玉,似乎没有意识到香香刹那间突发的敌意,他甚至伸手摸摸香香的头,动作颇怜惜,"香香你是个好姑娘,江湖水深,你一个女孩家还是勿淌为上!"
"比武招亲不是你本意吧?"
一言道中心事,香香的气势顿时颓了一半,再见他言语关切目露温柔,心中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好,不同自己一直以来魂牵梦萦的那个人般无情和冷漠。若不是情根深种,也许她会动心,如斯男子,可是......
你为何不是小哥?
你为何不在小哥之前遇上我?
忽然意兴阑珊,满怀落索,转眸去看苏楼,正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及微蹙的眉间颇有些不耐。疼痛顿时排山倒海而来,果然,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做多情。
孤烟直见状也不觉伤感却闻得苏楼催促:"烟直,该走了!"
"嗯!"孤烟直回首微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继而敛起所有的情绪对香香道,"再见了,香香姑娘!"
"告辞!"苏楼朝香大掌柜一抱拳,"此次承蒙盛情,感激不尽!"说著携了孤烟直的手离去。
"小哥!"香香看他们相偕的背影越走越远,胸口的酸涨越来越浓终於嘶吼般叫出来。
孤烟直身子一僵,这般凄厉的吼声,似要将心生生剜出来般,自古多情空遗恨。
苏楼轻顿了下,终於放开孤烟直的手转身走到香香面前,行了一礼道:"香香姑娘,一直以来,多谢了!"
他说得含糊,香香却懂了,珠泪止不住涌了出来,湿了眉睫模糊了视线,看到男人的面孔依然清冷淡漠,甚至连目光也不曾眨动一下,以往爱屋及乌,只觉得任是无情也动人,一心一意想要在那泓深潭的波心留下自己的投影,努力了那麽多年,仍是徒劳,只是徒劳!
香香忽然呵呵笑起来,泪掉的凶,明明不想哭,声音却颤抖不成语:"小哥,我不要你的谢谢......"
"我不姓萧!"苏楼忽然道。
勿须赘言,香香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自然明白了苏楼言外之意,连姓氏也是假的,原来她从未走近他的身旁,更何况是心里?香香几近抽搐般笑起来,原来这麽多年的痴缠爱恋全是笑话一场,她在里面苦苦守候,他在外面目不斜视。
"香儿!"香大掌柜颤颤的唤一声上前抱住无法自抑的女儿,"忘了吧,傻孩子!"这些年他冷眼旁观自家闺女的心思岂有不知,只是,那个男人......
"下大雨了!"香香扑在父亲的怀中喃喃念道,嘴唇咬出血硬是不肯移开视线看著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如同天上的浮云般。
"苏楼,你其实很残忍!"不管是对香香还是对他,孤烟直心中颇辗转。
"烟直!"苏楼猛地立脚脸色唰地变得苍白,"你......"
孤烟直有些惊讶他这般反应,但看他著急心下也有几分不忍:"算了,我既答应了你又岂能把责任推在你一人头上?"纵使日後断情,也只能怪今日用情过深。明明是两情相悦,却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悲凉,许是分别时香香的神情太过凄惨,许是满目黄沙满目疮痍。
"你不相信我!"他低低的叫道,脸如土色,"我若负你,异日必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好好的你赌什麽咒?"孤烟直也急了,"你我皆是男子,我认定了你,便不畏人言,你却不同......"
"你认定了我,我岂不早就认定了你?"听得他诉衷肠,苏楼大喜,他的烟直就是这样可爱,便是儿女私情亦坦荡荡无所惧,也许当初爱上的便是他这份磊落胸怀,苏楼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处,"我纵使负尽天下人亦绝不负你!"你为我舍弃剑庄,你为我舍弃白露剑,我爱你只怕来不及,又怎会移情?这般想著,心中却有些酸楚,将他的手攥在掌中,"我们回家吧!"
无名酒肆依然没有名字,掌柜的却换成一个少年,少年修长秀颀,貌若处子,喜欢穿绿衣,他一笑起来令人有种江南柳绿天地生春的感觉。原来的掌柜被指派去搬酒杀鱼之类的活,虽然如此来往的过客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还是会尊一声大掌柜的,萧先生仍然拨弄著算盘珠子,指如飞花。
来往过客很喜欢与新掌柜攀谈,无论是面无表情的大掌柜还是一直阴阳怪气的萧帐房,这个新掌柜有太多讨喜的地方。端来的食物仍然味道怪异,过往的商客仍是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吃店里的食物。然而,新掌柜笑靥如花的说哪里有客人自己动手之理?他的声音温润有礼人们无法拒绝,当那食物端上桌时,萧先生便眼冒绿光的盯著他们,模样越发可怖,新掌柜笑得风清月白:"请慢用!"一边又对萧先生道,"看起来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