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舞轻声一笑,挑衅道:“言无不尽。”
“你觉得,此等秘密败露,你能活着离开?”楚风歌剑眉低压,眼睑微收。一股风雨欲来之态,让文启事担忧,武鸣逑热血。
“你若杀了我,早就动手,何顾等到今日。”苏九舞毫无畏惧,直视楚风歌阴郁的眼眸,笑意张狂。
“你会这般说,定是寻好后路。”楚风歌突然觉得无知者无畏这句话是有多天真。“早在胡不喜战死,就以昭告天下,你在魔教立足,而本尊杀你的理由,知情人,会知一二。”
“再怎么说,魏国少司命,也算是我的表哥,身上留有苏家的血脉。”
这句话虽是事实,但是听在众人的耳中总觉的有些欠揍的成分。武鸣逑是这样想的。
“不是无情便是苍山,秦桑是在试图削弱魔教”楚风歌眉头一挑,转而问道:“苏九舞,你说下一步他会如何?”
“自然是苍山一脉,意守为主。”武鸣逑接口而言。文启事觉得武人就不要参与这等高智商对话了,尤其是密谋。
“非也,苍山派所在之地,易守难攻,与明魔峰只差一二。山势险峻,水石环绕,不熟地理形势之徒,就算是十万大军,也难攻下。但若是宋麟领兵,就难把握。”
“杀了宋麟岂不快哉!”武人就是武人,虽然粗暴但是、最为简捷。
文启事、苏九舞连同楚风歌,都若有所思的望向一个方向。
“何错之有?”
“甚是完美。”文启事是这样回答武鸣逑的,但是在武鸣逑的眼睛里,这样的认同只存在两种可能,除了大难临头,就剩下命不久矣。
“教主,我觉得此事需要商议。”武鸣逑极力辩解。
“此事已定。”
“教主圣明~!”文启事和魔教下属是这样恭维的。
“此事关系重大,我一介莽夫只懂力取,不懂兵法,与一朝将军相比有过而不及,还需一位师爷。属下觉得文启事当职、再好不过”
文启事眼皮一跳。
“准了。”
他就知道,但是如此一来……
“教主,属下觉得凭一己之力,难敌朝廷万马,论计谋,不及苏九舞万分之一啊。”
“……”幸灾乐祸算是一种祸的话,那真是祸不单行。
楚风歌盯着一旁的苏九舞,笑容可掬。关键是这个笑容可掬,收买了苏九舞,至今他也不懂,为什么那厮一笑,自己就跳进了陷进。难道就如古史所说:果真风姿有秀色,谁道龙阳不倾国?
第十七章
杀了宋麟,灭了魏国朝廷的威风。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真正面临的时候……他们都很犯难。
“我只是军师。”文启事看了看苏九舞和武鸣逑,低头解释。确实,在二人中间他存在感最低。
“我只是魔教右护法。”武鸣逑不得不承认,他武功虽好,但绝不敢独步武林。阻止他成魔的第一人就是宋麟。
“……”魔教之人皆数无耻。
“既然如此,我们回去找凤歌细细商议。”苏九舞拍拍衣褶,起身欲走。
“我以为此事你自有定夺。”武鸣逑并不阻拦,瞥眼看了看苏九舞的脚尖。
“我以为我们会以你为主。”文启事迎奉拍马。
“我怎会有种要当魔教二当家的错觉?”苏九舞皱眉反问。
“你继续在错觉中畅游。”这是要赖在魔教的节奏。
“难道你们不想要打败宋麟的计策?”
“这个错觉是存在的。”文启事面色不改接口。
苏九舞觉得此事可行,最起码心里还是舒畅的。
“何计之有?”
“需请一人求助。”
“那麻烦二当家。”
武鸣逑觉得忍无可忍之际,自己会杀了那厮!
漳县,连接墨京地处偏远的一座小县城。近日里来了几对人马,破败萧小的城镇顿时有了一点生息。虽时日进夏还是隐隐觉得有入秋的凄凉之景。山水无声草色哀,城墙有物红石新。忽逢春风涌暖意,岂料孤县遇秋霞。也许就是此时苏九舞的心情。
在颠簸许久之后,文启事体弱声虚的开口询问“我们为何要如此落魄。”
“小隐隐于野。”苏九舞无害的脸上挂起和煦春风般的微笑。
武鸣逑看了一眼便走了。
“与意愿相反。”
“此事关系重大,不可疏忽。”
文启事看着苏九舞略带沉重的眼眸,心头挑了挑,虽而问道:“下计如何?”
“引蛇出洞。”
“自此之前,养精蓄锐更是重要。”
其实文启事想说,苍山既然如明魔峰一般无二,易守难攻。这般拼命,固有些劳神费力。但是面对苏九舞斗志昂扬的热情,他还是忍了忍。
漳县确实很破败,破败的有些萧瑟,就连粗糙肉厚的武鸣逑都觉得很是忿然。朝野无能,流民失所且不能安贫乐道,昏庸。
以至于今日的晚饭……文启事觉得马车上的存粮挺美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这顿饭吃的很艰难,他们睡的都很好。何以见得?仅凭这一身红衣站在武鸣逑的床边,肆无忌惮的对着身后黑衣男子暗自伤神。
“主子,属下不明白,武禧之事本可以随之东流,为何将此浮于尘世,更糟横祸。”那人跪在地下,表情不解。
“我觉得,此事或许会有后记,毕竟狭路相逢,山水相绕。”他轻声一笑,并不以为然。
“就算此事无碍,宋麟将军……”
“他必须离开!”此话坚定而决绝。
“可神兵利器失手,怎奈山河归来。”
“苍为,成大事者,若不搭上身家性命,怎称枭雄。”
那身着黑衣之人,口中自有百般辩解,却也数不出一个不是。谁人不知他可知,不搭上身家性命,自家主子也难苟活。
“今日,宋麟会被派遣漳县视察民情,而你自需暗中保护重要人质,无需出面。”红衣之人对着窗外喟叹一声,道不尽的凄凉。
“属下未听说宋麟今日会出府,主子如何得知?”
“你离开朝廷太久,或许忘记一个人。”他调戏提醒。
“噔噔噔”一串细微的响声在顶层响起,隐隐有数秒钟便消失匿迹,那声音恰是地狱归来的小鬼,带着锁魂的铁链藏入身影之中。忽而黑暗中炸开细小烟花,层层薄雾将屋内二人笼罩。烟雾散尽,只剩下些无头残尸,狰狞满目的如同炼狱底层。再一转,炼狱骤然消失,如同雨后初虹,化作一道迤逦,将二人拖向云顶之巅,看万物杰生,灵土育人。
“夜游神余白丁,百鬼炼鼎,又称百鼎。属下自知此人迷魂之术耍的神乎其神,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苍为目不转睛的盯着四周场景,面色微醺。
“哈哈,道我夜游神鱼百鼎,匿迹江湖数年,还有人记得我,可乃喜事。”声音尖锐,像极了铁丝钻入耳中,极难拔除,又深感焦躁。
“盛名远博,也实属一件美事,百鼎此次请你出山,劳烦了。”红衣一动不动,安稳如同上京赤山,只是羸弱消瘦之体,令人担忧。
“不烦不烦,各有所需。”夜游神也答得爽快。
“青木是否还不愿离开?”
苍为愣了几秒,急忙答道:“他自言:苏九舞毕竟势力单薄。”
“哼~”只是一个口气,足以见此人心中所感。“苏九舞还有秦洛,他担心个什么劲。打的时候倒是挺下狠手,如今真正的战场刚起步,拖后腿可不是他的本项。你回去告诉他,若从牤国遣返,祖训墓归西方。”
“找到了?”
“我夜游神何时失手过。”百鼎及其埋怨。
苍为十分期待。
“万物有始有终,允了你们,我自然做到。”
“谢主子。”这句话,似是二人同时说出,令苍为惊讶的是:放荡不羁、从不归顺的夜游神,主子用了什么方法才得此人。
“杀了宋麟之后,可要善后?”
“无须。”他回答之后思考数秒吩咐道:“今日之后无事莫要离开宫中,以免遭疑。毕竟大权不稳,人心所向以难揣摩。”
“有妙手在,何惧之有。”苍为答得阔气。
夜游神讥笑道:“主子说得对,人心难测。如今朝中与苍为一样,在数日前横空出现一位令想不到的人。”
“何人?”
“你们可曾听说过古人通史中有记载,同道为师,同案为友,见贤思齐焉。”
答案不应而出,苍为知觉诧异万分,而他却镇定自若,似乎早已知晓。世道乱了,何事不出?各有所需,各有所需罢了。
月下乌云,夜黑如墨。风凄凄声呶呶,卷帘望凭空雕栏,只少相思扣。许久之后,房内只留红衣而立,附手而叹。“老夫人,辛苦了您。团聚之刻还望久等。”
“不久不久,年月已过数载,如今几日,有何矫情。”苍老嘶哑的嗓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细听之下,几分担忧,几分欣喜。“这就是当年武禧之子?”
“却是。”
“挺有他当年风范,不愧贵为武家之后。正气凛然,面目刚毅,一派大侠风范。”
“咳咳……”一声轻咳,令身后人更加担忧。
“伤势可好转?”
“无碍,只是春来天气忽变,偶感风寒。”他答得有些气虚,转脸望去,苍白的面颊在这夜色中,白的渗人。像是许久不见光日,捂得煞白,毫无血色。却是一态丰姿秀丽,丽若海棠笼晓月、不施朱粉湛芙蓉。病态满目,懒卸铅华。细长秀媚双眼,令佳丽枉做后宫妃。薄唇紧闭,朱唇难启皓齿白。可却愁云惨淡凝眉稍,不见喜事从鹊来。苦哉苦哉!
第十八章
盖问三皇治世,五黄分轮,君明臣良,都俞成治,故成地天之秦。时运草昧,生民涂炭,祸患非止一端。既则口衔天宪,手弄王章,威权盛极,不至败之不已,变乱是非。
魏国国运,虽昌盛,却昏庸。久晴必阴,久安必乱。天下大势据以往,分合难测。
今日,宋麟身带皇命,身披虾红便衣,发丝高拢。手执樱红枪,手覆青铜腕。脚踩云平蹬,身骑白良驹。浩大人马荡荡前行 ,方向漳县。领命之时,目的视察民情。其实他知道,漳县破落,乃是官员克扣,不巧那位官员却是秦桑亲信。就算交权与他,也极难办理。
宋麟掏出怀里发簪,看了一遍又一遍,险些落泪。宋家独留他一人苦苦支撑,却还是这般无能,只管征南战北,名义镇北大将军,内里手无兵符,困傀儡与秦桑,如蜉蝣寄生于兽体!
就在失神刹那,一阵兵慌马乱之际,迎空出现一幅刺绣。入眼便是十字:浮云游子意,落暮妇人情。
宋麟心中一惊,慌忙接过刺绣一幅游子图映入眼帘。他仿佛看到了满手黄茧的老人,拿着细小圆滑的长针,对着丝丝条条乱线,抽出、认针、绣图。也许老眼昏花看不见针孔何在,但是耐心足矣。
规整的刺绣平摊在马背上,宋麟睁着双眼,遏制眼眶热泪。这是当年他临走之时,一时感慨画的一幅图。游子征兵在将营,手持长枪欲杀敌。慈母归家望凭栏,擒拿细线做备长屉。时隔已久,久的他都不曾记得,上次回忆是在梦里还是在战场。
“将军,前方有情况。”叫声陡然响起,震醒宋麟。
“何事?”他心不在焉的问道。
“有一妇人挡在路前,行路蹒跚。欲要搭乘,请将军下令。”
“允了”
“但是……”侍卫停顿几秒答道:“那老夫人欲要见将军一面。”
宋麟点点头,并未多做言语。身为魏国的将领,万人参拜自是常事。受人敬仰,也绝无再有惊异之色。早已蜕变成如今一派大将风范的宋麟,自觉无趣,也并无阻拦。高头骏马的大将军,神情沉稳,威严如同参座下的同栾,面目冷峻、不苟言笑。
那方,姗姗来迟的老夫人手持枯木杖,矮小的身子如同稻谷压弯的秸秆,欲走欲行,遇风吹到一般摇摇晃晃行至马前。宋麟翻身下马,迎风而来。一旁的侍卫见她行路颇难,欲要伸手搀扶之际,老夫人猛然倾身一倒,歪向宋麟。
枯枝般的手掌隔得宋麟心中有些酸涩,曾几何时,自己的老母也这般枯败。
“我儿曾是一国神军,耍的一手樱红枪棍。雄心壮志颇有将风,领兵十万具是军魂。”雪白霜鬓,是鹤发龟年。枯枝大掌,以土过半头。老夫人一身粗布麻裳,缝补一片。蜡黄的皮肤显然是营养不良之态。
“儿归于山,我心久安。儿不归山,寝食难安。君庸官废,忠义不存。黎民之下,百事尽哀。”
“送子辞麟,我本宋陵!”
最后一句,惊得宋麟哑口无言,双目失色。送子辞麟,我本宋陵!老母曾说,天降麟儿,乃宋府祥瑞。老父慷慨一言,天降宋麟,也将是宋魂。葬于宋陵,安于宋魂。何等的是喜庆,何等的是壮观。俱往矣,数圣朝,乃宋。
“你是何人?”宋麟抚着那妇人,呆滞问道。
“宋氏亡人。”老夫人猛然抬头,入目便是当年慈眉善目之态,惊得宋麟再不能沉默不言。
只是细微思考一二,他恰决不妥,松手喝道:“胡说,老母本在数年前前往边关之际暴病身亡,怎会在此无故出现,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我母,目的据何。”
“你怎知我是暴病身亡。”妇人站定身姿,冷静问道。
“君王怎出妄言。”宋麟断然回答。
“君王怎不出妄言!”老夫人厉声呵斥:“自古朝生奸逆,蛊惑君心,颠倒是非,残害忠良的是谁一道明黄绸缎,上述斩立决!”
“你也道自古,古人据为史实,过往云烟,忠义自是口口相传,仁义皆是后世评判。”
“庸也庸也,宋家何时如此,不如早断子嗣!”
“大胆,将军乃魏国将领,怎敢造次!”一旁侍卫听不断她这般口出狂言,忿然指责。
“怎敢造次?我欲杀军,谁人敢挡?”苍老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寒冬腊月的一枝墙角熟梅,香气四溢,艳美无双。
“有刺客,保护……”后话无言,只有尸体一具。那方的老夫人不知何时站直了身躯,破碎的粗布被撕裂,皱菊老脸也是说不尽的诡异。
“哼,想要杀我,何足义勇?”宋麟冷笑一声,长枪一举,正待耍弄之时,只觉手臂一麻,‘哐啷一声’长枪落地,他单膝跪地,不甘道:“英雄侠士,居然暗害于我。”
“怎么,当日你对楚风歌,不也这般?”玩味如他,慢慢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笑的一派和煦如春风。
“苏九舞!”
宋麟细细一想,顿觉不对,就算他是苏九舞,就算托老友曾遗言,为何,为何会知宋家家主之言?“你不是苏九舞,你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