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会功夫,原本不可一世的巨石魔,化作一地石子碎末。
不远处有人在鼓掌,是林格。
蓝天鹞子翻身,轻飘飘落下,正好面对着林格。
那人笑着,伸出手。
"喂,搭把手,我站不起来。"
蓝天看着他,半晌,也伸出自己的手。
但是没有握住林格的手。
那个人微笑着,慢慢擦着树干,倒了下去。
听
"亲爱的小天天,轻点,再轻点。"
蓝天举着纱布绵棒,瞪着眼前大呼小叫的金发男子。
如果不是看在他拼命保护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悉心照顾自己,如果不是他温柔体贴,如果不是......鬼才懒得理他。
他合眼,吸气,轻的不能再轻的沾上药膏给那人上药,刚刚接触皮肤,那人又哎哟哟呼痛。
咬牙,蓝天忍住气。那人背后的伤映入眼帘,血肉模糊,只是一眼看去,就觉得痛不可当。
掂起药棒,蓝天没有作声,均匀的把药涂满。
那人想来只是玩笑,肌肉有点抖动,但是没有再喊叫,安稳的趴在枕头上,侧着头,微笑,任由蓝天上药,然后转过身体,坐着正面以对。
蓝天的脸有点红,光溜溜雪白六片肌的上半身在他面前裸露,肩头血渍斑斑,伤口不仅留在背后,甚至肩膀或者前胸,都深刻的仿若斧凿。
手停顿了下,蓝天的手平稳过渡,药膏沾上前身。
林格喊了声疼,身体软绵绵倒下,正好倚在蓝天身上。脸孔对着脖子,热气呼出,蓝天的脸瞬间红了一片。
"喂!"
他轻声呼唤。
"疼啊。"
林格的声音很假,叫唤着。
"还装?"
蓝天咬牙,声音有点狠。
林格哈的大笑,,抬身同时用力在他脖子上亲了口。蓝天浑身僵硬,化身石膏像,眼睛瞪的像鸡蛋。
"你............"
他端着膏药,非常努力的思考,这些东西是丢到林格脸上,砸破他一如既往的笑容;还是还给小高,省得浪费。
"我什么我!"林格微笑,在蓝天肩膀上厮磨了一阵,努努嘴,"呶,尤尔美看着呢,我饿了,小天天。"
蓝天磨牙,忍了又忍。
这家伙,明摆着欺负自己不会在他重伤的情况下出手。
林格抚上蓝天胳膊:"你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蓝天摇头。
尤尔美冷哼,靠在门框上仰面朝天,状似无视。但蓝天前脚收拾好东西,迈出林格的房门,她后脚用力阖上房门,咣的声响。
蓝天停脚,站了一会。林格的房间内静谧如无人,似乎没忍说话。他扯了扯嘴角,端着托盘迈步下楼梯,进厨房,打火,做饭。
拧开水龙头,哗哗流下,冲洗着血迹斑痕的家什,作为唯一的声响在二层楼内响彻。
蓝天倚在洗水池胖,向外呆望。树叶泛黄,微风拂过,漫天飞舞,碎花般飘了一地,又或者随着风势落向不知名的他处。
生命在此时现出一种不可躲避的脆弱。
蓝天双臂环胸,无语,默然以视。
有人敲门,似乎是高风亮节去应门,笑着应对了几句,关上门,听脚步是去了二楼林格的房间,理论上是在汇报刚才的情况。
蓝天只是伸出手,捏起碗在水下冲洗,干干净净之后放进碗橱,再然后,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枚鸡蛋,香肠,还有面包,准备起午餐。
还能做什么呢?
他自己问自己。
除了帮助林格补充营养,满足他饥饿的胃,又能做什么?
鸡蛋在平底锅中打成漂亮的圆形,滋啦作响,片刻就结成了整体,撒下一搓盐,把鸡蛋翻个身,蓝天打开一包牛奶,直接送进微波炉。
五分钟过后,托盘上完全更换,药膏变成煎蛋,清水换成牛奶,面包中间加着切好的香肠。他停驻片刻,想了想,端起东西,一步步迈上楼梯。
一样的房屋结构,一样的楼梯,甚至脸色泽都相差无几。难为了林格,可以和邻居的关系搞的如此之好,在小楼烧毁之后一天之内就租借到房子,甚至不需要他更多的进行适应,权当如故。
迈上楼梯,左右各两间房。
根据以往的安排,左边的两间是蓝天的卧室以及客厅,右边的,是尤尔美和林格的卧室。
在楼梯口站立了几秒,蓝天慢慢走到林格房门口,两只手占用着不能敲门,只得准备用脚轻踢。
"你打算怎么办?"
房门内传来尤尔美的询问,声音很轻。只是在一个鬼人的耳力还有完全宁静的环境下,这种压低的声音相当于无。
"我想......"
林格似乎在思索,回答很迟缓。
"我想......我得回去了,回梵蒂冈去。"
他这么说。
血液似乎刹那凝固,浑身冰冷不复温度。蓝天的脚停在半空没有落下。半晌,他弯下腰,把食物放在门口,转身离开。
这里毕竟不是过去的黯夜酒吧!
站在一楼的时候,他这么模糊的想,然后轻轻带上门,步入树林。
这一带的住宅总是独门独户,每栋小楼之间的距离足以让人在狂叫之后也不至于被人嘲笑。
未必是件好事,就连有人失声痛哭都没人能听到。
他站立在橡子树下,继续模糊的想。
几百米外树林的另外一块空地,昔日的家变得空旷一片。灰黑色的土地泥泞不堪,充满着水迹。
他要走了。
蓝天停驻,默默望着空地。巨石魔爆裂的身体散落的到处都是,包括它的头颅,它的四肢,它的身体......只是除了他们,正常人类绝对看不见。
他要走了。
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蓝天坐下。口袋内的塔罗派一一收回,他掏出,一张一张计算。
战神--勇往直前!
恋人--结合一体!
月亮--满怀不安!
..................
他要走了!
停下手,蓝天抓了一把的牌,垂着头。
燕雀向南飞,万物知昼暖!
仔细把贴身之物收好,藏到口袋中。他低下头,仔细观察。
手指修长,无茧,苍白。
头有些沉重,伸手托住,不再眩晕,但是,手是冰冷的。
似乎有些湿濡的液体在脸庞滑过,用力擦去,后面紧跟着又流出,毫不停息。
那个唯一能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刚才说,要走了。
他笑着想,却流下了泪。
一滴滴,渗入泥土。
告白
"喂,你干吗呆这里!"
尤尔美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觑着眼,不屑一顾冷淡的问,见蓝天纹丝不动,干脆踹了一脚,"我和你说话呢!"
"什么事!"蓝天声音囔囔的,没有抬头,十指交叉托着头。
尤尔美挑眉,觉得不对头。这个少年,在以往的五年里无论何时对自己总之礼貌有加,尤其阿姜失踪后,更是小心翼翼的几乎可怜,从来没有现在这样蔑视自己的存在。
或者,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问,丢下一句:"林格找你半天,回去!"
临走的时候,她停顿了下,嘴唇抖抖的,像是要说什么话,终究还是咬住唇,甩身走人。
蓝天头垂的更低,从胳肢窝的角度看去,尤尔美的身材窈窕,只是瘦了点,裹着那么一身黑风衣越发显得骨瘦伶仃。
她想说什么?
骂自己犯傻,跑这里喝西北风也不想办法找进入魔眼的办法?还是可怜自己,马上要失去唯一的温暖也不晓得争取?
拍拍身体,蓝天站了起来。
寒风吹过,脸孔的皮肤发紧,不知为何涩的难受。
慢慢踱回"新家",在楼外的时候蓝天端详了半天。
几乎一摸一样的建筑,一样的灰墙红瓦,一样的长藤爬壁。但是看上去,始终,有那么一点不同,偏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林格靠在床头,抓了本书正在看,看到蓝天立刻丢到一边。蓝天眼尖,看见那正是一本《圣经》。
"找我什么事?"距离三步远,蓝天站定,淡淡的问。
林格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嘴唇依稀现出些许血色,清澈的蓝眼,笑的眯成一条线,伸出双手:"小天天,给个拥抱嘛。"
下意识倒退几步,似乎这样可以更加安全,蓝天板着脸,"你让尤尔美找我,什么事?"
笑容依旧,林格扎煞着手,"不抱就不告诉你。"
蓝天转身走人。
"好啦,不逗你了,小天天,说正经事。"
蓝天停步,突然觉得有点累。
"刚才我和尤尔美商量过了,我得回梵蒂冈去......"林格轻松的说。
蓝天深吸一口气,漠然望着窗外。
天气越来越冷了,秋风刺骨,落叶缤纷。这是当年自己和阿姜尤尔美夫妇相遇的季节,也就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想必他们现在还在各地流浪,过着虽然居无定所,但是幸福快乐的日子。
还是没有遇到自己的好。
蓝天无声的笑,然后感觉好像有人在拧他的胳膊。
"嗨,小天天,你在想什么?我刚才说了半天啦。"
林格不知什么时候披了件衣服起身,站在他身旁,凝神注视着他。
"没什么!"低下头,蓝天否认,反问:"你刚才说了什么?不是要回梵蒂冈吗?知道了,那你就回去吧!"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混不在意。
林格掰正他侧过去的脸,上下左右认真看了一遍,看的蓝天竟然有些无名火起,啪的一巴掌打开林格的手:"你干什么?"
林格挑起眉,"我刚才说的,你只听到这些?关键的没有听到?"
蓝天别过脸:"没有。"
林格叹了口气:"傻孩子,我只说回去一趟,又没说不回来,你不用这么伤心。"
蓝天的身体微不可查的抖了下,强硬的回答:"你回不回来,那是你的事,我才不会在意。"
他的声音越发的颤抖:"反正我是个灾星,和我在一起的人早晚要倒霉,你离开了最好,省得被连累。"
"傻孩子。"
林格的叹息温柔的几乎要溺毙人。他挪到蓝天正面,对上蓝天的眼,一字一句:"我不会抛弃你,尤其在知道原来我不是单相思的情况下,更加不会。"
蓝天蓦然倒退,嘶声大吼:"我没有喜欢你,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林格安安静静立在那里,只是笑,慢慢一步步接近。
"那,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因为寂寞,所以我接近你,会觉得并非孤单无助?因为冷,所以我对你好就会觉得温暖?或者,根本没有原因,就只是舍不得我离开,所以才会哭?"
他步步进逼,蓝天步步倒退,直到退无可退,倚在墙上瞪着林格,咬牙。"我没有哭,见鬼的谁会为你哭......"
林格更进一步,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到一起,蓝天怒火中烧,想要推开他,但,他的背后有伤,这一掌,怎么也推不下手。
"你别告诉我,现在你眼睛红的像兔子,是因为眼睛里飞进了砂子。"林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调笑,然而接下来他却在叹息。"我只是要回去一段时间,解开我身上的封印而已。我想保护你,以后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蓝天瞪着他,眼眶却慢慢发红。他低下头,顺滑的黑发飘落,挡住他的额头他的眉眼。
林格摇摇头,伸手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
蓝天意思意思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保持着这个姿势,两人默然无语。
"我以前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因为害怕而且不能控制,所以封印掉。现在,我想学着控制它,然后好好利用它,保护我在意的人。"
林格轻声说。
他怀里的人蛹动几下,依旧无语。
"我怕,你受了那么多伤害之后,最终会绝望。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守卫你。你,愿意接受吗?"
蓝天还是没有说话。
林格慢慢的慢慢地环住蓝天的肩膀,很单薄。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肩头,似乎被什么温润的液体湿透了。
"我没有喜欢你......"
少年喃喃的说,声音很轻。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林格的嘴角翘起,这一次没有犹豫,用力搂住蓝天。
少年继续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也没有舍不得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也没资格管......只是......觉得心里很空......真的,我没有喜欢你。"
林格笑。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他拥着蓝天,仰天微笑。
"你有没有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尤尔美
林格走了。
在伤势还没有好的情况下,非常着急的回梵蒂冈了。
他说,要快去快回,用最短的时间找回过去的力量,否则回来的晚了,有人会哭。
可恶,谁会为了他哭。
蓝天狠狠捶了自己的腿一下,然而嘴唇却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喂,你在傻笑什么?还不快点干活?"
尤尔美喝了一声,翻个白眼,挽着袖子继续左右指挥。
这是他们新租下的房子,位置在老酒吧附近,房屋结构大同小异,原本只打算当作安身之处,但在林格走后,蓝天突然改变了主意。
或者,应该再建黯夜酒吧,让那个人,可以重新拥有施展拳脚的天地,可以继续净化那些污秽的心灵。
尤尔美很难得没有嘲笑,只哼了几声就作罢,甚至此刻同他一起收拾装修中的房子。
刷墙,买家具,布置格局,订货......其中大部分的事,甚至是尤尔美一手操作。蓝天想分担她的工作,她撇了撇嘴,冷冷道。
"我是为了节约,你这样不懂生活的家伙,起码多付一倍的钱出去。"
话说的有点毒,但是很一针见血。
自己确实什么也不懂啊,甚至连怎么作为一个鬼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无知懵懂的可笑,只能拼命的掩饰。
不过......
蓝天嘴角扯了起来。
不过......就有人那么笨,居然会喜欢这样的......笨蛋。
停下手,蓝天左右环顾。正巧尤尔美也喊的累了,正迈步走向他。
"差不多了。"
"嗯。"
"再过两天,就能开业了。"
"嗯。"
蓝天抱着胸,满意的看了又看。一样的桌椅,一样的布局,一样的木料,甚至在角落里,都辟出了和以前一样的玻璃屋,专门属于他占卜的玻璃屋。
所有的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只不过新了些而已。
笑了笑,蓝天第一次觉得,这里,似乎也能找出家的感觉了。
"喂,你笑什么?像个白痴。"尤尔美斜眼看他。
"没什么。"他低下头,依然忍不住想笑。"就是觉得,这里......挺漂亮的。"
尤尔美怔了怔,扭头仔细打量一番。本想骂他傻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嗯......是......挺漂亮的。"
树枝的倒影透过玻璃,合着夕阳投入室内地面,稀疏摇晃。
这样的天气,温暖的房间,很适合睡觉。
尤尔美伸懒腰,蹭着柱子滑到地上,"喂,来根烟。"她对蓝天说。
蓝天瞥了她一眼,没作声,从口袋摸出一包,连带打火机轻轻丢了过去。
接到手,尤尔美抽出一根,点上火,只一口,立刻呛的咳嗽连连。"靠,这种东西也有人喜欢,呛死了。"
丢到脚边,碾灭。
然而那烟火却仍留下了些许星火,微微闪烁,蓝天悄悄望着,竟有些呆了。
"是啊,这种东西,竟然也会有人喜欢。"
"算了,你这样的家伙都会有人喜欢。"尤尔美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搞不懂,他怎么会喜欢你。"
蓝天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烟,远远挑了个角落坐下,抽出一根,点上火。
夕阳橘火,少年坐在余晖中,烟雾缭绕,面貌隐藏的若隐若现,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