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舞杨 第一、二卷(穿越)——苏雅楠

作者:苏雅楠  录入:11-06

秦昭然被他唤回了神,有些恍惚的看着他,刚刚他那声唤,温婉清扬,十足便是小笛那夜乍现的风情,湘函说起他刀功好,是以才会做得一手好菜,秦昭然想起小笛平素因腕间筋络受损,做起粗重活儿来,总是异常吃力,后厨那柄污黑的菜刀,又无比沉重,那孩子便是切些白菜豆腐,也会有力不从心之感,心里登时有些不受用,茫然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食不知味的应着,“这汤果然美味,湘函的手艺着实了得!”

湘函这等人精儿,怎会看不出秦昭然这时情绪低落,虽然不知道秦昭然是想到了小笛,以至心疼怜惜,提不起半分精神,却也隐约猜到与他刚刚那句炫耀刀功的言语有关,他平素应付各色人等多了,最是急智多变,这时便是眼珠一转,取过梨花春那细白瓷瓶顶上翻扣着的酒盏,给他自已和秦昭然各酌了一杯,笑喟:“这梨花香入口绵柔,清冽芬芳,且不易上头,最是醇厚的酒中极品,秦大哥,来,咱们碰一杯!”

秦昭然不忍落他面子,勉强举杯和他碰了,仰头一饮而尽,那梨花春入喉虽绵柔,对他这久未饮酒的人来说,仍是有些辛辣,秦昭然连连摇头,放下酒盏,急急挟了菜吃,湘函见他不能多饮,也不迫他,淡然一笑自已提了酒瓶又添了一盏,秦昭然尝了那菜倒觉中吃,清脆爽滑极是利口,便抛开杯盏,埋头把桌上四样精致小菜,一一尝了个遍,吃到兴起,直欲夸奖湘函一番,一抬头却见湘函眸光迷离宛转,神情雅然慵懒,直视着手中的杯盏,那杯盏被夹在白玉般的指间,便如什么精巧玉器一般,也不知是那牙雕般的手指把玩着杯盏,还是那剔透的杯盏戏耍着手指,秦昭然不由痴痴看住了,湘函眼角余光瞥见了,心底暗笑:任你再多几重心肝,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

秦昭然这时确是痴痴看住了,只他看着湘函的手指,心中想的却是小笛那粗砺的小手,想起那日午后,小笛握着小拳头异常娇憨的搁在胸前,尖尖小脸上那青涩的模样,乍然惊醒后温婉的浅笑,秦昭然唇边慢慢渗出笑意,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直看得湘函心跳蓦然加快,一时前,竟再不能像以往般笃定,能拿捏住面前这个丰神俊秀的男子。

两人用过饭,湘函原想借着醉意留宿在秦昭然的房里,哪知那块木头不知是当真看不明白他眉梢眼角的春意,还是根本就心不在焉,竟大开了房门,呼喝着小二来收拾杯盏,两人本就相识不久,这时又用完了饭,湘函实在不好恬颜赖在秦昭然房里不走,眼见小二收拾完杯盏便要带门出去,又特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湘函只觉颊边一抹红霞飞升上来,急忙抢着奔到门边,掩饰着嗫嚅道:“等一等,先别关门,时候不早了,我……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语毕就听秦昭然如释重负“哦”了一声,关切的道:“那……我就不送了,湘函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湘函听了他那短促而有力的一声“哦”,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这块木头……湘函暗里咬紧牙根,他指定是成心唤了小二来收拾杯盏的,虽说那小二只是略回头问询似的看了他一眼,其中也没什么深意,不外是见惯了端茶送客,洗漱撵人的,所以收拾完了,就习惯性的看了客人房内的访客一眼,也带着些督促的意思,可这一眼看在湘函眼里,却是奇耻大辱——向来都是他端茶送客,哪轮到别人撵他,这块木头……湘函眯起眼,不带一丝宛转,眸光里却透出决绝,暗里捏紧了拳头,一甩袖子转身回了自已的房间。

秦昭然送走了湘函,慢慢松了口气,这一天相处下来,觉得这人倒也不错,只不过……太黏人了些,在他身边跟前跟后,见他面色不善,便想着法子引他开怀,这好意他自然是心领了,可……想到小笛,心里便酸酸胀胀的不自在,只想自已一个人待一会儿,迫不得已只能生个法子,让他自已觉着不好再待,索性回了房。

十丈软红(20)

秦昭然扯开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踢掉鞋子翻身上床,把那被角斜斜搭在肚腹处,正要闭目凝神,好好思索今次回山,怎生想法子让老狐狸把小笛还给他,从那展开的被角里掉落下一只折纸鹤,秦昭然微微一笑,拿指腹小心的捏起那只纸鹤,来这店里投宿时,他和湘函在大堂里见了店主四岁的小儿子,那孩子长的虎头虎脑,一脸机灵相,胖胖的小手里正捏着几只纸鹤,这客房里的纸鹤,想来是那孩子不慎掉落的玩物。

可迎着昏暗的烛光,秦昭然竟隐约看见纸鹤里有些黑色的笔划直透纸背,他神色一凛,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小心的拆开那只纸鹤,展开来细看,那纸上只有寥寥两个大字:季氏。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什么,秦昭然有些不明所以,把那纸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个遍,先凑到烛火前,小心翼翼的烤了烤,再喷了水到那纸上,都没见再有字迹浮现,秦昭然本未留心小二临去时,看向湘函的奇怪眼神,这时因为房内莫名被人留了纸条,竟细细回想起小二那时的神态,越想越觉可疑,忙又把那纸取出来,湿淋淋的摊在桌上,盯着那字发起呆来。

那两个字写的毫无架构可言,像是不会写字的人随手涂抹的,秦昭然拿手指沿着那笔力慢慢勾画,季氏,季氏,不知是谁留下这两个字,也不知到底有何用意?

更夫沿街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梆子,这一会儿功夫,竟已到三更了,秦昭然盯着那两个字,只看得头痛欲裂,眼前已隐隐现出重影,搭手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慢慢站起身,吹熄蜡烛上床歇息,头一沾衾枕,立时陷入黑甜梦乡。

除了游街的更夫,外面再没了声响,客店里的衾枕,里面塞的都是荞麦皮,硬梆梆的硌着秦昭然的颈子,他不舒服的嘟囔了两声,翻身向里,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秦昭然竭力分辨,那人慢吞吞软绵绵的说着:“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依稀是那位专研论语的教授,沫沫选修的有古汉语,他曾陪着沫沫去听过几次课,记忆里这位教授,总是穿着不合时宜的中山装,戴着一副酒瓶底般厚重的眼镜,学究气息浓郁,秦昭然自从明白了自已对小笛的心意,已是许久都没想到过沫沫了,这冷不丁的想起和沫沫有关的人,倒有些不适应,秦昭然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直欲把不住在脑子里回响的那个绵软的声音赶出去,忽然脑海里像闪过什么,秦昭然猛的睁开双眼,霍地自床上坐起身,季氏,季氏,这不正是祸起萧墙的用典吗?

想通了那两个字的喻意,秦昭然登时觉着神清气爽,在他被褥里放置纸鹤的人,应该是要提醒他,防止兄弟阋墙,想明了这一层,秦昭然又疑惑不解起来,他在那聚承堂里,没有几个相与的朋友,也不知自已是否有兄弟姐妹,那人写了季氏来提点他,到底指的是谁呢?

被这季氏一扰,秦昭然再没了睡意,躺平了身子闭目假寐,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楼下通铺收夜香的小厮开始起来活动,挨着个在楼下各房门前,悄声招呼里面的人出来倒夜香,秦昭然听着楼下的房门被劈劈啪啪的打开,再劈劈啪啪的关上,忽地又想起以往这个时候,正是小笛早起去后院劈柴的时候,想起那个阴晦的雨天,他为了小笛掌掴丁大盛,后来被符堂主关了七天,饿得前心贴后背,忍不住咧开嘴,自得其乐,笑的无比畅快。

他来聚承堂的那天,便遇上了洛原,交手时还撞断了洛原的肩胛骨,后来和郭琛争执,洛原又摆出一副幸灾乐祸,挑事弄非的样子,让他打从心眼里,瞧不上这狡诈的洛原,可力毙罗平川那天,洛原背对着回廊外的一众杀手,惶急而又担忧的阻住了他伸向罗平川的脚,那一声“将军,不可!”带着些微哀恳,些微焦灼,些微不安,直把秦昭然愣在当场,事后他暗里思量,觉着洛原这古怪的称呼,兴许和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有关。

这次他刚刚下山,就有人掐着点儿,赶在他夜间投店,把纸条塞在了他的被褥里,秦昭然越发闹不明白,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单是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聚承堂杀手竞技的山顶,这事已足够古怪了,现在又闹出许多和他有关的事,秦昭然还未深想,湘函的声音透过窗格,低沉清晰的传来,“秦大哥,该起身了,咱们今儿必须赶到前面的回郭镇,否则夜间不好度宿!”

秦昭然含糊应了一声,起身换好衣服,就着铜盆里的残水洗了洗脸,背上包裹提起佩剑,推门迎了出去。

湘函候在楼梯口,听见身后的百页门咯吱响了一下,笑着扭过头,秦昭然面现倦容伫立在他身后,眼帘下隐有青影,湘函瞧清了他的神色,也不多问,只作不见当先下楼会了钞,他们昨夜步行到这小镇上投宿,今日出了客店,小二竟嘻笑着从后院牵出两匹牝马,湘函神色自若接过缰绳,秦昭然这次跟着湘函下山,只觉得遇到的事处处都和他那次孤身下山不同,睢阳离铭山步行也不过几天的距离,他自下了山,便按照华旭笙事先已解说清楚的路线进发,这时始自知道,原来若行程遥远,堂里竟会安排了马匹代步,湘函选了匹毛色参杂,个头稍小的牝马,留给秦昭然的,便是匹毛色黑亮水滑的高头大马。

牝马算不得好马,可——有马代步,总比步行要好,秦昭然暗暗心喜,从小二手里接过缰绳,踏着脚蹬,翻身上了马,按照赛马场里骑师的教导,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握紧缰绳,脚踏着马蹬,悬在马腹左右,方便策骑时催马使力,好容易在马上坐定,也摆好了姿势,秦昭然兴高采烈的扭过头,湘函正一脸好笑的神气直盯着他瞧,见他回首却不言语,一紧缰绳当先策马而去,秦昭然忙抓紧缰绳,微用力踢了踢马腹,他那黑马也随着跟在湘函的马后,这小镇上人口不甚稠密,这个时辰天刚泛鱼肚白,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秦昭然学艺不精,倒是在这没人的街上,现学现卖了一回骑术。

出了小镇,渐渐靠近商道,秦昭然僵硬的控制着缰绳,生怕他这黑马撞上了路边的行人和马车,湘函瞧他一本正经的神气,越看越是好笑,索性策马和他并行,见他手脚并用,有几次那牝马擦着行人的挑担而过,秦昭然下意识的去踩脚蹬,湘函有些不解,问道:“秦大哥,这马是驯熟的,不会失惊踹踏行人,你……你总踩马蹬做什么?”

秦昭然有些郝颜,嘿嘿笑着,直露出一口白牙,“我习惯了——踩刹车,呵呵……这马我骑不惯,它自已东走西走的,使着不称手!”

湘函一头雾水,重复着,“踩什么车?这马使着不称手?你若觉着骑不惯这牝马,我再使人送匹青穗来,可好?”

秦昭然闻言连连摆手,“不必换青穗,这牝马就挺好——耐力长且性子温顺,不用劳神换马了!”

湘函瞧他的架势,似乎不通马术,高踞马上有些缚手缚脚,那会儿在客店门前,秦昭然生硬跨上马,他就觉着瞧秦昭然那姿势,说不出的别扭,现下总算明白,这人竟是不会骑马,可既便不会骑马,这策马而行小半天的功夫,这人策起马来,已是有模有样,动作也不若一开始生硬,只除了马儿自已在拥挤的商道上穿插着寻找路径时,这人会有些奇怪的习惯——比如:紧着踩他右脚的马蹬。

秦昭然慢慢适应了跨下牝马的自由意志,就不再劳神控着缰绳,分心打量着商道两边的马车和行人,溜着商道右侧,有一行商贾的马队,当先是辆华贵的马车,后面跟着十几辆镖车,保镖的趟子手侍在镖车两侧,时不时有那打前锋的,从前面探了路径回来,穿插在队伍里高声说笑,秦昭然见那十几辆镖车上,都有面杏红的小旗迎风招展,旗上篆着“清扬”,不由对这镖局生出兴趣,略夹马腹,策那牝马凑到近前,细看杏红镖旗上寥寥几笔勾画出的瑞兽简形,湘函这一路虽面色冲淡,暗里却不知转了多少心思,他虽长袖善舞,无奈秦昭然路上打定了主意,不与他多说,便是他想方设法寻了事由,引逗秦昭然开口,可那人礼貌且冷淡,回话不失礼数,却也带着拒人于无形的生疏,湘函握紧缰绳——他非但不能令秦昭然为他注目,反倒……对那跨踞马上,隽雅清朗,顾盼生威的秦昭然,眼馋不已!

——待续——

 

第二卷 入世

空山新雨(1)

巡原府地处东部腹地,民风淳朴,物产丰饶,虽说朝廷克税沉重,地方府县又层层盘剥,秦昭然和湘函一路行来,所见仍是一派升平景象,百姓虽衣饰简陋,却整齐洁净,沿街店铺虽人单影只,却井井有条,他二人进城时,城门守将正肆无忌惮聊着最近的趣事,对他二人佩剑策马缓步进城,视而不见,自顾自吹的天花乱坠。

湘函安顿了两人的住处,两人刚歇下脚,便有山下堂众乔装改扮,把那盐枭近日的行程报了来,秦昭然从湘函手中接过那堂众送来的细帛,带眼一瞧,只见那细帛上书着,“刘逸云,二十有四,巡原人士,青元社众,性好渔猎,尤爱美貌……”

还没看完,湘函猛的收了细帛,神情有些异样,支吾着,“秦大哥,探子探知再过得两日,是此地周孔目寿诞,那刘逸云附庸风雅,跻身青云诗社,也算得巡原名流,再加上私底下做了见不得光的买卖,定会借此时机,去周府上下打点——这贩卖私盐,本就是官商勾结,孔目一职,过手府县银钱不知凡已,又依托着府尹,刘逸云若是个晓事的,便会备了厚礼前去贺寿,咱们不若稍候两日,待刘逸云自周孔目府中散席回途,再寻机做掉他……你看可好?”

秦昭然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湘函捏紧那细帛,默然垂首,立在屋心不再言语,秦昭然见他眉间层峦叠起,知道他此时在细想对策,规划行程,便不打扰他,自已踱去楼梯口,唤那小二备些饭菜,刚站到楼梯转角处,一行人行色匆匆紧着上楼,秦昭然略向旁让了让,那些人和他擦肩而过时,为首那个面皮白净的男子忽地扭过头来,直直盯着秦昭然,清晰喝出一句,“江昂?!”

秦昭然愣怔片刻,那人仔细打量了他半晌,面上慢慢带出欣喜的神色,他身后的从人自听得他那一声呼喝,忙都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秦昭然,人群里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哆嗦着嘴唇,挤身上前,扑地跪倒在秦昭然面前,还未开口,已是老泪横流,“小主子,您还活着?真好……真是老天开眼呐!”

秦昭然被这老人一跪一唤,连脖颈的寒毛都乍了起来,这一群人衣饰虽不华丽,却处处透着尊贵,干手净脚,有种雷厉风行的爽利,虽然他们行事低调,不欲惹人注目,可朝这客店楼梯上一站,不多言语,仍能引来楼下客人好奇的目光,秦昭然急忙搀起那位老人,肃容道,“这位老伯,晚辈年幼,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那出声唤他的白净男子和他身后从人,自那老人跪倒叩拜以后,都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便要随着那老人跪下,膝盖打了半弯,却听到秦昭然那句逊称,不由错愕,相顾失色间,那白净男子眸光一转,止住从人的跪势,上前扶着那老人,冲秦昭然略一颔首,朗声道:“兄台莫怪,我这家人上了年纪,脑筋有些不清楚,冲撞了兄台,若有不是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言罢冲秦昭然拱了拱手,率一众从人转过楼梯,向二楼西面的客房走去,秦昭然想起那白净男子刚才清亮的眸光,心中暗起防备,这一群人明明透出熟人相见的热络,却强说误会,只怕这其中有些妨碍,楼下肩搭毛巾的小二伫在柜台旁,懒洋洋的瞥着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客人,不意抬眼瞧见秦昭然站在楼梯口,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忙换了副笑模样,凑到楼梯口仰着头问:“是东厢的客人吧?您这是要吩咐酒菜,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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