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段不带喘气的话他迅速溜去小黑屋,还很鸵鸟的把门插上了,生怕我追进来跟他掰哧。
我说这家夥其实很有当广播员的天分啊!
我慢悠悠晃过去,敲了门。
“干吗?”他警觉的问。
“问你点事。”我靠在门上。
他没说话,门很厚,隔音效果不错,可我却分明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你爸妈喜欢什麽?我是不是该穿得正式点?”
35
我同意王贺文这周末陪他回家,他美得冒泡,走路都蹦著,还不断向我确认,生怕我反悔,被他烦到不行,我都怀疑自己是否做错决定了。
话说回来,这真是我二十多年来做过的最出乎意料的决定了,当时一定大脑抽筋了。
不过自从和王贺文搅合在一起以後,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抽,从答应和他交往开始,到第一次和人同床共眠,到众目睽睽之下幼稚的亲吻……再到今天,竟然答应去见他父母──真是抽无止尽!
不过既然决定了,就要做到最好,这是一件大事,自然马虎不得,於是这周五我很没种的约了好友一起商议。
与会地点:天堂鸟。
与会人员:小路,方莳,朗飞,我。
方莳和平常一样,平和又慵懒的样子,朗飞则比上次见时更粘人,整个人像一大坨不可燃垃圾赖在方莳身上,两人挤在一张单人沙发里,分不出谁握著谁的手,连酒杯都要用一个。收到我的脑电波,方莳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他刚下飞机,还不清醒。”
朗飞把下巴搭在他肩头上,迷迷糊糊的为自己辩解:“恩,刚才还超耗体力……”
还没来得及品味,我咚的咽下一大口酒。
方莳清了清嗓子:“你是来找我们商量的?”
我点头。
“可是你觉得,我们能给出什麽好建议呢?”他弹了弹肩膀上搭著的朗飞的脑门,又翘起小指点了点对角的小路。
我叹了口气,的确……似乎……是找错人了。
小路从始至终一直散发著浓郁的人妻气场,整个人蜷在沙发里握著手机喋喋的笑,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算了……
“不过真没想到啊,嘉北,你也有今天……”方莳晃著手里的酒杯,笑意盈盈的,“恩,王贺文降妖有功,我要刻面牌匾给他。”
“喂!”我指指斜对角的小路,“要送也该送给他家魏!吧?”
方莳顺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立马改口道:“一式两份。”
小路不知道什麽时候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趴在沙发扶手上,屁股翘得高高的,露出浅色磨白牛仔裤腰下深深的股沟,和腰间一串水红的珠链。
来往的客人无不驻足侧目,方莳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他的裤腰往上提,一边按回座位上。
“我这可是做的正经生意!”
“说起来,这种事情……你找我们商量真是没什麽用啊。”他看了看小路:“唯一即将有这种经历的人,已经魔障了。”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来找我们显摆的?”
我晕。
“我错了还不行麽?”
方莳抿了抿唇,“不过我倒挺好奇那个黎佳庚的,是个啥样的娃?”
“他啊……”我抬起眼皮,回想那个只接触过一次的家夥,浅色的休闲西装,亮蓝的丝绸衬衣,挑染的头发……还没想到五官具体长什麽样,那个微笑小猴的QQ头像先一步跳进脑子里。
“是个挺可爱的家夥。”我说。
我和他们提起过在金贩的“奇遇”,只是略过了当众接吻那遭。
当时小路第一个跳起来说那个小黎欠揍,然後反过来质问我为什麽当时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大方的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我是那麽睚眦必报的小人吗?
结果小路和魏!一起点头。
娘的。
後来和黎佳庚在网上言归於好的经过更令他们大跌眼镜,朗飞一边说怎麽这麽狗血啊,一边感叹人类性格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切!我还不了解他们,多半是想看我这个新人和旧人斗法罢了。
哪能如他们的愿?
我又指了指小路:“我觉得他俩是一个型的。”
小路五次三番被当成样板说事,但是根本没有自觉,依然陶醉在自己的手机世界里。
方莳和朗飞一起朝他看去,看了一会又转过头来看我,然後一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交换了一个眼神,说:“王贺文的口味真杂。”
好吧,我知道我是不可爱型。
我吃东西还不行麽……
见我难得沈默,朗飞来了精神,接过方莳的酒杯喝了一大口,盯著我身後说:“那是不是穿衣风格也和小路一样?鲜鲜亮亮的?”
我想了想,点头:“差不多吧。”
方莳悠悠接过话来:“是不是也喜欢戴很多首饰?”
我又想了想,点头:“好像是。”
“而且耳钉喜欢戴一排,一边三个,一边两个?”
“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勾著的,总像要笑的样子?”
呃?怎麽越说越具体?跟亲眼见了似的?
方莳和朗飞不知什麽时候坐直了身体,炯炯有神的同时朝我身後看,不等我回头,肩膀被啪的拍了一下。
“嘉北!”清亮的声音在脑後响起,一个亮色的人影迅速蹿到我面前,不无欢快的说:“从背影我就认出你了!”
方莳和朗飞眉眼含笑,一起打招呼说:“嗨!黎佳庚。”
黎佳庚真的很缺心眼,也不想为什麽第一次见面他们就知道他的名字,笑著打招呼回去:“嗨!帅哥!”
黎佳庚是一个人来的,在朗飞的强烈要求下同意加入到我们的晚餐中来,侍应生在小路旁边添了位。
“果然好像啊。”方莳摸著下巴,朗飞也点头:“没错,打扮相似,神态相似,好像葫芦兄弟里的大娃和二娃。”
“呃?”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黎佳庚莫名其妙,小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听见没有,快叫大哥!”
“小黎啊,我问你个事呗~”方莳瞟了我一眼,笑盈盈的开口,我预感到不妙。
“王贺文的父母是啥样的人?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第一次见面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太,太直接了吧。
我瞪著他。
黎佳庚马上反应过来,看我:“你要去见他父母?”
“……”
见我默认,他又说:“心里没底,所以想问问我这个前辈的意见?”还没等我翻白眼,他嘻嘻一笑,摇头晃脑道:“我不告诉你……”
方莳捂住额头,喃喃道:“真是……和小路一样欠抽。”
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流连。
“那个姓李的呢?怎麽不和你一起过来?”
黎佳庚一脸迷糊:“什麽姓李的?”
“还装,那小子到底是直的弯的?上回明明很暧昧,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啊!你说小李啊!”他打断我,“什麽啊,人家不姓李~”
“他的父母是老师,父亲姓陶,他就叫陶李,是桃李满天下的意思……”
原来如此,够有学问的啊。
我盯著他:“怎麽知道的这麽清楚啊?连人家父母姓什麽都知道。”
他低下头默默喝酒,过一会才小声答:“他是直的啦,不过……将来会不会弯也不一定……”
“掰呗!这还不容易。”特有掰弯经验的小路大声叫起来:“回头领他来哥哥我这,绝对帮你掰弯了,不够弯我买一送一!”
“得了吧你!”我敲了他头一下,“魏!倒什麽邪霉了摊上你这麽块料。”
黎佳庚也脸红红的笑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同性恋的潜质,只是没有被适当的激发出来,我当然不赞成世界大同,但……如果他对你有意思,你也喜欢他的话,倒不妨一试,”方莳看著杯里的冰块,“毕竟碰上自己喜欢的不容易,尤其在同志世界里。”
黎佳庚双手交握,手指相互纠缠著,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对王贺文是真的放下了。
因为从天堂鸟出来後他就悄悄跟我说,王贺文的父母都很好,不用担心他们会不喜欢你,因为,至少有王贺文在前面扛著呢,烂泥都能让他夸成朵花。
带著微醺的醉意我打车回家,心里比之前踏实了不少。
不过我拒绝承认黎佳庚的那个比喻,谁是烂泥啊?我本来就是朵花好不好,经过我家王贺文的润色,说不定能被夸成人参果呢!
36
王贺文的母亲有著圆圆的脸和淡淡的眉毛,眼睛和王贺文一样,很黑很亮,嵌在这种疏淡的脸上,显得很是精神,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
我马上看了看王贺文,他似乎已知我心中所想,在背著人的地方顶了我一下。
没错,我是想说他的脸型很像他的母亲,我想像了一下50岁的王贺文,恩……还蛮慈祥的。
王母似乎早就开始等待我们,还没敲门,门就应声开了,然後映入眼帘的就是干净整洁的小客厅,红胡桃木的茶几上摆放了水果和小吃。
这样端肃的招待让我安心不少,又有点紧张。
她一直在看我,弄得我很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确定该说什麽,直到王贺文开口:“妈,您这是干吗呐?”
“哦呵呵,看看怎麽啦,让你带人过来,老给我推三阻四的,我不得一次看够本吗?”王母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笑著站起来,“孩子喝什麽茶?”
“都可以,麻烦您了。”我微微低下头,紫砂茶壶很快热气腾腾的放在面前,我装模作样的拎起来分别注满四只茶杯。
王贺文在旁边小声取笑:“嘿,真有点新媳妇儿的样啊。”
我趁王母转身进屋的功夫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又说:“瞧我妈多喜欢你,眼睛在你身上拔不出来了……”然後又贴近一些:“跟我一样,哎,我们王家造了什麽孽啊~”
我把王贺文推远,小声警告他:“严肃点!”
他笑著接口:“打,打劫呢~”
我正要笑,就听王贺文他妈大力推开卧室门,向里面喊道:“孩子他爸~赶紧出来见客啦!”
我差点喷了,赶紧把茶杯放下。
难怪说男孩像母亲……这也太像了吧!
王父是传说中的冷峻男人,说实话,我有点怵,但被王贺文和他母亲这麽一搅,先前的忐忑心情已经消失不见,反而变成了浓浓的欣羡,能够拥有这样的家庭是何其的幸运,我往旁边看了一眼,王贺文真没心没肺的傻笑,真是幸运的傻瓜。
知道王父爱喝酒,尤其是白酒,因此我托朋友辗转弄到两瓶二锅头,小路得知我拎著这样两瓶酒去见家长时还大肆鄙夷我一番。
“至少也要特贡茅台吧!二锅头……你真敢拿得出手!”
“哼,懂什麽你?”我懒得和他这种四无青年辩解。
“他爸,这是嘉北。”王母热情的为我们介绍。
我笔直的站起来,王父只嗯了一声,和我象征性的握手然後看向王贺文。
“又换工作了?”
“啊,您才知道啊。”王贺文比我随意多了,我站在一旁有点不知所措,直到他从後面悄悄握住我的手。
我明白他的意思,对来自他父亲的冷遇我早有心理准备,虽然还是有点失落,但我扔维持著微笑,小指被捏在他手里,似乎有力量从那里注入。
还好王母是个热情且会看眼色的人,在王氏父子交流的过程中,她一直和我聊天,不断将小吃零食递到我面前。
开饭的时候已经七点,菜色都是妈妈牌味道,丰富健康又亲切。
席间王贺文一直小声问我够不够得到,爱吃哪个,还要不要再来一点,王母只当没看到,但目光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瞟,王父则完全选择无视,只偶尔重重哼一声,直到他再一次站起来去夹离我最远的那盘笋烧鸡丝时,我实在挂不住了,在椅子底下用力踩了他一脚。
他停住筷子,诧异的看著我。
我又踩一脚,无声的暗示他:没看到你爸的眼睛快喷火了?赶紧说点什麽缓和气氛吧!
他放下筷子,“北北,你踩到我了。”
OMG……
还是王母打的圆场:“贺文啊,嘉北这麽瘦哪吃得了这麽多?”
“哦,呵呵……对哈。”王贺文放下筷子,向厨房看了一眼:“那要不要喝点汤?”
“刚开始吃饭喝什麽汤!”王父终於不再沈默,给了王贺文当头一喝。
“对了,嘉北带了酒。”王母及时拿来我带的酒。
王父一直拧著的眉毛终於在看到那两瓶酒时深深的舒展开了。
“哎呦……这,这这不是95年前的二锅头吗?”
我微微一笑。
王父摩挲著深绿的瓶身,不断喃喃著:“行啊,还能弄来95年前的……哎呦,这我可舍不得喝,这得贡起来啊……”
“您就喝吧,这是北北的一份心意。”王贺文搭腔。
“您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带。”我赶紧点头。
“不行不行,这多不好意思……”
虽说不舍得喝,但嘴巴已经咂咂出声,盯著商标的眼睛冒出绿光,我赶紧取过小只的酒盅和起子,王父看著我启酒瓶的动作两眼又开始放光:“唉……想当年喝酒,找不到起子我们都用牙磕开……”一面说一面摇头,“现在都换成拧盖了,方便是方便,但哪还有当年的感觉呦……我和老六他们比著开瓶盖,老六用牙,我就用筷子翘,看谁先开开,不过最後还是你李叔赢了。”
“为什麽?”王贺文问。
“那老东西一手拿一瓶,相互撬,这不一次开了两瓶吗?”
我们笑,酒缓缓倒入杯中,浓烈的酒香扑出来,凛冽又刺鼻。
王父盯著酒盅,不说话,只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叹道:“就是这味儿……多少年没闻到了。”轻轻抿一口,陶醉的看著我:“行,不错,有本事。”
我低头笑了。
看来王父难得夸人,王贺文既惊讶又奇怪,他根本不明白为什麽市面上最常见的2块五一瓶的白酒就能哄得他老爸满面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