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酒量还是这麽好。”李赫南出现在我旁边,打乱我的胡思乱想。他微笑著从我手里卸去胖猴一半的重量。
我一滞,没说话。
在今天之前也只与他喝过两回酒,一次是高三毕业那年,还有一次……就是某个冬夜的操场看台上,那次我吻了他。
总算把胖猴塞进车里,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发现人都已走得差不多,只剩我与李赫南两人。
“为什麽这些年都不参加聚会?”他看著我。
“哈,”我掏出烟,刚要说话就被他打断:“别说那些个工作很忙之类的推辞。”
风有点大,火怎麽也点不著,他挪了挪,把风挡住,又帮我拢住火,手心离我的手背只有几厘米。
“恭喜你,终於当上医生了。”
“谢谢。”
吸了两口才想起没问他要不要来一根,我刚做了个动作,他就明白:“医生都不吸烟,劝你也戒了吧。”
“呵,哪还戒的掉。”感觉他在看我,似乎还等著我说些什麽,我只得找话:“周韵走了?没向你要电话?”
“她啊……要了,但我没给。”
“为什麽?”
“我跟她说我不用手机。”
“她信?”
“本来不信,但我说这麽多年习惯了。如今想改也改不过来。”他的耳朵治好也是近两年的事,自然之前没有用手机的习惯。
我真的觉得我该告辞了,但又不知该怎麽开口,而且,我有点不太敢看他,烟抽了两根,都为掩饰胆怯,因为之前他向我隐瞒高考专业的事情,令我认为其实他什麽都知道,只是选择沈默而已,所以再见到他,我有点心虚。
“你也单身?是没合适的吗?还是……已经有对象了,只是没结婚?”静默了一会,他很突兀的问。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忽然觉得,也许……他等到现在不走的原因,只是想问这个问题。
我掸掉多余的烟灰,“我有对象了,但不会结婚。”
“哦……”
我紧接著问:“你呢?”
他看著我:“没有。”
“那就找一个。”我拍拍他的肩,往相反的方向走:“太晚了,我对象在家等我呢。最後还是恭喜你。”
“等等!”他拉住我的手臂。
“我一直想问你,那个时候……为什麽,会吻我。”
我的头顶是一盏路灯,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清晰无比,我坚定的看著他:“我忘了,你记错了。”
……
直到坐上出租车,我的酒意才泛上来。
好像之前的镇定耗费了太多内力,上楼的时候几乎走不动。
如果换在从前,这样一个质量不错的男人向我提出暗示,我一定兼收并蓄,但我欠李赫南的实在太多,如果再加上掰弯这条,我百死也难辞其咎了,当然也不排除他天生是个弯的,不过,关我什麽事?
不知不觉走到六楼,看著熟悉的防盗门觉得很踏实,我有对象了呢,呵呵。
摸钥匙开门,打开门後却觉得不对劲,里面的门竟没有锁,触手即开,门厅黑乎乎的,只有光线从客厅传来。
“王贺文,本宫回来了~速来迎驾!”我把钥匙仍在鞋柜上,趿拉著拖鞋朝里走。
看见沙发上的情形,我抬手看表,凌晨3点50。
三人沙发,两个人坐刚刚好,但目前看却有些挤,因为其中一个人是躺著的。
我看著王贺文,谁能告诉我,这是什麽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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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一股酒气,倒在沙发上的人手脚并用的扒在王贺文脖子上,嘴里嘟哝著:“王八蛋……都他妈是王八蛋……”
见我进来,王贺文唰的跳起来,立正站好,“报告首长!有人喝醉了!”
“哦?那你在干什麽?”我扯开大衣的纽扣,把围巾抛在地上。
“正在和醉鬼搏斗!”
“是吗……”我走过去。
黎佳庚满面通红,紧皱著眉头,眼睛也合得只剩漆黑的缝隙,手被王贺文甩开後,仍在空中抓挠,“王贺文……你丫又胖了,……哈哈,快,趁嘉北不在……”
“我操!你丫别乱说!”王贺文要冲过去按黎佳庚的嘴,被我一瞪又退回来原地站好。
靠!
合辙我去同学聚会,你给我玩老情人聚会。
“亲爱的你可回来了!”王贺文作出发誓的手势指向天花板,“你可不能误会,你看,我衣服都穿著呢!”说著用一只手掀起绒衣的下摆,露出里三层外三层的T恤、背心以证明自己的青白。
“你有信仰麽你就发誓。”我向沙发走去,“他怎麽会在这?”
可能听得出我话里压著火,他一点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开始解释:“报告首长,是这样的,当时大概11点左右,我正在看电视,你知道的,就是那个综艺节目,对了,这期嘉宾特逗……”
“说重点!!”
“是!正在看电视……然後有人敲门,我一开门他就扑进来了!”
“扑?”我挑起眉,斟酌这个动词。
他赶忙道:“不是扑我,我闪开了,他扑地上了!真的,就这,这……你看,哎呀当时应该拿粉笔画个圈的……”
“11点……现在4点了,将近五个小时。”我轻轻哼了一声。
“啊,首长您有所不知,因为他说他是来找您的,所以我才让他在客厅等,我一直在楼上玩电脑来著,都快把他这茬给忘了,结果我下客厅一看还吓我一跳,您看看……”他狗腿的往旁边让,我朝他的目光看去。
好家夥,我冰箱里的存货都被这小子给干光了!
百威,科罗娜,青岛纯生……还有一听红牛?
“都是易拉罐,估计当啤酒给看混了……”王贺文小声解释。
难怪如此亢奋。
我踢踢沙发:“喂!你找我干吗?!”
“恩……”黎佳庚微微张开眼睛,目光非常涣散,他的眼珠子对著脑顶的天花板转了一大圈才对上我的脸,也不知道认出我来没有。
“你是……王贺文?”
“……”我低头弯腰,翻开他的领子看了看,又靠近闻了闻,“恩,没有你的味儿。暂且信了你。”
王贺文哭丧著脸:“真不愧是属狗的。还是只警犬。”
“少贫!今天的事儿还没完呢,先说说他怎麽办吧……”还没说完,黎佳庚突然伸手一揽圈住我的脖子把我猛地往下拉,我跌在他身上,他的腿也趁势勾上我的腰:“王贺文啊,快……趁嘉北没回来,快,安慰我一下……”
“……”我瞪王贺文。
“喂!不关我的事儿!”
我扒拉开黎佳庚的手,揪住他领子:“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的目光又悠悠转了一大圈,喃喃道:“是……嘉北?”
我叹气,总算认出我了,这口气还没送完,他又开始圈我脖子,这回还把脸往上凑,找我的唇,“是嘉北……太好了,快,趁王贺文没在,安慰我下……”一边说还一边掀我的衬衣。
“我操!!”
耳後一声猛喝,我只觉领口一紧,呼的一下我凌空而起,被王贺文拽得远远的。
“他喝多了就这德行?”我指著在沙发上扭成一团的醉鬼。
“不知道……原来也不怎麽喝酒。”王贺文皱著眉,显然很无奈:“丫受了什麽刺激了吧。”
我想了想,转身把王贺文推出客厅,然後落锁。
“嘉北你干什麽!你要干嘛?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
我踹门一脚,低喝:“放心,我只是帮他醒酒。”
“哦,醒酒啊。” 门外安静了,“哎,等等!你怎麽给他醒酒?”
我不再理他,一把抓住黎佳庚的手臂拖到厕所,被莲蓬头低於30°的水一冲,什麽酒都醒了。
“……嘉北?”裹著干燥的毛毯坐在沙发里,喝著一杯浓浓的红糖姜水,黎佳庚才算缓过劲来,只是一时有点找不著北,顶著湿漉漉的脑瓜四处乱看,“这……不是……”
“王贺文家。”
“我……我怎麽……”
“据说你是来找我的?”
“啊……”黎佳庚不好意思的咬咬嘴唇,酒气未歇,脸颊还红坨坨的,当真我见犹怜。
天都快亮了,我可没工夫和他打哑谜,“你喝得醉醺醺的跑来说找我,然後又把我冰箱里的酒都喝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呀?”
“想尿尿……”
……
在我的“温柔”劝道下,黎佳庚才说出真相──他被那个陶李玩了!
“我,我,我什麽都给他了,他竟然骗我!他有女朋友了!我都不知道!年前给他打电话,就是那女的接的……我,我,我还被她骂了一顿……我窝火啊我!5555”黎佳庚化身小媳妇样,委委屈屈的趴在沙发背上哭诉。
我和王贺文都没有说话。
这种情形实在太尴尬了,说什麽都不合适。我想如果不是喝大了,黎佳庚是绝对不会找我们的,可想而知他在爬上六楼之前已经喝了多少。
没想到他对那个桃子李子竟是认真的。
实在看不下去他抽抽噎噎的样子,我拿下他手里的杯子:“喂,你是女人吗?!”
“什,什麽……”他被我喊懵了,抽噎立马止了。
“还是说你怀了他的孩子?”
“……”
“你是男人吧?有本事就当面揍他一顿,这麽哭哭啼啼的有什麽用?你真是比小路还幼稚!”
“我,我……”
“他还在你们公司上班吧?”我随即报出一个地址,他一惊:“你,你要干什麽?”
“干什麽?当然是找人堵他!脚踩两条船哎,还是他妈是差著色的,难道就这麽算了?!”
“不,不要啦……”他犹豫的低下头,虽然嘴上一个王八蛋一个负心汉的骂,但真提到动手他又扭捏起来,明明就是不舍得的样子。
看著他咬嘴唇我就想起温室里的花朵,这个黎佳庚,实在是被王贺文保护得太好了,初见时以为也是个在圈子里混熟的主儿,经过了解才发现,他压根就是一小孩儿,别说混圈子了,恐怕连衣角都没沾进去过,这麽容易就喜欢一个人,连对方是双的都没看出来!还被耍得团团转!
我最烦这些双性恋,比同性恋还没节操,只要玩腻了,随时都能抽身而退找个女人结婚,真是风流兼下流,天伦之乐和鱼水之欢两不误!
我看王贺文一眼,寻求他的意思。
“先睡觉吧,他现在还不清醒呢,等醒了再说。”
我把黎佳庚安顿在沙发上,然後和王贺文去了卧室。
躺在床上想著楼下就睡著这个房子原来的主人,心里就觉得不妥,虽然折腾了一宿,可是我们一时都没睡著。
我问王贺文:“这事你怎麽看?”
王贺文转过来,黑亮的眼睛蒙著一点阴郁:“这事我不能参与。”
“为什麽?”问完我才暗骂自己是个蠢蛋,如果你的前任被人欺负了,当著现任的面,你能说啥?
“我和他的关系……很难办,”他异常的严肃,我心里一沈,他继续说:“不管吧,显得我这人无情,管吧,显得我这人不能忘情……这东西!怎麽就跑这来了呢,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我笑了,拍拍他的头:“管吧,我准了。再说……人家是来找我的,我当他是弟弟。”
“嘉北……”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恩?”
“我突然发现你小子还挺有人性的……”
我踹他肚子一脚,翻过身去睡觉,王贺文这才想起早就该问的问题:“哎,你不是去同学会了吗?有意思吗?哎,你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
……
下午一点我醒来就换好衣服蹑手蹑脚来到客厅,看看黎佳庚好些了没有,结果事实证明我多虑了,这家夥经过白天的补眠精神好得不像样,正猫在冰箱前神采奕奕的吃火腿加面包。
看我下来,他目光古怪。
“李赫南……是谁?”他指指沙发上我的手机。
我靠,我说怎麽手机闹铃没响呢,原来落卧室了。
“什麽是谁?朋友呗。” 我把手机拿起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翻通讯记录。
“圈里的朋友吗?”
“不算吧。”
“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要接的,因为在我枕边响了,下意识就按了。”他抹抹嘴坐我旁边,一脸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没事。”我大度的原谅了他。
我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刚要键入他的名字存进电话簿,但又想起他说他不用手机的事,於是也就没存。
“你不会对不起王贺文吧?”黎佳庚小心翼翼的开口。
“怎麽这麽说?”
难道同性恋的同性朋友就都是那种关系?
“那个李赫南……很奇怪。”
“怎麽奇怪?”
在我的认知里,李赫南有点温柔,有点客气,还有点虚伪,但怎麽也和奇怪沾不上边,我很有兴趣。
“恩……”黎佳庚抓抓头发,因为一宿的折腾,他的头发七扭八歪的翘起,和他的QQ头像不谋而合,活脱脱一只闷骚小猴。
“就是奇怪,说话的语气奇怪,态度奇怪,问的问题也奇怪。”
“说说看啊。”
“他先是以为我是你。”他顿了顿,盯著我的眼睛,“声音像说悄悄话……特暧昧,上来就约我晚上出去吃饭。”
“然後?”
“然後我说你还在睡觉,他就问这是哪,我是谁。我不觉得一个正常的同性朋友会问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