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咒誓 下部————西楼喜月

想起他血管里流淌着的黑玉石的精华，烈唯征冷眸光芒大盛："活捉他，不要伤他性命！"
蒙优法扔下手中的虎吟，看都不看自己周围密密层层的刀枪剑戟："烈唯征！要杀要剐随你便，我只想见朝颜一面！"
"优法！"洛朝颜的眼光死死盯着蒙优法苍白的俊颜，一个月不见，这男人明显地消瘦了，原本神采奕奕的一双紫眸此时就像干涸池塘中两颗黯淡无光的石头。
"朝颜！"蒙优法转动眼睛，惊喜地低低叫了一声，但看到紧跟在她身边的烈希辰，喉中就像被塞了团棉花，再也说不出话。
为什么要来！傻瓜啊！明知会被抓住，会死，为什么还要来！洛朝颜心中狂呼，眼睁睁看着他被众侍卫拉走。
"优法王子来了！"希辰是由衷的兴奋，"太好了！"
在蒙优法被捉的第三天，洛朝颜终于见着了他。
"你不该来的！为了我这样的女人你不该来的！"看着蒙优法眼窝深陷的脸，想要将他拥在怀里从此再不放开，这样的念头每天几乎要烧熔她的心，而此时却只能隔着牢笼泪眼相望而已。
"我只是要问个明白！虽然你那样说了，我还是不能相信，我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我不问个明白，我死也不会甘心！"
"这个还不够证明么！"洛朝颜抬起头，指着自己已经变成紫色的眼睛，流着泪低喊。
"你的眼睛！"蒙优法此时才发现，她的一双眼睛竟然！蒙优法隔着栅栏抚摸她的脸，轻轻擦干她脸颊上的泪。
"为什么呢？不是已经离开我了么？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我爱你！蒙优法！"
"什么？你说......"蒙优法微微一愣，眼泪不知不觉淹没了一双紫眸，朝颜，我的朝颜，她说，爱我？
"呛啷--"两名侍卫忽然打开牢门进去，看服色，竟是烈唯征的亲卫。
其中一人扯开蒙优法的前襟，在他心口用匕首一划，滚热的鲜血立时顺着匕首的血槽流进另一人早已准备好的银碗中。
"你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朝颜嘶声大喊。
蒙优法静静躺在那里，任由他们取走自己的鲜血，失血过多的昏眩令他的眼皮沉重起来，但是他不敢闭上眼睛，他担心自己一旦睡着，就再也看不见这张魂牵梦萦的容颜。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侍卫在他的伤口处洒上止血散，转身离去。
"优法！优法！你醒醒啊!他们，他们每天都......"看着优法胸膛上纵横交错的刀痕，洛朝颜痛哭失声......
"不要哭了！朝颜！笑笑吧！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会让你流泪的！你这样子，我真的很丢脸......"蒙优法刚毅的脸上带着悲凉的温柔,艰难道。
终究！还是这样的结果！蒙优法恍惚地笑了：
"可能我会死在这吧？那你怎么办呢......"
早知道会害你这么难过，不来就好了......不爱我也没什么关系的，其实开始就是我的错，是我硬将你拖进我的世界里......是我，要你忍受这么多痛苦跟折磨......
"优法！优法！你醒醒啊！优法......"
"主上！我们拦不住，洛朝颜小姐闯进希辰殿下的寝宫了！"侍卫慌慌张张地跑去禀报烈唯征。
"一群没用的东西！"烈唯征急急赶往昭华宫，如果希辰知道每天他喝的竟是蒙优法的鲜血，他一定不肯再喝了！
"希辰！希辰！我求你，救救蒙优法吧！"洛朝颜"扑通"一声跪在烈希辰面前。
"怎么了！快起来！"希辰慌忙放下手中的银碗，去扶朝颜。
"我已经和哥说过了，你放心，哥哥答应再过几天，就会放了蒙优法的。"
"再过几天，优法的命就没有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辰，优法被关进地牢，主上每天命人......"洛朝颜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希辰刚放在桌上的银碗："这碗里......"
"我哥说，这新鲜的鹿血可以增强元气。朝颜，你怎么了？"
"我明白了！"朝颜掩着嘴痛哭起来，"这其实是......"
"不错！这碗中盛的，就是蒙优法的鲜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的烈唯征冷冷地接口。
"哥？你说......"希辰望望烈唯征，又望望掩面痛哭的朝颜，什么都明白了。
"哥，蒙优法的命是我要救的！"
"可是，现在谁又来救你的命呢？"烈唯征低喝，"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意这么做！这天下都可以一笑付之，何况再多杀一人？除了你，天下任何人的生死都和我没有关系！"
"哥！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能看世上多一对幸福的人不是很好么？"
"我不信，这就是我们的命！那只是我们自欺欺人的想法。能够有机会让你活，为什么不那样做？我决定了！现在就去抽干蒙优法的鲜血，配制药王的遗方。"
"哥！够了！其实黑玉并不......"希辰激动之下就要说出一切，却被洛朝颜一句话打断：
"主上！您不能杀优法！因为，因为他是你的亲兄弟！"
朝颜颓然阖上双目，兄弟相残，终究是姓烈的男人逃脱不了的命运么！
"你说什么？"两人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是真的，他是你的亲兄弟！"
烈唯征冷笑："干嘛撒这样可笑的谎呢？他是魔族王子，二十三年都是，他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兄弟？"
"他是你母亲莫怀雪和当年烈聿殿下的儿子，本该死在紫河中却侥幸存活下来的孩子！"
厅中有片刻死一般的沉寂。
烈唯征沉默半晌，仰天大笑起来："原来那个孽种还活着！我因为谁失去母亲的！这多年来，身为一个淫荡女人的儿子，我所受的羞辱又是因为谁？没想到我竟还有这样的机会，能亲手杀了这个孽种！"
"哥！你不能这么做。"希辰勉力起来，拉住唯征的衣袖。
"为什么不能？来人！将蒙优法带到这来！"深埋了多年的愤恨一时间潮涌而来，淹没掉理智，此时的烈唯征和一头发疯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朝颜！发生了什么事？"蒙优法坐起来，看看现在厅中齐齐盯着自己的这三个人--泪流满面的朝颜，暴躁狂乱的烈唯征，和面色苍白的烈希辰。感觉到厅中诡异的气氛，而且好像和自己有莫大的关联。唯征一步一步逼近蒙优法，眼光虽像刀锋一般凶狠锋利，却压不住眸底的震惊混乱。
"哥！"希辰挡在蒙优法身前，"别这样！别做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
"你不要管！"唯征一挥手将希辰大力推开，重重撞上了一旁的桌案，将额头撞破了一角，鲜血立时顺着发髻淌了下来。
"希辰！你没事吧！"朝颜冲过去扶起他。
"哥！"希辰捂着额头低喊。希辰的鲜血终于令烈唯征稍稍清醒了一点。
"如果主上还想得到世间最后一块黑玉，就不许动蒙优法一根头发！"一切结果最终还是无法避免。洛朝颜心中一片虚荡，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
烈唯征终于停下脚步。这世上真的还有另外一块黑玉么？
"朝颜？希辰？"一脸搞不清初状况的蒙优法坐在地上，看着面前三个表情凝重的人，你们讨论的问题好像是关于我？谁能说明一下到底怎么了？现在似乎是没人顾得上理他。
"在哪儿？"
"我的条件主上答应么？"洛朝颜一脸肃穆，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敢这样直视主上的眼睛。
"我答应你！"
"这世上最后的黑玉石就在魔族皇宫中。它被用来保存着一个女人的尸体，那个女人，恐怕是主上这个世上最痛恨也最深爱的女人。也是和主上关系至为密切的一个女人。"
"不可能的......"烈唯征大受震撼地微退了一步，眸中射出复杂的神色。心中猜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
"主上应该想见一见她吧？他就是您和优法共同的母亲--莫怀雪！"
她的声音极轻，却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炸响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洛朝颜不得不相信，在这世上的确有一只手在拨弄翻覆着众生的命运。难道蒙优法注定逃脱不过宿命么？自己的本意是想拯救他，然而现在却要一手将他推进命运的深渊！
"哥！"希辰有些担心地上前轻握着烈唯征的手，后者一言不发，颤抖的手由他握着，却感受到彼此手心一样的冰冷。
莫怀雪--这是一个以倾城的美色传世的名字，亦是二十五年来一直绞缠着烈唯征生命的名字。
她是一个自私自利抛夫弃子的神族皇后，亦是一个为了爱情付出生命的痴情女子。
蒙优法再搞不清状况，总还听得懂这一句，半晌愣愣道："朝颜，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你说我跟他......这怎么可能......"
"我说的都是真的。优法。在你出生之时，你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
"主上！你若想要黑玉，就亲自去一趟西都吧！魔君--也就是您的亲叔叔--当年的神族二皇子烈聿殿下托我告诉您--那个水晶棺中的人，已经等待了你二十三年了。"
第三十七章
烈希辰仰首凝望天际的繁星，却不知此时他自己的眼睛里的星光，比这繁星更要夺目。烈唯征欣赏着希辰优美的侧脸，心中如此安详平静。多年来，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拼命活着--权力、霸业......急着要把什么放在手里，却发现所有一切都不是自己真正渴求的；纵使什么也不做心中还是感到疲惫，总被永远无法满足的饥饿感抓着。
然而今天，似乎不一样了！第一次有了满足的感觉。心口那道缺口，好像终于被填满了。想起希辰说过的，只要想着自己的名字就会无比幸福的话。什么是幸福的感觉呢？会不会就是这个呢？只要是这样看着希辰，就算是自己这样的人，也能幸福呵！
"哥，你能答应放优法他们回去真是太好了。"
"好像你一天到晚总是在想别人的事情。为什么不关心现在我的心里在想什么？"烈唯征不满地拥紧他，语调危险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去关心除我以外的人！"
"嗯，那哥哥在想什么？"希辰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着问道。
"我在想那两个自称是神的人。"
"哥！"希辰紧张起来，急急转过身子，"你又想和他们去交易么？"
"什么‘又想'？莫非你知道我以前和他交易过？"唯征想起之前帝玥说过的话。
--"这是交易！千载之前，你的祖先也是你的前世，用他最珍贵的一样东西换取了无上的权利。"
唯征的大掌轻抚希辰玉一般白皙的脸，为雪原平添一抹嫣红。语调低柔地诱哄：
"其实，你已经知道一切了吧？那你告诉我一千年以前，我到底付出了什么，嗯？"
希辰一震，是谁告诉他那个交易的存在？哥哥想起什么了么？低头避开他作怪的手掌，红着脸心虚道："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谎了喔！"烈唯征将希辰的脸凑到眼前仔细端详，"你每次说谎就是这样，眼神闪烁不定的，看也不敢看我。"
"哥......"希辰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这样近地看着，难免......
"真的不告诉我？嗯？你脸红什么？我知道了，这是在勾引我！"烈唯征低笑，俯身吻上希辰冰凉的嘴唇......
长久以来这对身躯彼此渴望着，欲望一旦溃堤就向深渊一般永无填埋的一天。剧烈的痛楚和欢乐几乎令人承受不住，希辰尝到自己唇间的惺甜。理智再也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或许早就不应该要什么理智了，就是这个东西一直令我们这么痛苦的！
烈唯征从希辰身上艰难的抬起头来："要我停下来么？"氤氲着情欲的黑眸却比什么都能说明一切。
"我可以的......"希辰勉强开口，事实上他现在早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然而今夜或许是一生中唯一的......在所有人眼中，这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吧？那又怎样？后果我们自己来承受就行了！
--泪水不知何时滑落面颊，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哥哥了，这可怎么办呢？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希辰此时脑中跳出这两句不知从哪处听来的曲词。当时只觉低俗得过分，如今将心比心，方能了悟那份抵死缠绵的相忆之深。身体忍受着被撕裂般的痛苦，心中却是在黑玉未失时也不曾体验过的平静舒坦。
这世上真正能够令我相思得偿的人，真正能够治好我的人，果然只有哥哥！
如果我哥知道解救我的唯一方法是唤醒千年之前的记忆，令那份古旧的相思找到归宿的话，一定会不惜一切去那样做的吧？然而真的回到千年前的记忆，在那桩典当掉爱人的交易后，哥哥还会记起我么？或许这才是自己宁愿死也想逃避的吧......
就算还记得我，救得了我，那与神的战斗就不可避免了！必然输掉一切的战斗呵！如果哥哥知道自己千年之前牺牲的东西就是我，并且千年之后依然难免要失去，这样的打击又要如何去承受呢？
烈唯征抬手拨开希辰额前被汗水濡湿的一缕发丝，即使只是这样看着也有心痛的感觉，如何能忍受有一天再也见不到希辰呢，光是想想已能令人心痛到麻痹的念头......
"我们去西都吧！希辰！"
"哥，没有用的......"希辰流泪摇头，看着哥哥继续做着无谓的努力，不想再撑了，告诉哥哥吧，黑玉也不能救我，然而，如何面对哥哥绝望的表情？
"不管怎样，死前还是想再看一眼那个女人......"
"哥？"希辰紧张地抓着他的手。"神族怎么办？哥哥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如果你不在了，活着就只是折磨。你忍心看到那样的我么？放心吧，神族还有那个人在呢，其实他是比我更适合领导这个国家的人。"
"哥哥是指左丞相么？"
"谁知道，也许我一直看错了他......"
"朝颜！"蒙优法仰躺在洛朝颜膝头，茫然望着璀璨的星空，头一次感觉自己如此卑微。"原来萨兰拓说的都是真的。真想不到，那个水晶棺中的女人，竟然就是我娘。更想不到的是，他竟是我哥。"蒙优法耀眼的紫眸黯淡下来，低低道：
"他恨我，是应该的。对他来说，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耻辱，一个因背叛降生的人。我不该存在的。如果没有我，我娘不会死，我哥也不会这么辛苦地活着，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了！可是我没有办法补偿，我......"
优法的语声掩没在朝颜温暖的怀中："傻瓜啊！这并不是你的错，主上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等时间久了，他就会原谅你的。从前，他也很痛恨希辰的，可是现在，他爱护希辰，就像自己的心脏一样。就算那天希辰不护着你，我想主上也是下不了手的......"
再也没有回答，此时蜷缩在朝颜胸怀中男人，竟然睡着了。
朝颜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低低道："如果你不在这个世上，我要怎么办呢？你一定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了爱我的这个理由。"
烈希辰远远地望着，蒙优法是幸运的，此时他的身边还有朝颜。希辰失笑地看着此时手中的薄绢，虽然嘴上说幼稚，其实还是用了这个方法！朝颜从小藏东西就只会放在一个地方。这么大了，还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