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的爱情————姬百合

“进藤君，”塔矢行洋叫住进藤光，“有空的时候来找我下棋好吗？小亮也很惦记你。”
“好的。”进藤光听到那个不愿想起的名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匆匆离开。
看着进藤光离开的身影，塔矢行洋感慨地摇摇头。进藤光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的棋力已经和Sai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放射独特的光芒，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小亮不在国内，不然的话一定会去找他。他知道，小亮这几年过得并不快乐，据他猜测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当年进藤光的离开。
围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运动。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对顶尖高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进藤光，是小亮命中注定的对手吧。小亮真的很幸运，能遇到这样的对手，连作为父亲的他也不禁嫉妒起来。
本因坊大赛，进藤光会有怎样的表现？
很有可能，本因坊的头衔会更换主人。日本围棋界的反应，会是震惊吧。他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
不能和Sai下棋，的确有些遗憾。但是，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对手。看来，他还不能离开围棋界。他已经开始期待和进藤光的下一次对局……
进藤光不知道塔矢行洋的想法，他在对局结束后，来到本因坊秀策的墓前。
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人来打扰他。进藤光将一束勿忘我放在墓前，对着墓碑说：“佐为，我来看你了。很久没有来了，你不会怪我吧？和你的发色一样的勿忘我，就像我对你的思念一样。你当初一直希望和塔矢行洋再下一局棋，还没有来得及，你就离开了。今天我替你完成愿望了，你在天上看到了吗？神之一手，你的梦想，现在也是我的，虽然不一定办得到，我会努力的。接下来的本因坊大赛，你就看着我的表现吧。佐为……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佐为的笑脸，往日朝夕相处的情景一幕幕在脑中浮现。爱哭的佐为，任性的佐为，忧伤的佐为，容易激动的佐为……我为什么总是这么迟钝，竟然等到他消失了，才知道他对我的重要性。真是受不了，我怎么那么呆呢？为什么那时候会看不出来他的焦虑呢？竟然认为他在无理取闹……就在他消失前，我还在和他吵架。我根本就不知道佐为的伟大，一味想着自己下棋，如果知道这样的结局，我宁可把全部的机会让给佐为。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不知道对佐为珍惜。我不想失去佐为！
为什么，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我都无法保留。佐为是这样，他……也是这样。这是他心中永远的创伤，在佐为的墓前，他不用压抑，宣泄着心中的伤痛。
本因坊秀策——不，虎次郎，你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吗？虽然你英年早逝，但是你却独占了佐为一生，或许现在还陪伴在佐为的身边。
你的出现是为了佐为，佐为在千年之后的苏醒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吗？那为什么会不声不响的离开？老天，你真的太残忍。如果不能属于我，为什么让我得到，然后又失去，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我怎么能够承受！
将心中的思念化为泪水宣泄，直到落日后才恢复平静。在佐为面前，他总是流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一如当初那个年少的孩子。虽然佐为不一定会看到，他还是愿意相信佐为在他　不知道的角落陪伴着他。
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进藤光转身离去。
接下来，我会用实力证实给你看的，佐为。对本因坊，他有着特殊的情节，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不会退让。只有这样，佐为才会放心吧。
如果，一生注定只能成为对手的话，那么，他愿意用实力引起他的注意，哪怕只是限于棋盘上的对局，哪怕被视为敌人。
明天，他也该去看看被他忽视了很久的朋友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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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久违的围棋会所，进藤光有些忐忑不安。当初不声不响的离开，连声招呼都没有打，确实对不起伊角、和谷等好朋友，这几年虽然零星地知道一些他们的消息，但一直没有联系，还是不了解他们的近况。
犹豫再三，进藤光还是推门进入。果然还是如当年一般，他们几个人在聚精会神的下棋。环顾四周，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不用问，一定是这几年新涌现的棋手。大家都专注于下棋，没有人留意到来访者。不愿意打断伊角和和谷的对局，也想看看好友的实力，进藤光站在旁边观看。
好在这局棋本身已接近尾声，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结束了。看着好友的落子，进藤光知道他们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不愧是七段的实力。
不知道，他的棋艺又精进到什么地步？
收回思绪，进藤光把注意力集中到棋局上。时间还是在他们的棋艺上留下痕迹，当初的特点虽然没有那么明显，还是可以看出一二。看见和谷咬着嘴唇，显然对输给伊角半目耿耿于怀，一如当初的不服气。
“和谷，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打不赢伊角啊？”忍不住调侃和谷几句。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和谷的忌讳，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年轻棋手中的精英，很少有人敢当他的面这么说，听起来分外刺耳。
“谁……进藤光！你居然回来了，什么时候？”本来打算反驳说话人的和谷在看清说话的人之后，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睛。老天，是进藤光？那个当年一声不响跑到中国，这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的进藤光？平时冷静的伊角也是惊讶不已，手里的棋子全都掉在地上。两个人的举动使棋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身上。
资历较深的棋手有不少已经认出进藤光，毕竟当年他也是倍受瞩目的新人之一。
“是我，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你的声音太大了，已经影响到别人的对局了，和谷。”
看到造成混乱的当事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谷就气不打一处来。“喂，进藤。当初你一声不响的离开，今天又突然冒出来，正常人会不感到惊讶吗？”
“好了，我们有什么话出去说，不要影响别人。”还是伊角最先恢复冷静，拉着和谷和进藤光离开会所，来到附近的咖啡馆。
刚刚落座，和谷就甩出一连串的问题；“进藤，你这几年在中国怎么样？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该不会是放弃围棋了吧？”伊角虽然没有开口，眼神里也充满了疑问。
“拜托，你不要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不过来。这几年我在中国学习围棋，这次回国就不会再离开。”进藤光先选择重要的问题回答。
“你还敢说，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把我们当朋友吗？”和谷对进藤当年的不告而别始终耿耿于怀。
“是，我知道是我错了。所以不是一有时间马上来看你们了嘛。原谅我吧！”
“好了，和谷。进藤都已经道歉了，就原谅他吧。”
“好吧，看在伊角的份上，就原谅你这一次。不过没有下次了！否则别说你是我的朋友。”
“不会有下次了。”
“进藤，你这些年好吗？”身位好友，自然关心他的情况。
“我在中国很好，学到了不少东西。你们呢，最近怎么样？我听说你们已经是七段了？”
“七段又怎么样？还是打不到决赛，可恶。下次的天元战，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不在的这几年有什么高手出现吗？”
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对手出现？
“新人也有一些素质不错，不过还需要磨练。其实我们也一样，欠缺经验。不用问，风头肯定是被塔矢亮出尽了。那小子上次在名人比赛的决赛中以一目半输给绪方。”和谷对塔矢的敌意还是没有消失，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评价。
进藤光明白，能够打入决赛，说明塔矢亮的棋艺已经出类拔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名人的头衔收入囊中。甚至，他现在就可能有足够的实力，只是因为对方是绪方，所以……想到这里，进藤光的心一痛。
还是忘不了呀。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伊角开口询问。
“本因坊大赛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吗？我会参加的，虽然要从预赛开始，不过也许会碰到你们哦。”进藤光微微一笑，“到时候就可以和你们一较高下了，不要太小看我哦。”
因为离开时只是三段，所以进藤光必须参加第一轮的循环赛。当然，对于他来说，这算不上什么，肯定可以进入第二轮的比赛。
“知道了，到时候我可不会放水。”和谷接口。
“你们在忙什么？准备本因方比赛吗？”进藤光询问。伊角他们并没有大赛前的紧张，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你听说中日韩三国的交流赛了吧？因为这次比赛，所以本因坊的第二轮比赛向后推迟了，现在还没有那么紧张。”
“为什么推迟？”
“因为本因坊去参加比赛了，少了主角，不推迟行吗？”
“这次日本派出的是谁？”
“本来是在绪方和塔矢亮两个人中间挑选一个，后来塔矢亮主动放弃，但要求一同前往观战，所以是绪方出战，塔矢亮旁观。”
他居然主动放弃比赛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和高手过招的机会，视围棋比生命还重要的塔矢亮，居然主动放弃——又是为了绪方，也只有他，可以让塔矢亮付出任何代价。在他心里，绪方精次果然比一切都重要。
这一点，早在六年前他就知道。如今，依然是这样。进藤光，你还在期盼什么？还想期盼什么？幸运之光，不会降临在你的头上。
“绪方老师什么时候连本因坊的头衔也到手了？”
“好几年了，现在大家都说绪方是塔矢行洋的接班人，今后日本围棋的领军人物。虽然不想承认，我们的实力还是和他有差距。”
“本因坊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第二轮要在二十天之后，初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其实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交流赛上。高永夏和贾玉斌的对局是一平六败，这也难怪，对手是三国大师级的人物，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倒是中国派出选手，好象叫杨明，没有听说过，从来没有代表中国队参加过比赛，不知道是怎么挑选的。而且还没有电视直播或转播，虽然比赛结束了，结果还不知道，感觉神秘兮兮的。不知道绪方老师会有什么结果，希望不要输得太惨。”
“我想结果很快就会公布了吧。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比赛上吧，和谷。”
结果是二平五胜，到时和谷会吃惊吧。只是现在，还不是透露身份的时候。
“你们聊了半天，怎么总是围绕围棋？今天进藤回来，我们为你接风，去吃饭吧。”一直静静聆听谈话的伊角插话，阻止两人聊个没完。
“好吧。伊角，你的电话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没问题。”伊角把电话递给进藤光，看他拨通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断。
“是告诉伯母晚饭不要等你？”
“嗯，让他们和孩子先吃。”
和谷喝了一半的咖啡喷了出来，呛得他连声咳嗽：“进藤，你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不行吗？”
“太让人吃惊了。你的变化真大，都不像我认识的进藤光了。”
“人总是会长大的，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天真吧？”
只是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长大，尤其以这么残酷的方式。进藤光的思绪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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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相遇，在那个同龄人笑着询问“要下棋吗？”的时候，进藤光的宿命就已经注定。和最初的游戏态度不一样，当塔矢亮斥责他蔑视整个围棋界的时候，那双愤怒的眼睛让进藤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如果说佐为的出现让进藤光接触围棋，那么塔矢亮就是让他喜欢上围棋的人。
在以自己的实力和塔矢亮下完棋时，塔矢亮眼中的失望他永远不会忘记。
“这就是你的实力？”面对塔矢亮的质问，进藤光无言以对。
这就是我的实力，塔矢亮追逐的，是在自己身后的佐为。一定要超越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眼中看到真正的自己。为了追赶他，进藤光进入职业围棋界，成为一名职业棋手。
进藤光以让人吃惊的速度迅速成长，可是他却焦急万分，因为他还是比不上塔矢亮。难道，他只能永远看着塔矢亮的背影，跟在他的后面？不甘心，他不甘心。想变得更强，被这个想法缠绕的进藤光急切的想要增强实力，甚至连佐为都忽视了。直到佐为消失，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和老师。
佐为……如果一开始我就让你下棋，你是不是就不会消失了？没有你，对我来说，下棋有什么用？如果不下棋你就能回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要下棋了！
没有了佐为，围棋也就失去意义。
有人来劝过进藤光，但是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决定。围棋比赛，他一直缺席。
但是没有想到，塔矢亮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每次总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也不管人家是否接受得了。
“你为什么不参加比赛？”
面对塔矢亮的质问，进藤光低下头，不愿意看他。追逐也好，目标也好，没有了佐为，也就没有了进藤光。
进藤光不想说谎，佐为消失了，不仅自己伤心，追逐佐为的人更伤心，尤其是塔矢亮。自己再下棋，会让所有追逐佐为的人伤心。
塔矢……你一直追逐的人，是佐为，但是我不能告诉你——进藤光沉浸在痛失佐为的悲伤，他现在，不仅为佐为的消逝伤心，也为塔矢亮失去对手而歉疚，在他们互相的追逐中，自己是一个绊脚石而已！
“对不起。”
进藤光抓起了书包，低着头向外冲了出去。他实在不愿意面对塔矢亮，不愿意看见塔矢亮失望的表情——没有了佐为，进藤光的棋毫无意义。
“我相信你，我在围棋界等着你。”身后传来塔矢亮坚定的声音。
找到伊角，让他陪自己下一盘棋。看着不自觉间下出熟悉的棋路，眼泪滴落在棋盘上。
这是佐为的棋路，也是他的。关于佐为的一切回忆，都像这棋路一样，烙印在他的血液里。佐为没有消失，他在围棋里，活在他的记忆里。
自己居然想放弃围棋，放弃他和佐为共同的梦想。佐为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执著，不就是为了围棋，为了达成神之一手的目标？自己居然忘记了，佐为除了教会自己下棋，还教给他对围棋永不放弃的决心。
如果不放弃围棋，就能感觉到你在我的身边，如果我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就能实现你心底的愿望！佐为，原来你就留在我一直逃避的围棋里！
“我会继续下棋的。”
伊角从进藤的眼中看到斗志，知道他已经摆脱了精神上的枷锁。
“谢谢你，伊角。”
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把他唤醒的塔矢亮。
当进藤光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握着佐为曾经拿过的纸扇，他要把两个人的梦想一起实现。
习惯总是可怕的，他会让人不知不觉地改变。塔矢亮就这样逐步入侵进藤光的生活。进藤光习惯了塔矢亮的存在，习惯了两个人的对局，两个人的争论，就好像呼吸那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