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代价————风凉

　　“决定权在你，我决不勉强；只是，如果可以，请你站在一个身为母亲的立场替她想想，想想她的心情。”由彻口中她隐约明白习羽个性，他是那种你叫他越不要去做某件事，他就反而越想尝试的人。所以如果她以强势姿态，硬逼他离开今井，恐怕适得其反。

　　这样的手段虽然卑鄙，但，要对付习羽这样的人，却也是最实用的。

　　“我明白。”不再多说，习羽转身，那双清澄眸子一闭，泪水无声滴了下来。

　　他还能怎样？身为一个母亲，今井夫人不是趾高气昂的前来兴师问罪，也不是楚楚可怜的求自己离开，那种阔然的气度令自己折服。

　　罢了…罢了…

　　而瞧见那抹落寞身影，她明白习羽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同样不再多说，坐上轿车她亦离去。

　　细雪依旧纷飞，寂静无声，似是想抹去所有人间不堪的一切，也似是想填满每一个伤心人的心…心冷了，无所知觉，也就不再伤心。

　　◇◇

　　时间彷若静止，思考停滞不前，毫无目地的走着，脑中不断充斥着适才自己所看到的影象与听到的话语，霎时之间，习羽只觉得…那个幸福的世界毁了！

　　不知道在外头徘徊了多久，直到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才拉回了他失魂落魄的思绪，“喂，你好，我是关习羽。”接听之后，才发现电话那头是夕稀的声音。“……这样啊…好，我看完之后再Ｅ－ＭＡＩＬ给你。”匆匆收线之后，习羽马上赶着回去；现在可不是唉声叹气，委靡不振的时候，刚刚夕稀已在电话内说的清楚，自己手上送出的一个企划案出了问题，不赶快解决，这损失不是自个能够承担的。

　　思及此，习羽不再逗留，赶忙跑步往家的方向走；天空的雪仍不断落下，他却已不在乎是不是还会冷。

　　一进家门，听到声音的今井马上走了出来；今天是平安夜，他已经答应习羽要为他准备丰富的圣诞大餐。“你回来啦！”今井温柔开口，只是原本愉悦的嗓音在看到眼前几乎湿透的习羽蓦然变了调，“怎么了？”担心立即浮上心头，俊颜上的眉皱了皱，也不怕自己的衣服会被弄湿，今井赶紧将习羽身上那件大衣脱下，同时将有些呆滞的他拉进怀里，大掌抚上了冰冷的脸颊，他希望可以用自己体温让习羽回暖。

　　习羽一定很冷吧？可不是！他冻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然而看着今井体贴又心疼的举动，习羽却有些无法反应，想起了今日所见一切，他突然觉的眼前的一切全部都好虚假……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象飞出了体外，身体虽享受着今井所予殷切关怀，可心，却直觉的冷。

　　今井，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半晌，似是找回自己的声音，习羽才呐呐开口：“没事，本来以为雪不太，所以才没撑伞，谁知…”未完的话语即被今井用吻堵住，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开口，低沉暗哑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你先去洗澡，等会出来就可以吃饭了。”没有责备，今井只是用一贯关心的口气来对待他。

　　宠溺的语气，蕴含情意的眸子，几乎令人沉醉，有些无法自抑的，习羽同样伸手轻触今井那张俊朗的颜……该问？不该问？他只希望今井能开口坦然对他说出。

　　望着进了浴室的习羽，今井原本那堪称温柔的眸子霎时变的有些冷然，或许该说不是“变”吧！而是在习羽没有注意的时候或是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望他啊！

　　只是回想着方才习羽的眼神，他有些不解；习羽第一次那样子看他，那眸子里包含着太多他看不清的思绪……不信、怀疑、失落……还有更多更多的是――绝望！　

　　晚餐时候习羽显然没什么胃口，桌上全是他喜欢的菜，可他却出奇的吃的少。席间最爱叽哩呱啦的他，今晚也彷似变了个人，安静的有些可怕。

　　对于他的反常，今井虽然想问却也是忍了下来，他知道习羽今天这不寻常的背后，必然有些彼此不愿对对方坦然的秘密！

　　晚餐过后，习羽打开柜子拿出子遥送他的那套西洋棋，走进书房将自个关在里面。

　　无意识的拨弄着那些棋子，他蓦然想起子遥的话：人生就像棋局，是要当棋盘上的棋子，还是当执棋的人，全部由自己决定。当棋子的人，虽然少了那么点自主权，可未必不好，毕竟现实过于残酷，很多事不知道，其实还比较好；而当执棋的人，虽然多了那么点操控权，可却也未必好，正因事实残酷，所要承受的负担也比他人还要重，背负着别人的背运，其实并非好事。

　　呵！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那执棋的人，自己的手上握了多少人的命运，哪知再回头看见事实之后，才发现自己竟也只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他曾经信誓旦旦的以为不会步上母亲的后尘，哪知转眼之间自己竟已成了他人的网中物。

　　自己该庆幸吗？母亲至死都无法逃脱出父亲所加诸在她身上的情爱枷锁，而自己幸运的早早发现；只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自己是否还愿意选择撞见事实的真相，还是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左手撑着下巴顺便捂着嘴，右手轻轻拨弄着棋子，眼框没来由的发酸泛红，仔细瞧，精致的棋盘上可见一小圈一小圈晶莹剔透的水珠氲开…那是习羽的泪啊！

　　“叩、叩”门外的敲门声，并没有让习羽的泪水止住，相反的是越掉越凶。

　　见习羽没应声，今井也不在乎的打开了书房的门，哪知一进去就瞧见哭的一蹋胡涂的习羽。“怎么啦？”有些惊慌，有些不舍，今井赶忙将他搂进怀里；他不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习羽失态至此，跟他同居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摇头无语，低泣不已，纵使在今井怀中，纵使他将自己搂的紧紧，他却只觉的心好冷，只觉得眼前的今井好陌生。蓦地，不知哪来的勇气，习羽的唇主动吻上了今井，虽然有些生涩，今井却隐约感到习羽有些不对劲的心态。

　　过去在无数的日子里，他也曾经与习羽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彼此利用身体取悦对方；只是像今天这样诡异的情形还是第一次，他们之间至今并没有真正的性爱关系，只是今天习羽真的反常到极点，动作大胆而挑逗，饱含水气的眸子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与祈求，削廋的肩头暴露在空气当中，几乎滑落的浴衣遮掩不住那惑人的春色……

　　是的，诱惑，习羽正在诱惑他。

　　吻狂乱的落在今井身上，习羽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疯了，只是，不在乎了…他只想证明，今井对他究竟是什么。

　　然而相对于习羽几乎已经丧失自我的理智，今井却暗暗感到惊诧，他的确很想得到完整的关习羽，但…在犹疑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他们发生了真正的关系，那么他们之中一定有人会后悔，但是那个人却不一定会是关习羽！

　　“啊！”在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今井已经出手打昏了意识狂乱的习羽。将他抱回卧房，以口对口的方式，喂了他吃下安眠药；眼尖的他同时也瞧见了床头摆放的一个小礼物盒，打开一看，是一只相当别致的领带夹，看来这是原本习羽要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呵！习羽你还真有心。”修长手指轻抚着他细致的面颊，忍不住的今井甫身将唇印上了那张沉静的睡颜。“只是…呵…”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室内，煞是好听，只可惜习羽看不见那俊颜上的狰狞。

　　◇◇

　　最近一个多月以来整个企划课Ａ区就只有忙忙忙三个字可以形容，圣诞节之前习羽手上为客户送了一个企划案过去，哪知对方看了之后一直不满意，几乎已经到了刁难的地步了，案子不断的改改改，搞得他最近一个多月来是天天加班。

　　不过虽然工作压力大，习羽却觉得心轻松了不少。至今他仍不时的会想起平安夜那天的每一件事，无论是今井未婚妻――上田雅子的出现，还是今井夫人的忠告，甚至是自己那天的失态…只要一想起，心就觉得莫明沉重。

　　尤其是那晚自己差点……自己是男人，也不在乎失不失身的问题，何况自己的童贞早在多年之前就给了一个当时逢场作戏的女孩了，只是有些遗憾的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的接吻技巧还是一直没有进步；不过令他有些讶异的是，事发隔天今井一直没有开口询问那晚反常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无其事的模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是体贴自己，怕自己难堪，还是……他已不敢多想！

　　回神过来，再拿起桌上的企划案翻了又翻，习羽满是不解。“奇怪，这案子很完美啊！无论是通路管道、行销方式，还是产品的设计、包装等等…我看来看去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这案子今井之前在私底下也曾经问过他，需不需要指派高层人士出面，为他打通点小关节，不过他倒是爽快拒绝了。于公，自己是他的下属，他不能刻意偏坦自己，身为一个公司最高执行者，他知道今井应该要有他自己的考量，不能为了私情而误了公事；于私，这是自己的事，虽然可以与他商量却也不能把他扯了进来，这个案子如果没有争取到，顶多是自己和企划课Ａ区的人员奖金少了点，对今井或公司并没有任何直接影响。所以基于这两点他不想麻烦今井，而且夕稀如果知道了一定也会不高兴，在未与今井重逢之前，再困难的案子不都撑过来了？他相信夕稀绝不希望，因为现在自己与今井有了进一层的亲密关系，而变的事事都要靠他！

　　何况，如今他根本不明白今井心思所想为何！

　　“呵，傻习羽！亏你还有天才之称！你怎么看不出来啊！对方当然希望价钱可以再低一点，上次我去，他们秘书私底下暗示我说他们经理希望最少可以再降个60万呐！”由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夕稀点出了习羽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怎么可能？”一听，习羽差点被刚才吃的小蛋糕给噎住。“60万？我6万都不会降！”

　　“呵！我在想也不可能。”倒了一杯白开水走过去，夕稀顺便将刚刚整理的文件放在习羽桌上，示意要他签名。

　　在业界习羽虽然有不败之称，凡他经手企划的商品必定大卖，但同时他的费用也昂贵，是标准的不二价，向来只有他向别的厂商、公司杀价，断没有人可以在他手上杀价成功的。这点她早与习羽沟通多次，但他总是坚持，还说：你问他们这个商品是准备要当赚钱货，还是赔钱货？

　　所以这一路走来，不少人虽对习羽作风颇有微词，却对他实质影响不大；只是，长久下去终究不好啊！

　　有点担心的望了望正猛喝开水的习羽，夕稀总觉得最近的他有些奇怪，表面上笑的开怀，仔细一瞧却是眉间深锁，心事重重，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冷不防的一阵电话铃声划破了有些寂静而沉闷的空间。一接听，那是习羽的电话，而电话的那头是听来颇为悦耳的女音。

　　“喂，你好，我是。……好，我现在就可以去。”说着说着，习羽神情有些沉重。

　　将电话交给习羽之后，站在一旁的夕稀不断回想，这个声音很陌生，她可以百分百的确定自己是第一次听到，是习羽的新客户吗？抬头，望着他那渐凝的神情，夕稀马上否绝掉那个答案；只是如果不是客户，那么就是习羽的私人朋友啰？

　　“怎么了？是谁？”关心的开口询问，夕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怪在哪却又说不上来

　　“没，只是一个客户。对了我现在要过去，我计算机和资料就麻烦你帮我拿回家。”硬是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习羽拿着车钥匙就要准备离开公司。“还有裕贵和纱织如果回来，我手上这些资料的客户再请他们继续去拜访，至于办公室的事就麻烦你了，夕稀。”

　　“好。”笑着应允，目送习羽离去，对于刚刚他的说词，她并不相信，习羽十分依赖计算机，所以如果真的是客户，他怎么会不带他那台心爱的计算机儿子一道去呢？所以，虽不知对方是谁，到底要谈什么，但她清楚明白――习羽在说谎，何况就算他方才带走计算机，那张容颜，那个表情，也早出卖了他！

　　◇◇

　　一进入店门，习羽就瞧见那抹秀丽的身影，就像当年那般，无论走到哪，她永远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之一；跟自己不同，她是天上的星星，生来就是眩丽夺目。

　　“让你久等了。”轻轻拉开椅子，习羽一坐定就开口招乎。

　　“啊…”意识到习羽的到来，上田雅子彷若大梦初醒，赶忙将迷蒙的思绪拉回现实。“哪里，是我麻烦你了。”客气应对，她同时不忘打量已睽违五年的关习羽。

　　只是，望着眼前那张几乎没有改变的清秀容颜，她不自觉的感到心有些刺痛，心也飘到了得知真相的数日之前。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心中那百感交集的错愕，当她知道今井在外头交往的对象竟是关习羽，她真的很惊讶。

　　她知道在高中时代今井就一直对他颇有好感，不断在私底下帮他，甚至在台面上挺他；所以对于关习羽的存在，她一直觉的那是心里头一块抚不去的疙瘩，她不明白他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今井为他痴狂如此！而对他的这份敌意，一直到高中三年毕业之后她才释怀，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今井居然从没忘过他，甚至对他惦惦念念了八年之久！

　　为什么？她一直认为那只是今井年少轻狂的一个游戏，等时间一久，玩腻了，也就没什么！未料在八年之后，她所得知的真相竟是两人同居的事实！

　　呵，多么讽刺！她深深恋恋的一个男人，居然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而她，居然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就算这样，也要放任他们吗？不，不行！彻的前程不能毁在一个男人的手上啊！

　　思及此，没有多想，雅子决意快刀斩乱麻，随即开口就点明了今日约他的主因。“当我知道彻外遇的对象是你，我真的感到不可思议，两个男人相爱…天啊！你会毁了他的！”即使心中隐隐明白是今井不愿放过习羽，但她在心中仍下意识的认为是习羽缠上了他！

　　然而相对于自始至终神情总显激动的上田雅子，习羽无语，只是不可置否的耸肩微笑，毕竟在这不算短的一个多月，已发生了太多令他深受震撼的事情了，所以面对眼前上田雅子的邀约与谈话内容，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而望着习羽一脸波澜不兴的平静神情，雅子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对于今日会面一事，她已有准备。“这是二千万的即期支票。”纤纤玉蔻优雅的由皮包内拿出一张支票；即使内心惊骇不已，即使姣好的面容有着掩映不住的厌恶，身为一个名门千金所该有的风度与气质，她仍是一样也没少。在今井身边她早已清楚明白了一件事――今井不喜欢无理取闹的女人，更讨厌会苦苦纠缠或着是摆出一副大小姐姿态要他安抚的女人；所以这么多年了即使知道他身边女人不少，她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没有一个女人的气度可以与她相比。

　　她可以容忍今井阴晴不定的脾气，对他依旧关心；她可以容忍今井对感情的不忠，而视而不见…呵！只是，有些悲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