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之月+番外——雅生

作者:雅生  录入:11-14

硬膜,上面的纹路很像是昆虫翅膀的模样。

血液全部溅在透明的硬膜上,顺着往下滴落。

许靖恒眼前又站了一个女子,这次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女,她穿着萌黄色的振袖和服,袖长过膝,腰带是蓝色的,和服上

有非常华丽的刺绣图样,那是鸢尾花──日文称之为燕子花的浓紫色花朵,剑状的叶子和三枚的花瓣栩栩如生,那一整片

的燕子花彷佛会在风中摇曳一样,她留着及腰的直长发,梳了一个典雅的公主头,别在头发上的也是一朵亮色的燕子花,

蓝紫的颜色充满初夏风情。

少女的两手手掌撑在硬膜上,垂下的袖子轻轻摆动,她回头对许靖恒露出温柔的微笑,那是纯洁无邪如春风般的笑容,许

靖恒猛然觉得恐惧的心平静了下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滴落下来的血液汇集起来,又凝聚成了一颗圆球,朝着车厢那头缓缓滚去。

少女放下双手,透明硬膜一下子消失了,黑衣的女人甩了一下手中的绳子,两人一起看向皮球滚去的方向。

许靖恒也跟着把目光投向那个方向,但马上,他就知道不对了。

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

温热的腥风从他耳畔划过,就像有人在对他私语一样,肩膀感觉到一阵重量。

许靖恒发起抖来,无法控制自己看向对面的黑色车窗。

他的肩膀上攀着一个,身穿红色和服的小女孩──不,不是红色的,本来应该是浅色的,只是被什么染成了暗红。

小女孩透过车窗看着他,缓缓朝他笑开来,小小的嘴唇向两旁裂开,接着裂开的是眼角,眼珠就像要掉出眼眶那样凸出,

死死盯着他,原本红扑可爱的脸庞一阵扭曲,就像被什么撞烂一样变得血肉模糊,烂肉跟血管之间可以看到破裂的骨骼。

当湿黏腥臭的热气再次靠近耳畔,许靖恒张开嘴巴,发出了自己听不见的惨叫声。

(四)

就在许靖恒压抑不住恐惧想要往前踏的刹那,那热气忽然远离,而他听到了空气被撕开的声音──没错,有声音!

什么尖锐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往他身后射去,肩膀上的压力一下消失了。

许靖恒猛然松了口气,想要跪倒下来却听见有人大喊:「别动!」那是他很熟悉的声音──那是月冈真宵的声音。

眼前的景色逐渐扭曲起来,像破碎的梦境般缓缓散开,车厢晃眼的灯光和车窗外令人窒息的黑暗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扬起的微风,许靖恒耳中开始涌入声音──风的声音、植物的声音、遥远的街道的声音,时间已经入夜,头顶上挂着细薄

如刀刃般彷佛可以切开肌肤的一线新月。

许靖恒出了一身冷汗,他发现自己就站在平交道内侧,再往前走两步,就到铁轨了。

──就到可以被列车撞死的距离了。

铁轨的对面那端,月冈真宵正站在那里,手上握着一把和弓,那把弓很长,起码也有两百多公分,许靖恒在体育课也握过

和弓,那是世界上最长的弓,他拿着的时候总有点手足无措的笨拙感,和弓上长下短的特性令他觉得不好掌握。

刚刚月冈真宵显然射出了一支箭,因为此刻他还维持着射完箭的姿势──日文称之为残心的动作,左手握着弓,右手向后

放开,弓弦微微颤动,反射出月亮的光芒,月冈真宵低喘着气,胸膛也缓缓起伏,好像配合着这几秒的静止在调整呼吸一

样,他睁开的双眼在月光中泛出不正常的萤光色泽,那是夏夜的萤火虫般让人有些悚然的色泽。

然而他握着弓站在那里的模样却非常优雅美丽,就像一幅古典的和风挂轴。

只是几秒钟的静止而已,月冈真宵垂下长弓,冲过铁轨,一把抓住许靖恒的手。

当人类的温度透肤而入的时候,许靖恒才真正有安下心来的感觉。

月冈真宵扯着他往回跑,两个人跨过铁轨,平交道这时才「当当当」地响了起来,许靖恒不敢回头看,只是跟着月冈真宵

往前跑。

刚刚帮助了他的两个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许靖恒也没有心力再想那么多,逃亡般冲上柏油路,绕过一个转角,眼

前出现了一辆车,月冈真宵过去拉开车门之后,许靖恒就一句都没多问地钻了进去。

月冈真宵在他身边坐下,「碰」地关上车门,大口喘着气。

「真狼狈呢,少爷。」驾驶座上的人呵呵笑着回过头来,那是一个满头白发、散发着儒雅温和气息的老先生,外貌大约是

六十岁上下,平和的黑眼之中沉淀着睿智的光芒,就像经历过太多事情,最后再也没什么能兴起波澜一般地沉淀着,「好

久不见了,许少爷,您还好吗?」

「应、应该算还好吧……」许靖恒不由苦笑,「好久不见,蝉爷……」

蝉爷是月冈家的管家,主要负责神社的事务,所以许靖恒只在他接送月冈真宵时见过他几次,月冈真宵偶尔也会讲讲这位

老人的事情,他的本名好像叫做「濑见」,因为读音跟「蝉」一样,所以大家都喊他蝉爷,月冈真宵说从自己小时候蝉爷

就在神社里操持各种事务了,父亲也非常尊敬他,那时候他就是个老者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几岁了。

那时候许靖恒还开玩笑地说「该不会是妖怪变的吧」,这种话在不相信鬼怪的时候可以随便说出口,经历过刚刚那些事情

,此刻一想起来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蝉爷还是那温和微笑的模样,是会令人感到被安慰的微笑,这点多少让许靖恒觉得不那么害怕了,「怎么办,少爷?

要回神社吗?」

月冈真宵闭了闭眼,看起来有些懊恼,「我不想带他去那种地方,而且现在还是晚上……」

许靖恒觉得背脊又寒了一下,从刚刚到现在的一切都太超现实了,他有种反应不过来所以干脆忘掉算了的冲动。

「那么回月冈家好了?我可以在那边待一夜,明天再送两位少爷去上课……毕竟铁道暂时是不能用了。」蝉爷微微一笑,

温和地道。

「那就拜托你了。」月冈真宵明显松了口气,深深低下头来,还在一片混乱的许靖恒干脆也跟着低头道谢。

蝉爷又笑了笑,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朝家驶去。

因为没来得及买菜,晚餐只是很简单的一人一碗面,许靖恒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等三人都安静地吃饱了,碗也

洗了,他才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看看对面穿得像明治时代绅士的蝉爷,又看看身旁不带笑容的月冈真宵,无奈地问:「

我是不是跑错棚啦?我记得我在『欢乐大学生活』,怎么一下子跳到『少年阴阳师』了?」

月冈真宵终于笑了出来,忍俊不住的表情让现场的气氛轻松了一些,「你为什么接受力这么强?我以为你不信这些?」

「我能不信吗?都凑到我眼前了……」许靖恒转而苦笑,「我适应力当然强啊,我是留学生嘛,属于跟什么国籍的人都能

聊天、在什么环境中都能活下去的物种,只是不知道跟『那世界』的聊不聊得起来而已。」

月冈真宵也苦笑着点头,「我本来并不准备让你接触这方面的事情,可是你好像被盯上了,为什么会被盯上我不知道,但

对方的力量非常强大,性格又很狡猾,我并没有多少把握。」他顿了顿,严肃地道:「我会尽全力护你周全,只是你要有

最近不会太平静的心理准备。」

许靖恒搔搔脸,忽然问:「你今天会迟到也跟那个有关?」

「对,很抱歉。」月冈真宵歉然低头,「我本来是想去解决掉问题的,可是也跟你一样陷进了迷阵里,挣脱出来之后就接

到简讯,还好还来得及……」

许靖恒想起当时的状况,心中也是一阵恶寒,那支离破碎的鬼脸,还有自己若是往前踏,就会被电车撞死的危险状况……

两人一阵沉默,像是都还在害怕,对面的蝉爷呵呵一笑,问道:「许少爷都不好奇少爷他是做什么的吗?」

「啊,我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神社继承人,原来你还是阴阳师?」许靖恒抬起眼,用像是在看动画人物的目光看着月冈真

宵,「我也知道你是弓道部的,那个是什么特别的弓啊?是不是破魔弓啊?新年的时候神社不是都会卖什么破魔矢吗?」

「差不多吧,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我是阴阳师没有错。」月冈真宵淡然一笑,像是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因为他的表情一如以往温和,许靖恒并未察觉到简短言词下的阴影,只是忽然兴奋地问:「啊,那个时候出现在我旁边保

护我的两个女孩子,该不会是式神!?」

月冈真宵点了下头,道:「出来。」

黑色和服的女人和燕子花振袖的少女便忽然现出身形,一左一右地站在月冈真宵身旁。

许靖恒张大嘴巴。

「这是素魅,」月冈真宵伸指在空中比画着汉字,女人勾了勾唇,像打招呼那样抛给许靖恒一个带笑的眼神,「这是杜若

,」少女带着轻柔的微笑,温婉地对许靖恒鞠躬,「两个都是我的式神,还有其他人,有机会再介绍给你。」

许靖恒跳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地鞠躬,「初次见面,我叫许靖恒,是月冈的学弟,请多指教……谢谢你们今天保护我─

─唔喔真的是式神欸!」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看了那么多动漫画,我第一次看到真的式神欸!」

月冈真宵唇畔勾起了隐约带着温柔的微笑,对面的蝉爷敛眸喝茶,像是被茶水呛到那样低低咳了声。

月冈真宵收回视线,起身道:「你们三个聊聊吧,蝉爷,麻烦你跟我到书房一下,我有东西拿给你。」

「是,少爷。」蝉爷笑咪咪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月冈家的书房是和式的,事实上除了现代机能的厨房和一间洋风的客房,月冈家的一切都带着一种传统的味道,此刻的书

房里,一老一少隔着矮几正坐着,榻榻米地板散发出特殊的香味,书架上摆放的古卷和墙边挂着的和弓,就像忽然把时间

往后扯退了数个世纪。

一双雪白的小手捧起茶杯,慢慢放在蝉爷面前,接着又为月冈真宵奉上茶,带着微笑的彩梦往后退了一点,将手并在身前

鞠了个躬,她今天的穿着同样是平安时代的女官装束,渐层绿色系的单衣,最外是柔和的白色唐衣,银线绣着盛开的菖蒲

花,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的模样,黑发静静流泄,优雅端坐的姿态彷佛女儿节的摆饰娃娃。

月冈真宵喝了口茶,沉沉道:「我太轻敌了,蝉爷,今天多谢你及时赶到。」

蝉爷微微一笑,温和地摇头,「保护您是我的责任,少爷不用再向我道谢了。忽然面对凶恶的敌人总是会手足无措的,请

不用灰心,接下来多注意就好。」

月冈真宵看起来还有点懊恼,但仍是深吐口气,点了点头。

「至少少爷以后不用再对许少爷瞒东瞒西了,而且恐怕必须要时时刻刻绑在一起,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蝉爷努力做出

了庄重认真的表情,可是从小被这位老者一手带大的月冈真宵不会看不出他眸子内一闪而过的促狭。

月冈真宵不由苦笑,「蝉爷,彩梦他们小女生喜欢八卦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想看我笑话呢?」

蝉爷把背脊一挺,接着浅浅弯腰,一脸严肃地道:「少爷想太多了。」

旁边的彩梦牵起袖子,掩住自己忍笑的表情。

月冈真宵喝了口茶,满脸无奈,「不跟你们吵了,反正吵不赢……讲正事吧,这次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政府方面没

有动静?」

蝉爷收起玩笑的眼神,摇头道:「这次的灵似乎擅长使用幻术,无法分辨死亡的人到底是真的自杀,还是被诱导欺瞒的,

再加上对方非常狡猾,政府的人搜了几次都没在铁道上找到东西,于是暂且按兵不动了吧。」

月冈真宵深蹙起眉,「太离谱了,最近的人身事故多得外行人都知道不正常,政府到底在想什么?」

「行政总是有效率问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蝉爷见怪不怪地又摇了下头,「虽然没有正式委托,这次少爷你也只好认

命做白工了,不可能搬家,二十四小时跟在许少爷身边又不现实,事情越快解决越好……其实要我来说,让许少爷暂时住

到神社去,对您而言应该是最安心的做法才对。」

月冈真宵闭了闭眼,冷冷道:「我不想让他踏进那种地方。」

蝉爷微蹙起眉,没有说话。

眼见两人一下子陷入僵硬的气氛里,彩梦倾身向前,衣袖一颤,在桌面上摆上一盒仙贝,接着自己抓了一块咬了起来,发

出喀喀的噪音。

月冈真宵和蝉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一下松开了。

彩梦吃完一块之后就微笑着后退,继续安静地正坐着。

月冈真宵揉揉额角,笑叹口气,「无论如何,我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就对了,这段时间我尽量守着他,不然就让素魅、杜

若和赤音都跟着他,有心理准备之下,应该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少爷,您一定要再提醒许少爷一次,要他小心一些,虽然许少爷现在看起来是不怎么恐惧,但他毕竟是平凡

人,这种事情恐怕无法真的适应,而且这次……」蝉爷略带忧心地道,「恐怕是冲着他来的。」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他的,只有他……」月冈真宵顿了顿,神色复杂,「只有他……」

蝉爷沉默地捧起茶杯,慢慢喝茶,彩梦敛下眸子,等他放下茶杯,便倾身为他们斟上新的热茶,三人之间良久无语。

番外:外国人的烦恼

虽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但也算是经常发生,毕竟有人在外国住了十多年,说话时还是会忽然在当地语言中找不到

想用的辞汇,既然如此,偶尔无法正确表达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就是文化差异嘛……许靖恒一边这么想,一边觉得很头痛。

其实最近许靖恒痛的不是头,而是胃。

刚放完一个愉快的暑假,开学之后许靖恒就老是有「怎么吃也吃不饱」的感觉,虽然不像女孩子那样在意体重的问题,但

许靖恒很在乎钱的问题,吃得多直接跟花得多画上等号,明明正餐已经花钱了,又买零食吃那不是浪费吗?许靖恒深刻地

觉得,这种状况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停止才行。

许靖恒先思索了一下最近自己有没有去不干净的地方,有没有不小心对什么神仙鬼怪表现出不敬,有没有做什么被附身或

下咒都活该的事情──靠,鬼要害你的时候,什么芝麻蒜皮的事情都可以成为理由,这是要怎么想?

先假定没有好了,刚开学月冈真宵也忙得要命,许靖恒不想让温柔的恋人烦恼,月冈真宵对其他事情都能冷静理智看待,

唯有跟自己相关的事往往反应会超乎想像的激烈,最后小事化大,无事也化大……

好,假设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怪无关。

身为意志力坚强的留学生,为了预防自己一感觉饿就买零食吃,许靖恒使用了直接又有效的方法──不带钱出门。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许靖恒觉得身体的状况好像恶化了。

饿,经常性的饿,一旦肚子饿,就会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烧灼感,虽然不是很痛的感觉,但令人完全无法安心。

难道我真的被什么鬼给害了?许靖恒想了半天,脑袋里忽然掠过另外一个可能性──

难道我病了?

嗯,一般而言,觉得不舒服的时候,猜测自己是不是病了才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吧?

许靖恒反省了一下跟神社继承人交往的后遗症,紧接着上网寻找资料──为什么不是立刻去看医生呢?呃,谁叫日本的医

疗资源那么贵……

许靖恒爬了一堆文之后,冷静地猜测──难道我胃溃疡了?

推书 20234-11-15 :昨夜东风归何处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