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之碎月(出书版) BY 蛾非

作者:  录入:10-07

山崖上那棵曾经用来绑过绳索的大树,触动地脉导致天摇地动而留下的狭长地裂,昨日情景一一在眼前浮现,燕云烈

勒了勒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山崖边站了一个人,背对著他,白衣飘然,玉簪挽发。

翻身下马,燕云烈一点点走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之前虽然亦是欣喜并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但是他也曾想,也许这只是一个误会,又或者秦林

根本不会出现,但是在见了山崖上那人之後,他一瞬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抹纤瘦淡薄的身影,就那样背对他而站著,静静的,悄然无息的,彷佛连周围的一切也都静止了下来。

燕云烈心里腾起一阵莫可名状的情绪,微涩带苦,又沁甜怡人,一时之间竟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秦林,那个看来成熟稳重内敛温厚,实则莽撞冒失脾气又躁的秦林;那个总是心里藏著事,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

秦林;那个不告而别让他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的秦林;那个……他心心念念喜欢著的,甚至连生命都可以为之放弃的

秦林……

「秦林……」他开口唤了一声,只觉这个名字陌生了许多,他都觉得有些艰涩地难以念出来。

多久了?

好久好久……久到就好像分别了几生几世,他几乎要忘记了他的声音,几乎要记不清他的身形。

这一别,几成陌人。

山风斜刺里吹来,掀起彼此的衣袍,猎猎翻飞,枝叶耸动和著风声,一声一声尖锐的呼啸,燕云烈在他身後数丈站住

,垂在袖子里的手,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秦林?」他又唤了一声,对方依旧没有反应,燕云烈隐隐有些不安,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走上前,挪动脚步

来到他身後。

「告诉本座,为什麽要走?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本座……」边说边将手放上对方的肩头,要将他扳转过身来时却

突然感到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杀气?!

对方顺著他手上的力道缓缓转身,燕云烈没有见到记忆里的银质面具,落目的,是一双被仇恨和杀欲所占满的眼眸。

惊愣之时,对方胳膊一振,燕云烈连忙回身避开,却感觉有什麽刺破他的衣衫,冰冷寒凉的东西擦著他胳膊的皮肤划

过,带起火辣辣的刺痛。

燕云烈劈手而下,打掉对方手里闪著银芒的东西,当啷一声落地,原来是可以藏在掌中的短匕,若不是他闪躲得快,

估计那出奇不意的一刀已经正中心脏。

但是对方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翻掌到身侧,五指一张一收,霎时一抹寒光卷著绿叶草屑自树丛中旋出,落到对方

手中的,却是柄剑。对方擎剑一挥,扫起地上沙石尘土,迷住了燕云烈的视线。

燕云烈如何也想不到一眨眼,情势变成如此,山风挟沙石为对方做了很好的掩护,显然对方谋划已久,一计不成再又

一计。虽然对方手伤未愈,剑气不足,剑势凌乱,但招招皆是向他要害,似不取他性命便不罢休。

燕云烈以掌为剑,将对方逼至崖边,看准一剑刺过来,食指和中指一夹,将剑停住。

「为什麽是你?秦林在哪里?」燕云烈声色严厉地问道。

他自然认识眼前这个人,但是此时此刻他一身杀伐之气,眸光狠戾,目有血丝,绝非自己记忆中还算温雅君子的挽月

剑凌青。

凌青的剑被制住,身後又是万丈悬崖抽身不能,但他却嘴角微微勾起,竟是笑了起来。

那笑有说不上的诡异与阴冷,燕云烈感觉眼前这人好像中了邪一样,正要抬手一掌劈晕他,下一刻,凌青却是比他先

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嘴角仍是挂著那样子的笑,但又多了几分说不上的奇异感觉,像是绝望,像是哀伤,又像是抛

空一切的无所留恋。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要带你永堕阴曹地府之人!」

凌青平淡不惊地说完,手上归梦一抽,脚下一踮整个人向後倒去,同时,抓著燕云烈的手用力一扯,竟是带著他一起

纵身跃下万丈深渊!

「你做什麽?」燕云烈吼道。

「要、你、死!」

山风将凌青云淡风轻的那几个字带到燕云烈耳边,燕云烈心头一怒,翻手一掌打在凌青胸口上,灌了内力将凌青生生

推开。凌青抓他抓得很用力,被燕云烈用掌力推开时仍不松手,竟将他一片衣袖撕了下来。

燕云烈一掌上去,借力而起,眼尖看见崖壁上的岩石突起,一伸手牢牢扣住,吊在山崖上。

凌青任凭自己往下掉,看著越来越远的燕云烈,胸口闷痛,血顺著嘴角挂了下来。

一样的情形,却是全然不同的下场!

他一心要杀燕云烈为孩子报仇,甚至想若是不行便能同归於尽。但此时此刻粉身碎骨之前,却是心痛如裂,是为惨死

的孩子,也是为自己的失手,而更多更强烈的那蜂拥而至的情绪,却是为著眼前他曾经深深喜欢著、如今又恨之入骨

的人。

「本座如何能不救你?即使你粉身碎骨了,本座也会一片骨一片骨,一根发丝一根发丝地将你拾回来……」

眼前模糊一片,凌青闭上眼,展开身子,想起阮素雪对自己说过的话──

忘记他,不要再去想,就当他从来都没存在过……

是了。

死了,便什麽都不用想,死了……便什麽都能放下……

燕云烈吊在半空,低头便看见对方直直往下坠,那双眼睛牢牢地盯著自己,然後似放弃了一般,缓缓闭上。平展的身

子,白衣振风,宛如败絮落叶,无凭无依。

见此情状,燕云烈不由心中狂跳。

此情此景太过相像!竟让他想起秦林为救他而被山石打中摔下山崖的画面。

一个念头猛然生出,这个人,应该和秦林有关系!

扣住突翘起的岩石的手松开,燕云烈脚在岩壁上一蹬,直冲了下去。掉过一次他也有经验,追上凌青之後一手揽住,

另一手一挥,一股犀利掌风扫平下面一大片树丛。

哗啦!

折断的枝丛缓冲了下坠的力道,两人摔在了上面。

凌青身上本就有伤未愈,方才还吃了燕云烈一掌,虽然下坠的力道被缓去大半,但落地之後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睁著眼睛,有片刻的迷茫,然後突然惊醒,杀机再起,归梦被他一直握在手中未曾松开,便手腕一转就要刺上去。

燕云烈却看也不看就一只手擒住凌青的手臂,喀嚓卸了他的手腕。

「……你和秦林什麽关系?」燕云烈将他压在身下制住他所有的抵抗,严肃问道。

凌青一愣,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燕云烈又重复了一遍,情绪有些激动,「你和秦林到底什麽关系?」

「在下根本不认识秦林!」凌青回道。

燕云烈的焦躁表露无遗,「你不认识秦林,那你怎麽知道约本座在这里见面,本座就一定会来?!」

凌青不说话,狂乱之後人已然清醒,先前被杀念所驱使,也顾不得许多,他功力尚未恢复没办法当面下手,只好以那

种方法,他要赌一下,如果燕云烈还记得秦林的话。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燕云烈会出现得如此之快,竟有些毫不犹豫的样子,且对秦林的下落关切至此。

凌青很想笑,大大地笑上两声,但他却没这麽做,和燕云烈保持著这样暧昧的姿势,眸眼清明地看著面前那张隽朗飞

扬的面容,用著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道:「你见不到的,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秦林早就死了,跟著孩子一起死,而凶手就是你!

是你亲手送他们上路的,是你亲手杀了他们的,而这里,只留下一个凌青,除了恨与悔便什麽都没有了的凌青!

燕云烈,你一定想不到,那日你眼睁睁看著被血滴子乱刀砍死的孩子……却是你自己的亲骨肉!

燕云烈先是一愣,紧接著抓住凌青的肩膀晃了晃他,「他是不是还活著?他现在在哪里?你快点告诉本座!」

凌青嘴角一弯,尽显讽意,「你下了阴曹地府便可以自己去问他了。」

燕云烈闻言,呆了片刻,然後直起上身,并抓著凌青的肩膀猛地将他从地上拔起来,「你不就是要本座的性命?」

又喀嚓一声,他接上凌青被他卸了的手腕,摸索起地上的归梦放到他手里,抓著他的手将归梦架上自己的颈脖。

「本座让你杀!本座把命给你!随你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燕云烈激动地大声说道,手上用力几分,归梦的锋刃

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条细长的红线,「怎麽不动手?你刚才不是还要和本座同归於尽?」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看著对方。半晌,燕云烈平静了一些才开口,「还望凌少侠告知秦林的下落,

本座只想见他一面,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然後这条命……随你拿去。」

凌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心口怦咚乱跳。

燕云烈居然为了见秦林可以把命都给他……为什麽?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他,他以为他早就有了新人携手共游,但是

那个人心里依然念著「秦林」……为什麽?究竟是为什麽?难道……难道他……

「他就……这麽重要?」不由得脱口而出。

燕云烈一怔,接著眉眼斜挑,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很重要……」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低沈醇厚的声音在林间低回,「他是本座可以舍弃一切乃至生命的人,为了他,本座做人走狗被

人辱骂都不曾後悔,即使刀山火海万劫不复,只要是事关秦林,本座都在所不辞。」

言语间的温柔不禁教人心池荡漾,而言辞里的那一份坚定,足以教人相信他对他是怀著怎样一片赤忱炙热的感情。

凌青懵了,然後又突然回过神来,「燕教主,是你自己要投靠奸臣,莫要寻什麽借口拉人垫背,秦林对燕教主你如何

了,竟要让燕教主不惜背上这麽重的罪名?做下这麽大的牺牲?」

「你不相信?」燕云烈一愣,凝著眸子沈默了一会儿,而後有些涩意的撇撇嘴,「是啊,连秦林也不相信本座……」

燕云烈松开抓著凌青握剑柄的手,然後起身,「凌少侠,本座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但本座还有要事在身,决计不能死

在这里,待拿到『及第』的解蛊方法,自然会亲自来找凌少侠,到时无论凌少侠愿不愿意告知秦林的下落,本座这条

命,都是凌少侠的。」

他说完,口含食指吹出一声清亮长啸,哨音悠亮,在山谷间连绵不绝,一阵阵地回荡。片刻後燕云烈的马出现山谷中

,踩著蹄子到燕云烈面前。

燕云烈捋了捋马儿的毛,嘴角依然挂著浅浅的有几分邪气的笑。

「麻烦凌少侠替本座带句话给秦林,『有情皆是缘,无情相思苦』,本座与他无缘也有情,而此情天地可证、日月可

鉴。本座先行别过,与凌少侠约定之事定不违背!」

说罢,他翻身上马,控著胯下不停跺著蹄子的马,朝凌青作了一揖後,打马而去。

凌青坐在地上愣了半晌,突然想起什麽,骤然站起回身,只看见远远一抹身影,黑色的衣袂,袖裾翻飞。凌青握剑的

手腕一转,归梦在他掌心转了个身被他反手拿著,抬起胳膊就要将手里的剑朝那个背影掷出去……

用力到一半,手却僵在半空中,颤了颤,凌青有些颓然地闭上眼,将手收了回来。

马蹄声越来越远,连带著那抹宽阔的背影也消匿在林间花海里,带走了几片怅惘、一缕神思。

有情皆是缘,无情相思苦……

清晨,管家打开门,便看见门口坐著一人,身体斜斜地靠著门口的石狮子,身上衣衫脏兮兮的,袖口衣襬上好像还有

干了的血迹。以为又是哪里的流浪汉,正要赶人,一眼瞥见了那人放在身侧的剑。

咦?这不是少庄主的归梦剑?

再一看那个坐在那里好像睡著了的人,下一刻,腿脚不灵便的老人转过身朝里面一边跑一边喊,「老爷!老爷!少庄

主回来了!」

坐在大堂里愁眉不展的众人,听到老管家的声音,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急步向门口走去。

凌青带著一身伤回来挽月山庄,但是相较於之前那种混沌癫狂且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次回来以後人清醒了很多,该喝

药时喝药,该吃饭时吃饭,偶尔还会说笑两句,彷佛恢复到了从前。

众人都不敢问他去了哪里,唯恐人稍稍好些又被刺激到。

然失去孩子这一悲痛,凌青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恨燕云烈,恨他为奸人卖命,恨他间接杀害了他们的骨肉。但是

当燕云烈说出他这麽做是为了秦林的时候,凌青那一瞬如被雷击。

为什麽是秦林?

他究竟要为秦林做什麽?

明明自己就是秦林,但他却猜不透这其中隐含的联系。

第七章

叩叩!

「凌青,你在里面吗?」阮素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凌青起身去开门,阮素雪手里正拿著一封信笺,含笑盈盈地站在外头。

「你上次向我打听的东西,我给你问来了。」

凌青微微侧身,让阮素雪进到房内。

「姐祖上八代行医,阮家个个精通歧黄,但是对蛊却无甚研究,故而姐写信去问了一位身在苗疆的姐妹。」

阮素雪说著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将手里的那封信递给凌青。

凌青接过後展开看了起来,阮素雪在旁为他解释。

「我那个姐妹说,『及第』确实是一种蛊,但却不是苗人的蛊。我在京城时也有耳闻,霍贤用『及第』控制朝中大员

,我一直以为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却没想到原来是蛊。

「据说该蛊宿於人的脑中,喜食脑髓,被种蛊之人初时阵发性头痛,蛊毒深时可能失忆痴呆,言行不能自已,到此症

状便已无法可救,最後脑髓被食尽而亡。」

凌青点点头,翻过一张信笺,「祈夫人,那这里说的用药物牵制是什麽意思?」

「就是服食特制的药,可暂时牵制毒蛊不让其活动,这样被种蛊的人不会立刻死,霍贤便是用这方法控制被下蛊之人

。」

「那被下蛊的人就没有救了?」

「不……」阮素雪否定道:「拔了蛊就能恢复如初,但是蛊的特性是谁种下的就要让此人来拔,否则有一定的危险,

而『及第』的解法,估计全天下只有霍贤一人知道。」

凌青将那封信笺前後看了几遍,脑海里浮现起初次见袁不归时的情景,袁不归一边替他把脉一边问了他许多问题。

「秦公子平时可有头痛之症?就是脑门这里犹如针扎,时辰不长,片刻便能恢复。」

「确有其状。」

「多久了?」

「有段时日。」

「多久发作一次?」

「长则数月,短则数日……」

「可有服用什麽克制的药物?」

「有……」

凌青收回神思,又问道:「祈夫人,你的那位姐妹有说过如何分辨一人是否被下了『及第』?」

阮素雪想了想,「好似说,中蛊之人的手指指甲根部会生出一道红线,但是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凌青抬手去看自己的手指指甲,并无异样……

但是袁不归当时的问话,自己那几年时而头痛的症状,还有东离暮云给他的药,燕云烈提到秦林时说到了要拿拔蛊的

方法,这一切的巧合似乎都说明了──自己被人下了「及第」!

但是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头痛了,而自己的指甲根部上也没有证明中蛊了的红线……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凌青。」阮素雪叫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我记得你有和我说过,你曾经也有头痛症,发作时也会吃药……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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