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
南宫曜不悦道,然后凑上去搂住他,“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重七咬唇,虽然心神一动,但还是说道:“你不要意气用事……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万一哪一日我、
我伤害了你……”他不敢再想,将脸埋进双手,“你就放了我,任我自生自灭吧。”
“不可能!”南宫曜皱眉,“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的胆小吗?”
重七摇头:“不……我配不上你。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我、我……”他以前对南宫曜做了那样的事,如今又怎有脸
继续留在他身边。再说,他是不祥之人。南宫曜叹了一口气,对他的固执无可奈何。他扣住重七的肩膀:“我不允许你
再说这种话。这世上,除你之外,再无人可与我相配。”
“你怎还不明白!”重七咬牙甩开南宫曜的胳膊,转过身对着他大喊,“我是狗皇帝派到你身边去的,我、我不是个好
人!我见到李霁给你下药却不阻止……我甚至还企图亲自给你下药……”他的声音又小下去,喉咙被哽住了。
“你下不去手,不是吗?”
南宫曜扬唇笑了笑,用手背蹭去他的泪,“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重七愣住:“……你、你知道?”
“你当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南宫曜拍了拍他的脸,走上前搂住他:“没有任何人伤害到我。”他将脸埋进重七的脖颈,留恋的摩挲了几下:“我也
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这样,你可以放心的留在我身边了吧。”
“不,不可以。”
重七又一次挣脱了。他是个不祥之人,不可以拖累南宫曜。
南宫曜叹气:“究竟要我如何做,你才肯留下来?”看重七固执的表情,南宫曜知道再说也无用。心生一计,他退后几
步:“好好,你走你走。”南宫曜转身走到圆桌旁,拿起一个瓷杯就朝桌脚磕去,瓷杯应声而碎。
南宫曜拾起地上的瓷片,转过身。他将袖子挽高,然后咬牙从臂弯割到手腕,狭长的血痕瞬间露出,鲜血汩汩的冒出来
。叮的一声,卧在南宫曜手中的带血瓷片掉到地上,鲜血顺着南宫曜的胳膊蜿蜒而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
重七惊叫着扑过去,捧起南宫曜的胳膊。
南宫曜推开他,伸出胳膊对着他:“你若是走了,我就将自己的血放干。”
章捌——1
重欢殿外,宫灯高挂。
殿内两人对案而坐,南宫曜将胳膊垫在桌上,目光专注的盯着对面正给自己包扎的重七。浅褐色的卷发长了很多,一张
瘦削的小脸几乎被头发遮住。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嘴唇干裂。
这般仔细打量,南宫曜竟觉得带着一对儿狐耳朵的重七很可爱。
他是妖如何,是人又如何?总之这一生南宫曜是要定了他,谁都夺不走。他这一生为母妃、为大哥、为百姓。这时候,
总要做一件为自己的事情。之前明知道重七会杀自己,他不还是沦陷了吗?
他赌重七的不忍,他胜了。
如今重七化身为妖,他便赌他的任性,赌他对自己的爱。这一次,他依旧会胜。
“又不是小孩子,怎如此冲动?”
重七小心翼翼的将绷带系了一个扣,呼出一口气,“若是割坏了哪儿怎么办?”
南宫曜看他看得入神,心不在焉道:“若不如此,你肯留下吗?你可知中原有个词叫做钻牛角尖。依我看,那就是说你
的。”他收了胳膊,摸了摸重七打的那个结,“我已将以前的那些事都忘了,你也忘了罢。”
“哪能这么容易就忘。”重七收好药,呢喃。
“来来,让我将你的记忆都洗去。”南宫曜眼珠儿一转,笑着将重七拉了起来。
“……洗去?“重七满头雾水的被他拉着走。南宫曜将重七带到大殿内的浴池里。正方形的一个水池,四角有雕刻精细
的兽首,兽口中含着一颗玉珠,有温热的水从珠内流出来。
水池四周挂着淡黄色透明的纱幔。
南宫曜利落的褪去了里衫,卸去假肚子,跨进温水池中,游到对面后转过身,双手架起来。重七略有些局促的看了看他
,站在水池边犹豫不决。他裹紧了袍子,对将自己这副怪异的身子暴露在南宫曜眼前还是有些胆怯。
“你臂上带伤,不能沾水。”重七担忧的看着他已经被浸湿的白绷带。
“无碍。”南宫曜动动胳膊,然后往自己身上撩了撩水:“怎么不进来?”
重七往后挪了几步:“我……怕吓到你。”他犹豫着说完,再抬眼时,发现对面的南宫曜不见了。他眨了眨眼睛,正疑
惑着,就感觉到脚踝处突然多了一双手!南宫曜倏地从水里冒出来,他用力一拉,重七扑通一声掉进去。
这水池说深不深,说浅却也不浅。
重七身上没有几两肉,加上长期不怎么吃东西,导致四肢无力,一掉进去就来回扑腾,还猛灌了几口水。南宫曜见状赶
紧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托了起来,南宫曜捋了捋贴到重七脸上的头发,紧张的问:“呛没呛到?我刚才没分寸了。”
“咳咳……咳咳……”
重七咳出去几口水,抹了把脸。他的头发湿嗒嗒,尖耳朵也被水淹的塌了下去,狐狸尾巴上的毛都被水打湿,显得那尾
巴跟棍子似的。南宫曜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心疼之余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重七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甩了甩头。
“是看你太可爱了。”南宫曜情不自禁的在他俩脸上亲了一口。
“是看我笑话吧?”重七挣脱开他,扶着水池边在水里漂着。
“我说,不脱衣服怎么洗澡?”南宫曜游到他身边,跟他一起池边。看他满脸豫色,南宫曜靠过去,低声道:“你哪里
是我没看过的?不就是多了尾巴和耳朵吗,有甚好怕的。”说完就动手去脱重七的衣服。
“喂,你别……我自己来。”重七慌乱的去拦他的手。
“别乱动,仔细淹着你。”南宫曜笑着警告,利落的把重七脱了个精光,看到他骨瘦如柴的身子后,南宫曜的笑容僵在
了脸上。重七被他看得不自在,侧了侧身:“不是都看过吗,那还看什么?”
南宫曜沉默了很久。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重七明显的锁骨:“一直没好好吃东西吗?”修长的手指从重七的身上划过,从突出的肋骨到几乎瘪
进去的小腹。不带有任何情欲的色彩,只是抚摸,轻柔至极。
“没什么胃口。”重七含糊道。
“来,站过来,我给你擦擦背。”南宫曜不再问,转而笑着将重七揽到了自己身前。他伸手取了些皂粉混合着植物香料
的皂膏来,涂抹在重七的背上。重七的后背的骨头铬了南宫曜的手,连同着他的心都痛了。
南宫曜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净是骨头。”
重七没说话。
他知道,南宫曜哭了。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才沐浴完毕。
重七担心费心伤口遇水发炎,来不及擦身子就给南宫曜重新包扎了一遍。南宫曜笑看着他:“这下放心了吧?”他精瘦
的身躯赤裸着,所以胳膊上的白绷带显得格外刺眼。之后的一段时间南宫曜执意不让重七动,自己取了大方巾来给重七
擦身子。他擦得十分仔细,将重七的身子擦干净后,还找来小方巾给他擦耳朵和尾巴,似乎恨不得连他尾巴上的每根毛
都擦干净。
“你扯痛我了。”重七终于吃痛道。
“噢,对不起。”南宫曜松手,想了一会儿后突然双手一合,“对了,你等等。”他转身离开,片刻后拿着个梳子回来
,“来来,让我把你的毛都理顺了。”他先是按着重七的脑袋,后来又按着重七的屁股,直到把每根毛都理顺了才罢休
。
他的举动令哭笑不得,却又满心感动。
南宫曜看了看重七,心满意足的把他拉回了内室。重七全身被他洗的香喷喷的,毛发也都松软起来,这让邋遢了很长一
段时间的他突然有点不适应了。当他被南宫曜推上床时,重七十分的自觉开始脱衣服。
“今晚什么都不做,让我抱着你就好。”
南宫曜躺过来拉住他的手,将他翻过去,然后从后面搂着重七。
重七觉得有些尴尬,脸颊开始烧了起来:“我以为这么久不见,你——”
南宫曜闭上眼:“我确实想。”他蹭了蹭重七的脖颈,“可我更担心你的身体。”他抬手捏了捏重七的尖耳朵,“趁我
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快睡觉。”重七乖乖的闭嘴,可南宫曜等了一会儿又不老实了。
“明早我还得走,今晚本是在皇后那屋睡的。”
“恩……”一直没安生睡过觉的重七今日一放松,竟觉得疲惫至极。
“对了,我没死的事还没跟你说清楚……”瞧见重七打了个哈欠,他问:“困了?那明天再跟你解释清楚吧……恩,以
后你就在这里住下,偶尔出去逛逛也无事。乐陶王爷已死,你在中原无依无靠,荣帝将你接回宫也属情理之中……”
言罢,南宫曜才想起一事:“你能控制耳朵和尾巴吗?”
重七闷闷的应着:“恩……能收回去的。”前些日子他精神萎靡,不踏出房门半步,费心将狐尾收回并没有必要。可如
今已入宫,千万双眼睛在盯着,荣帝将他带进宫的消息不可能传不出去,他要是足不出户,倒容易令人生疑。
“那就好。等事情都解决了,我就带你出去玩,中原好玩的地方甚多。”
南宫曜越说越精神,竟叽叽喳喳的说起个没完。
重七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眼珠儿一直往一块儿对。南宫曜又捏了捏他的尖耳朵,似乎玩上了瘾,然后附到他耳边亲了
亲重七的耳朵:“要不我们……恩?”重七终于忍不住会苍蝇一样赶他:“困死了……睡觉!”
南宫曜抬起重七的尾巴盖在自己身上,搂着他睡了。
******
翌日,荣帝自坤宁宫起驾去上朝。
他还是那般的大腹便便,满脸虚汗,目光浑浊。可荣絪却觉得,他变了。她在荣帝身边待了十二年,怎会发现不了他的
变化?不过这都仅仅是猜测而已,荣絪是个谨慎的人,她不会妄下定论。
只是,他的眼睛好熟悉。
那是伪装的浑浊,荣絪能在里面看到令自己心动的东西。
“娘娘,今儿瑜妃约您去赏花。”皓月轻声提醒。
“恩?”荣絪回神,望着铜镜中头戴凤冠,满目雍容的自己,一时晃神。
“您忘了吗?瑜妃说这时候赏月季最好了,便邀您同去。”皓月言罢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哼道,“我看这都是借口罢
了,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又多嘴。”荣絪起身,张开双臂,“给我更衣。”
御花园,百花盛开。
瑜妃慵懒的坐在花池边反复的端详自己的指甲,身旁的宫女在为她打扇。
一个男子缓步朝她走近,瑜妃一时没有发觉。男子的五官纤细阴柔,眉眼含笑的对着瑜妃行了礼:“瑜妃娘娘。”
瑜妃先是撇过去一眼,随即愣住:“你怎么来了!”
男子歪头,笑的乖巧极了:“我怎么就不能来?”
瑜妃横眉,对身侧的宫女道:“你先下去,皇后娘娘来了定要知会我。”宫女福身退下。瑜妃紧张的站起来,左右看了
看,确定四下无人后,上前拽住男子的胳膊,“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出事了吗?”
“我是入宫面圣的。”男子弯眉一笑。
“李霁,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瑜妃呵斥。
“霁儿不敢。霁儿只是来复命的——”他加重了复命二字。
“他的死——”瑜妃忽的压低声音,朝她走近几步“跟你有关系?”
“恩,所以我才来入宫领赏。”李霁笑着凑近,带笑的眸子里寒光闪过,“现在狗皇帝对我十分信任,表面上对他最衷
心的乐陶也死了。我们的机会到了,瑜姊。”
“少胡说!”瑜妃紧张的捂住他的嘴。
“怕什么,瑜姊。”李霁按住瑜妃的手。
“叫我瑜妃娘娘。”瑜妃赶忙松手,退开几步:“这可是在御花园,让旁人听了小心你的脑袋。”她呼吸紊乱,将李霁
推出去,“一会儿皇后就来了,你快离开这。”
“恩,等我领了赏就去找你。”
“还不快走。”瑜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他离开。
李霁前脚走,后脚皇后就到了。
瑜妃背过身去整整衣衫,又抚了抚发髻,脸上堆满笑容后,她才转过身。荣絪头戴凤冠,身着五彩霞衣,上绘百鸟朝凤
,衬得她的气质华贵无匹。与之相比,打扮妖艳的瑜妃便是庸脂俗粉了。
“臣妾参见姊姊。”瑜妃笑着行礼。
“现下无人,妹妹无须多礼。”荣絪点头。瑜妃走到她身侧,荣絪顺势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今儿日头甚好,你我二
人便在这儿多逛会子吧。”瑜妃点头称是。数十名宫人尾随于二人身后,硕大的御伞为她们遮去阳光。
章捌——2
这厢百花盛开,景色宜人。
而御书房那厢却是火药味十足。
“你接他入宫了?”
司徒明月拍案而起,横眉而对,“你怎如此莽撞?!”
南宫曜坐在龙案后,一叠奏折堆在一侧。他执起毛笔,蘸了些许的朱砂墨,慢条斯理的笑了笑:“大哥的消息可真灵通
。”他用朱笔在一个人名上画了一个圈,而后写了一个斩字。合上奏折,他抬眼,好温柔的笑:“大哥,我自有分寸。
”
“分寸?你若是知道分寸二字如何写,又怎会接他入宫?”司徒明月冷笑。
“重七不会害我的。况且,乐陶王爷一死,普玛王子无依无靠,为了给景洛国一个交代,荣帝也该接他入宫。”看司徒
明月张口,南宫曜抢言道:“大哥,我知道你想荣底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是不是?”
司徒明月脸色一白,哼了一声。
南宫曜继续笑:“那就说荣帝觊觎普玛王子的美色,这样便说得通了。”
司徒明月眯起眼睛:“计划做得到是周详,看来你是铁心留下他了?”
南宫曜搁下朱笔,笑:“还望大哥成全。”
“成全不成全,你不是已然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