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桃花源——呻吟

他没有勇气在李易霖面前，脱下自己戴了这么多年的面具，赤裸裸的将真实展露在他面前。

谈感情，最重要的是坦白，他之所以不能告白，也不敢告白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无法和李易霖坦白。

他记得他小时候曾经发过誓，不要对任何人说谎。

但当他愈长愈大，发现了自己对李易霖的心意，他就开始了他的伪装，他舍弃掉一些坏习惯，比如说抽烟喝酒，努

力记住所有路过的人事物，写下每一个认识的人的生日日期。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或许很适合当业务员，因为他还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顺便将自己训练成了一个大家看起来都

相当「好」的人，根本是一些多馀的售后服务，上司知道了一定会被耳提面命一番的那种白痴热血业务员。

意有所至，爱有所亡。他知道自己的爱是千真万确，也知道对方感受不感受得到，那与自己的努力不一定会成正比

，只要没有坦然的说出口，感情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误解，随时都可能忽略。

他不害怕说出口后被拒绝，连朋友也当不成。他害怕的，一直都是自己，自己那与对方喜好不符合的个性。

他跨不出那一步，他放不下自己在李易霖面前维持这么久的形象。

曾经听过一种说法，是不是当一个人持续了长时间的，走在钢索上头，就会忘了自己在平地时，是如何走得平稳。

是不是当一个人假装自己是某个第三人，久了之后，就会忘了自己其实根本不是那个第三人。

他想，他似乎有这样的徵兆。

如果说，李易霖对他而言是氧气一般的存在，那么，在李易霖面前伪装成的大好人周成仪，对他而言便是被绿叶素

光合前的二氧化碳，都是人类不可抗拒的部分。

人类可以好几天缺少灿烂千阳的照耀，却很难一分钟少了氧气，或者不制造二氧化碳。

他早就忘了要怎么脱下面具，所以他无法说出自己的感情，因为他的情话全都被那面具封锁。他早就忘了要怎么说

出「我爱你」这三个字，因为他这么长时间，都在用陪伴，让自己有个理由可以沉溺在爱情之中。

将自己埋入单方面的爱情中，而忘了，该怎么开口谈爱。

「啧……最近一定是生活太轻松，才会想到这些。」周成仪晃晃头，拿起了李易霖方才装着琴谱的袋子，翻了翻，

意外看见一首前几年，为了重拍「暗恋桃花源」，作出的主题曲。

他很喜欢那个歌手，因为那嗓音间特有的寂寞。印象犹深的便是这一首歌了，当时听到了它，心中浮现的，便是李

易霖那张稚气的脸。

当初为了搬到台北，却又不想要在外头的琴室练琴，他的音乐老师借了架钢琴给他，他很常在心中感谢那位老师，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绪的时候。

他坐到钢琴前，放上琴谱，脑中回想着那首歌旋律，也想起了那一部舞台剧的剧情，他心中漾起了一丝荒凉。

──许我向你看

──美好记忆只因为向你看

──既然青春是如此短暂

──暗恋才如此漫漫的延长

透过李易霖的双眼，他着实看不见天黑。

可是他的双眸，焦距和他却从来不成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透过指尖弹递的缱绻，缠绕李易霖天真的灵魂，反覆画出那三个音节的符号。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藉由单方守望的聆听，烙记李易霖如诗的嗓音，重叠画出那三个字的音符。

如果可以的话。

只要看着、陪着就好了。如果，如果可以的话。

为了李易霖，荒凉了他的青春，他也义无反顾。

暗恋这件事情本身对他而言，并不会多难受，他也知道，自己的爱就算对方毫无回应，也不是什么太难得的事情，

他和李易霖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怎么可能还会搞不清楚这件事情。

一开始，真的是很单纯的，只要他快乐就好了。

如同他在当初大考作文里头，写到的一样，你毫无疑问的会想要对方快乐幸福，即使对方只愿意把你当成朋友，也

没有关系。现在这种情绪依旧没有改变，但他却稍微贪了，每一天贪求的更多了点，一点点、一点点，累积成了那

无解的，寂寞。

如果说喜欢李易霖这件事情最让他感受到苦楚的，或许就是，那挥之不去的，寂寞。

──咫尺天涯，相思长

一个暗恋的专家，是要习惯心痛，习惯寂寞，习惯怅然若失，习惯看着对方牵起一只又一只别人的手，甚至还要做

好心理准备，对方会踏上那婚礼的祝福声中。

他到现在依旧觉得自己在暗恋这条路上，下了很多苦心，否则他是如何让自己的人生只跟着李易霖转动，让李易霖

轻易的动摇他的心情？

他最近，最近只是，稍微的，有点失控了而已。

弹完这首歌，很快，就会好了的。

有破折号的部分，是歌词，歌名是「暗恋」，袁泉唱的。

其实我很想说，周成仪最近的行为，只是很单纯的在口口而已。

空格请自行填入（？），我绝对不会承认他很少女心（巴），而且一口口就会变得文艺腔囧

4

其实，没什么，那只不过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罢了。

周成仪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人，除了遇到关于李易霖的事情，他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

他的坚强难得因为李易霖之外的人瓦解，就是在认识了林铭后开始，或许说起来那也是因为李易霖的关系，他才会

如此感到挫折，但关于林铭这个人，他实在有太多的不堪了。

如他先前所言，林铭一直都是一个太过脱俗的人，如果他少了对苏志裕的坚持，那么林铭根本就像是个少了人间牵

挂的仙人。

他一开始只知道林铭的脱俗并不会让人感觉太过神圣，还是有些人的气息存在，在认识了他之后他才明白，原来那

都是因为他对苏志裕有着难以描绘的坚持。

如果说他厚颜无耻的封自己为暗恋专家，那么林铭或许就可以被称为纯情达人，他对着苏学长的执着，实在是超出

了原本他所预想的。

如果对自己交往的对象，连握住对方的手都不曾有过，那真的就是纯情到不可开交了。

不曾有过的意思，应该不需要解释，就是「从来都没有」，连并肩而行的时候手掌不小心碰到，他都会马上抽开，

俨然像是把苏志裕学长当成了不可侵犯的圣人似的在交往。

他们能交往到现在，也真是奇迹了。

而他的挫折也来自于此。

周成仪的骨子里，装满了坏水，而且是那种黑到可以写书法的程度。尽管他没有行动，但只要和李易霖相处，他脑

海总会持续窜出一大堆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的画面

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禽兽，只不过被名为李易霖的网子捕捉，变成了一只缺牙的狮。

然而林铭，却出乎意料的，一点邪念也没有。

转述自苏志裕学长的口中，所以这资讯应该蛮可靠的。

这么一比较，他瞬间就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低级到不行的人，好像除了想那件事情之外，没有别的可以思考了。

「学长，小易最近还是一直找你学琴？」周成仪穿着短袖运动衣，在操场上慢跑，「不是说了让你赶他来找我吗？

」

「呵，小易说他要我教，没办法。」

林铭跑在周成仪一旁，白皙的皮肤一点儿也不像是习惯运动的人，但他们两个人每天都会在这儿晨跑一个小时，交

情也是在晨跑中建立的。

林铭不能打球，或者该说，只要需要用到手而且可能会受伤的运动，他都能避则避。

音乐家的手，是最重要的东西，能不要受伤，就尽量不要受伤。

他对小提琴有着极大的偏好，虽然钢琴也是他的主修，但他就是喜爱小提琴，听说是因为苏志裕学长很喜欢小提琴

声音的缘故。

「不过，你为什么不来修音乐系的学分？如果要的话，教授也说……」

「不，我不要，那太麻烦了。」挥挥手，顺便拿起了披在肩膀的毛巾，擦了擦汗，「兴趣缺缺。」

「真可惜，教授一直很想要招揽你来系上。」

「那教授根本只是缺个拿资料夹的助教吧！」

「呵。」林铭停了下来，喘喘气，在原地伸了伸腰，「老了，体力弱了。」

「你在音乐系，已经算是猛男了吧学长！」

「哈，别说笑了。」

「对了，是跟苏学长……」周成仪犹豫该不该主动提起，毕竟他和苏学长的关系有些许的微妙，但却看到林铭毫不

在乎的表情，「那个，苏学长和小易，最近是不是，都黏在一起？」

「嗯……他来找我教琴的时候，志裕会……他们最近是比较亲，怎么？」

「没、没事。」周成仪笑了笑，「只是小易最近常提到苏学长而已。」

「呵。」林铭看看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已经一个小时了，也到了第一节课的时间，「那个，我先去宿舍换衣服，

然后要上课了。」

「嗯，掰。」

林铭走了之后，周成仪在操场上独自一人走着，舒缓一下跑步的疲累。

看了看手表，上头的日期让他赫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啊，糟糕！」

他疾步跑了回住的地方，他竟然忘了，李易霖今天早上才说，要和他讨论，年底要怎么拍出作业短片，那个可是他

从去年就一直耳提面目自己不能忘记的事情啊！

最近，超出常轨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李易霖的脾气，只比爱哭好一点点而已啊！

「小易！」喘着气，周成仪开了门，没有多大意外李易霖正瞪着大眼看向他，「对不起，我有点事。」

「Boss最近都心不在焉。」李易霖见人来了，便坐下来，「那个，作业短片……」

「嗯？」

「苏学长和林学长跟我讨论过了，我们想要做一部，关于暗恋的短剧。」

「暗恋？」周成仪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说，我喜欢你，但是你不知道的这种剧情？」

「差不多……」

「嗯……怎么会想要拿这个当主题？不是很一般的题材吗？」

「那个……因为……」

周成仪喘口气，拿了杯水后坐在李易霖旁边，「没关系，如果真的想要试试看，也可以……」

「那个……Boss知道暗恋桃花源吧？」

暗恋桃花源？不要跟她说李易霖和苏志裕早就预谋好了这件事情，不然前些日子看到的那个琴谱，怎么这么刚好会

有暗恋桃花源的主题曲？他那时候就应该想到了……前些日子的紊乱思绪让他什么也无法思考，真是……

「你不要跟我说，你最近练琴，就已经在找题材了……」

「Boss……」

「算了，算了。」周成仪突然有种被瞒了所有事情的感觉，「好吧，说说看，为什么？」

「因为苏学长和我，都很喜欢……暗恋桃花源这一部舞台剧……」

「然后？」

「刚好林铭学长是音乐系的，音乐可以由他来做……」

「跟暗恋桃花源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嗯，暗恋，我后来觉得，某种意义来讲，就算是一处桃花源。」

周成仪突然有些头疼，他差点忘记李易霖是中文系的，而且是一个不折不扣生活在字海中的书虫，「所以？」

「桃花源代表的意义不是与世无争，而是暗恋啊，因为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那是找不到的。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到达

桃花源，谁也不可能，耗尽了生命也不可能。」

「我们可以用演的，用写的，甚至是用唱的，但，那都不是桃花源啊。我们可以用写的，用唱的，用听的，甚至是

用想的，但，不论怎么幻想，那个脑海中渴望暗恋的背影，终究是得不到的啊。」

「所以这两个虽然看起来差异很大的东西，结果是一样的。」

周成仪突然感觉心脏被狠狠一掐，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你，这样，不就所有人的暗恋都只是泡影？」

「暗恋这件事情本身，当然是泡影啊。」

周成仪突然感觉到心脏真正的被利爪掐住，再不想办法逃脱，就会掐出血来的恐惧感。「这也太……」

「如果感情没有被对方感受到，那便是暗恋，暗恋便是偷偷的，私底下的。既然对方根本没有感受到，那么这件事

情，当然是泡影啊。」

「可是，如果不像刘子骥跨出寻找的脚步，就永远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拥抱住的那个背影──这才是我们想要说的

。」

「短片的剧名是桃花不开花，好吗？」

李易霖露出了微笑，周成仪突感后悔，他实在应该表达一些自己被蒙在鼓子里的愤怒才是，而不是放任他这样一直

讲下去。

但是一看到李易霖的笑脸，他整个人就像是奶油遇到烤炉一样融化了，还提什么气，都蒸发了，什么气。

「嗯，看在你苦苦哀求的份上。」

「太好了！」

周成仪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全世界最没有胆量的人了。

连一只小白兔都明白什么事情是「告白」，还弄了一个这么励志的主题，他堂堂周成仪，却连「坦白」都不敢，算

什么男人！

算什么男人！

5

「所以说……」

周成仪不是很常单独和苏志裕学长见面，毕竟他们两个过去有一些些小小的误会，时间会冲淡很多事情，更别提苏

学长一直都以温柔着称，「小易不敢跟我讲？」

「嗯。」苏志裕阖起了刚刚上课使用的书，厚厚的硬壳原文书，抱在怀中，在那和李易霖差不多的身高之下，更显

柔弱，「他怕你生气。」

下意识的想要帮对方拿书，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硬生生吞了回来，多馀的温柔是没有必要的，这样只会让他们两个

人都很尴尬而已，「真是，那个傻瓜！」

「呵，谁叫你常常看不出情绪。」

「天生的脸，要怪只能怪我爸妈。」周成仪耸耸肩，不以为意，「对了，既然要拍短片，那……找詹亭郁？」

「嗯……我还要学姊找了简棣余。」

「还要另外找演员？」

「不、演员是我们四个啊，小易跟你说过吧？」

「啊，差点忘了。」周成仪笑了笑，「可是，导演和摄影只有他们两个，不会太少人吗？」

「周成仪！」苏志裕拿怀中厚厚的书重重的敲了周成仪胸口一下，「你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没预料到苏志裕会突然打他，周成仪傻了一下，想了想，突然发现了原因，「抱歉抱歉，我最近……

」

「真是够了，什么时候你要帮他们担心组别人员了？你认识他们多久了？」

「一般来讲，我们学的是「人」的沟通，舞台设计、剧本架构、演出，全都是包含在「人」之下的产物，我们在演

出的时候，需要把自己完全投入那个角色。构思剧本的时候，要设想，哪个场景，哪个画面，哪个角度，会让角色

呈现最正确的演出，至于舞台设计……」

又是一击，这一次是从后方传来，周成仪惊讶的转过头，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礼貌，却看见了李易霖的怒眼，「小易

……」

「谁要Boss介绍那些啊！」

「小易，成仪只是开玩笑而已……别太认真。」

「Boss最近真的是，一直心不在焉！」李易霖越过周成仪，靠近了苏志裕，「学长都没有发现，Boss最近怪怪的吗

？」

「刚刚才发现。」

「你们两个！」周成仪连忙向前拉开李易霖勾上苏志裕的手，「不要趁机吃学长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