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纯生命 下——至纯

走走停停的司明睿瞄见一条精致的手链，觉得应该会是小女孩喜欢的类型，意识到自己从未送过东西给久艾，就忍不住走到摊子前，想拿起来仔细看看。

因为一路上不曾察觉到杀意也就没有过分在意四周的情况，而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从右边也伸过来一只白玉一样的小手，对方似乎也想要拾起那串手链，两个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耳边响起微微的轻呼声，手的主人立马缩回白藕一样的手臂，司明睿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还是熟人。

“你来阿尔伯尼了？”阿尔伯尼，这座中型城市的名字。

拥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灵动眼睛，细碎的刘海给女孩增加了几分可爱的感觉，司明睿当然记得她，那个在比丘山域救下的女孩，似乎是叫安什么来着。那时候的司明睿情绪波动太大，救下父女俩就急冲冲地赶回到终焉之城了，后面也没有去问科恩对他们做出什么安排。

“你是？”女孩有些迟疑地询问了一句，眼里虽然有着戒备，但是用语非常礼貌。

司明睿才想起自己的伪装，思考了两秒后，卸去了精神方面的干扰。

“啊！是、是您！”女孩突然惊呼起来，过后发觉自己太过失态，连忙捂住嘴，一脸羞涩地望着司明睿，眼睛里发出的亮光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耀眼几分。

司明睿又重新隐去容貌，“你现在……”

“我是来阿尔伯尼探望叔叔的，没想到居然会遇见您。非常感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如有所需，安若在所不辞。”

司明睿听到最后这句不伦不类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在女孩露出慌张的表情后止住笑意。

“没什么。”司明睿淡淡地回了一句，突然冒出几分感慨。短短几个月而已，当时这位在生死关头还做着不切实际少女梦的女孩变了，虽然能够想象她得知在场的亲人只剩下父亲时会有什么样的心理活动，但那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挺过来的，可现在站在司明睿面前的安若充满着一股生气，眼里有着坚定与无畏。身上的穿着不再是梦幻的白色淑女裙，一套干练的长裤短袖反而更加衬出她满是年轻活力的身躯。

而这正是司明睿以前喜欢的类型。

举起手，司明睿问道：“你喜欢？”

女孩先是点点头，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只是看看而已。”

可惜女孩的眼神完全出卖了她心底的想法，虽然她控制着不去看司明睿手里把玩的手链，可当低下头故意装作去看其他饰品时，眼角常会不小心瞄到旁边去。

司明睿笑着刷卡付了钱，然后把手链给了女孩，“送给你。”

这个举动没有丝毫多余目的，他这么做完全只是因为欣赏这个女孩罢了。

安若则是先瞪大了眼睛，看着递到她面前的礼物不说话，天性就敏感的她发现眼前的黑发青年和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救了自己的俊美青年仿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虽然光芒夺目，可一举一动皆是杀意，随时都有被伤害的可能，而此时第二次的偶遇，对方却自有一种温和的气度，即使举手投足间带着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这只却是让他更添加了几分魅力。

当然，安若有自知之明，虽然她收到过不少异性带着爱慕性质的礼物，但这回这件却只是一位前辈给予后辈的赠礼罢了。

她接过那条别致的手链，低下头恭敬地道了一声谢。

之后有些尴尬，因为安若不敢说话，司明睿不知道要说什么，正当他想要道别离去时，远处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大叫声，“姐姐咩！”

安若转过头后气质立刻大变，只看到她转身插起腰中气十足地回道：“说过多少次了，别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刚刚又跑哪里去疯了！把手伸出来，有脏东西粘着的话不许靠过来！”听起来是在抱怨，但司明睿可以感受到安若的关心和爱。

然后侧头就看到一个圆滚滚，虎头虎脑地黑发小鬼屁颠屁颠地拱着手跳过来，接着便紧紧贴在安若身旁，“没有泥巴，没有泥巴咩，刚刚本帅哥看到姐姐在泡这位比本帅哥稍微帅一点点的哥哥，我只是不想当电灯泡……”还没说完就被安若牢牢抓住衣领，接着遭受到了惨无人道地揉脸惩罚。

“别胡说！”瞪了一眼小男孩，安若转过头对着司明睿说道：“真不好意思，他是我的小堂弟，名字叫安然……厄，深蓝先生？”发觉眼前的人盯着自己的弟弟发呆，安若疑惑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这个是她当时听对方同伴如此称呼的。

司明睿恍惚了一下，虽然不是百分百相似，不过要是这个小鬼能瘦一些，表情冷一点，然后五官再精致几分，配上黑发黑眸那完全就有黄泉六分像了。

“他……是你堂弟？”司明睿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司明睿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压下自己的想象力，司明睿再仔细端详了一下名叫安然的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眉宇之间确实有一股黄泉的味道。

“你爸爸姓什么？”司明睿问了一个傻问题。

“我姓什么我爸自然姓什么啊……姐姐，找老公不可以光看长相，长的帅也不可以当饭吃。”一副谆谆教导的小大人样子，小胖子瞥了一眼司明睿拉着安若的衣摆嘀咕道，“41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大脑！哎呦！”

握起拳头威胁了一下乱说话的小胖子，安然歉意地看向司明睿，“您别跟小孩子计较，他是我爸爸哥哥的儿子，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

司明睿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依旧目不转睛地看向安然小胖子。

“那个，要是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请您去我那里做客吗？我爸爸也在这里，他很想再次当面谢谢你。”安若有些忐忑不安地询问道。

要是以往的话司明睿肯定不会答应的，可因为安若堂弟的缘故，他倒是真的想去一趟了，“道谢就不用了，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去。”

言下之意自然是同意了，安若有些兴奋地抓紧小胖子的手，生怕司明睿会半路逃跑一样急冲冲地说道：“我现在跟爸爸住在叔叔家里，就在不远处的居民区，我们过去吧。”

司明睿做了一个带路的手势。

说近那还真的是近，也许因为这样才会碰见一个人带着弟弟出来的安若，只是几分钟的路程司明睿便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片上了年纪的居民区，屋子虽然不多，可每栋面积都很大，而且房子是非常古旧的群屋和带有私人小院子的地基样式，换而言之就是落在真正土地上，中型城市以上，特别还是像阿尔伯尼这种居住人口颇多的城市，拥有这类房子的主人非富即贵，或者是曾经非富即贵。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司明睿对现在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不太了解，所以面对屋子的主人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而这无形中更让他身上的神秘光环又多了一圈。

“先生救我族人，保我安氏一族血脉，如此大恩，我等无以为报，日后先生有什么差遣，安氏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明睿凑巧救下的安祖和安然是安氏一族宗家的血脉，而安氏的宗族本来就只有可怜的小猫两三只，要是安祖父女都死了，那剩下的恐怕只有现任族长那脉了，而安然小胖子正是族长的独身子。

乍一听这种古风味十足的话，司明睿听着多少有些不习惯，可心底却为此对对方有了几分好感。

虽然说他真实的年龄比眼前这位族长高出许多，但心理上也还是二十多岁，所以没有接下对方的拜谢，“不用多谢。”

回了这一句后司明睿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眼前这位有着微白短须，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气度非凡，虎目炯炯有神，整个人不怒自威，虽然是兄弟，但年纪看起来轻很多的安祖一脸恭敬地站在后面对着司明睿点头。

司明睿不知道的是虽然安氏这个名号听起来不错，祖上也有过不小威名，还成立了自己的家族组织，可到了现在已经近乎落魄，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一辈出了一个商业天才，安祖，但悲剧的是原本去比丘山域私人别墅度假休息的安祖一家居然遇上了变基体袭击，普通基命类体遇见变基体只有等死的份，而安祖护着安若在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变基体小部队攻击下存活那么久，已经是福大命大了，只可惜安祖组织里那些跟他一起去游玩的骨干全死了，他的商业组织也元气大伤，所以这次专程回阿尔伯尼找他的哥哥商讨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老爹。”此刻已换了一套衣服的安然先在门口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然后才迈着小粗腿进来，对着自己的父亲倒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叫出口的称呼还是有些不对。

司明睿比较了这对父子的长相，不得不说两人的相似程度真的不高，安氏族长安冕与黄泉也没有丝毫可以联想的五官成分。

也许是他的眼神有些露骨，安冕压了压嘴角的胡须笑着说道：“这个小兔崽子跟我和她母亲长都不像，反而和祖爷爷生得一个样，也不知道承了什么大福气。”

“祖爷爷？”司明睿好像抓住了什么，有些唐突地说道：“你有那位前辈的照片吗？”

安冕不知为何爽快地点点头，“这是自然，先生跟我来吧。”

众人随之起身，而安然看到自己的女儿有些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外没有进来，连忙招呼她跟上。咬了咬嘴唇，刚刚被交代换上自己最漂亮衣服的安然揉捻着裙角最终还是上前几步，走在了最后面。

深幽的走廊尽头是一件古屋，这里貌似是展示安氏一族历史的房间，墙壁上挂着一溜照片，司明睿猜想许是历代族长吧，因为最后面一张上的人物正是走在身侧的安冕。

一幅幅看过去，司明睿也没有看到什么长相跟黄泉相似的家伙。靠近这个年代的后几张照片似乎用了什么高科技，照片里人物会转动脑袋看你走来走去，脸上还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当然，那是在对着司明睿，如果是安冕走过来，照片里他的那些个长辈们则摸着胡子欣慰地点头，一脸慈祥的样子，而从某张照片开始就又变成普通的静态图了。

“你看，像吧？”落在对方身后几步的司明睿看着安冕停在一张照片前不动，听到这句话的他大步走过去，“这是我们安氏一族第二十九代族长，也是我的祖爷爷，安然的长相跟他就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耳中全然没有听见安冕在说什么，司明睿只是看着相片里侧头望着远方，一脸庄严表情的二十九代族长。他的相貌也许不比安然更像黄泉，可眉宇之间气势却有八成，如果只是粗略一眼，司明睿觉得这个就可以当做年迈时黄泉的模板。

而当司明睿的目光向下移动时，不由更加惊诧万分。下面那张照片上是一位年方二八的漂亮女子，而她比任何人都像黄泉，足足有七成，但因为是女子的缘故，反而少了几分气势，不如那个二十九代族长带来的冲击大。

“这是祖爷爷的第二个孩子，也是最得祖爷爷欢心的女儿，当时是安氏的明珠，叫做安源。”对这位女子叫什么不感兴趣，司明睿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对方的脖颈处，“那块玉……”

“她脖子上挂着的古玉是我们安氏宗族的传家宝物之一，可惜很多年前就丢失了。”先前细看才发现女子戴着一块玉，清晰度足够强的相片把那块玉佩的样子完全展现了出来。

“丢失了？”司明睿强忍住心头的冲动，像是不经意一般问道。

“是的，唉，说起来也是一桩憾事，当时祖爷爷的长孙，也就是安源姑奶奶的第一个孩子在六岁不到的时候离奇失踪了，而此玉很早以前就当作周岁礼物挂在孩子身上。孩子丢失后，任凭安氏倾尽全族之力，甚至动用所有旁系力量和组织上的关系网都没有用。”安冕摇头唏嘘感叹着，“那块古玉是真正末时代的遗物，那上面刻画的图样更是我们的祖先，东方人种的图腾。唉，说起来也不知道孩子当时到底哪去了？又是因为什么缘故失踪……姑奶奶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导致其失踪，不久后就抑郁而终了，族长之位才落到我们这一脉头上的。”

司明睿偷偷垂下眼帘，安冕口形容的那块玉现在正挂在自己的胸前，他第一次如此明显感觉到玉佩的重量，无法言喻的心情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冕闭上眼睛突然说道：“玉其实是一对的。”

“一对？”司明睿瞬间抬头。

安冕抬起手抖了抖袖子，红线挂着的一块翠玉掉了出来，那块小石头就在司明睿眼前晃动，一只古朴的凤凰跃然其上。

“这块是给族长带的，丢失的那块是给第一继承人带的，在正式的传位仪式上就会换带此玉。”

司明睿不知道这是安氏一族自己想出的习俗，还是经过两千多年的文化演变。如果安冕什么都不说，他只会认为一块是给族长，一块是给族长夫人……

司明睿打量了好几遍那块玉，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先生喜欢此玉？”安冕收起红绳，将玉放在掌心问道。

听见此话的司明睿怔了一下，眼神飘到玉佩上，但心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最后只是摇摇头继续看着照片。

“不用送了，就此别过吧。”再三表示不用任何谢礼，司明睿对着送到门口的安家四人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去，询问有关于黄泉那给自己的那块龙形玉佩，如果没有猜错，黄泉说不定就是安氏一族当年丢失的孩子……不过，这家伙的真名难道叫安泉？

想到这司明睿忍不住笑了。

“深、深蓝先生！”没想到几秒钟后安若追了上来，气喘呼呼地说不出话，司明睿只好耐心地等她平复呼吸。

“这，送给您。”摊开掌心，那块凤凰古玉赫然在目。

司明睿皱起眉头，“我不能要，拿回去吧。”

安若固执地摇摇头。

“这是你们安氏一族的传家之宝，我不能收。”司明睿还是干脆的拒绝。

“安氏一族？这个名号早就名存实亡了，如果守着它有用的话我们也不会到这种地步了……这样吧，这算是我的回礼好了。”抬起胳膊，安若摇了摇手腕，那条手链在那里跳动着。

还没等司明睿开口，安若继续说道：“我明白爸爸还有族长叔叔一直想要振兴家族，可是几十年前家族式组织还有用的话，在这个时代它们早已是历史的尘埃了，你看，当面对那些怪物的袭击时，守着的那些老照片不能保护妈妈，守着的那栋古宅不能保护哥哥，更别说这块根本不会传承任何东西的石头了，所以，请您收下它吧！”安若双手合实，眼底有薄薄的泪光，却始终没有掉下眼泪。

司明睿沉默良久，最后伸手接过玉佩，将它揣进兜里，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他可以感觉到安若的炽热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消失在远方。

司明睿把手放在口袋里，一直抚摸着凤凰玉佩，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黄泉。说真的，黄泉当年曾经找过自己的家人吗？他到底是否还有小时候的记忆？亦或是在当年随着埃克病毒的副作用伴随曾经拥有的感情一起消失了？现在的他呢？想要找……

等一等，埃克病毒？

司明睿脸色大变，他觉得自己好像记起什么关键性的东西了，而在他想回忆得更明白时，许久不曾响起的通讯器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联想。

有些不满地打开通讯器，司明睿只听到安布罗西断断续续的说话声：“ma……s……t，地狱……织……攻……生命……泉，黄泉还有……去……你快……别……”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模糊不清的几个字让司明睿顿时觉得手脚发凉，一股寒气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