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曜连忙解释:“阿甚, 我没事,可能是午宴吃的有些撑,又受了点凉, 不用?传御医, 我喝点茶解解腻就好……” 李及甚急道:“别胡闹,都想吐了, 还不看病,怎么能成。” 趴在塌上的李限也赶忙下来询问:“阿曜, 你可难受的紧?别硬憋着,吐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李及甚赶忙接过小内监递上来的崭新痰盂捧着, 说:“想吐就吐, 先吐出来,会好一些。” 外间的皇帝与皇贵妃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赶紧就跟了进来。 谢玉一边轻抚着小侄儿的脊背,一边接过宫人递上来的绸帕, 急道:“曜儿,吐吧,吐出来好受些, 这准是午宴吃太多, 积食了……” 皇帝催促着宫人赶紧去请御医来,同时安慰着:“阿曜, 在皇姑父这里, 就像在家一样, 想吐就吐, 不用?担心什么……” 谢宁曜原还想忍耐, 但看见李及甚为他捧着痰盂的这双极为好看的手,想起这双手拿着剑及其冷静做的事, 便再也忍不住。 他一把夺过痰盂,自己?抱着跑到?角落里蹲下,哇哇的吐了许久,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以?至于?最后只能吐清水出来。 众人都围了上来,谢玉拿着绸帕为他擦嘴,李及甚端着茶水为他漱口,李限与皇帝虽无事可做,也都焦急的站在一旁。 谢宁曜吐过后,心里便舒畅了许多,谢玉赶忙将小侄儿扶到?了塌上歇息。 这时御医也到?了,还不待行?礼,皇帝便说:“不用?虚礼,赶紧给曜儿看看,怎么就吐的这样厉害?” 原本?就没病,自然看不出什么,御医一番望闻问切,却也只说有些积食又吹了凉风等笼统的话术,连药方子都没写?,只留下一小瓶开胃助消化的药丸,嘱咐饭后吃几粒。 谢宁曜不住的喝清茶漱口,笑?着说:“你们也太大惊小怪,我早说过没事嘛。” 李及甚道:“没事就好,吐这一遭,你也够受罪的,往后莫要去凉风里站着,我不跟在你身?边,就这样胡闹。” 若是以?往,谢宁曜必定要与李及甚斗嘴一番,这会儿却再也不敢,只说:“阿甚,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改。” 李及甚只觉奇怪的紧,他就从未见过这样听话的阿曜,他想着,也许是在宫里的缘故,阿曜不愿再让皇帝觉得他太飞扬跋扈。 谢玉见侄儿确实好了,嗔怪道:“就这样贪玩,每每玩的汗流浃背,再被凉风一吹,可不得积食.呕.吐,再不改,姑妈认真要打你的!” 皇帝连忙说:“今日是中秋佳节,可不兴教训孩子,阿玉莫再吓唬曜儿。” 谢玉笑?道:“原来二郎也知道今日不该打孩子,我不过训曜儿两句,你也心疼,你就舍得打阿限,可见你这个兄长多可恶,还不赶紧哄哄阿限,别伤了他的心。” 皇帝长叹一口气,用?手摩挲着幼弟的头脸,感慨:“都是皇兄不好,不该这样急于?求成,不该中秋佳节还打你。” 李限原本?十分委屈,见兄长竟能给他道歉,自是高兴不已,却还是嘀咕着:“若这顿打早晚躲不过,还是早打的好,皇兄倒也不必自责。” 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就算真打冤枉了他,最多也就是赏许多宝物,可他又不稀奇宝物,能得皇兄一句软话,他便很知足。 皇帝笑?道:“好,甚好,阿玉,你瞧瞧他这个样子,往后他再犯错,你也莫要给他求情,哪天朕结结实实打他一顿廷杖,他才知道什么叫正经挨打受罚。” 李限连忙说:“哥、嫂子,我错了,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还请嫂子不要同我一般见识,往后嫂子一定要多多帮我求情,不然我这样不听话,还不得被我哥给打死。” 他很清楚,皇兄也就还听些皇贵妃的劝,自然赶忙讨好,若他叫的皇兄,那便只能称皇后为嫂子,但叫的哥,自然可以?称呼谢玉为嫂子,他知道谢玉喜欢这样的称呼。 谢玉笑?道:“你这孩子,惯来嘴甜,让人不得不怜爱,只是以?后别再这样喊我们,让人听见,终究是不成体统。” 皇帝却说:“阿玉,这里是乾清宫内室,又没外人,朕早说过这儿就是我们的小家,叫哥、嫂子才好,朕爱听,这回?还算他懂事了一些。” 谢玉含羞道:“二郎,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去大殿赴宴了。” 随后他们一行?人便齐往前头保和殿而去。 在路上,谢玉又拉着侄儿的手嘱咐了许多,诸如别贪嘴吃太多,若还有哪里难受,要即刻告知姑妈,不可逞强等等,谢宁曜自然连连应是。 晚上是皇宫家宴,只有诸位妃嫔、公主、皇子等皇帝近亲,谢宁曜照例被安排与谢玉同坐一席,旁边便是李限与李及甚的席位。 谢宁曜只见每人的座位上都只一个软垫,唯独李限的坐上有三个软垫之多,定然是皇帝特意嘱咐过的。 毕竟就连首领内监都不敢擅自加坐垫,皇帝喜怒无常,近来又对幼弟及其的严厉,有时受罚后还专门?让其坐硬板凳是为加罚,故而定是皇帝亲自吩咐的。 他心想,李限真不愧是圣上最爱的幼弟,外面都传圣上爱这个幼弟胜过儿子,果真不假,对弟弟的照顾可谓细致入微。 皇宫家宴虽没有午宴那样盛大,却也有许多乐师、舞姬助兴,倒也十分热闹。 谢宁曜还想着白日里在禁园见到?的那等可怕场景,自是没什么胃口吃饭,甚至都没注意周围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只提到?他时,他才敷衍着应和几句。 他发现?李及甚也没怎么吃东西,往常李及甚的饭量可不止这么一点,他不知道是否李及甚也觉今日那样虐.杀.人,很恶心,所以?胃口不好。 李及甚从来都是什么也不怕的,他深知,李及甚绝不是为虐.杀.人而吃不下饭,是为皇帝将其当作凌.迟的刽子手来用?,这就是一种侮.辱! 谢宁曜可太了解李及甚那股清高孤傲的劲儿,像万思通这样的污.秽小人,李及甚连多看他一眼都觉晦气,更不用?说亲自折磨,根本?不可能。 李及甚如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万思通送进昭狱,再嘱咐里面的刑.官多加关照,那才是真叫生不如死,何必脏了自己?的手,没的叫人恶心。 宫宴结束之后,皇帝亲自派了贴身?首领内监送了李及甚与谢宁曜出宫。 待内监们告退,马车走?到?距离宫门?较远之后,车内就只他俩,连笙竹、兰廷等贴身?小厮都被赶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上,李及甚才问: “阿曜,你今日到?底怎么了,好似变的很怕我,究竟是为什么?虽则昨夜昀大哥让我管你,但我也没如何严厉管你,就只嘱咐过几句,怎会让你这样怕?” 他惧怕李及甚的原因主要是,李及甚竟能那样冷静的虐.杀.人。 但当他看到?李及甚也吃不下饭,也觉恶心的时候,他反倒好受了许多,还有些心疼。 他心想,李及甚能得到?皇帝如此器重,背后竟付出了这许多代价,寻常人根本?做不到?的! 谢宁曜笑?着说:“你以?前不是就想让我怕你吗,如今我已有些怕你,这不是正合你意?” 李及甚道:“可我要的怕不是这种,我只要你胡作非为时,能因怕我生气,收敛着点,何曾要你真怕我?” 谢宁曜笑?着问:“我何时真怕你了?你可别自欺欺人。” 李及甚道:“怎么没有,在乾清宫,你分明就是想推开我,却又不敢,若是按着你以?往的脾气,怎会不敢,你生气动怒起来,别说推开我,打我骂我也不在话下。” 谢宁曜笑?着说:“我何曾打骂过你,别血口喷人!” 李及甚无法再反驳,且见谢宁曜对他的态度已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不再那样惧怕他,便放心多了。 皇宫距离谢府不远,两人闲谈中就已到?家,这会儿已到?歇息的时辰,整个府邸仍旧灯火通明。 锦绣早等在宝辉院门?口,见两人回?来,便将他们带去了旁边的锦祥院。 两人进入里屋后,只见一大家子人都在,看似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实则专为等他们回?来。 谢老太太赶忙就站了起来,将两人拉到?她身?边坐下,问:“曜儿、甚儿,在宫里可吃好了?” 谢宁曜笑?着说:“吃的很好,圣上还赏了我俩好些宝物呢,只是今日太迟了,阿甚让内监明日再送家里来。” 老太太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终于?落地。 谢家人都很担心谢宁曜在宴会上的那番行?为,极可能会惹怒皇帝,当今圣上喜怒无常,谁也猜不透。 老太太握住小孙儿的手,道:“曜儿,你的胆子是真大,就敢在宴会上与众人斗嘴,我看得都恨不得即刻带你回?家,我家曜儿不受那些人的委屈。” 谢宁曜笑?着说:“祖母,我哪里受什么委屈了,他们不是都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吗,我这叫舌战群儒,厉害吧!” 老太太笑?道:“我家曜儿最厉害,没曾想还是你这猴崽子让你小姑妈在宫里熬出头了,阿玉有了皇贵妃的名分,即便是无所出,后宫亦再无人敢欺她。” 谢瑾笑?着说:“往后可不能再将曜儿当孩子看待了,他比家里谁都厉害。” 众人纷纷附和,这次就连谢启都忍不住夸了小儿子两句,谢宁曜受宠若惊,这还是谢启第一次夸他! 老太太高兴,只不肯睡,更不肯让众人回?去,还让谢启、谢勋不许管束孩子们,只由着几个孙儿玩闹。 不过原本?也就谢宁曜爱玩闹,几个哥哥与李及甚陪着他玩罢了。 谢瑾与陈夫人只恐老太太上了年纪,夜里迟迟不睡,有损身?体,故而劝了几回?,却十分不中用?。 最后还是谢宁曜说:“祖母,我困了。” 老太太立马就让大家伙都回?去歇息,又让锦绣亲自送了谢宁曜与李及甚回?宝辉院。 谢宁曜根本?不困,他只是想让祖母早些睡觉罢了,洗漱完毕,他躺床上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见李及甚那边床上还是空着的,便让飞琼去问,锦心亲自到?他床边来回?: “小爷,我也不知甚少爷是怎么了,一直都在净室熏香,我从未见过熏那样多香料的,别是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又不敢问……” 谢宁曜连忙就说:“我去看看。” 锦心即刻拿起床边起夜穿的长袄,一边为他穿上一边笑?道:“小爷,不用?着急,我看着甚少爷很好,你只去劝劝他早些睡就成。” 净室就在两人卧室后面,是专门?用?来沐浴熏香的,都不用?出卧室,走?过一个夹道,再过一小小的穿堂就到?。 谢宁曜在门?外便看见烟雾直从门?缝往外钻,锦心轻轻将门?打开,只见里面烟雾缭绕,浓香扑鼻。 李及甚以?为又是丫鬟们来劝,只说:“你们不用?管我,自去歇息。” 谢宁曜用?眼神?示意锦心关上房门?出去,他要单独劝李及甚,锦心瞬间心领神?会。 他只见李及甚躺在香薰塌上,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衣物,烟雾太浓看不清楚,却更有了朦胧之美。 李及甚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道:“真不用?管我,你们去看着阿曜,让他早些睡,他若问起我,就说我在书房赶一篇文章,明日就要交给圣上。” 谢宁曜坐到?香薰塌沿上,笑?着说:“你这是要把自己?熏成香料?” 李及甚立即坐了起来,道:“阿曜,这会儿已经很晚,你还不睡,来这里做什么,我熏完便睡,很快的。” 谢宁曜隐约猜到?了李及甚为何熏香,定然是嫌弃今日禁园虐.杀.人的血腥味弄脏了自己?的气质。 他还是故意问:“阿甚,你到?底怎么了?往常你都不耐烦熏香,你总说书墨自香,为何今日还用?这许多浓香来熏?” 李及甚不得不随意扯了个谎:“今日在皇宫,遇到?条疯狗,我将之斩杀,那疯狗大概染了恶.疾,臭不可闻,秽.物虽未沾染我分毫,却甚为膈应,熏香去去心里的味。” 谢宁曜当然明白李及甚这番解释之下的真正原因。 他自然更高兴,这至少可以?证明李及甚并不像伪装出来的那样,只是因不能违抗圣旨,不得不做而已。 这让他对李及甚是又敬佩又惧怕,明明如此厌恶,却能表现?的格外平静,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谢宁曜进屋后就热的不行?,这净室开了地龙,又有熏香的热气,他立即脱了外衣,只留薄薄一层睡衣,拉着李及甚躺下,笑?着说:“我与你一起熏。” 李及甚想再劝,却又怕吓着谢宁曜,无奈道:“折腾这么大一晚上,明日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帮你向学?里告假。” 谢宁曜赶忙拍马屁:“阿甚,你真好。” 李及甚又惊又喜,道:“难得见你夸我一回?。” 谢宁曜笑?着说:“那我以?后经常夸你。” 李及甚十分随意的伸手摸了摸谢宁曜的臀腿,道:“若太热,我拿垫子来给你垫上,别烫着。” 谢宁曜瞬间面红耳赤,连忙就说:“不烫。” 这香薰塌设计的很巧妙,下面放着数个大薰笼,塌面密密刻有云纹状缝隙,那薰笼里的香.烟自穿过缝隙往上走?。 因臀上肉多压着容易受热,今日熏的又太浓,李及甚才怕烟气烫着他。 两人这会儿对面躺着,离的很近,李及甚上身?没穿底衣,只披着沐浴后的极薄丝绸开襟长袍,隐约都能看见里面。 谢宁曜早看过李及甚大部分身?体,但每次还是忍不住想看,他见李及甚胸膛宽厚结实,腹部肌肉亦十分健美,眼睛就根本?挪不开。 李及甚却一心只想着谢宁曜受不住这浓烟,没一会儿便说:“也熏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睡吧。” 谢宁曜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笑?道:“我还没熏够。” 李及甚不得不陪着他再熏一阵。 谢宁曜又嚷嚷饿了,让门?外候着的丫鬟们去弄点好吃的来。 李及甚忙道:“这么晚了还吃什么,御医都说了你这两日得清清肠胃,吃了又难受,可如何是好!” 谢宁曜的倔脾气上来,大喊着说:“我就要吃,锦心,传宵夜来。” 李及甚道:“不许传!” 谢宁曜还不依不饶,锦心在门?外十分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李及甚微怒道:“再胡闹,我当真教训你了!” 若换做从前,谢宁曜哪理?他这等威胁,但自从见了李及甚那样可怕的一面,李及甚生气,他就无法自控的感到?恐惧。 他尽量伪装成从前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却有些颤抖:“不吃就不吃!” 李及甚见他怕成这样,连忙安慰:“阿曜,别怕,我不过吓唬你而已。” 谢宁曜再无心熏香,尴尬的笑?着说:“阿甚,没什么能让我怕,你也不能,我困了,我们睡觉去吧。” 他嘴里说着不怕,早双腿发软,连站起来都费劲,李及甚拿起一旁的长袄迅速穿上,也帮谢宁曜穿上长袄,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李及甚将人抱到?了恭桶前放下,道:“你睡觉前都要小解的,快些罢,我等你。” 谢宁曜面红耳赤的说:“你转过去,别看。” 李及甚转了过去,听到?完事,还帮他提了裤子起来。 早有丫鬟打了热水等在门?外,两人洗手后,李及甚仍旧抱起谢宁曜,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 “中午吃的都吐了,晚上又没怎么吃,我知你饿了,忍忍,这两日我不去学?里了,只来伺候你,这会儿,你也省些力气,不用?你走?。” 李及甚将谢宁曜放到?大床上,盖好被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阿曜,你到?底为何突然就这样怕我?是不是阿限给你说了什么?” 谢宁曜连忙解释:“不不不,没有,只是我哥都让你管教我了,你知道我怕疼怕挨打,你手劲儿又那么大,打人肯定很疼!” 李及甚惊道:“你为何认为,我会打你?阿曜,就算你真有错,也该你父兄责罚,我没资格动你一根毫毛,更何况你背上被松针磨红,我都难受,又怎么会打你?” 谢宁曜当然明白这些,但他就是忍不住的怕,为了缓和气氛,他笑?着问:“那你准备怎么教训我?” 李及甚道:“我自有许多办法,比如,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来,让你看得见吃不着。” 谢宁曜笑?着说:“你要捆着我?不然你还拦得住?” 李及甚道:“我自抱着你,你能挣脱出去?若你还要撒野混闹,我便让锦心裁来极宽的红绸带,捆的严严实实也不伤你肌肤,我再将菜夹你嘴边,就不给你吃,够狠吧。” 谢宁曜都被逗乐了,笑?着说:“够狠,我哈喇子都得流一地!” 李及甚陪着他慢悠悠的闲聊,见人睡着后,李及甚才回?了自己?大床上睡。 随后几日,李及甚果然在家陪着谢宁曜,日日监督他吃清淡饮食,直到?将御医给的小药丸都吃了,才允许他正常饮食。 因李及甚总有事面圣,皇帝又想着让谢宁曜多劝劝李限,故而两人总是被召入宫,学?里倒是不怎么去了,直到?入冬后,两人才恢复正常上学?。 这日大雪,又遇上翌日国子监旬休,谢宁曜便约着众好友到?府里梅园,赏雪、赏梅、打雪仗玩。 最让他高兴的是,樊星入、樊星亦兄弟俩还有恒表哥都会来! 樊家双生子也就初入京的时候在谢家住过一些时日,毕竟双生子是长公主的外孙,京里还有他们的亲舅舅,自然都在这两家轮着住。 更何况下半年时,樊家也已在京买好宅子,全家都搬了来定居妥当,双生子自然回?了本?家住。 再则樊家管教子弟也极为严苛,在京定居后,立即就为双生子聘请了西席,日日功课繁重,故而不能再随意玩乐。 虽双生子偶尔也会来谢家串门?,小住几日,但始终都不曾让谢宁曜玩尽兴。 谢宁曜心里记挂着这事,也不要李及甚叫他起床,一大早就自己?醒了,忙就下床要去开窗户看雪是否停了,他念叨着:“外面这样亮,该不会晴了罢!” 李及甚忙给他穿上貂鼠长袄,只将窗户开了一道缝给他看。 只见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堆了很深,天上还如扯絮搓棉一般的下着大雪。 谢宁曜喜不自禁,笑?道:“阿甚,我们赶紧洗漱穿戴吃饭,等会儿他们都来了。” 李及甚将窗户关严实后,说:“还早呢,你就这样猴急,他们都是顶好的,他们一来,你就高兴的很!” 谢宁曜心知李及甚口中的“他们”单指樊家兄弟,笑?道:“自然是极好的,你能学?到?他们一半,我也高兴。” 李及甚不好再计较,只不接话。 两人洗漱穿戴完毕,又吃了早饭,谢宁曜忙忙的便来了院门?口张望,只等客人上门?,李及甚自是陪在他身?边。 没一会儿,只见学?里诸多好友相约一齐先到?了,为了好玩,但凡学?里有交情的,谢宁曜都邀请了来。 月寻冥最是激动,比方觉明还先一步跑到?谢宁曜跟前,一把将人抱住,说:“阿曜,我回?了趟西域,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李及甚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拉开月寻冥,及其认真的说:“我们中原人没有见面拥抱的礼仪,往后再也不可如此!” 谢宁曜忙道:“阿甚,你别这样,他是客人。” 月寻冥说:“没关系,我不生气,我只想阿曜开心。”
李及甚的脸色愈加阴沉, 却还是说:“阿曜,我?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提醒他应入乡随俗。” 月寻冥忙道:“多谢甚兄指点, 受教了。” 李及甚的语气十分?冰冷:“你我?年?纪相当, 倒也不必如此尊称,叫我?名字就行。” 谢宁曜笑着说:“阿甚, 他是外邦人,原就不怎么会汉话, 你不要?总挑他的理,随他怎么称呼都行, 这方是我?们泱泱大国的气度。” 李及甚不好再计较, 沉声道:“既然扶光都这样说了,你便?随意罢。” 月寻冥笑着说:“多谢甚兄, 不与我?一般计较。” 谢宁曜只见裴知?遇站在最后面,身上仍穿着今春他送的那件大毛衣服, 虽也能?抵御风雪,却显得过于简朴了一些。 余者众人要?么穿着羽毛缎斗篷,要?么披着毛呢大氅, 要?么穿着裘衣, 都甚为华丽鲜艳、贵气逼人,越发显得那大毛衣服有些寒酸起来?。 谢宁曜有意想?再送裴知?遇一件鹤氅, 却又知?道那人最清高, 若在这许多人跟前送, 定然不收, 便?想?着等?晚间送客的时?候, 再私底下悄悄的赠与。 其实他没想?到裴知?遇也会来?,虽则他给学里有交情的都下了请柬, 但裴知?遇最不喜结交权贵,以?往在学里都尽量避开他,因此他以?为裴知?遇不会来?,既来?他自高兴。 谢宁曜招呼道:“还有几个客人没到,都是家里亲戚,也不用等?他们,我?们自先去玩。” 众人纷纷起哄:“阿曜,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前往梅园,又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活泼者你追我?赶,沉静者亦步亦趋且眉目含笑,好一副“踏雪少?年?行”! 谢宁曜与方觉明跑在最前面带路,方觉明是最经常来?谢府玩的,对谢府的每个角落都熟悉的像是自己?家,当然知?道怎么去梅园最近。 萧立鹤、顾云起都是爱玩闹的,就在两人身前身后追着跑。 李及甚并不与他们玩闹,只快步跟在谢宁曜的身旁,月寻冥也紧随其后。 唯有裴知?遇走?在最后面,谢宁曜还专门安排了宋景行帮他陪着,以?免冷落了裴知?遇。 宋景行虽也爱玩,但算是他们几个中最安静的,倒和裴知?遇能?说到一处去。 他们一行人来?到梅园时?,谢宁晔早等?在园外,打躬作揖笑着说:“回禀六少?爷,您吩咐的,小的都已准备妥当,还请六少?爷校验!” 谢宁曜装模作样的摆起谱来?: “待我?进去瞧瞧,若弄得不好,或有什么疏漏,怠慢了我?今日请来?的贵客们,小爷我?定要?认真罚你。” 谢宁晔抬手做出要?打弟弟的样子?,佯怒道:“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再这样没大没小的,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了。” 他笑着说:“谁让二哥要?先揶揄我?的,不过就让你帮忙看着布置一下,你话里话外意思都是我?将你当作了仆从使唤!” 谢宁晔道:“好好好,我?们阿曜说的极是,都是二哥的错。” 兄弟俩斗嘴玩笑一番,众人也一一拜见了谢宁晔,原本这些均是谢宁曜的好友,谢宁晔都认识,自然不用再互相介绍。 这片梅园极大,且很好的利用了地形优势,有许多连绵起伏的小山坡,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梅花好似看不见尽头。 梅园里到处都有可供歇息饮酒的亭子?,谢宁晔在每个亭子?里都安排了几个丫鬟等?着伺候,且均备有酒水、糕点、果品等?,还有可供烤火的炉子?。 谢宁曜先带着众人到了梅园中央的“梅雪广”中,这是一个两层的飞檐广厦,一楼可供大型宴会,二楼虽小一些,却很别致,里间可饮酒作乐,外间可观梅赏雪。 他们直接上了二楼,小丫鬟们已备好火锅、烧烤等?所有食材、器具,只等?主人下令开火。 谢宁曜郑重其事的介绍道:“这就和羊肉汤锅很像,只是比汤锅多了一辣味,一白一红两味锅底,我?为其取名鸳鸯锅,常和我?玩的,都知?道我?爱这口。” 萧立鹤笑着说:“阿曜,你穿的是大红羽毛缎斗篷,觉明穿的是雪白鹤氅,你们站在一起,倒应了你给这饮食取的名。” 李及甚顿时?就变了脸,却又不好说什么,只特意靠近了谢宁曜一些。 谢宁曜道:“阿甚也穿的雪白鹤氅呢,你咋不说!” 随后他又介绍了,他家做的炙烤与别家完全不同,勾的众人直吞口水。 其实古代世家大族的日常饮食已经非常精致且花样繁多,是现代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谢宁曜原本还想?在古代搞点现代新奇吃食,却发现简直班门弄斧! 不过这鸳鸯锅也算是他带来?的新食谱,起初家里人吃不惯,后来?经过大厨多番调味,以?及他的亲自指点,但凡吃过的都念念不忘。 谢宁曜嘴馋,从小就亲自指点家里大厨做他在现代爱吃的东西,家里人早习以?为常,只是每每有新朋友来?家里做客,从未见过吃过那些,也就觉新奇的紧。 这烧烤更是古代本就有的,只是经过了谢宁曜的改良,可烤的食物变得及其丰富,蘸料等?也都进行了升级。 宋景行与顾云起都是第一次见这鸳鸯锅,笑着说:“阿曜,你可真是个全才啊,连吃的到你这里,都能?变出这么多花样来?!” 谢宁曜笑道:“我?们先下去玩,等?玩尽兴,再上来?慢慢吃,你们就等?着美吧。” 他们刚回到雪地里,只见樊家三兄弟与华恒一齐走?了过来?,双生子?浑身上下都穿的一模一样,若不看眼?神直叫人难以?分?辨。 樊家三兄弟另外一个名叫“樊星与”,乃是双生子?大伯樊征的儿子?,自从入京后也经常来?谢家玩,都是相熟的。 谢宁曜激动不已的迎上去,笑着说:“你们可算是来?了,星入、星亦,你们这身狐白裘可不简单,我?家也只几件,都舍不得让我?寻常玩的时?候穿,怕我?弄坏给糟蹋了。” 樊星入道:“外祖母听闻我?们要?来?你家赏梅,昨夜巴巴的让人冒大雪送来?给我?俩的,就怕我?们又冷着了,怕我?们没爹没娘的孩子?让人给比下去了,怕惹你的朋友们笑话。” 谢宁曜笑着说:“我?看啊,怕你们冷着是假,樊家虽不算大富大贵,裘衣大氅从不缺的,只没这个珍贵罢了,怕你们被笑话更假,都是借口。” 华恒道:“正是这么个道理,长公主爱你们这对外孙到骨子?里了,偏偏你们大伯又是个极清高的,恐人议论,不愿受长公主太多恩惠,因此要?送你们贵物,还得找借口才成。” 樊征娶的亦是长公主的女儿名叫陈涟,樊征这番当了京官就怕人说他靠的是裙带关系,才这样避嫌。 谢宁曜又问:“星与,你怎么没得狐白裘?都是外孙,我?不信长公主竟这样偏心。” 樊星与笑道:“自是得了的,今早出门前爹娘硬不让我?穿,就说星亦是个贪玩的,不定就要?弄坏这等?好衣裳,将我?的留给星亦穿,我?本不爱华服,只好便?宜这臭小子?。” 谢宁曜老早就听婶母说过,樊征和陈涟对双生子?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果真不假! 陈涟、陈漪两姊妹当初嫁给樊家兄弟就为亲上加亲,双生子?的母亲是陈涟的亲妹妹,父亲又是樊征的亲弟弟,这真可谓是双重血缘至亲。 樊星亦笑着说:“大哥,我?保证不会弄坏衣裳,我?不要?你的,若我?再抢你的好东西,我?哥又得揍我?。” 樊星入道:“你明白就好,大哥又不欠你的,平日里替你挨打受骂就算了,还要?被你抢好东西,我?都替他憋屈,让我?如何能?不揍你?!” 樊星与虽则偶尔也会觉得委屈,但他有着长兄如父的想?法,对两个弟弟有极强的保护欲。 他连忙说:“阿入,今天是来?玩的,你就别教训他了,也别再拘束,让他玩尽兴。” 随后,樊家三兄弟与华恒都拜见了谢宁晔,谢宁曜又介绍了大家互相认识。 众人寒暄一番,谢宁曜笑道:“我?是东道主,我?来?安排,你们爱吟诗作对的,自去梅雪广一楼正厅,我?二哥已命人备好笔墨纸砚,爱玩的自在外面玩。” 华恒笑着说:“倒不必分?开,大家一处玩才热闹,他们安静的不爱与我?们玩闹,却能?看我?们玩,若有诗兴,回去再写?不迟。” 谢宁曜道:“如此也好,总归你们就当这儿是家里,都请自便?,不要?客气。” 方觉明早抓了一把雪在手里,立即扔了向众人,笑着吆喝:“都来?打雪仗,好玩着呢!” 谢宁曜笑道:“好哇,你偷袭,看我?怎么打你,乖乖求饶,我?便?放你一马。” 他说着已经弯腰团雪,猛的扔过去,正中方觉明的脊背。 一时?之间,爱玩的全加入了打雪仗的行列,不爱玩的也就李及甚、裴知?遇与樊星入,他们就在一旁看。 月寻冥虽不是爱玩闹的性子?,但他有西域、北狄的血脉,骨子?里便?是热烈奔放的,自也喜爱打雪仗。 谢宁曜将所有人分?作两队,他与方觉明分?别作为领队,玩的不亦乐乎。 不玩雪仗的三人自在亭子?里温酒闲聊。 方觉明这边有顾云起这员大将,余者众人均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谢宁曜这队很快大败。 谢宁曜跑到了小山坡上,将一棵梅树作为遮挡物,却不料脚下一滑,竟滚下了雪坡。 李及甚立即就站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众人见状亦赶忙往谢宁曜身边跑。 谢宁曜却一边滚一边笑着说:“你们也来?滚,这坡不陡,雪厚的很,什么硬物都没有,好玩极了!” 方觉明等?都是贪玩的,一听也学着谢宁曜去滚着玩,先后滑落到了山坡底下。 李及甚跑到谢宁曜身边的时?候,只见众人都跪坐在谢宁曜面前,纷纷关切的问着是否受伤。 谢宁曜则大大咧咧的躺在雪地里,手里还拿着一枝梅花,挨个指人,笑道: “谁叫你们都长的极为好看,我?可不能?厚此薄彼,得雨露均沾,不若你们一同扶我?起来?,谁扶的好,大大有赏!” 他们都是爱玩闹的,又都十分?了解谢宁曜的脾性,更是有说有笑,争着抢着拉他。 李及甚拨开众人,一把抱起谢宁曜,沉声道:“你再贪玩,也得有个度,二哥刚去张罗午饭,你就这样乱来?!” 谢宁曜赶忙跳了下来?,面上仍旧凶巴巴的:“又来?管我?,就不让我?好玩!” 实际上他已经心虚了,自那日在皇宫禁园所见,他就真怕了李及甚,并没有因过去这么久,惧怕便?有所消散,一点儿也没有。 但他不能?被人看出来?,只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走?吧,我?光想?想?都嘴馋。” 众人都到了梅雪广,李及甚请谢宁晔先带着客人们去二楼,他单独将谢宁曜带到了一楼一间休息室。 谢宁曜气昂昂的坐在暖塌上,声音却有些颤抖:“李及甚,你又想?干嘛,别以?为我?真怕了你!” 李及甚蹲跪到谢宁曜脚边,一边闻着谢宁曜身上沾染的梅花与雪的冷香,一边十分?认真的说: “谢扶光、谢宁曜,你记住,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也不会。” 他实在不知?李及甚又在发什么疯,便?问:“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我?何时?觉得你会伤害我??” 李及甚的声音有些颤抖:“阿曜,这几个月,你总爱说梦话,说什么,阿甚,别杀我?,阿甚,我?怕疼,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不再怕我??” 这几月他是经常做噩梦,但如今已好了许多,每每他说梦话,或者从噩梦中惊醒,李及甚都总是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再次入睡。 他笑着说:“阿甚,我?做梦从来?天马行空,梦里我?也不止喊过你,还喊过很多人。” 李及甚长叹一声,再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谢宁曜笑着问:“阿甚,若你将来?有了家室,若你的发妻让你放过谁,你会听爱妻的吗?” 他已经在为自己?找退路,就怕将来?李及甚会报复他总是言语上调戏,他觉得李及甚这人虽是个疯批,但若妻子?是其挚爱,应该能?劝的住,他若提前讨好,应该能?逃过一劫。 李及甚郑重其事道:“他说什么,我?都听,只为让他高兴,我?会给他最好的一切,还会设下大局保他的家族福泽绵长,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这样做。” 谢宁曜连忙说:“阿甚,我?信,我?当然信!” 他无比希望李及甚是个疯批的同时?又是个恋爱脑,再厉害的人物只要?和恋爱脑沾点边,好似就没那么危险了。 李及甚仔细为谢宁曜检查了是否有伤,两人这才去了楼上。 众人就等?着他们开席,谢宁曜连忙招呼大家用餐,说些不必拘谨等?话。 今日相邀的有一半都没吃过这样新奇的火锅、烧烤,纷纷赞不绝口。 有好东西吃,谢宁曜也再不想?那么多,只顾痛快玩乐。 樊星与有意在京城开家酒楼,他对科举没兴趣,更对带兵打仗没兴趣,又想?为家里赚些银钱,故而看上酒楼生意。 只是京城酒楼甚多,若没有特色,那便?只有赔钱的,他吃了这火锅、烧烤,顿时?便?有了主意。 饭后喝茶闲话时?,他便?十分?郑重的将自己?准备开家酒楼的想?法告诉了谢宁曜,最后承诺道: “若你愿意将这火锅、烧烤之秘法传授于我?,其余都不用你管,所有盈利,我?都分?你一半!意下如何?” 谢宁曜一听自然十分?乐意,并且他很了解樊星与的性格,这样聪慧沉稳踏实又诚恳的人,且家里有强大的关系网,只要?做生意,没有不发达的。 他当即允诺:“星与哥,我?知?樊家入京不久,又是花钱买宅子?又是置办物件的,家底怕是也没多少?了,你既这样痛快,我?却不愿占你便?宜,我?出钱给你买酒楼,你来?经营,盈利我?们对半分?。” 樊星与激动不已,他正不知?去哪里筹那许多钱,外祖母倒是肯给,爹却不会让他收,他紧握着谢宁曜的双手,保证道: “我?定不负你重托,若这酒楼亏了,我?不管想?什么法子?也定还你本金,若有的赚,我?也先拿出该我?一半的盈利还你本金,你能?给我?秘方,就已很好,我?不能?再白花你的钱。” 谢宁曜心知?樊星与是个实诚人,更何况他觉得谢家能?风光多久很难说,就算这笔钱不借给樊星与用,将来?也可能?上交朝廷。 当然不如鸡蛋放在几个篮子?里,就算以?后谢家真出了什么事,酒楼那边的盈利还能?有许多收入,不至于太惨。 谢宁曜承诺道:“星与哥,你放心大胆去做,我?啥也没有,只钱多烧的慌。” 两人商定,樊星与当即就没了玩心,早早的告辞,回去筹划起来?。 下午众人都有些乏了,又玩过一阵,便?纷纷告辞而去。 谢宁曜万万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收获,往后说不定樊星与还真能?成富甲天下的豪商,他也能?跟着躺赢,总比将宝全押在皇恩上稳妥。 随后一段时?间,樊星与隔三差五就往谢府跑,每次前来?都会将写?好的几页预算策划交与谢宁曜看,谢宁曜不耐烦看这些,他便?删繁就简的讲给谢宁曜听。 谢宁曜本就极其的信任樊星与,根本不想?看这些,要?多少?钱都给,樊星与却不愿稀里糊涂的拿钱,一定要?讲给他听,让他知?道所有钱都花在哪里的。 樊家最初不让樊星与拿谢家的钱开酒楼,谢宁曜劝过几回,且见樊星与做的十分?稳妥,他们也就不再管这许多。 谢家更不会管这点小钱,任由他们去折腾。 更何况谢家人都知?道,谢宁曜就只负责出钱,根本不管事,自然不担心什么。 谢宁曜与李及甚早恢复正常上学,这日中午,他们一行人照旧偷摸着翻墙出去,抄近道去了腾云阁。 他们吃罢饭还早,也不赶着回学里受拘束,谢宁曜与李及甚坐在外面的小楼台上看朱雀大街之繁华,方觉明与另外几人在里间掷骰子?赢钱耍。 萧立鹤倒是喊了两人好几回来?玩,他们只说没意思不玩。 谢宁曜、李及甚仰躺着晒太阳,锄禾、兰廷跪坐在地为他们捏肩捶腿。 风住自去沏茶,纵然主子?们不怎么喝茶,估摸着茶水有些凉了,立马就换新的来?。 谢宁曜正百无聊赖,只见笙竹在楼下被一壮年?男子?拉扯住,他即刻便?来?了兴趣,趴在栏杆上看。 笙竹急道:“舅舅,你快些松手,小爷不过打发我?出来?买点小玩意儿,我?已耽搁了半日未归,若不是小爷怜下,换个利害的主子?,打掉我?一层皮都是轻的,只怕还要?撵了我?。” 壮年?男子?笑着说:“好外甥,舅舅别无所求,只要?你在小爷面前美言两句,哪怕给舅舅谋个赶车的差事也成,我?听说凡在谢小公爷那儿做事的,哪怕赶马都是肥差。” 笙竹无奈道:“如今小爷那儿又不缺当差的,我?哪有这等?本事为您谋划来?。” 壮年?男子?立马变了脸色,沙包大的拳头砰砰打在外甥脊背腰腹,一边怒骂: “小没良心的,你从乡野投奔我?来?,吃我?的用我?的,凭一张脸得了好差事,你便?忘本,让你帮点忙,推三阻四……” 笙竹承受不起,又不敢还手,只能?跪地求饶:“舅舅,别打了,若真打坏我?,告假一天就损一天工钱,我?的月例银子?不都是交与您收着……” 风住年?轻气盛,又与笙竹交好,见不得如此不平之事,怒喝道:“你算什么臭娘舅,这般欺凌外甥,还不住手!” 这舅舅抬头望去,见谢小公爷也盯着他看,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说:“小公爷,他不尊长辈,我?一气之下才打的他……” 笙竹早一溜烟儿跑上了楼,跪伏在主子?的脚边,哭求:“小爷,别赶我?走?,我?再也不敢误事,您打我?骂我?,怎么着都成,若丢了差事,舅舅会打死我?……” 谢宁曜用脚尖抬起笙竹的下巴,惋惜道:“穷苦人家的孩子?,平白无故长了张俊美的脸蛋儿,命好运盛也许能?平步青云,可大多只是噩梦的开端罢了。” 笙竹愈发颤抖的厉害,哭的泣不成声:“小、小爷,我?不敢再误了,求您,别、别赶我?走?,他们会把我?卖去楚馆,卖给专会花样百出作践人的老相公……” 谢宁曜心想?,也许对于某些家庭的孩子?来?说,亲人才是伤害他们最深的。 比如笙竹,在谢府是一等?小厮,过的也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比许多小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还逍遥自在,日常不过陪着主子?吃喝玩乐。 可那恶舅舅却打着将其高价卖了的主意,才会这般不管不顾的总是来?找外甥的麻烦,若外甥能?为他在谢府谋个好差事,他就等?缓缓再卖,或另作他图。 谢宁曜心想?,若笙竹长的差一些,卖不起价,这舅舅必定会让他安安稳稳在府里当差,只可惜。 笙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爷,我?再也不敢误事,您怎么罚我?都好,莫要?赶我?走?,便?是救了我?这条贱命,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宁曜亲自将他扶起,道:“这原不怪你,只是往后再也莫要?同这恶舅舅往来?,狠心断绝了这层关系,更莫要?想?着靠脸攀高枝,好日子?才有指望。” 笙竹虽年?纪小却经历的多,十分?明白自家小爷这番谆谆教诲,于他这样低贱之人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他曾见过许多同他一样生的极好的穷小子?,被富家少?爷或老相公买去,着实过了几年?奢华日子?,可人老色衰后也是弃之如敝履。 不能?生养的娈.宠最低.贱,姨娘外室尚有一丝熬出头的期望,娈.宠真真是玩意儿都不如。 笙竹稽首道:“多谢小爷教诲,笙竹感激不尽。” 谢宁曜对着楼下大喊:“滚,别再让我?见到你,更别再打笙竹的主意,否则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恶舅舅吓的屁滚尿流,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风住并锄禾、兰廷又安慰了笙竹一番,风住感叹道: “还是我?们这样的家生子?好,亲戚再恶沾不到我?们,父母再狠也卖不了我?们,一并连父母都是主家的,唯有主人能?处置我?们,遇上好主子?便?无忧无虑一生。” 所谓家生子?便?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家奴生的孩子?也世世代代都隶属于主人。 风住说的乃大实话,只要?遇上好主子?,有头脸的小厮奴仆便?相当于是半个主子?的待遇,将来?老成了当个管事的,日子?自然越过越红火。 笙竹羡慕道:“你们都是命好的。” 风住又安慰他:“不妨事,待你娘病好了上京来?,她才正经有资格卖你,让她将你卖到我?们府里不就妥了。” 笙竹的心里,愈加死忠于谢宁曜,并誓与那些烂亲戚断绝往来?,一心只将谢府作为终生依靠。 谢宁曜并不知?道,李从威就躲在旁边雅间内,对心腹大仆说: “不论你用什么手段,花多少?银钱都无妨,我?只要?得到谢宁曜的那贴身小厮!” 大仆劝道:“小郡王,我?看算了吧,如今的谢宁曜,我?们哪里惹得起,况且还有李及甚在他身边,就连王爷都将李及甚看作洪水猛兽一般可怖,若惹恼了他,如何是好?” 李从威却说:“只管办你的事,李及甚再如何厉害,还能?越过当今圣上?我?不信圣上会为了一个李及甚,真动我?们郡王府。” 另外一边,李及甚正亲自伺候谢宁曜喝茶,只想?尽快让阿曜不再怕他,再如何做低伏小,他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