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曜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 便带着众人照旧抄近道再翻墙回国子监。 他们刚到学堂,便有学监推着车到学堂门口?,喊了三声“领炭”, 众学子按照座次有序前去认领自家捎进来的?炭。 国子监只允许就读的?学生入内, 所有陪读的?小厮家仆等都只能在外面候着,等待主子下学, 若要送东西?进来,也是统一放到收发室, 再由学监们送往各学堂。 如今已是深冬,即便学堂里有地龙, 但因?空间?较大效果?并不明显, 因?此学生们都会自带脚炉、手炉。 冬日里用炭甚快,每天?都要换好几拨炭才?能用到放学, 小厮们自会将主子的?炭分?装成袋,上下午各送一次或者两次。 谢宁曜从来不用自己领炭, 自有方觉明、萧立鹤等会一起帮他领到座位上,还会帮他加好炭。 更?何况今日他有些困乏,索性趁着上课之前趴在桌子上睡, 也不管周遭噪杂, 他的?睡眠一直都很好,在哪里也能睡着。 他刚趴下, 便看见桌案旁出现一双云纹鹿靴, 这?是李及甚今早穿的?鞋子。 李及甚拿起一旁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道:“阿曜, 学堂不比家里, 你?要睡就得披上这?厚衣裳,着凉还不是自己难受, 你?又怕吃那苦药,到底就该多加注意。” 谢宁曜抬头,笑着说:“知道了,你?比祖母还啰嗦。” 李及甚道:“睡吧,这?会儿也睡不了多久了。” 谢宁曜只见他手里拿着两人的?炭,上面都有谢府的?徽记,便知道李及甚先?方觉明他们一步为他领了炭回来。 李及甚先?为其加了手炉的?炭,用火箸子拨的?旺了起来,仍盖好再放到谢宁曜的?怀里捧着。 随后又摸了摸他的?腿,大概是摸着腿上有些冰凉,便将脚炉的?炭也加上许多,同样?拨旺起来。 李及甚尤嫌就这?样?烘着,谢宁曜的?腿还是暖的?太慢,他便抱着手炉烘热自己的?手,再用手捂着为谢宁曜暖腿。 其实自从入冬以来,只要下课李及甚就会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谢宁曜,生怕他冷着冻着一星半点。 谢宁曜也早习惯李及甚这?样?的?殷勤伺候,他已忘了李及甚到底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大概是中秋后就这?样?了。 以往李及甚只是在家里将他照顾的?很好,在学里为了避嫌,为了不让人背后嚼舌根,说什么巴结攀附谄媚,绝不会如此,并且学里大多数时候都在上课,也没什么可照顾的?。 自从中秋后,他们恢复正常上学,李及甚好似就丝毫不在乎学里的?流言蜚语了,只要能为他做的?,即便是再小的?事,都十分?的?殷勤,远比贴身小厮还伺候的?好。 李及甚用手为谢宁曜捂热了双腿,正准备回去自己座位上,一旁的?方觉明实在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留侯,不若您与萧立鹤换位置罢,我看您一天?无数次的?往阿曜这?里跑,实在幸苦的?很,索性坐阿曜旁边得了。” 李及甚早在大半年前就得了侯爷的?爵位,但皇帝还是等他年满十四岁才?赐的?封号“留”,如今外人几乎都只称呼他为留侯。 萧立鹤就站在一旁,笑着说:“我倒是很乐意与阿甚互换位置。” 李及甚早就提过?无数次,要与萧立鹤互换座位,就想坐在谢宁曜旁边更?方便照料。 奈何谢宁曜偏偏要与他赌气,只因?之前谢宁曜主动提过?要李及甚坐他旁边,被李及甚以学习为重的?理由拒绝了,谢宁曜如今就说怕李及甚坐过?来就要约束他,故而不肯。 李及甚耳语道:“我保证坐过?来也不会约束你?,只为你?打掩护,帮你?写功课,你?爱干嘛就干嘛,我绝不多加干涉。” 谢宁曜笑着说:“那便让你?在我旁边试坐一月罢,我满意,你?就留下。” 李及甚有些惊讶,刚才?的?话他之前也说过?,谢宁曜都不同意,没想到这?次竟同意了。 方觉明顿时就急了,他只为表达一下对李及甚总来找谢宁曜的?不满,并且希望李及甚知趣的?少?来几次。 他觉得李及甚与谢宁曜同吃同住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凭什么还要到学里来与他争! 方觉明忙道:“我开玩笑的?,我看不用了吧,阿甚是好学生,要考状元的?,别被我们给带累了,阿曜也不喜总被管着,不得自由。” 李及甚沉声说:“方觉明,我坐哪里,与你?无关,紧不用你?来操心我的?学业,便是从此在学里只用来玩,我也能金榜题名,况且我早说过?,绝不会拘束阿曜。” 方觉明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埋怨自己刚才?不该为一时之气多嘴多舌。 萧立鹤也不知为何,他就是忍不住的?有点怕李及甚,赶忙就收拾了自己的?所有东西?,为李及甚腾位置。 方觉明瞪了萧立鹤一眼,嘀咕着埋怨:“萧立鹤,你?何时变的?这?样?胆小如鼠,他就那么可怖,你?怕的?连自己的?座位都守不住?!” 萧立鹤等李及甚回去收拾东西?,他才?敢一边作揖一边轻声说:“觉明,你?就饶了我罢,我真的?怕,过?后你?要我怎么弥补你?都成,我不敢和他作对。” 方觉明还要吵闹,谢宁曜道:“觉明,你?够了,再这?样?,我真要生气。” 萧立鹤笑着说:“扶光,你?可得帮我主持公道,不能总让觉明欺负我,他不敢与阿甚争吵,就来找我麻烦。” 谢宁曜道:“知道了,绝不让他找你?麻烦,可你?也要消停些,我又不是你?俩的?青天?大老爷,成天?只忙着给你?们说和。” 方觉明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乖乖闭嘴,眼睁睁的?看着李及甚与萧立鹤迅速换了位置。 换位置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双方自愿就能换,过?后再上报学监即可。 李及甚坐定后,便拿起谢宁曜的?白玉杯,去学堂最前面的?水壶中倒了温水来,说:“阿曜,冬日里烤火难免干燥,多喝点水。” 他也确实口?渴了,接过?喝了两口?,笑道:“阿甚,表现的?还不错,继续保持。” 谢宁曜心知如今李及甚不论人前人后都这?样?殷勤伺候他,就为了让他不再惧怕,他倒想看看李及甚真挨着他坐了,又能想出些什么主意来。 他也有些想通了,与其日日担心将来李及甚会报复他总是言语调戏,还不如顺其自然。 李及甚这?种人,根本?就是无法改变的?,不论他怎么做,都没用。 他很明白,如果?李及甚没打算报复他,那就绝对不会报复,如果?李及甚真有了报复他的?想法,无论如何,也都无法挽回了。 更?何况其实他的?惧怕,主要并不是来源于怕被报复,他觉得李及甚应该还不至于为此报复他,主要是因?为李及甚冷静的?可怕,始终让他看不透。 他懒得再想那许多,他决定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没一会儿上课钟声便响了,这?么一番闹腾下来,谢宁曜也早没了瞌睡。 下午的?课程是策论,学正先?十分?详细的?讲了今日的?议题,并且讲述了应该着重写的?方向。 谢宁曜原本?不困,可那老夫子慢悠悠的?念着之乎者也,语调毫无起伏,简直就是最佳催眠神曲,他听着听着不一会儿就又困的?不行。 李及甚赶忙从抽屉里拿出清凉油来,放在谢宁曜的?鼻子下让他闻。 方觉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紧攥着手里没递出去的?清凉油,暗自难过?,往常他过?早递清凉油,扶光也是要生气的?,可见在阿曜眼里,李及甚就是不一样?。 谢宁曜瞌睡来了就脾气不好,瞪着李及甚,用眼神说:“我自己又不是没有,不用你?递来,吓我一激灵,那老学正眼神不好,我瞌睡一下,他发现不了!” 方觉明见此,自在心里高兴,还用眼神挑衅:怎么样?,李及甚,在学里,你?可没我了解阿曜,多学着点罢,下次别再这?样?没眼色。 李及甚也不生气,只是将清凉油放在了谢宁曜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老学正讲完后,便让学生们自行写作。 谢宁曜看见学正已走远,他深知学正不会再来学堂,一定会去教?师办公室“彝伦堂”备课,明日上课再收作业。 他便放心大胆的?趴在桌子上睡,都不用嘱咐,他知道李及甚一定会帮他写好文?章。 这?一觉睡的?很沉,他有时觉得在课堂上睡觉比家里更?香,同学们写字、磨墨的?沙沙声,就是最佳助眠曲。 谢宁曜总是能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准时醒来,他听到周围噪杂的?声音,且有点想小解,便伸了个懒腰,说:“走吧,出去透透气。” 方觉明拉起谢宁曜的?手腕就往外走,李及甚心知寸步不离的?守着阿曜,只会让他觉得拘束,也就没跟上去。 谢宁曜成日里就在学里混着,如今还有李及甚为他打掩护,一心一意帮他写功课,日子倒是很好过?。 这?天?他实在无聊的?紧,且想听听这?段时日以来,学里那些爱搬弄是非的?碎嘴子,又怎么说他俩的?。 自从李及甚在学里也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并且坐到了他的?旁边,他不用猜都知道,那些碎嘴子又有茶余饭后的?八卦可聊了。 国子监中有专门的?“茶室”,就设在各个学堂的?旁边,一则为学生歇息喝茶吃点心用,二则为学生课间?交流促进友谊。 茶室也算学监们赚外快的?主要途径之一,每个茶室都有大间?和几个雅间?,在大间?喝茶吃点心自然不用额外给钱,但人多口?杂,不得清净。 每个茶室只有三个雅间?,原本?是先?到先?得,但学监们为了牟利,已经定下不成文?的?规矩,谁打点学监的?钱财多,学监便固定将雅间?留给这?些学生。 谢宁曜原本?并不喜欢拘束在雅间?里,他更?喜爱在学里到处跑着玩,但为了听八卦,他自然乐意花点小钱,各个茶室都去听了个遍,也不过?就这?几种论调: “李及甚都被封留侯了,怎么还愈加谄媚谢宁曜起来,留侯如今深得圣心,完全不必再攀附谢家这?棵大树吧,我实在不明白。” “虽说是谢宁曜为李及甚讨来的?爵位,但是个人都知道就是圣上想给李及甚侯爵,又恐群臣不满,故而借谢宁曜之口?封的?罢了,都是圣上的?旨意。” “李及甚绝不是为了感谢谢宁曜为他讨封,讨封是在六月,李及甚在学里将谢宁曜照顾的?无微不至是从中秋后才?开始的?。” “以前他俩在学里还知道避嫌,尽量不表现的?过?于亲密,怎么越来越肆无忌惮,可是他俩真有了情愫不成?” “怎么可能,就算谢宁曜再飞扬跋扈,再.爱.强取豪夺,李及甚也绝不是善茬儿,就凭李及甚那阴鸷狠戾的?性子,但凡在圣上面前透露点什么,谢家都要跟着玩完。” “谢宁曜就是在作死,如今别说谢家,就算是亲王都对留侯极其的?恭敬,也就谢宁曜还敢拿李及甚当小厮一样?使唤。” 这?些流言蜚语,在他听来只觉得好笑,对他和李及甚都毫无杀伤力,他自然不会再大费周章的?去整顿这?些碎嘴子,任由他们猜测去。 更?何况谢宁曜觉得,这?些流言对谢家还有好处,当全天?下都以为他狠狠得罪了李及甚,多疑的?皇帝必然也会这?样?认为,皇帝便不会再怀疑谢家有意栽培李及甚这?股势力。 谢宁曜不想再听什么八卦,也就开始安心享受,他笑道:“觉明,你?不是带了上好的?,冻顶乌龙茶?赶紧给我泡来,我想喝。” 方觉明巴不得在谢宁曜面前多博些关注,一心炫耀自己的?茶艺,还特意带了最好的?茶杯来泡。 他将一杯色泽砂绿略带褐润,香气氤氲、层次丰富的?茶,放到谢宁曜的?面前,说:“扶光,你?先?尝尝。” 谢宁曜也有心逗他玩,喝了两口?,说:“口?感醇厚,回味无穷,觉明,你?真可以当茶艺师了。” 方觉明道:“阿曜喜爱就好,我的?茶艺虽不算最佳,倒也还拿得出手。” 萧立鹤笑着说:“觉明,你?这?是专为扶光学的?吧,不知你?以后还要学什么,可是针织、烹煮、浆洗、管理内宅?” 方觉明放了一杯茶在他面前,佯怒道:“再敢胡言乱语,我拿滚水烫你?的?嘴,有的?喝,你?就偷着乐吧!” 萧立鹤拿出从家来带来的?几份精致糕点,笑着说:“别气,闹着玩嘛,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扶光爱的?杏酪、百果?糕、栗糕,觉明爱的?三层玉带糕、雪蒸糕……”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还可通过?雅间?隐蔽的?小窗户看到外面大间?里的?众人,就当无聊看热闹。 谢宁曜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听遍了所有茶室,今日来的?是即将毕业的?“知行堂”茶室。 国子监学制四年,最后一年都在知行堂授课,但只有考核通过?才?能入读知行堂,并且还要分?成“科举班”与“恩生班”两类。 所谓“恩生”自然是指皇恩特许的?,毕业后便是监生功名,当然恩生班的?考核方式也就简单的?多,几乎可以蒙混过?关。 科举班,顾名思义便是都要参加科举博得功名的?,国子监也不希望在科举上丢脸,故而只选最优秀的?学生进入该班。 谢宁曜如今来的?便是“科举班”与“恩生班”混杂的?茶室,他都不用猜就知道,那碎嘴子都来自恩生班,科举班的?都十分?安静儒雅,这?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看见,一穿着异常华丽的?学生,故意走到单独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学子跟前,将穿着镶金朝靴的?脚放到桌子上,坏笑着说: “闻达兄,帮我擦擦鞋,我便送给你?一件貂裘,如何?我见你?穿着这?样?单薄,早想送你?些我穿剩下的?锦衣华服,又怕你?说无功不受禄,便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谢宁曜对科举班的?学生一点儿也不熟悉,但他听说过?“王闻达”的?大名。 只因?这?人不仅常得“魁首”,并且性.情.孤傲、刚烈,虽出生贫寒,却每每敢与学里世?家恶.霸.们斗争,从没怂过?。 王闻达一拳锤在桌上,怒道:“赵明,你?别太过?分?!” 谢宁曜也知道这?赵明是国子监里的?老油条了,就连最简单的?恩生班考了三年还没考上,如今已二十出头还在读书。 国子监里但凡不考科举的?,几乎没有超过?二十岁的?学子,赵明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赵明家里也算显赫,父亲封徽先?伯,长姐封“如嫔”,他便仗着家世?在学里横行霸道。 王闻达从来就不是好对付的?,赵明也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只阴阳怪气的?说: “可惜你?没攀上谢宁曜那高枝儿,定是闻达兄不愿攀附权贵,您生就这?样?好的?皮囊,性情又洒脱,应该最和谢宁曜的?意。” 王闻达恶狠狠道:“别让我在外面碰着你?,否则我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赵明笑着说:“闻达兄莫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感慨您实在清高,不像那裴知遇,以往还不愿与谢宁曜结交太多,如今却是上赶着讨好呢,谢宁曜赏他好些华丽衣裳,但是他心里肯定不领情,只认为谢宁曜在羞.辱他,可见你?们这?等贫寒好学生都虚伪的?很!” 王闻达怒不可遏,却还是强忍下来,大大的?喝了一口?茶,懒得再与他纠缠。 谢宁曜听着两人争吵,却觉无聊,眼睛四处乱看,只因?他早见惯了这?些,便觉吵闹也没什么意思,除非打起来,他还能好奇多看两眼。 但他四处乱看时,却看到那排储物柜下有人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干嘛。 茶室里每人都能分?到一个储物柜,主要用来存放茶叶、茶具等器物。 谢宁曜看到那人走到王闻达的?储物柜前,用钥匙开了锁,快速将什么东西?洒进了茶罐里,随后迅速放回去,再落锁,像是做过?许多次一样?熟练。 他立即便猜到,赵明找王闻达的?麻烦,很可能就是为了掩护这?下药之人! 若说是下什么毒药,谢宁曜认为绝无可能,没谁敢在国子监毒杀任何学子。 首先?是没必要,学子之间?的?恩怨,不可能深到必须要杀人,其次,就算真到要杀人的?地步,也该在国子监外面筹划杀害,这?便是普通杀人案,不会牵连氏族。 谢宁曜顿时想到一种可能性,明年春闱殿试在即,王闻达是这?次国子监里最可能夺得状元、榜眼、探花的?人。 但为了科举的?公平性,国子监只能占三者之一,其余两名必须从各州、郡、县的?学子中选拔。 这?也就是说,如果?国子监这?一年有好几名学生都有可能获得状元、榜眼、探花,若能除掉对手,或者削弱对手,那便多了些胜算。 谢宁曜也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但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提醒一下王闻达,否则他心难安。 他并没有将自己发现的?告诉方觉明与萧立鹤,只借口?撒尿,专程去告知了祭酒大人,让其暗中调查。 他想着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很容易打草惊蛇,只恐这?幕后主使再换更?隐蔽的?方法害人。 好容易等到放学,谢宁曜立即就让李及甚去将王闻达约来,他自己就在马车上等。 他知道王闻达很可能会拒绝他的?邀请,但一定不会拒绝同为学霸的?李及甚的?邀请。 李及甚一听却不乐意了,只问:“阿曜,你?还要招惹多少?人才?肯罢休?但凡好看的?学子,你?都要沾染个遍?” 谢宁曜解释道:“阿甚,这?次你?真误会我了,我是为救他的?命,你?快去将他找来,别让他坐车走了,等会儿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及甚无奈,只能去大门口?堵人,将王闻达带到了车上。 谢宁曜先?嘱咐了风住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的?马车,随后才?用最低的?声音,将今日在茶室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王闻达听完后震惊不已,感激涕零的?对着谢宁曜跪拜下去,哽咽道: “小公爷,若不是您告知,我命休矣!难怪入冬以来,我睡再多的?觉也只觉困顿不已,原是贼人给下了药。 我猜这?药虽不致命,却可让我精.神.萎.靡,喝个几月我便会反应迟钝,再过?些时日很可能逐渐痴傻,这?比要我的?命还可怕! 以往我不爱去茶室,如今是太困才?不得不总去喝茶,没想到他们竟将药下在茶里……” 谢宁曜忙将人扶起,嘱咐道:“必须抓住元凶,我们都先?装作不知,你?偷偷喝其他的?茶,我已告知祭酒大人,他会暗中巡查。” 王闻达自又是千恩万谢,谢宁曜忙说:“以防人生疑,找出元凶之前,我们还是装作不熟的?好,你?快回家吧。” 谢宁曜目送着王闻达的?马车走了,他才?令小厮们赶车回家。 两人抵家后仍如往常一般先?去祖母那里问安,顺带就在祖母屋里写功课,吃了晚饭再回宝辉院。 冬日夜短,他俩洗漱完便早早上床睡了。 李及甚耳力极好,他听到谢宁曜的?呼吸变的?绵长,便知人已睡着。 他轻手轻脚的?起来,走到谢宁曜的?床前,果?然见人又将双臂都伸到了外面。 屋里地龙开的?很足,是有些热,但冬夜里被子没盖好真容易着凉,他实在不放心总是等人睡着就来看看。 谢宁曜睡的?正香,梦见小时候与兄长一起睡觉,他顺手拉住了李及甚,含含糊糊的?说:“哥,你?要去哪里,我还没长大,陪我睡……” 李及甚想着谢宁曜偶尔还要做噩梦,少?年人血热越发爱揭被子,他也不再坚守,索性躺进了被窝里。 以往谢宁曜总是要和他一起睡,都被他果?断拒绝,他如今就想什么都依谢宁曜的?,唯望不再怕他就好。 谢宁曜只以为是小时候,满足的?抱住了兄长的?腰,一只腿搭上兄长的?腿,嘀咕着:“哥,还是抱着你?,睡得香。” 李及甚:……
谢宁曜喜爱抱着东西睡觉, 从前不抱着兄长,他就睡不着,长大一些, 兄长不再总是?与他一起睡, 他就抱个大枕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养成这个习惯的,大哥则将他的这一“坏习惯”归结于他小时候有好几个月都抱着爹送的宝剑入睡, 从此就再改不过来。 李及甚第一次与人这样亲密的接触,以往他与谢宁曜再如何亲密无间却也从没有抱在一起, 还同睡一个被?窝。 他见谢宁曜睡的实在香甜,唯恐强行将人分开, 回去?那边床上, 一定会将人弄醒,只能?一动不动任由其抱着。 没一会儿?, 李及甚见飞琼轻打起隔间的帘子?走了进?来。 今夜是?飞琼当值,这当值的贴身丫鬟虽不用守着主子?睡觉, 但一夜至少也要起来几次看?主子?是?否盖好被?子?等。 宝辉院众人早见惯了谢宁曜与李及甚亲如兄弟的各种行为,夏日里两人一起躺凉席上睡觉亦是?寻常。 因此当飞琼走到床前,但见床上两人相拥而眠, 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想?着定然又是?自家小爷贪玩硬要拉甚少爷一起睡。 更何况这段时日以来,宝辉院众人都明显感受到, 甚少爷特别迁就自家小爷, 以往他们三天两头的吵架和好, 如今竟再也不争吵, 都是?甚少爷肯退让罢了。 飞琼虽也没见过两人抱着睡一个被?窝, 却想?着以往自家小爷贪玩混闹时,甚少爷必然劝阻, 小爷硬拉甚少爷一起睡,甚少爷必然不肯的,如今却为了和睦,不再推却。 李及甚待飞琼走到床边,他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用唇语告诉飞琼:“你好好睡去?,不用再起来看?他,有我在他身边,你尽管放心。” 飞琼自是?连连点头,轻步走了出去?,心想?着:真好,当值竟也能?睡个囫囵觉,自从甚少爷来了后,不知帮我们做了多少活计,我们倒清闲起来,怎能?不念甚少爷恩德! 李及甚睡眠极浅,身边有一点儿?动静就会立刻醒来,谢宁曜睡觉总是?不安分,但这一夜,他却睡的很好。 只是?即便?他睡的十分深沉,也会下意?识的将谢宁曜拿出被?窝的胳膊给拎回来,下意?识的为谢宁曜压好被?角。 谢宁曜这一夜睡的极好,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还真以为又梦见抱着兄长睡觉,一个劲儿?的将脑袋在兄长的怀里蹭,嘀咕着:“哥,我要小解,抱我去?。” 他小时候若是?半夜要小解,只需贴在兄长耳边含糊说出想?撒.尿,其余就不用管了,兄长自会抱着他去?,全程他都不用睁开眼睛看?,半梦半醒就解决了。 每日早晨亦如此,他爱睡懒觉,从来不肯自己?去?撒.尿的,就赖着兄长抱他去?,还赖着兄长抱着他洗漱穿戴,有时吃饭都要大哥亲自喂,吃完饭才算睡醒。 大哥谢宁昀也因他年幼丧母,故而对他格外的骄纵,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就乐意?惯着他。 他小时候的起床气更大,丫鬟们根本拿他没法,只有大哥才能?管得住他,大哥就坐在椅子?上抱着他,让丫鬟们在一旁拿着洗漱穿戴的一应物品,大哥亲自伺候他。 即便?如此,他偶尔还要闹脾气,兄长倒也不会将他惯的太过,但凡他敢冲着无辜的人发火,必定要将他按趴在膝上,一顿巴掌将臀腿抽红,必让他哭着认错才算完。 李及甚虽不知这些底细,却也猜到谢宁昀必定是?亲力?亲为、千娇万宠的养大这个弟弟。 他正待下床,抱人去?小解,谢宁曜却已经醒了。 谢宁曜看?着与自己?躺在一个被?窝的李及甚,一边揉眼睛一边说:“阿甚,你这回可赖不掉了,何时钻我被?窝里来的,从实招来!” 这段时日以来,都是?李及甚亲自叫他起床,但以往李及甚都已穿戴整齐,今日却明晃晃就穿底衣躺他的被?窝里。 李及甚如实道:“我见你总是?夜里揭被?子?,索性与你同睡,等天暖和起来,我便?不再管你这许多。” 谢宁曜笑着说:“没想?到你还学会这欲擒故纵的把戏,以往我求着要与你同睡,你打死不肯,如今倒这样豁达起来,即便?我想?赶你走,却实在舍不得,毕竟来之不易。” 李及甚也不与他胡搅蛮缠,提醒道:“你不是?想?小解?我抱你去?。” 谢宁曜笑着说:“我都醒了,哪里还用你抱?更何况我都长大了,我也要脸的,我说的梦话?,你不许当真,更不许告诉别人,我小时候都让兄长抱着撒.尿。” 李及甚道:“京都里恶名昭彰的谢小霸王竟这样娇气,说出去?是?惹人笑话?的,保证为你守口如瓶。” 谢宁曜笑着说:“这还差不多!我憋不住,先去?撒.尿,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及甚一边为他穿长袄,一边叮嘱:“快去?快回,不许到后院玩冰,这些时日昀大哥不用去?早朝,每每都会抽空来看?你的,仔细被?他抓个正着,又怪我没提醒你。” 只因前不久谢宁昀查案时不小心伤了腿,皇帝甚为担忧,命他在家好生?修养,他却不肯为一点儿?小伤耽误公.事,皇帝便?让他伤好之前都不用早朝。 谢宁曜看?过大哥的伤无数遍,大哥的伤实在很轻微,早已痊愈。 他都明白,皇帝体恤臣下是?假,找借口不让敢于直言上谏的大理寺少卿上朝是?真,只等这桩棘手的案子?彻底结案后,才会让兄长继续早朝。 兄长查的便?是?几年前的“翰林院哗变案”,大哥已快查到幕后主使,但皇帝不想?再追查下去?,只想?让大理寺卿赶紧结案,兄长只是?少卿,不能?越过顶头上司,才被?牵制。 谢宁曜很为兄长感到愤愤不平,但他心知自己?在这事儿?上帮不了什么忙,也就只能?作罢。 他一边想?一边已经洗手熏香完毕,但见帘子?外的后院浓雾弥漫,隐约可见四处草丛山石上都结着厚厚一层霜,大树上挂着很厚的积雪。 这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中,一抹明艳的红猛的闯入他的眼帘,竟是?后院靠近锅炉房的墙角那树红梅开花了! 红梅没有其他梅花那样耐寒,一般是?冬末初春才开花,谢宁曜记得很清楚,昨天还没开呢,今早竟开了。 他心想?定然是?锅炉房的热气促使其开花的,那锅炉房专供屋里地龙的,最近严寒,地龙终日都烧的很旺。 为了哄大哥开心,他赶忙取了多宝阁上的花瓶来,忙忙的去?摘了几枝红梅放在瓶中,双手冻的通红也毫不在意?。 他又想?着不能?让大哥知道,他是?刚才冒着严寒出去?摘的,赶忙就将花瓶放到李及甚那边床上。 两边屋子?里的地龙都很暖和,只要将红梅上的风霜暖化,他就能?说是?昨天傍晚摘回来的。 他刚回到这边屋子?,只见李及甚已经穿戴整齐在外间温书,大哥也走了进?来。 因着心虚,并且刚才摘红梅时,双手落满了霜雪,这会儿?还像冰一样冷,他连忙将双手背到身后,笑着说:“哥,我要洗漱换衣,你先出去?。” 谢宁昀手把手带大弟弟,如何能?看?不出这点猫腻。 他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弟弟双手拿过来,一边说:“你换衣,还用避开我?从小不是?我亲自给你洗澡换衣?” 谢宁昀摸着弟弟的手冰浸,顿时便?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先强压着怒气,将弟弟带到最暖和的床上坐着,又是?哈气又是?用自己?的手捂,又命拿刚灌的汤婆子?来。 飞琼赶忙拿来汤婆子?,谢宁曜立马就要去?接,谢宁昀却说:“我先给你捂热一些,骤冷骤热,你这手会如同扎满针一样疼,还不长记性!” 谢宁曜心里已经很怕,他知道大哥这会儿?很生?气,连忙解释:“哥,我没出去?玩冰,不过洗手后忘记擦干……” 李及甚早听得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说:“昀大哥,都怪我没看?好阿曜……” 谢宁昀一边用汤婆子?为弟弟暖手,一边含笑道:“阿甚,你不用为他辩解,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时时刻刻看?着,我看?他就是?欠收拾!” 他摸着弟弟双手已经十分温暖,转身便?取了床头柜子?里的一根戒尺,指着弟弟说:“跪下。” 谢宁曜也有些赌气,他原为哥哥高兴才去?摘头一枝红梅,寓意?“鸿运当头”,兄长却只想?教训他,就算真是?去?玩冰又如何,哪里就值得为这点小事如此动怒! 他赌气就要下床跪地上,却被?大哥拦住,只令他跪床上,他仍不服气,嘀咕着:“都要打我了,跪哪里不是?一样,不用你大发慈悲。” 谢宁昀也不计较弟弟总是?顶嘴,只说:“右手还要留着写功课,左手伸出来。” 他越发赌气起来,尽管伸出的左手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还是?嘴硬: “方才怕骤冷骤热,怕我手如针扎一样疼,却又来打我,这比针扎疼多了!可见你根本就不是?怕我疼,就想?找借口教训我罢了!” 谢宁昀怒极反笑:“打你的疼,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后不敢在大冬天早晨衣物都没穿好就跑后院玩冰,定要病了才知后悔?每每生?病,你是?又哭又闹,只会折腾人,我看?着你病起来也可怜的紧……” 他一面训斥一面将戒尺在弟弟手掌心敲着,却没打下去?。 谢宁昀见这手白里透红,实在嫩气的很,手指如修竹一般倾长且骨节分明,手指头都是?粉嫩的,打在哪里都很疼的样子?。 他一把拉住弟弟手腕,最终将戒尺落在了肉多的臀腿上。 谢宁曜满心里只有委屈,若是?往常他早躲床里面藏起来,胡搅蛮缠不让打,今日就一动不动的挨,哽咽着说:“我没去?玩冰,就连你也要冤枉我……” 谢宁昀训斥:“不论是?去?干嘛,都该挨打,有什么是?不能?穿好衣物再去?做的,有什么不能?让这满屋子?的丫鬟奴仆去?做,非要将自己?冻成这样? 成日里就知道贪玩,偏这一年半载我又忙的很,没空管你,如今正好得闲,再不好好管,定要看?你又把自己?折腾生?病? 你有好手段,去?趟军营回来,让爹也不敢再管你,阖家上下就没你怕的人,如今也就我还能?管得住你一点,你还总在我面前扯谎、顶嘴,这都该罚……” 谢宁曜又疼又委屈,哭着控诉: “原来就为这些打我,你忙就不管我,得闲就来打我,你算什么好兄长?!谢启自己?不愿管我,你也要怪我头上……” 他说完这句自己?也觉太过分,往常他私底下直呼父亲名讳,没人听见也就算了,竟在兄长面前也这样,这在古代价值观体系下,都不能?用错误来形容,这是?罪过。 谢宁昀气的面如金纸,指着弟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只用了三分力?打,换上了十分的力?,怒斥: “总是?这样口不择言、狂悖乖谬,谢宁曜,我看?你真是?被?惯的天不怕地不怕,父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若被?外人听去?,认真要治你的罪……” 谢宁曜疼的没法,又赌气不愿认错,哭喊着说:“您是?大理寺少卿,现?抓我去?吃牢饭罢,原来你也变成那种我最厌恶的人,官场失意?便?将气撒在弟弟身上?” 他说完这句便?很后悔,兄长从来不是?这种人,更不会将外面受的气撒他身上。 每每只会因他太难管教,总是?撒谎、顶嘴、胡搅蛮缠,被?他气的不行,又舍不得打他,故而将气带到了工作里,待下属更严苛。 之前大哥在翰林院供职,作为翰林院最年轻的大学士,手底下管着大几十号侍读,这些侍读都唯愿他听话?一些,莫总是?惹他哥生?气,否则他们讲课的内容又要反复修改。 谢宁昀听了弟弟这话?,也不生?气,眉目含笑的说:“那我便?如你所愿,往后在官场上有一点儿?不如意?,回家就将你痛打一顿,可好?” 他心知自己?已几次三番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更何况实在疼的厉害了,心里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先服软,扑到兄长怀里卖惨: “哥,别,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疼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乱说话?,别打了,您先歇歇,打久了伤手腕,我疼不要紧,只恐兄长闪了手……” 谢宁昀正在气头上,见弟弟还敢耍滑头愈加生?气,戒尺下的更重,想?着这回就狠心让弟弟吃够教训,以后再不打了。 他在委屈时能?说出求饶的话?已经很不容易,见兄长还不放过,他便?难过得紧,几乎算是?嚎啕大哭。 李及甚从隔壁端了那瓶红梅过来,劝道:“昀大哥,想?必阿曜是?为折这红梅才出去?的,您消消气,先问他为何这样着急的折红梅回来?” 谢宁昀已经猜到,一定是?弟弟为他摘的,否则不会急着他来之前就折好。 他顿时后悔的很,扔了戒尺,叹道:“既是?送我红梅,你又何必隐瞒?必是?怕我责罚你大冬天没穿好衣物就出去?折梅花,可只要你说是?送我的,也许我就气消了。” 谢宁曜委屈的不行,哭着说: “你想?的美,我就是?送给大街上的叫花子?,我也不送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就算是?送你的,还是?躲不过罚,何苦又来诓我?” 谢宁昀将弟弟揽入怀中,不住的摩挲着后背安抚:“都是?哥的错,不该为这点小事就动怒,你却也不该那样顶嘴,我原只想?打两下,唬唬你……” 他也知这打多半是?自己?讨来的,但凡一开始就卖乖讨巧、做个保证,大哥总是?对他很心软,应该能?一下都不挨,偏要赌气,跟自己?皮肉过不去?。 李及甚早拿来伤药,谢宁昀接过就要脱弟弟的裤子?,谢宁曜忙道:“阿甚,你出去?等我。” 谢宁昀笑道:“阿甚,他脸皮薄,你赶紧用饭上学去?,阿曜今日就不去?学里了。” 李及甚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告退出去?,却还是?不放心,故意?在隔间慢慢收拾书本,听里面的动静。 谢宁曜趴在床上,往后看?着自己?的伤,见屁股连着大腿竟只有一些酡红而已,这么轻的伤,怎么挨打的时候就那么疼? 谢宁昀一壁为弟弟仔细上药,一壁笑着说:“谢小霸王也不过如此,这伤还没喝醉酒的人脸上红,就哭的不像样子?,你也不嫌丢人。”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嘀咕着:“谁让你把我养的这样身娇肉贵,我就没别人那样耐疼!” 谢宁昀笑道:“这却是?我的错了,往后我便?日日打你,还叫你有做不完的苦力?,想?来也能?让你尽快皮糙肉厚起来。” 他笑着说:“只要兄长舍得!” 谢宁昀为弟弟提了裤子?起来,道:“今日你便?尽情玩乐去?,我自会派人去?学里为你请假,当作打你的补偿,我这会儿?也要去?大理寺了,不能?再陪你瞎胡闹。” 他连忙讨了个免罪金牌:“哥,这可是?你说的,若我今日真再犯了什么错,你可不许生?气,更不许罚我,就当今早打的抵过了。” 谢宁昀心知这就是?弟弟已经想?好今天要干一件会让他生?气的事,他也想?着弟弟不可能?真犯什么大错,便?说:“行,都依你。” 他看?着兄长拿起了那瓶红梅,打趣道:“哥,都说了不是?送你的,快放下,我还要送旁人呢!” 谢宁昀笑着说:“不是?送我的,我也要了,众同僚书案上都有梅花,只我没有。” 他目送着兄长离去?,心里早乐开花,这顿打换今日不用去?上学,还能?再犯错,他觉得太值! 大哥刚走,他赶忙便?起床洗漱穿戴整齐,急匆匆的到外间用饭。 李及甚已用完饭等在一旁,说:“我已着人去?学里告假,你又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谢宁曜自然高兴有李及甚陪着,若真闯了什么祸,也可以让李及甚帮他顶锅,父兄从不会责罚李及甚,他就更能?逃脱责罚。 他笑着说:“去?跃然酒楼啊,我日日都要上学,还没去?过呢。” 跃然酒楼便?是?他赞助樊星与开的,刚开业不久,但因为距离国?子?监有点远,且要穿过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很容易被?发现?,中午偷跑出来那点时间根本没法去?。 他们中午经常光顾的那家酒楼就在朱雀大街最头上,从国?子?监所在的集贤街出来走小路就到,但跃然酒楼在朱雀大街末尾,上学时就很不方便?去?。 李及甚早猜到谢宁曜的想?干嘛,只说:“你也不要闹的太过。” 谢宁曜嘴里答应着好,心里想?的却是?,那就得看?李从威到底识趣不识趣了。 用饭毕,两人便?直奔跃然酒楼去?了,谢宁曜故意?换了极为朴素的衣裳,还戴了加面纱的斗笠,将他与李及甚都伪装的很好,让人认不出来。 跃然酒楼虽主打火锅与烧烤,但谢宁曜前不久又让谢府的厨子?去?教了酒楼的大厨汉堡等的做法,故而早餐也开始试营业。 古人从未吃过汉堡等食物,自然是?新奇的紧,一大早生?意?便?十分火爆,就连诸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忍不住来尝鲜。 谢宁曜早就听说,自从跃然酒楼开业以来,李从威就没有一天不来闹事。 他心知李从威就是?冲着他来的,不过是?为逼他出手罢了。 全京城都知道就他会这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李从威自然也很清楚这些,定然猜到这酒楼的盈利会与他分成,故而来闹事。 谢宁曜与李及甚随意?选了个角落坐下,只要了最简单的汉堡豆浆套餐,静坐着观察。 一楼大堂早坐满食客,还有许多打包外带的在排队,几条长龙都排到了大街上。 没一会儿?,谢宁曜便?看?见李从威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进?来,后面还跟了许多打手仆从。 李从威坐了起来吆喝:“掌柜的,姓樊的,你给滚出来,吃了你家这什么汉堡,我肚子?疼了一夜,拉的我快虚脱,你这玩意?儿?早晚得吃死人……” 原本这早餐就还没经营几日,众人只吃个新奇,更没什么口碑,大家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这汉堡虽怪却不至于真吃出什么问题罢,我看?这与那包子?、馅儿?饼并无太大的差别,只面不同,夹的肉做法不同罢了,吃来味道自然不同,各有千秋。” “要我说,还不如包子?、肉饼好吃,不过吃个新奇罢了。” “这小郡王三天两头就来闹事,也不知樊掌柜怎么得罪了小郡王。” 这段时日以来,樊星与被?这小郡王烦的不行,却还是?不得不忙跑出来笑脸相迎: “小郡王,我家饮食从未吃坏过旁人的肚子?,也许是?您家里的饮食出了什么问题,您总是?这样三番五次的来闹,我让您去?报官,您又不肯,您到底想?干嘛……” 李从威一把打落樊星与手里的账本,怒道:“你还敢污蔑郡王府大厨不成?整天拿着账本算,赚这几个钱可真不容易啊……” 谢宁曜哪里还能?再忍,快步走过去?,只掀开面纱一角,用眼神警告李从威:“你想?在大庭广众下挨打,还是?跟我去?雅间?” 李从威一见谢宁曜,魂都没了,立马从担架上跳下来,也不让小厮奴仆们跟来,就命守在楼下。 樊星与连忙追了上去?,轻声道:“阿曜,你来干嘛,我早说过不让你管任何经营上的琐事。” 谢宁曜小声说:“星与哥,以后再慢慢和你解释我与李从威的恩怨,他是?冲着我来的,只有我才能?将他打服气,你就在一楼安抚食客,不用跟来。” 樊星与立即便?心知肚明,不再多问,回到了大堂维持秩序。 谢宁曜带着李从威进?了雅间,李及甚立即就从里面落了锁,不让任何人再进?来。 李从威笑着说:“阿曜,你终于肯见我了。” 谢宁曜早就气的不行,暴跳如雷的说:“李从威,你就是?贱,非得让我揍你是?吧?” 李从威咚的一声跪在谢宁曜面前,诚恳道:“阿曜,我也不愿这样,我只是?太想?你。” 谢宁曜有些震惊,他虽知道李从威个变.态,但李从威也没有这样主动跪在他面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