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打算给?他买个更好的。”大约是?注意到?了宁颂眸子中的不认可,郑夫子讪讪地?说。
“您说错了。”宁颂道,“或许郑墨他内心里?更喜欢您最开始买的那件礼物呢呢?”
又或许,郑墨更喜欢郑夫子送礼物的心意,而不是?具体的什么东西呢?
只?可惜,这份心意郑墨还没有收到?,就中途被?人截了胡。
“我这不是?觉得那两个小家伙寄人篱下,可怜吗……”郑夫子解释的话淹没在宁颂不赞同?的目光中。
表兄妹固然可怜,可失去了母亲,又没有父亲在意的郑墨,岂不是?更可怜?
郑夫子不说话了。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宁颂只?是?略微提了提,便闭上了嘴。
郑夫子本不乐意说这个,见状,连忙转移了话题,提及了今日在学堂里?的约定。
只?不过,碍于一点儿为人师表的面子,郑夫子根本没说是?自己提的议,而是?说另外一个私塾的秀才主动找事。
“……其他秀才都答应了,我是?没办法,才加入的。”
郑夫子将这桩事说得极为不情愿。
“大家都是?为了县试嘛,到?时候县试结果出来?不就知道行?不行?了,何必要折腾这一通?”
郑夫子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醒模样。
宁颂品了品其中的意味,体贴地?没有拆穿他这夫子的一点儿小心思。
“那这次联考要怎么样考呢?”
见宁颂没有注意到?自己话中的掩饰,郑夫子小小地?松了口气,说起了具体的措施。
虽然是?联考,但到?底是?青川县几个私塾之间?私底下的比试,当然不会多么的大张旗鼓。
几个秀才商量了一下,决定几个人坐在一起,共同?出一套题。
然后约定一个日子,组织学子们答一答罢了。
对于监考严格程度,是?否作弊,彼此都没有更具体的规定——突出一个互相信任。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次联考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县试而演练,最终目的是?为了提高各自的水平。
“挺好。”
听完郑夫子的话,宁颂点点头,表示对这一活动的赞成。
先?不提学了这么长时间?,宁颂本人也想要通过考试知道自己的水平,哪怕论?及联考本身,也是?一件好事。
大雍朝的读书人与现代?的名人是?一样的,要想走得远,得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就比如郑夫子本人,靠着策论?能够在学官面面前留下一些印象,接下来?的路就会好走许多。
在这一点上,想必其他几个秀才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问题是?,同?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们怎么可以将这个机会利益最的大。
“师父,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行?。”
“你说。”
不管郑夫子愿意与否,他都不得不承认在想点子上,宁颂比他擅长得多。
这也是?他在领了这件差事之后,要第一时间?赶回来?与宁颂商量的原因。
“您能否邀请别的私塾的夫子,来?我们私塾,给?学子们讲一节课。”
郑夫子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宁颂却比他想的笃定得多,重?复了一遍:“是?否能请别的私塾的夫子来?做一次讲座。”
“……若是?您面子大,能把县学的教谕与训导大人请来?,就再好不过了。”
县学里?的教谕和训导,就职要求最低是?举人。
在王朝后期,一些重?要的县,甚至有进士来?担任这两个职位。
要是?能请来?讲课,那真是?他们赚到?了。
“……”
“你是?敢想的。” 愣了愣,郑夫子最终道,“我试一试吧。”
郑夫子最终还是?被?宁颂说服了。
青川县一共有七家私塾,排除两家只?教蒙童的,剩下了五家私塾,都在这一次的联考范围之内。
或许是?想争夺第一,亦或者是?想靠着这个新奇的事件揽一番名气,先?生们在回到?私塾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叮嘱自己的得意弟子们好好学习。
“务必要抓住机会。”
虽然联考不算什么,但第一也是?一个噱头。
联考的时间?定在下个月初,据当下还有将近二十天。
在一段时间?,夫子们原本打算自个儿关起门来?,充实巩固提高一番,哪想到?第二日郑夫子就上了门。
“老郑,你来?做什么,不会是?舍不得自己的徽墨,想要提前溜走吧?”
虽然郑秀才在县学里?吹得厉害,但大家对于他那学子的水平仍然抱有怀疑的态度。
不说别的,单说近两次县试出自郑秀才县学的学子没几个,就足以说明对方的教学水平。
郑秀才自己读书当然是?行?的,可学生的水平嘛——那可不一定。
“溜什么溜,少胡说。”
到?底是?有事求人,郑秀才面对同?窗的质疑时没有生气,只?是?在口头上没什么力?度地?反驳一下,就进入了今日的话题。
“什么?你没说错吧,喊我去给?你们的学生讲课?”
听到?这个提议,这位姓闵的秀才第一反应是?郑秀才在逗他。
“你自己讲不了吗?你不是?秀才吗?”
他们这些老秀才,哪怕是?给?童生讲课,也是?绰绰有余。
“你该不会被?你学生嫌弃了吧?”闵秀才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就爱时不时撩一句闲。
“乱说什么,少扯开话题。 ”郑秀才将闵秀才扒拉在他身上的手拂开。
“呦,你说真的啊?”几番打量郑秀才的表情,见对方没有瞎说的模样,闵秀才这才当了真。
“你要我去给?你学生讲什么课?”
出于好奇,闵秀才第一时间?并没有完全拒绝。
“当然是?《春秋》。”这是?闵秀才的拿手项目。
由?于考试要求,考生们在考试时,除了《四书》之外,还要主修一门本经。
这个本经是?从五经之中选取的。
既然是?自发选取,那么按说选择五经的比例是?一样。可现实情况却不是?这样,随着科考的发展,对于五经的选取呈现了两极分化。
《诗》、《书》、《易》三者中试者多,《礼》和《春秋》选择的人少。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后两者内容复杂,考试范围不固定,加上擅长后两者的师父不多,含义也难以读通。
可眼前这位闵秀才,是?郑秀才所知道的少有的《春秋》读的透的。
“……讲《春秋》,短短一天怎么讲?”
虽然说碍于《春秋》的特殊性,闵秀才本人不排除日后更换本经的可能,可在这时候,他仍然喜欢着《春秋》。
换言之,他被?郑秀才的提议搔到?了痒处。
原本想要拒绝的想法,忽然就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郑秀才见状,眼睛一亮,连忙拿出了在临行?前商量好的话术:“就讲总纲呗。”
“你梳理一下/体系,花一个时辰的时间?,讲一讲你对《春秋》的理解就好了。”
“就像是?开了一扇门,给?那些对《春秋》有好奇的学子。”
不知道是?郑秀才的哪句话打动了闵秀才,对方犹豫片刻之后,最终答应了下来?。
“那我试试?”
“当然要试试!”郑秀才一把抓住了闵秀才的手。
“老弟,说好了,就后天。到?时候我亲自来?接你!”
话已至此,哪怕说闵秀才想要后悔,此时也晚了——狡猾的郑秀才将一切都定了下来?。
包括给?闵秀才的讲座费用。
五百文?。
后一日,郑秀才果然依自己所言,驾车来?接闵秀才去西山村。
虽然心中越发觉得不靠谱,但闵秀才想着要去讲课,仍然头一天写了教案,换了一身新衣服。
“老郑,你可别忽悠我。”坐在车上,闵秀才仍然觉得有几分不确定。
“怎么会呢,你放心吧。”
牛车一路将闵秀才从本村拉到?了西山村,到?了私塾门口,他没来?得及打量这书塾的环境,就被?门口的大红纸惊呆了。
一大张红字一个字,连在一起,就变成了“欢迎闵夫子莅临讲学”这句话。
在标语下,宁颂与助教带着甲班学生一起站在门口热情洋溢地?等着他。
被?叫来?当气氛组的郑墨手中甚至还捧着一束鲜花。
“欢迎闵夫子。”
闵秀才从牛车上下来?,仍然觉得神?情恍惚。
“好、好。”头一回受到?如此热情对待的他,在接过那一束干花时,精神?上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仿佛来?到?了一个超出自己认知的世界。
在接下来?正式的讲座中,他也获得了最高层次的礼遇。
座位上学子们认真听讲、记笔记的模样,让他滔滔不绝,一不小心就讲完了全程。
下午结束,郑夫子做东,请他吃饭。
饭桌上,闵夫子讲课的愉悦感仍然还未消散。他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不自在地?说:
“咳,老郑啊,你看还有什么需要讲的,可以再找我。”
由?于讲课体验太好,闵夫子愿意来?一个再回首。
“那感情好啊!”郑夫子一把抓住了闵夫子的手。
就等你说这话呢。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郑夫子用同?样的办法薅到?了另外三家私塾夫子的讲座。
夫子们讲的内容都不一样,可讲课之后的反应却是?一样的。
“哎呀,要不是?我们自家还有学生要教,都恨不得住你这里?了。”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见过如此好学的学生。
郑夫子乐呵呵地?将人送走。
关了门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旁人都知道这里?学生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把好事让给?外人。
几家私塾之间?的走动前所未有的紧密,加上讲座这件事原本就是?一件新鲜事,不过多久,县学的秀才们都知道了。
连带着教谕也听说了。
在最近一次同?陆之舟的汇报中,教谕当做新鲜事一般,讲给?了陆大人。
谁知道陆大人眼睛一亮:“这倒是?有意思。”
“你详细说说。”
教谕便又更仔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个秀才叫郑成木是?吗?想出来?的法子蛮有聪明,挑选的时机也很好。”
平日里?请别的私塾的夫子来?讲课,听起来?其中颇有几分冒昧在。
但在此刻就不一样了,这联考本身就是?一种交流。
讲座,也是?另外一个形式的交流。
“他们都愿意去吗?”
按照教谕的说法,这郑成木出面去请人,旁的秀才就愿意去,这无疑也是?一桩奇怪事。
“听说是?给?了束脩,还有车马接送。”
陆之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到?时候再问问。”
秀才们都不缺这点儿钱,却仍然愿意舟车劳顿去讲这一回课,其中隐含的东西,显然不是?表面上这一点。
但教谕不是?局中人,没去讲过课,说不清楚。
“好好教,你们县学这几个秀才都不错。”
教谕得了这句话,在离开陆之舟的府上,赶回青川县县城时,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有了学官大人这句话,他这一番辛劳也是?值得的。
另一边,陆之舟见完了教谕,没忍住将自己写到?了一半的奏折拿了出来?,写了两笔,又忍不住扔到?了桌上。
从去年到?任开始,一直到?现在,随着他这个官做的越久,对于职务内容了解得越多,对于改革基层教育体制的想法就约深刻。
可是?,改变长久以来?形成的东西如何容易?
他的折子写了又写,但最后总是?因为太过悬浮,不具备可行?性而搁置。
这一度成为他的执念。
好友凌恒知道他的这点儿想法,于是?这一回回来?,专门来?看他。
他原本可以只?当官,不在意别的,可他做不到?对于陈腐之事熟视无睹,因此才过得如此痛苦。
想到?这里?,陆之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在他心中的抑郁之情没有持续多久,凌恒就登了门。
“有一件事。”
陆之舟原本想要同?凌恒分享他新听来?的这桩新奇事,没想到?好友先?开了口,表情中带着几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微妙。
“你说。”陆之舟明智地?住了嘴。
“景瑜给?我写了一封信。”
齐景瑜,陆之舟知道,白鹿书院院长的外孙,也是?凌恒的小师弟。
“他的一个好友给?他写了信,邀请他去一个私塾讲课。他脱不开身,又知道我在你这儿,就写信托我去赴约。”
“……”
陆之舟打心眼儿里?觉得荒谬。
沉默了片刻,他小声问:“邀你去的那个地?方,不会是?青川县西山村的一个私塾吧?”
凌恒同?样报以沉默。
两位大人眼对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察觉到?了疑惑。
凌恒受齐景瑜的邀请, 去给一个?私塾讲课。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荒诞又滑稽,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摆在眼前, 因此才令人沉默。
“……那你去吗?”
这是这件事的核心。
“当然不。”倒不是凌恒摆架子?, 纯粹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
在师父大寿之前, 他还想过几?日清净日子?。
“所以才来?找你。”
齐景瑜的委托他自?己做不了, 这才想到了好友。
好友找人帮他去,也是一样的。
“……行。”陆之舟原本就有心去探探, 如?今好友的委托, 也不过是促使他采取行动的原因之一。
此事定了, 凌恒心中少了一件事, 靠在座椅上懒洋洋地喝茶。
陆之舟身在临州, 远离京城, 自?然也与京城的争斗无关?。
纵然如?此,也从人事不断变动的邸报里察觉到了官场诡谲的氛围。
他这位找借口避出来?的好友, 当然也在局中。
不愿意去想这些令人烦闷的杂事, 陆之舟刻意换了个?话题,同?凌恒闲聊:“对了,你的小师弟是怎么认识这家私塾的人的?”
凌恒的小师弟,陆之舟之前见过一次。
在他的印象中, 齐景瑜家境复杂, 从小养在外祖父膝下, 是一个?看似开朗,但?实际性格敏感警戒的人。
这样的人,能与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交朋友, 实在是让人好奇。
“具体的他没说。”
凌恒对于小师弟的这个?神秘朋友也颇为好奇——听说两?人经常书信往来?,齐景瑜还时不时给对方寄东西。
这也是凌恒自?己去不了, 还来?找陆之舟帮忙的原因。
“我明白了。”
接到了凌恒的委托,陆之舟当然不会不当一回事。他意识到西山村这家私塾的特殊性,专门吩咐教?谕关?照。
“……陆大人,可是这讲座活动已经结束了呀。”
齐景瑜的信自?写出之后到交到凌恒手中,其中隔了一段时间。
如?今再?经过凌恒到陆之舟,之后再?将任务委托出去,恰好已经到了联考跟前。
哪怕私塾再?不注重联考的结果?,此时也要关?起?门来?巩固吸收,好对即将到来?的联考做好准备。
“……好吧。”陆之舟遗憾地答道。
不光是可惜他答应凌恒的事情没办成,也可惜自?己没能与这有趣的私塾打一回交道。
讲座的插曲一晃而过,除了县学?教?谕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其中有学?台大人的过问。
到了大雍历十一月中旬,几?个?私塾的夫子?们?出好了题,正?式开了令人期待已久的联考。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一回监考,是郑夫子?亲自?来?。
今日是一个?休沐日,丙班与乙班都被放回去了,剩下的只有甲班加起?来?的怎么二十个?人。
当然,也包括那位有志在明年参加考试的助教?师兄。
试卷发下来?,助教?师兄“嚯”了一声。
倒不是由于题量大或者题目难,而是这一回联考的出题,竟然显得很规范。
没有作为添头的算学?题,也没有旬考中用来?测试背诵程度的默写题,题目只有简单的三道。
经义题、策论?题和试帖诗。
这完全是县试、乡试和府试的考法。
当助教?师兄看题时,坐在他身后的宁颂也在读题——经义题是基础,按照正?常习惯答就行。
反倒是策论?题非常有意思。
题目问: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则财恒足矣。
这句话出自?于《大学?》,所谓“生财有大道”,讲的不是个?人发财的办法,而是指一个?国家的理财手段。
原文说,想要保持国家富足,首先要生产财富的人要多,消耗财富的少,这样才能保持盈余。
当然,原文中不止这一句话。
除了生产大于消耗之外,更重要的是说“德行”、“仁义”两?个?词在社会财富分配中的作用。
有德行的人会舍财而修身,无德之人宁愿舍身也要取财。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主题又回到了对于个?人的约束上:身处高?位、有权力的人不应当将敛财作为目的。
若是掌管国家大事的人都只集中于财富的聚敛,那么就会贻害无穷。
如?此联系上下文,这道题似乎就有了答案——如?果?致力于讲述如?何增加生产财富的方法、减少财富的损耗,那当然是只答了表面和皮毛。
可若是遵循《大学?》的一贯思路,针对个?人修养来?答,那又会太过无聊。
宁颂知道,但?凡是稍微有点儿水平的学?子?,都会想到这一层来?。
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提升个?人的自?我修养上,而在于构建监督的制度和体系。
想到这里,宁颂不由得想起?了不久之前看到的邸报。
那是一件看似再?平常无奇的处理——时任工部侍郎被下狱,与此同?时,牵连了包括户部、吏部在内的数十人。
与此同?时,朝廷重新拨了一笔款项疏浚河道,加固大堤。
宁颂有些兴趣,翻找了一番以往的邸报,发现在两?年之前,朝廷刚刚才派人处理过河道。
毫无疑问,工部侍郎的倒台与河道工程上的贪腐撇不开关?系。
用这道题目上的道理来?看,若是为官者将德行作为约束自?己的工具,那身处高?位,为何还会为了利益而断送自?己的前程呢。
可见对于治理来?说,加强个?人修养只能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可是,这道题要这样写吗?
想到这里,宁颂的思路已经飘得有些远了。
问“生财”,他写“监督”,若是出题人的思路并未与他一致,而是只想看考生答自?我约束相关?,那他毫无疑问跑题了。
可……若真的是呢?
据齐景瑜所写的信里来?看,这一回这件事涉及的人相当之广,哪怕到了现在,风波仍然没有过去。
想到这里,宁颂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就是联考的坏处了。
不明白考官的性格和意图,也拿捏不准对方到底想要一份什么样的答卷。
如?果?换作是郑夫子?来?出题,他完全不必纠结这么多。
毫无疑问,郑夫子?就是想要学?子?答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一套。
由于策论?的纠结,宁颂没有第一时间写这道题,而是用很快的速度将经义题和作诗题答完。
或许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内他的试帖诗练得太多,以至于此次题目竟然是他做过的。
题目要求他赋得“月过楼台桂子?清”,得“清”字,他将题目的关?键字拆分,用到了首联和次联。
“月下楼台迥,氤氲一汽清。蟾光方转过,桂树已敷荣。”
不论?这首诗水平如?何,在“破题”上,是做到了极致。
写完了策论?与试帖诗,宁颂不得不重新面对策论?题的抉择。
此时,考试所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
他抬起?头,考场里其他学?子?正?在奋笔疾书,丝毫看不出有丝毫的纠结。
宁颂犹豫了片刻,再?凝神时,神情中的犹豫已经消散——写。
虽然考试结果?重要,可是按照他的理解来?写,更重要。
策论?一题本来?就有赌的成分,不光是赌学?子?自?己的理解,也是赌考官的心意。
既然如?此,他愿赌服输。
更何况,眼下只是一次私塾之间的联考,若是这时候都不敢写,那之后的考试,就更不敢冒任何风险。
打定了主意,宁颂定了定心神,开始提笔写草稿。
先写论?点:想要生财有道,“财恒足矣”,则要做到生者大于食者。在一定时间内,“生”是一定的、有限的,可“食”却涉及到了再?分配。
与社会财富再?分配息息相关?的,是权力。
继而将遏制权力的必要性和办法。
洋洋洒洒一篇写完,宁颂心情畅快,只觉得心中的所思所想都抒发了出来?。
只是,在时间到了,交卷之后,他却仍然心中难安。
“怎么样?”
接到通知,回来?考试的储玉问他。
“难说。”宁颂笑着摇摇头。
宁颂不是明明考得很好,却说自?己考砸了的那种人,因此当他不确定自?己的表现时,储玉也没有多问。
“联考罢了。”
县试还有一段时间,若是在联考中失手,反倒是有补救的空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说这个?了。”
考完了试,学?子?们?下了学?。试卷被郑夫子?亲自?送到了县学?,其他几?个?夫子?亦是同?样。
只是,还未等他们?一齐改卷,卷子?就被教?谕中途截走了。
“闲的无事,我先看看。”
秀才们?自?然不敢与教?谕争抢。
于是,通过教?谕,卷子?到了陆之舟与凌恒手中。
“……无聊。”陆之舟不耐烦看经义题,只挑了策论?来?看,不一会儿,就想撂挑子?了。
先不说陆之舟本人是二榜进士出身,就他当学?政这一年,看的文章最次也是举人的答卷。
哪是这些县试都没有考过的小朋友可以比。
更何况,这些策论?答得也确实无聊。
一大部分人答具体如?何生财有道,陆之舟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具体讲做卤味和养鸡的办法。
难道他会去摆摊卖卤味吗?
凌恒在一旁看着好友抱怨,伸出手也翻着卷子?,同?样,也是被奇奇怪怪的策论?劝退。
“得了。”
陆之舟承认,是自?己自?作自?受。
面对这两?位大人的兴致缺缺,教?谕眼观鼻、鼻观心,内心里却疯狂吐着槽。
——这就是乡下普通学?子?的水平,那不然呢。
话虽如?此,他的手上仍然不停,试图替两?位大人找出一个?“有趣”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