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第一缕阳光终于抵达。
老人拄着拐杖迈步前进,佝偻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朝阳中。
宋疏刚刚收回视线,耳边就听见铁质摩擦的声音。他一回头,就望见王铃从门里走出来。
看到坐在石头上的青年,王铃哎呦了一声。
“来了怎么不敲门呢?”
她拉起人往家里带,碰到冰凉的手,忍不住责怪:“傻小子,这是等了多久,直接敲门不就好了嘛。”
宋疏摇头:“没多久。”
果面沾染水滴,会导致果实容易发霉腐烂,不利于存储,影响品质。
雨水影响采收,露水也同理。
因此即使着急,果园也不会在清晨露水重的时候开始采收,也就没了宋疏想象中的早起。
但总归还是早的。
除了采摘以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比如净水、午餐、采摘工具。
采摘工具是竹筐和手套。
竹筐里套上一层口袋,底下与四周还要垫上细软的干草,这个是为了避免采摘过程中碰坏果实,手套除了保护人手以外也有这层目的。
早上约八点钟,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三人把东西搬上车准备出发。
车是一辆农业电动三轮,农村小镇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放农具、带种子、收作物,没有一处不好用。
唯一的缺点就是车子启程时刻,会猛地晃一下,猝不及防,像是要把身上所有东西甩下去。
第一次坐在三轮车的斗里,青年有些紧张,白皙的手指攥紧护栏。车速逐渐起来,后背的风吹得起劲,运动外套的帽子飞到脑袋上。
王铃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转头看见他的模样,好笑地帮他把帽子带好。
“就开始晃一下,没事的。”
宋疏点头,琥珀色的眼眸依然死死盯着空中一点,僵住不动。
王铃摇摇头,伸手戳了下宋老三的背:“天冷开这么快干嘛,耳朵要冻掉喽。”
车速缓下来,宋疏稍稍松了口气。
从家到果园,农用三轮车需要经过镇前的桥,桥下金水河面在太阳下金光粼粼,像埋了金丝的织锦,不负其名。
桥头还有个小卖部,门前板凳上坐着几个人聊天,宋疏注意到邻居阿婆就在其中。
对方慈祥地笑着朝这边招招手,宋疏颔首回应。
之后沿着河一路向上,便能抵达果园入口,全程大约二十分钟。
来到果园的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雇佣的二十位采摘工。园里种了梨和冬枣各二十亩,都在采摘期,但今天的主要任务还是剩下的梨。
分配完工作,大家四散而去。
宋疏带上工作手套,拎着背篓刚要走,突然被王铃拦住。
“等等。”
王铃从车斗的红色塑料袋中翻出一件粉色花围裙,抻臂展开:“来,把这个穿上。”
与上面的粉色小熊图案对视两秒后,宋疏抿唇,默默后退一步。
太丑了。
发现他的小动作,王铃不赞同地啧了一声,牵起他手臂,强制套上去:“果园里又没小姑娘,不耽搁你找对象。树枝要是划到,这么好的衣裳可就废了。”
拒绝无效,宋疏只好配合穿上。
在王铃帮他系身后的带子时,他低头看着胸前的丑陋小熊,忽然问:“小小喜欢小熊?”
“对呐。”
提到女儿,王铃笑弯起眼睛:“她小时候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想要一只大毛熊玩具。”
宋疏了然地点头,默默记下。
帮青年整理好围裙,王铃左看看右看看,很满意地竖起拇指:“很帅很完美。”
宋疏嘴角微抽,抱着框迅速逃离。
果园里的梨树排列整齐,枝干繁茂,每一颗直径都有15厘米,枝干上挂着满满当当的棕色纸袋。
宋疏观察旁边的采摘工,学着她们,一手捧着底一手捏住果柄,连同纸袋一起摘掉,最后放进倒背在胸前的竹篓底部。
经过的王铃提醒:“发现坏果就直接扔掉哦。”
“好的。”
宋疏应声,揭开纸袋把刚刚的梨仔细检查一遍,重新放回。
这颗是好的。
这颗也很好。
这颗品相饱满。
不知多久过去,他这一筐终于装完,一抬头两边一起出发的人都没影儿了。
宋疏:“……”
这与他所想的“主要劳动力”,显然相去甚远。
直到午饭时间,宋疏还在拧眉出神,认真思考如何才能更快一点。
果园请的采摘工都是小镇或附近村子的人,年龄约40到60之间,女性为主。此时都捧着饭店送来的盒饭,毫无顾忌地坐在梨树下吃饭聊天。
早就注意到青年的妇人问:“这小伙是你家亲戚?”
“是我家小叔,前两天刚回来。”
王铃笑着回应,从车斗里拿出自己准备的保温桶。
今天的午饭是三道菜,青椒炒肉、糖醋排骨和地三鲜。保温桶很好地将饭香保留下来,一拿出来,立刻勾起了饿虫。
宋疏被咕咕叫的肚子从胜负欲中唤回神,接过递来的米饭。
“小伙长得真俊,多大啦?”一个大婶笑着问。
宋疏回答:“二十五。”
她哎呦一声,立刻来了精神:“到年纪喽,结婚没?谈朋友没?我认识个不错的姑娘嘞,需不需要婶子介绍介绍?”
“我家侄女也很好,比你小一岁。”
“你看你们,人家肯定有对象,是吧?”
几十双眼睛瞬间探照灯一样,定在青年身上。宋疏瞬间懂了当初宋季的提醒。
他夹起一筷青椒肉丝,被肉汁浸润的青椒香气在口腔绽放。犹豫几秒,轻轻点了下头。
“有。”
大婶们失望的同时,王玲转头,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宋疏心虚地低头吃饭。
谁也不敢看。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泰戈尔《新月集:天文家》
我觉得这句诗好天真~好可爱~
◎最后一颗是给门神的。◎
下午摘梨的时候,宋疏的身边多了个身影。他往左,对方也跟着往左,他往前,对方就跟着往前。
宋疏叹了口气,偏头看向旁边一脸期待的王玲,女人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
婶婶是谁?
宋疏先小心观察左右。
因为上午进度慢,他负责的这排两边都已经摘完没人了。青年松一口气,在她耳边小声坦白:“没有。”
王玲瞬间失望,不过也表示理解:“那群人确实闲着没事干,就爱说媒。放心,我会帮你打好掩护的!”
她比了个信任的大拇指。
宋疏弯眸:“谢谢。”
离开前,王铃还是忍不住提醒:“不过谈恋爱这事,还是得上上心。”
青年默默把自己藏到树后。
果园是现摘现卖的,一直合作的果贩在下午四点多时抵达,一整天的劳动成果全部上称装车,变成了交易里的数字。
等整个园子的水果全部摘完,一整年的辛劳也就有了结果。
王玲说今年是个难得的好年,没有天灾也没有虫害,果子生的好,价格还合适。
回去的路上,宋疏靠在车里,感受繁忙一天后的清闲时刻。
黑发随风浮动,单薄的眼皮下搭。
看着夕阳下依然金光闪烁的金水河,过分疲惫的青年实在没忍住,趴在护栏上睡过去,橙红的余晖在黑色发旋外映出一圈童话般柔软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
车身猛地晃动一下,骤然停止。
宋疏惊醒,抬头就是熟悉的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他懵然地眨了眨眼睛,视野中冒出王玲笑眯眯的脸。
“瞌睡虫飞飞~”
宋疏歪头,不明所以。
王玲遗憾地叹了口气:“明明小时候一听我说这句话就笑个不停的。”
宋疏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跳下车。
他低头发现身上还穿着那只小熊围裙,背着手努力解开身后的绳结。可能是干活时拉扯,绳结系的很死,怎么都扣不动。
宋疏甩甩酸疼的胳膊,刚准备继续,动作忽然顿住。他昂首望向前方,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飞舞的洁白发丝。
几米之外的上空,门神白衣蹁跹,负手立于破败的门楼之顶,正面无表情地垂眸望向他。
与其对视两秒,宋疏突然朝前走上两步。
他伸出受伤的那只脚踝,无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扭伤一夜之间恢复,显然只有这位妖怪门神可以做到。今天可以准时赴约去果园帮忙,是要感谢他的。
隔着一条路的距离,傍晚光线纷杂,宋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望见门神在霞光中站了几秒,消失在高处。
晚风随后带来一道不悦的低沉嗓音:“受伤是对你的惩罚。”
宋疏微怔,有些无奈地弯起眼眸。
不过……
他抬眸望向夕阳下破败的老宅,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门倒了,墙裂了,房顶还漏。
反正已经如此破旧,为什么不直接翻新呢?
今天王铃依然像往常一样,带回来两筐梨,用来吃或做罐头。回去之前,她给宋疏塞了满满一只超市大号塑料袋。
突然劳动,手臂酸疼,宋疏猝不及防接过来,整个人被一袋梨压坠下去:“哎呦——”
青年昂首,与王铃沉默对视。
最终,里面的梨只留下四颗。
拎着轻便多的袋子,宋疏没有直接回旅馆休息,而是先回了趟家。
除完草以后,院子利索不少,此时唯一的植物只有西南方的那颗老槐树。
相比两天前,它又落了不少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地遮挡天空,将这片空间衬得更加空旷寂静。
宋疏走到水龙头前,把四只梨洗净,用纸巾擦干。
他留的时候就想好四颗梨的归属。
一颗回去自己吃掉,两颗路过时送给胖哥和宋季,至于最后一颗……
修长的身影迈入昏暗的室内,旧木桌上铺上两层纸巾,一只梨搁在上面。
宋疏抬眸道:“我放在这里了?”
空旷的房间无人应答。
他抿了抿唇,抱着剩余的三颗梨转身离去,青年的身影逐渐逐渐埋没于昏黄路灯的尽头。
这时寂静无人的客厅内,一道白影现身。
白发男人蹙眉盯着桌面孤零零的梨。
片刻后,他背着手缓缓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一股香甜沁满鼻尖。
之后接连两天,宋疏一直在重复这样的果农生活,虽然每天浑身酸疼,但随着经验丰富,他已经成长为一名采摘熟练工。
这么说吧。
现在采摘时,宋疏两边都可以看得见人了。王玲亲口承认,他去果园应聘,可以拿一百五十块一天。
一百五十块呢。镇中心早餐店油条一元,豆浆五角,足够在这里唯一的旅店住三天的单人间!
宋疏对这个价格很满意。
如果以后没钱了,这将是一项可靠的谋生手段。
果园的梨已经全部采摘完毕,冬枣也只剩下几亩。这天周五,几日不见的宋季和胖哥上午都来了果园。
宋疏看着身边冒出来的两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们来以工换枣。”宋季注意到他身上的粉色小熊围裙,露出渴望的神情:“围裙不错,我有吗?”
单从实用性上说,这围裙防水防污还保暖,绝对好得独一无二。几天下来,宋疏尝到甜头的同时,也已经适应了它的丑陋。
此时有人觊觎,他默默抱起框,扭头走向另一颗枣树,假装听不见。
“当然有啦。”
过来送工具的王铃应声,从框里掏出两块黑布,递给两人。
宋季看着这颜色,略有些不满意:“你偏心。”
“哪有!”
王铃瞪圆眼睛,指着围裙强调:“灰色耐脏,这么稳重的颜色最适合三十好几的人,我可从来不偏不倚。”
宋季和胖子套上围裙,互相帮忙系背后的带子,转身时还不忘强调:“三十,没好几。”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宋季:“……”
他们大约是九点来的,中午在这边蹭了顿午饭。
吃饭时闲聊,王铃问两人:“今天周五吧,怎么不开店?”
“朋友聚会,下午要去趟县城。”
宋季笑眯眯道:“这不是想着,浪费那功夫闲坐着,不如来你这混点小镇土特产,给他们带去。”
“那得多带点。”
王铃点头,脑袋抬到一半忽然顿住。她放下手中的饭,连忙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翻找。
宋疏吃着最爱的青椒肉丝,疑惑望过去:“怎么了?”
王铃盯着手机日历,一拍大腿:“小小今天放假!”
宋疏闻言,也缓缓放下筷子。
从夫妻两人的言谈中,他对这个未见面的侄孙女大致有一些基本了解。
女孩十五岁,成绩不错,在县城的重点高中读高一,每月才可以回来一次,喜欢涂鸦,还喜欢小熊。
听起来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从回来就一直听说这位侄孙女,今天终于能见到了。不过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该准备点礼物?
宋疏思索着,耳边忽然传来王铃的声音。
“小叔,要不你下午和宋季他们去县城玩儿,晚上顺便把小小一起带回来吧?”
宋疏指向自己:“我?”
王铃点头:“可以吗?小小每次回来天都黑了,一个小姑娘不安全,果园我和老三又忙不开……”
看她那苦恼的表情,宋疏点头答应。
见此王铃即刻喜笑颜开,抬起手机定格住阳光下漂亮的青年,发送出去。
“拍张照,让侄孙女提前认认。”
出发前,宋疏回去换了身干净衣裳。和宋季与胖哥碰头时,两人一脸看奇珍异兽的表情。
宋疏疑惑:“怎么了?”
宋季上下扫视,情不自禁问:“你不热吗?”
宋疏低头,看向自己。
他穿着水洗蓝牛仔裤和一件白色高领粗线毛衣,为防止晚上冷,臂弯搭着一件外套。
这不是很正常的秋装吗?
胖哥体虚,尤其震惊。
他调出气温,在青年眼底晃了晃:“今天25度呐,大哥。”
宋疏抬眸望向他。
顿住两秒后,哎了一声。
“……”
被占了大便宜,胖子震惊:“小松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
看着他肉嘟嘟脸上颤抖的惊讶,宋疏努力抿唇,还是抑制不住泄出笑意,琥珀色的眼瞳亮得像只小狐狸。
一旁的宋季噗嗤笑出声,身子一偏,胳膊搭在宋疏的肩膀。他冲着胖子吹了声口哨,笑眯眯道:“感受到了吗,宋家风范。”
胖子脸颊再次抖动。
他感受到了宋家的臭不要脸。
宋季看起来心情倒是很好,感慨着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勾在食指转动几圈:“哎呀,既然如此,我得给咱们弟弟玩点好东西。”
说着他顺手勾着宋疏的脖子,朝医馆里带。
宋疏跟他往前走,穿过药味浓郁的大堂,从后面的小门出去,来到后院。
他曾在旅馆四楼看见过这里,树木花草错落有致,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只是这里的主人不擅长搭理,满院子的植物野蛮生长,有些枝杈甚至遮住了路。
后面有大门与库房,宋季走过去,手指扣住卷帘门,用力向上一抬,一辆粉色敞篷跑车映入眼帘。
金发男人走过去,拍拍引擎盖:“怎么样,好看吧?”
宋疏望了望车,再看一看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粉色?”
电动车、围裙、跑车,他似乎钟情于这个颜色。
宋季扬眉:“有什么问题吗?”
宋疏忍笑,摆手道:“车很好看。”
“肯定的,肯定的。”
因赌了一分钟气,姗姗来迟的胖哥盯着车,两眼放光,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他摸着车,跃跃欲试。为此,胖哥堵上了兄弟情:“好兄弟,你刚刚伤到我脆弱的小心脏了。给我开一下你这宝贝,弥补弥补,不过分吧?”
宋季指尖摩搓着钥匙,忽然扬起嘴角。他转向宋疏,把钥匙抛给他:“你决定吧。”
十分钟后,宋疏跟一筐“土特产”坐在敞篷跑车的后座,飞速前进。
耳边,是风与引擎合奏的巨响。
前面,是胖哥快乐的欢呼。
只有他迎着冷风,握住安全带浑身紧绷。
宋疏有点后悔……
作者有话说:
下午一点多钟,一天最困倦的时刻。
安静祥和的小镇被暖阳包裹,格格不入的发动机轰鸣声在主干道上响起。
由远及近,一道粉色车影飞速穿过。
老宅的破墙顶,央酒望着远去的车,缓缓眯起眼睛,阳光自透亮的墨绿色瞳孔折射出一抹危险。
这抹危险还未成型,就被突如其来的香气打断。央酒耸动鼻翼,垂眸望向下方。
墙底下两个小孩走过,人手捧着一只金黄的炸鸡腿。
鸡腿的表皮酥脆,肉质滑嫩,小孩啃得喷香,嘴角沾着残渣,手上脸上全是油滋滋的香气。
女孩感慨:“真希望爸爸妈妈每天都去一次县城,这样每天都有炸鸡吃啦!”
稍小的男孩附和着点头。
鼓鼓的脸颊蠕动,咽下嘴里的肉以后,一脸满足:“好次~”
侧光中,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
白衣蹁跹的门神将刚刚的事全抛的脑勺后,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两个孩子啃炸鸡腿。
直到香味随着人远去,他才迟钝地转头,看向跑车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此时,这一道理深刻地体现在乡间双车道上。
胖哥享受刺激。
宋季搭着车门享受帅气。
只有宋疏,抓着安全带脸色煞白。
终于注意到他的害怕,宋季啧了一声,反身趴在座椅上认真问:“你是瓷娃娃吗?”
宋疏白着脸:“我是人。”
意料之外的答案配合那张惨白的脸,让人又无语又好笑。宋季抬抬下巴,指挥道:“闭上眼睛。”
宋疏抬眸望他,虽然疑惑但还是合上双眸。
失去视觉之后,人的其他感官就会被放大。青年背抵着座椅,风吹乱了乌黑的额发,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感受到阳光透过眼皮上的温度,感受到上空枝叶落下的阴影。
还感受到了风略过脸颊。
“怎么样?”
宋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没有一种自由的感觉?是不是感觉不那么快了?”
自由的……感觉?
宋疏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瞳恰巧撞入阳光。
青年抿唇,脖颈瑟缩了下,默默拿起外套反套在身上。他转首望向宋季,表情认真:“还是快,还冷。”
“啊秋~”
宋疏揉了揉泛红的鼻尖。
宋季:“……”
快乐时光总如此短暂,由于车里真的坐了个瓷娃娃,黑色顶棚不得不开始发挥作用。
被包裹住以后,宋疏安全感陡升。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劳动,双臂酸痛,身体也疲倦。放松下来以后,他下意识按捏酸疼的肌肉,闭眸安神。
耳边是秋风与车轮,还有胖哥和宋季讨论今日聚会活动的交谈。
活动安排十分简单,只有两步。
首先去吃顿好的,从下午吃到晚上,接着直奔酒吧,狂欢到天明。
宋季说:“周五玩得最尽兴,周末玩得最疯狂。而我这种自由自在的人,每天都可以尽兴又疯狂。”
宋疏听到时想,自己似乎也有这种潇洒的条件。毕竟目前不用工作,也不用向谁负责……
想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猛地坐起身。
宋季被吓了一跳,转头问:“怎么,心动了,也想加入我们的狂欢?”
“没有。”
宋疏对酒没兴趣,只会觉得臭。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确需要为一件事负责。
宋老三说过,大门是门神的居所。自从他把门推塌以后,老宅一直是大门敞开的状态,家里的门神岂不是也没地方住了?
说来惭愧,他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真不来?”
耳边胖哥的声音把宋疏从思绪中唤回神。
见青年没什么反应,胖子提醒道:“高中放学要五点半,现在到县城也就两点半,不跟我们去吃饭,你自己一个人要去哪?”
“我是有件事要做。”
宋疏顿了下,向二人询问:“你们知道去哪里找装修公司吗?我想把老宅翻新一下。”
那天冒出这个念头以后,宋疏其实有空时都在考虑翻新的事情,为此他还看了不少科普和改造视频。
看着别人自己动手,一点点将家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无论是谁大概都会向往。
宋疏喜欢静谧些的环境,田园或复古都是不错的选择。而且他目前最多的就是时间,老宅的三层小楼和宽阔的大庭院也很适合改造。
但思虑再三,宋疏还是决定放弃。
他的动手能力,在大学金工实习与电路板焊接实验的分数上已经十分能说明问题,不需要再用其他东西验证。
自知之明是个很好的品质,有些钱还是要让别人赚。
进入县城区,需要先跨过一条长长的跨河大桥。胖哥说这桥修得早,所以很窄,已经无法满足现在的车流量了,平时都会堵上很久,更不要提节假日的惨况。
今天很幸运,没堵车。
下了大桥,就到了县城的老市区。
这片区域的楼房大多不超过十层,外表是历经风霜的老旧模样,附近又几个同样老旧的商场。
不过他们的目的地不在这里,而是新东区。那里有高楼大厦和商业广场,身处其中时会让人恍惚回到了大城市,是城镇化与现代化的成果。
虽只在小镇待了几天,此时再见这到种场景,竟然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宋疏怔怔望着外面人类所创造繁华的景象,身旁的询问声引回他的注意力。
“真的打算留下来?”
宋疏转眸,对上宋季询问的眼神,他颔首:“嗯,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人本来就不止一种活法。三年前我也是这样决定的,现在不就很潇洒?”
宋季摊开双臂,展示了自己的潇洒。
宋疏同意的点头。
这倒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从第一次见面起至今,宋季总是轻松肆意的,或者可以用另一个词描述——通透。
至少比他活得通透。
“不过,”被认为通透的宋季忽然转变话题:“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宋疏闻言微怔。
说实话,他暂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从二十年前就有三层小楼可以看出,宋疏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算得上富足。作为一名通信工程师,他工作三年也小有积蓄。
暂时不会缺钱,又刚刚逃离加班,宋疏也就没想过自己接下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