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被梅姨的话刺了一下。
看着对方晦涩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就像是吞下了一柄锋利的尖刀一样。
他的眼皮也酸涩了起来,只能通过不停地眨动,来抑制突如其来的情绪浪潮。
“他……”彼得舔了舔下唇,“他不会回来了,抱歉。我刚才撒谎了。”
市长告诉他,“彼得”已经完全被外星寄生体控制,失去了自我——想来也是,假如那个正义善良的青年尚有哪怕一丝的存留,都不可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那样骇人的行径。
不管是对纽约的市民,还是对他的梅姨。
他是绝对不会,让她伤心的。
梅姨扶着门框的手紧了一下,缓缓吐了一口气。
“……哦。我知道了。”
她佯装平静的表现,使得这位意外的客人更加凝滞了,他僵硬地伫立在门前,既说不出告别的话语,也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不过,这莫名的气氛,终究还是会被人打破。
“真是的。”梅姨无奈地摇了摇头,“进来坐坐吧。屋子里比较暖和。”
或许是青年不知所措的表情,触及了她记忆深处的回忆,中年妇人还是像被打败了一般,率先投降了。
彼得起先有些惊讶,但反应过来之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力道之大,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脖子是否可以承受。
走近这间熟悉的小房子,棕发青年瞟了几眼屋内部分不同的陈设,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橱柜上的、那一张难得的全家福。
他是一个热爱摄影的人,曾经不止一次地考虑过,假如不能进入心仪的科研大佬手下深造,他就会将摄影师作为备份职业。
像他这样拍照的人,经常会为他人的幸福作见证。
然而,属于他的美好时刻,却并不容易获得同等的回报。
因为本叔工作繁忙、梅姨也要操持着一整个家庭的生计,彼得本人,则在两份兼职——报社摄影师和超级英雄——之中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能够凑到一个好时间,拍下像这张全家福一样的照片,是很难得的。
更不用说,这还是在彼得拿到了第一份工资、带着叔叔婶婶出去吃的第一顿饭。
同样的照片、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珍稀……
在不同之中,相似的地方总是更加显目。
彼得的手拂过玻璃,隔着一层距离触摸着本叔和梅姨的脸。
再等他抬头,就看见梅姨仿佛洞悉一切的、又有些悲伤的眼神。
“你什么时候会离开?”她将一杯水递给风尘仆仆的彼得,说话的语气,就好似在问他明天早上几点上课一样。
“……不知道。但是,我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彼得接过杯子,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我来这里,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对不起,梅姨,我不能告诉你。”
他总是这样,想要承担起一切,却忽略了自己也只是一个孩子。
梅姨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既然这样,我就不问了。”她说。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在洗衣机里,偶然翻到了一件红色的、磨损严重的连体衣的时候。
帕克家的男人,一个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一个现役活跃的英雄。
而帕克家的女人,也从来不逊色于他们。
“但是,彼得。”她轻声叫着孩子的名字,“不管怎么样,记得保护好自己,好吗?我知道有些东事情,是你一定要去做的。我不阻止你,所以,作为交换,你只需要答应我这么一个要求。”
彼得张了张嘴:“梅姨……”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他们面临的危机、沉重的压力,所有的一切都向面前等着这位妇人倾诉。
正如年幼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虑地,把摔伤的伤口揭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都是台阶太滑了的错。
然而,他最终只是轻轻地,却像是许下了重大的诺言一样,点了点头。
片刻的沉默。
“不过。”他又说道,“你也一样,梅姨。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管我在不在,我都喜欢你过得幸福。”
以蝙蝠侠对超人这个老同伴的了解,在受伤之后,他最青睐的地方,只有两个。
一个是太阳之上,因为黄色太阳是他力量的来源,可以治愈他的伤痕,也可以抚慰他内心的寒意。
另外一个,则是炎热的反义词。
地处北极的,在冰天雪地之中,以氪星科技建造的秘密基地——孤独堡垒。
既然太阳他们不方便接近,那么当然要从备用的选项找起。
于是,顶着风雪,一行三人出现在了这个人迹罕见的地方。
“原来他喜欢待在这种地方。”市长好奇地说。
即使是在严苛的环境之下,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应,反而像个散漫的观光游客。
很显然,这都亏了他手上捏着的奇特吊坠。
德斯蒙特略显无语,因为在他的手上,也有一个相同的小玩意。
而透过风雪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来,市长虽然身形凝视,但实际上,却衣裳平整,自然垂落,好似大风被隔绝在外面,并没有触碰到他的一根指头。
或者是,他就像是从屏幕外看纪录片,而并非亲临现场——是的,和他们一起来的市长,不过是个类似投影的存在。
而黑发青年手里的吊坠,就是他可以“感知”的凭依。
“如果你不想过来,完全可以把这件事都交给我们的。”德斯蒙特不由得说道。
实际上,这个我们,他指的只是蝙蝠侠一个。
毕竟他和超人的关系,只停留在平面上。
考虑到种种原因,蝙蝠侠在和老朋友叙旧的时候,也很有可能会避着他。
——在他“随身携带市长”之后,这可能就变成了必定。
以黑暗骑士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在有所监视的情况下,和超人推心置腹、坦诚以待的。
更不用说,在他的计划里,还有撺掇超人、拿捏市长这一步。
很显然,市长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以“从来没见过孤独堡垒”的说辞,强烈要求和他们一同前来。
只是由于公务繁忙,他只能采取折中的妥协方式。
德斯蒙特本来不认为有什么,直到他发现,这所谓的“折中”,其实就是在折磨他而已。
黑发青年:“……”
把吊坠扔在北极,是不是有污染环境的风险?
就在北极熊即将迎来新的陪伴的时候,走在前方的黑色身影,陡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说。
第175章
德斯蒙特顺势抬头看去,但迎接他的,只是一座延绵不绝的山脉,而非高大宏伟的城堡。
慌神了一瞬间,他才反应过来。
也是,在这个人类拥有勘探外星球的的能力的年代,北极的环境再恶劣,也终究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
人迹罕至并不意味着完全的隐蔽——科考队先不提,卫星也在实时监视着这边的变化。
这里原本建造的目的,是作为超人的疗养地和避难所。
为此,克拉克采取了特殊的预防措施,以确保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进入。
首先就是以天然的冰雪山脉做遮挡,将一切设施都隐藏在山峰内部。
这使得这片区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和原生形成的天然外观没有区别。假如没有引路的标识,来者只会在漫天的冰雪之中迷失。
无心的人不会发现,有心的人,也突破不了发达程度远超地球的氪星科技。
但在正义联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玩笑话是:有什么秘密,可以逃得过蝙蝠侠的眼睛——区别在于,他是会告知主人一声,还是一直埋在不可计数的资料库里面。
最初被蝙蝠侠点破自己在北极的动作的时候,超人还和这位同僚不太熟悉。
感到惊诧和恼火是正常的。
但在之后几次反复体验中,他也算是被迫习惯了蝙蝠侠的作风。
最重要的是,他们成为了真正可以托付信任的战友——以超人的性格而言,这就足够他不去追究那些“不太妥当”的行为了。
事实上,在孤独堡垒完工的时候,他还难抑兴奋的,邀请蝙蝠侠去做客了一番。
布鲁斯很难评价,他对对方这种高中生似的、邀请朋友去家里看连夜自己熬夜搭建的模型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但行动远比语言要说明一切。
他还是跟随着这个红披风的大个子,来到了这个荒凉的、但生机从未消退的极地。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克拉克一定要邀请他来了。
——这个家伙,居然在堡垒里专门修建了两间客房。
一间给蝙蝠侠,里面不仅有他们在历险之中获得的纪念品,还有一尊真人大小的蝙蝠侠雕像。
蝙、蝠、侠、雕、像。
蝙蝠侠本人:“……”
作为坐拥庞大的商业帝国、经手过的珍贵礼物数不胜数的韦恩集团董事长,他竟然不知道,该以“无价之宝”来形容,还是应该摔门就走。
超人明显在憋笑,看见同伴愈加阴沉的脸色,咳嗽一声,才带着蝙蝠侠转移阵地,参观下一个客房。
给克拉克·肯特的客房。
是的,克拉克·肯特,也就是超级英雄背后,那个日常的身份。
蝙蝠侠再一次:“……”
不过,超人却有有理有据:“如果有入侵者进入了堡垒,这个房间可以用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相信,超人和克拉克·肯特,是两个不同的人。”
蝙蝠侠很想说,假如真有人可以破解孤独堡垒的安保系统,那么克拉克拙劣的伪装也不顶用。
但是,考虑到他自己也是一个替“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营造虚假传言,来故布烟雾弹的人,又似乎没有什么资格。
想到这有些陈旧的、却难掩轻松色彩的回忆,布鲁斯眼神有些幽深。
“我们直接进去,会不会被超人误伤?”德斯蒙特有些担心。
不论超人和蝙蝠侠在他们的世界关系如何,这到底是一个不同的平行宇宙。
而在这里,别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了,超人一直都是独行侠,和如何超级英雄都没有拿得出手的合作——当然,这也是因为,原本可以大展拳脚的正义使者们,不知怎的,都没有迎来他们辉煌的命运。
蝙蝠侠甚至没有出现过,就夭折在八岁那个黑暗的晚上。
超级英雄的下颌紧绷,显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也并不寻常。
但他紧抿着嘴唇,没有吐出任何的话语,只是眼神坚决,非比寻常。
比起被背叛的愤怒和失望,笼罩在克拉克心里的,还有一种更加深切的迷茫。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履行民意,又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赞赏和支持高高地捧起,站立在德道和法律的制高点上,几乎要看不清楚密密麻麻的人群。
直到覆灭到来的那一天,才陡然发现,即使他拥有可以在星系之间任意穿梭、比肩神话的能力,也会被无穷无尽的恶意所裹挟,坠入到可怕的深渊底下。
而他至今都不明白,他明明是在为了普罗大众,为了这些无辜的民众伸张正义,哪怕完全压缩自我,也要为他们建立起永不坍塌的旗帜。
但是回馈他的,却是毫无由来的指责和谩骂。
他们的转变似乎就在一瞬间,又仿佛压抑了无尽的岁月。
克拉克·肯特的牺牲、流血、压抑,都成为了他们不可饶恕的罪证。
黑与白的倒转,是与非的轮换,如此轻易。
在超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就从那个高台坠落了。
最令他痛苦的,不是他们对他的否定,而是他们自知伤害不到他,就将矛头指向了他的亲友。
坚定的超人后台星球日报,摆着超人雕像的商铺,还有养育了他的、真正意义上的母亲、玛莎·肯特。
彼时的超人正在被一伙难缠的变种人团体袭击。
他知道对方都是反超人团体的成员,不知道打着反对的旗号搞出了多少恶劣的麻烦。
但看在他们都是些年轻人,冲动但幼稚的面上,他并没有下死手,而是采用了一种比较柔和的方式,力求没有人受到伤害。
可是当他们被逮捕归案,除了不忿之外,脸上却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那表情无端叫超人感觉不妙,在瞬息之后,他更是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那是玛莎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
无所不能的超人,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监听着全世界的。
这首先非常没有效率,也侵犯了大众的隐私。
不管有没有人会知道,他都选择克制自己的能力,以道德作为控制自己的缰绳。
所以在有些时候,在犯罪现场,他会显得没有那么及时。
但是,总体来说,有那么几个声音,是他无比在意,随时都会牢记在心上的。
玛莎,他挚爱的母亲,也是在父亲死之后,他唯一的亲人,自然也在其中。
因此,她死的那一瞬间,也格外的刺耳。
他几乎是在一秒之内,抵达了他们在堪萨斯农场的小屋,但威力巨大的炸弹,早就摧毁了那一片土地。
作为一个普通的妇人,玛莎当然不能从灾难之中幸免。
克拉克从来没有如此无力的时候。
他站在一片废墟之间,火焰扬起的尘土无比呛人。
这对于钢铁之躯的超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克拉克还是有一种,被灼热的烟尘从口鼻,一路焚烧到了内脏的感觉。
他想要痛哭、想要哀嚎。
可是实际上,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只是呆愣愣地站了一个晚上,在黎明破晓的第一时刻,又忽地腾空而起,重重砸在罪魁祸首面前。
再之后的事情,他已经不愿意回想了。
总之,超人发表了最后的一次声明。不论民众的言论是解脱还是嘲弄,他都不再投以一个眼神。
满身光辉的超人已经死去,拖着满心的伤痕,克拉克来到了这个世界,属于他的最后一片净土。
在之前建造的时候,他便将随他一起降落地球、装载了亲生父母无尽爱意的氪星飞船,一同搬运了过来。
在这座属于他的堡垒里面,他可以反复观看乔·艾尔留下的投影,仿佛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尽管严格来说,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他们相处过。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像个逃避现实的懦夫、一个被社会所不容的可怜虫。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世界的动静,生怕这个脆弱的星球迎来毁灭,渺小的人类被灾难吞噬。
他只是想要重新回到过去,做农场上无忧无虑、充满了信仰的男孩。
做克拉克·肯特。
做他自己。
然而,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连自己都已经失去了。
正如这座堡垒的名字一样,无尽的孤独缠上来他。
最终,在某一个时刻,疲惫的克拉克,选择了进行深入的沉睡。
就当是弥补这几年,从来没有合过眼的时间。
他这样想着,打开了睡眠舱的舱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打扰。
好似这样做,他就可以逃避内心那个,不愿意放弃希望、也不愿意放弃人类的声音一样。
也许醒来之后,他会得到一个坚定的答案。
阖上眼睛,克拉克·肯特就这样,陷入了深深的梦境。
他以为自己会沉眠很久。
五年、十年、甚至直到主宰地球的人类重新换了一批。
但是实际上,未来远没有他想象的乐观。
他无坚不摧的孤独堡垒,也被三个人、更确切地说是两个人和一个投影,入侵了。
“……”或许是没有预见这样的发展,克拉克有些愣神。
他的好脾气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怒,要将他们从堡垒之中赶出去。
他只是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无力:“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孤独堡垒的安保机器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自行运转,动用氪星武器驱逐入侵者。
才睡了一小会,人类社会的科技,就进步神速了吗?
“你已经偷懒够久的了。”一个黑发蓝眼的男人说。
他语气坚硬,如同某种罕见的稀有金属,透露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意味。
如果不是克拉克根本不认识他,他都几乎要以为,这是他的上司了。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超人,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经历,非常的魔幻。
先是他精心打造的孤独堡垒,被一行三个陌生人入侵。
而和普通的入侵者不同的是,他们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不仅单刀直入地找到了他睡觉的地方,还破解了系统,提前唤醒了堡垒的主人。
再之后,那个体格强健、但暗伤遍布——克拉克无意侵犯他人隐私,但是或许是刚刚起床脑子不够用,他的透视眼轻而易举地自行运转了起来——的男人,又以那样熟稔的态度,和他对话。
他应该感到愤怒才对。
不管是因为这些人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入侵了他最后的一片净土,还是因为为首的男人,以那样不敬的语气命令他。
毕竟无论如何,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他都以执法者的身份,近乎主宰着这个世界。
这样培养出来的超人,在仁慈之外,也有他威严可怕的一面。
他可以担任起救世主的职责,也可以随时将这个脆弱的星球推向毁灭。
但是,克拉克真的很累。
所以,他没有暴怒地提着男人的衣领,把他掼在墙上,而是平和地、仿佛没有脾气一般地问:“你们是谁?你们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他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有着答案。
而果不其然,在一段相当荒诞的自我介绍之后,他们回答说:“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末路,而你,拥有拯救它的力量。”
【拯救世界】。
这个词汇的搭配实在是过于熟悉,几乎是他们刚刚做出发音的嘴型,克拉克就猜到了后续的进展。
似乎在他懂事之后,意识到了自己和“普通地球人”的不同,这一类带着强烈的责任和束缚的话语,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几乎成为了沉重的枷锁。
起初,这感觉并不明显。
得益于善良温暖的养父母,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天生聪慧的孩子,最好的教育。
从他们身上,克拉克继承了同样的高尚品质。
因此,对于所谓的责任,这位可以撑起一个地球的超级英雄,几乎没有过半句怨言。
和正义一样,忍耐是贯穿了他一生的主题。
正如在他初中的时候,面对挑衅的高个子同学,氪星人沉默地低头,既不回嘴也不动手。他只是隐忍着,有力的双手在背后捏断了钢铁的围栏。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对人类的保护和珍稀,不是出于真心。
事实上,作为一个外星球的孤独来客,克拉克对于这个星球的深厚感情,不知道有多么的复杂。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可以看见每一位公民,都生活在幸福、正义的阳光之下——而他也一直在为此努力。
但是,再高尚的理想,也躲不过世俗扑面涌来的杂尘。
它们会像遇见了麦田的蚂蟥一样,死死攀附住根茎,以毁灭性的态度,吮吸赖以生存的汁液。
而比现实灾害更加糟糕的是,这种只游荡在每个人的脑袋里、没有实体的恶意,却比一切伤害都更加折磨,永远无法摆脱。
最开始,它的损耗或许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出“别去看不就好了”的话。
然而,在无止境的细碎折磨之后,它终将会反噬,就像是深不可测的黑洞,在一片荒芜之中,睁开了眼睛。
等到它积累起来,克拉克已经无法忽视了。
为了地球,他努力把塑造成一个坚不可摧、可以抵御一切的神明,但是现实却告诉他,他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傲慢的凡人。
如今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不知怎的,他甚至有了想笑的冲动。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听着超人的笑声,德斯蒙特不明就里,“怎么了吗?我刚刚说的话,难道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不。和你没有关系。”克拉克笑着摇了摇头,“你很努力,也很乐观……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真相:这个世界是不会被拯救的。”
“无论你付出多少的精力、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拉了它多少次,它都不会回馈给你一丝一毫的嘉奖。恰恰相反,它会义无反顾地,走向你最不愿意看见的终点。”
“它只是在自甘堕落、走向灭亡。”
高大健壮的男人坐在休眠舱的边缘,双手抵着脑袋。
他不像是在和青年说话,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德斯蒙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超人。不过,他本来也只看过几个新闻访谈,没有接触过现实世界里的对方。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他看起来很失落,不仅仅是对这个地球,也是对他曾经坚持的理想。
反倒是市长的投影,站在一边,看热闹似的,就差点头赞同了。
在他所了解的教义之中,有这样的一条:所有的生灵体内,无论人类还是蝼蚁,都存在着“自惰性”。
这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也是毁灭的象征。
当这特质汇聚到整个世界,迎来终结也是必然的命运。
因此,面对步步逼近的死亡期限,他虽然希望扭转颓面,却也没有做出拼尽全力的尝试。
此时超人的想法,可以说是顺应了他一直以来的观念,也是他所认为的,属于宇宙的必然终点。
只不过,他们两者之间的差别,其实也非常显著。
归根到底,在超人的内心,他始终是那个堪萨斯农场的阳光青年。
他的迷茫和挫败,虽然痛彻心扉,但如果有新的期望,还是会找到那根向上攀登的蛛丝,并不会就此堕落,甘愿蜷缩在地狱下面。
第177章
假使不是在这种时刻,市长很乐意宣扬自己的理念——大抵像他这样的虔信者,都有类似的通病。
毕竟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是没办法发展经营一个教派的。
当然,像鲍德温夫妇那样,直接篡夺了别人成果的,实数少见。
如果不是逼迫自己从自闭少年,进化成为了侃侃而谈的成功人士,他也不会顺利上任,担起市长的职位。
尤其是超人能力非凡,和他打好关系,只会让他的计划获得更大的助力。
但是,考虑到蝙蝠侠在场,超人的性格又执拗无比,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
反正,不管超人是站在他的身边,还是在他的对立面,都不会造成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