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
小花懵懵懂懂的,心下有点惴惴,不知道栗阿叔是不是不喜欢她这样做。
她见过有些叔叔伯伯就不喜欢女孩去带自家的新生儿,因为怕传染了“女气”,下一胎生女孩或哥儿。
“阿哥的意思是,小花现在应该去学习,去念书认字,学能维持自己生活的手艺,而不是学着怎么更好地做家务带孩子。”
雷栗认真地看着小花,“小花以后是想嫁人生孩子,还是想跟阿哥一样,自己赚好多银子,买大房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花想跟阿哥一样。”
小花坚定地说。
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因为她不想遇到跟她阿爹那样的人,不挣钱养家就算了,只会压榨自己的孩子和夫郎,动辄打骂,没有一点责任和担当。
她也不想跟爹爹那样,被相公欺负打骂,但又跑不掉,为了孩子忍气吞声,挣的银子都被相公抢了,自己跟孩子只能吃稀粥红薯和野菜。
“那就好好地学。”
雷栗说,“等小花长大了,可以留在阿叔的辣椒园,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用自己的手赚银子。”
“不过,要是遇到个喜欢的人,对方是个好人,小花也可以跟他成亲。成亲生孩子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你看阿叔和阿毅婶婶就很开心啊。”
“小花知道。”
小花重重点头,说,“周毅阿嫂也说过的,小花都记得呢!”
“非常好。”
雷栗表扬地拍拍小花的脑袋,看着她高高兴兴地跑远,两条小辫子一摇一晃,最后跟小伙伴们汇合了去玩。
这些小伙伴里有两个小子不对劲啊,看见小花就笑就脸红。
雷栗眯起眼睛。
不行,他要让娘给小花做一下培训,小花才这么小又没开窍,被那些小子占了便宜,被骗了怎么办?
等过农忙了,在村里建个学堂,请个教书先生来,小花学的多了,就没那么容易被骗了,村里的孩子也多,念书识点字挺好的。
但没等学堂开始建,三里河村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位就是向冲。”
陈祥让表情热络地介绍这个年轻汉子,“蒙络少爷的表哥,蒙家年青一代最杰出的青年才俊,负责西岭府城的米铺生意。”
“向冲少爷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下到各个县城查看米铺的生意,这次刚好来了清米县,听闻雷老板的才识和周老板的手艺,特地来见上一面。”
“你好。”
向冲对雷栗周毅微微颔首。
向冲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双剑眉底下寒星目,相貌堂堂,面色却板正严肃,高束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透出一丝古板和刚正不阿。
身材高大健硕,站姿挺括笔直,即使玉冠华服,也能看出他长年练武的痕迹,跟一般富家公子的风度翩翩迥然相异。
“向公子好。”
雷栗摸不清这个向冲的路数,比起一个商人,他觉得向冲更像……像什么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但是莫名的,雷栗觉得向冲身上有一种很淡的上位者的统率感,会让人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命令。
奇了怪了。
一般商人会有这种气质吗?
雷栗不动声色地思忖,他还注意到蒙络对向冲似乎不太熟稔,像老鼠误闯了野猫的地盘,气势不自觉地矮一头。
这个向冲比蒙络高出两阶啊。
阶级的阶。
“听说三里河村正在辣椒的春种,我来看看,辣椒园在哪里?”
向冲说话做事很直接利落,没有一点客套,拒绝了陈祥让休息的提议,抬脚就跟陈祥让往辣椒园去。
雷栗和周毅也跟在旁边。
“辣椒园有多少亩?”
“一亩辣椒的收成是多少?”
“去岁出产如何?”
“多少农户在园里劳作?”
“他们的工钱如何?”
“除了三里河村,还有一个村子也在种植辣椒?”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除了账面上的有的数据,还根据所见临时提问。
向冲不止听陈祥让和雷栗的回答,还随机问园里的农户,问得很细致,细致到雷栗差点忘了他是来巡视的上司,更像实地考察的合作商。
在辣椒园呆了一下午。
向冲把辣椒生意的老底都摸光了,不过雷栗和周毅坦坦荡荡,不怕他问,好学生还怕他不问呢。
向冲人很好相处。
虽然他看着侃然正色,不苟言笑,让人下意识地敛容屏气,但聊多了,就会发现他很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富家少爷的架子和娇气。
午后的太阳热出一身汗,丝绸面的靴子和长衫上沾了泥垢,向冲毫不在意,有小孩子给他递小山黄瓜,他还一板一眼地道谢。
雷栗的评价
不好糊弄但心地善良的地主家大儿子。
叫地主儿子是因为向冲有钱,感觉比蒙络有权有钱多了,但又不是傻儿子那一挂的,所以是沉稳持重的大儿子,一看就很得地主老爷的宠爱器重。
周毅还不知道雷栗给向冲也起了外号,不然他肯定又要说一说雷栗这坏毛病。
老叫他“败家的花花少爷”就算了,还叫蒙络“有钱的傻白甜”、叫八字胡掌柜“八字刻薄鼠”。
连陈祥让也被他起了外号,叫“中称”,因为陈祥让是个中年汉子,做事很公平公正,跟称一样。
之前老叫周毅去摘李子的青儿哥,也被雷栗蛐蛐了,起了个“李子哥”的外号。
“我怀疑你给黑煞白煞起名字时,是想叫它们黑傻白傻,但是不好听,才改了煞字,听起来很酷。”
周毅后知后觉地跟雷栗说。
雷栗闻言笑嘻嘻的,“它们小时候本来就挺傻的,而且,黑白双煞你不觉得很酷吗?”
“……”
周毅不觉得。
他觉得有点中二。
但他没打击雷栗的自信,只是坚定了不让雷栗给自家孩子起名字的决心,人的名,树的皮,名字起丑了,就丑一辈子了。
话到当前。
雷栗做正事时面上向来正经,心里可能在腹诽,但把向冲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事无巨细。
向冲显然很满意,面色都多了一丝温和。
夕阳西下。
雷栗和周毅心下松了口气,以为要结束陪领导巡视的工作时,却听向冲道,“听闻周兄手艺绝妙,清米县的生意全仰仗于此,不知今晚可否到府上叨扰?”
“自然。”
雷栗笑了笑道,“我们正有此意,只是怕蓬荜简陋,粗茶淡饭,怠慢了向冲公子,如不嫌弃,今晚还请尝尝我相公的手艺。”
“有劳了。”
向冲一拱手。
雷栗连忙回礼,在前头带路,面上笑眯眯地介绍村里的风土人情,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能下班。
他还想明天就回县城美滋滋养胎呢。
见到一行人都往自家来,雷大山和柳叶儿还疑惑。
但簇拥着一个玉冠华服的陌生人,栗哥儿和哥婿都陪候在他旁边,就是不知道他是谁也晓得是个大人物了。
两人连忙到门前去迎,又拘谨不晓得说什么。
雷栗见状,笑着对向冲说,“这里便是我家,这是我爹娘。”又对爹娘道,“这是向冲公子,蒙络少爷的表哥,也是咱辣椒生意的顶头老板。”
开春暖和之后,雷栗就让人新建了房子,要是之前那破瓦泥砖但屋子,就是向冲不嫌弃,他也不好意思让人来做客。
“伯父、伯娘。”
向冲对雷大山和柳叶儿抱了个礼,“在下向冲,不请自来,多有叨扰。”
“不碍事不碍事……”
雷大山连连摆手,笑得局促道,“不过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一些农家物什,照顾不周的,您多见谅……”
向冲和颜悦色道,“伯父是长辈,叫我向冲就好。”
“先进门去说吧。”
雷栗把向冲陈祥让等人迎进去。
修缮后,雷家在三里河村一跃升为最好的院落,青瓦红砖,木铃叮当,屋檐底下挂着腊肉腊肠、几串火红的干辣椒和干蘑菇。
院子没有砖墙,而是用竹篱笆围起,显得空旷宽敞。
竹篱笆上爬了山黄瓜的藤蔓,枝叶鲜翠欲滴,开着嫩黄色的小花,结着几个青缨小瓜。
院中是牛角子树和五色椒,还有两棵高大的黄皮果树,几畦菜畦种着鸡毛菜和茄子,一些葱姜蒜苗。
向冲没见过牛角子和五色椒,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新事物,“这是什么果树?”
“这是土柠檬,又叫牛角子,矮小的植株是五色椒。”
周毅解释道,“前者酸涩,后者辛辣,难以直接食用,但腌制之后滋味极佳,层次变化多,是非常好的蘸料、佐料。”
陈祥让眼里闪过精光。
他来自中川府城,见多识广,却没有听过见过这两样,想必其种植与使用范围并不广。
一样辣椒就赚了这么多银子,这土柠檬和五色椒也能做菜,若是再开一家以此为主的酒楼,岂不是暴利?
但向冲在,陈祥让没有鲁莽开口,反而是向冲问,“这也是‘一家川菜馆’的需材么?怎的在地里没有见到?”
“它们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说,“目前应该只有我们家会腌制牛角子和五色椒入菜,所以只有我们家里种了,这土柠檬是山中移植,数量很少。”
“我想起来了!”
蒙络忽然叫道,惊喜又疑惑,“我在快餐店吃过它做的柠檬鸭,肉香四溢,不臊不腻,酸鲜开胃,为什么不在川菜馆里加这道菜?”
“因为它不辣啊。”
周毅理所当然,又有点莫名其妙,“不辣的菜放川菜馆干嘛?而且你们也没说要加。”
众人:“……”
竟无言以对。
向冲清咳一声,看到后院的土堡,见那土堡周围有些烟熏火燎的,问道,“那是又什么?”
“做面包的。”
周毅说,“面包是一种发酵后需要烤制的面食,用土堡锁住热量,面团在里头被烘烤而后膨胀,它也算一种……点心?”
“可以做咸甜两种口味,面团可以做多种形状,外饰和内馅儿也多种多样,可大可小。”
陈祥让眼前一亮。
“对了。”
周毅又说,“还可以做多点当下午茶,配红茶、果茶、牛奶吃更好,边看书、听戏曲,和友人聊天都适合。”
陈祥让眼前一亮又一亮,这次他也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周毅一脸理直气壮又无辜。
几人:“……”
雷栗觉得周毅这模样实在可爱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陈祥让等人都看向自己,一秒正经道,“先进屋吧,让周毅做些面包点心来,大家试试味道如何。”
说着,雷栗请客人们入内,落在众人之后,悄悄拉住周毅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笑得明艳狡黠。
周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手心被他挠了挠,挠得他也心痒痒的,忽然就很想亲一亲那张翘起的唇。
堂屋内。
陈祥让和雷栗陪着向冲说话,雷大山和柳叶儿在堂屋不自在,跟着周毅去了灶房,蒙络也跟了出来。
周毅有点意外,“你怎么不跟你表哥多说会话?”
“我和向冲表哥不太熟,我统共就见过他两面,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蒙络苦着脸,“向冲表哥是我娘那边的远房表哥,去岁我才见到他第一面,我也不知为何有些怕他,感觉他跟学堂先生一样,不,比学堂先生还严厉。”
“这次我也不知道他为何来清米县,不会是辣椒生意出了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岔子吧?”
“没事的。”
周毅安慰他说,“现在生意不是蒸蒸日上吗?就算有问题也是小问题,积极整改就好了。”
蒙络闻言觉得也对,心下放松起来,“你说得对,不准是我爹娘不放心我离家这么远,让表哥来看我呢。”
周毅动作很麻利,还有雷大山三人帮忙,不消多久就做出了一大桌子菜。
柠檬鸭,红烧肉,小鸡炖蘑菇,糖醋排骨,野葱炒鸡蛋,炒青菜,和枸杞叶瘦肉汤。
还有面包。
向冲吃惯山珍海味,但也被周毅这一手惊艳到了,尤其是柠檬鸭和面包,前者果然如蒙络所说酸鲜开胃,而后者跟传统面食迥然不同,各有千秋。
一行人吃到入夜。
向冲跟蒙络、陈祥让三人离开了,住处早有安排,不用雷栗操心。
雷栗洗了澡在用布巾擦头发,见周毅洗完澡回来,就把布巾给他帮自己擦,还偏头接了个漫长的吻。
微喘气道,“一整天都在说话,说得我嘴都快干了,有向冲和陈祥让他们在,连个嘴也不能亲,憋死我了。”
“现在没人了,想亲给你亲个够,别憋坏了,方嬷嬷说你有宝宝,什么都要顺着你心意来,不能忍着。”
周毅用手顺了顺他的头发。
雷栗的头发以前风吹日晒的很粗糙,经过这些时间的护养,变得柔顺光亮,手感好极了。
雷栗忽然问,“你觉得向冲怎么样?”
“挺好的。”
周毅想了想,说,“人不坏,心地好,有话直说,有不懂的就问,而且很有耐心,事无巨细。”
“你不觉得他有点像你吗?”
“像我?”
雷栗点点头说,“他的气势跟你有些像,就是……很遵规守纪,不管是站还是坐都很板直,跟树一样。”
周毅忽然灵光一闪,“你是说,他也当过兵?”
“对!”
雷栗终于找到了向冲身上气质的形容词,就是当兵所特有的,“还不是小士兵,起码是个……百夫长?”
说着,又笑出来,“说不准还是个将军呢,陈祥让对蒙络是客气亲近,对向冲却是毕恭毕敬的,他地位肯定很高。”
“应该不会吧。”
周毅想了想看过的历史书,“将军不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就是继承父业,或者被提拔,蒙络家是米行,怎么会出一个将军来?”
“笨。”
雷栗轻哼了声,“他们说是表哥就真是啊?蒙络都没怎么见过向冲,跟他都不熟,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是有点奇怪。”
周毅点点头,边给他擦发尾上的水珠,边道,“不过蒙家家大业大,他爹都有那么多个姨娘,蒙络娘家那边可能也人多,有个不熟的表哥也正常。”
像他看过的红楼梦里边,荣国府的人都是一串串的,丫鬟、亲戚、客人,有些名字也相似,特别是称呼。
里头小红的名场面就是那一段奶奶论:
【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什么五奶奶、舅奶奶、这里奶奶、我们奶奶,看着眼睛都花了,更别说会记不得了。
而且蒙络看着就不太聪明,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上了雷栗的贼船,不熟悉一个远方表哥正常不过。
“也是。”
雷栗想了想也不计较了,“反正我们就是个种田的,出了什么事也落不到我们头上,大不了拿银子跑路。”
说起银子,雷栗就心里就美滋滋的。
跟蒙家才合作一年,他就赚了几万两银子了,搁以前,他不吃不喝八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不仅在村里修了漂亮的砖瓦院,还在县城里买了两处房产,一处港口的小宅子,一处市区的两进大宅院。
这两进的宅院有抄手游廊、小荷花池、小屏风竹,大庭院,还有一棵大柿子树,花了雷栗几千两呢!
爹娘来县城住就住东厢房,他和周毅的孩子住在西厢房,请的仆人马夫住在耳房,马也有自己的马厩。
本来雷栗是想让爹娘住正房的,正房比厢房高出一截,是宅院里最大最精巧的建筑,采光也好,也最尊贵。
但雷大山和柳叶儿更喜欢住在乡下村里,要不是雷栗有喜了,他们偶尔才去县城住一住,就推掉了住在正房的提议。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雷栗留了个心眼。
他把赚的银子分成了好几份,一份放在明面上用,一份给爹娘保管,一份存在银庄,还有一份自己藏着。
藏在哪儿连周毅也不知道,更别说被别人找着了。
就算有了什么变故,有了这份银子,他们家也不会就此倒了。
没有变故更好,留给宝宝以后娶媳妇儿或者当嫁妆,……要是个哥儿或姑娘,还是招上门婿好,嫁出去被婆家欺负了都不知道,放在眼皮底下养着才好。
周毅不知道短短时间,雷栗已经转了这么多念头,帮他把头发擦得快干了,又用扇子给他扇干透。
“还扇扇子啊?”
雷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现在天热了,过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头发湿了容易生病。”
周毅摇了摇头。
方嬷嬷说了,有孕之后容易生病,特别是风寒风热,不能让雷栗仗着身体好就由着他跟以前一样乱来,有时头发都不擦,就急吼吼地拉他上床闹腾。
“我扇一扇很快就干了,你觉得这风冷吗?我扇轻一点?”
“不冷,正合适。”
雷栗安坐着任由周毅摆弄自己的头发。
虽然周毅有时吹毛求疵,细致到方嬷嬷都觉得他小题大做了,但雷栗还是挺享受周毅的照顾的。
感觉……
把他当成了小孩子一样?
雷栗被自己逗笑了,“你现在是把我当成宝宝,学怎么照顾小孩子么?”
“没有啊。”
周毅有点茫然,“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照顾过孕夫,但是你怀着宝宝,我就下意识觉得你很脆弱,感觉一点没注意你就磕着碰着了。”
“我听说有些孕妇摔一跤就流产了,还有吃东西不注意的,有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胎儿就莫名其妙停了胎心。”
“要是,我是说假如,假如因为一点疏忽宝宝就没了的话,你就会很难过,我不想看到这样。”
“在我眼里,你的感受比我们有没有孩子更重要。”
雷栗闻言心里一动,微抬过头去看周毅,眼里明晃晃的笑意,像绚烂的烟花,“我比孩子重要?”
“当然。”
周毅理所应当地点头。
比起一个还没有认识的陌生人,当然是相知相爱的伴侣更重要啊。
而且孩子有血缘的天然纽带,伴侣却是两个完全不想干的人,凭借自己的心意慢慢走到一起,把自己敞开给另一个人,这多奇妙而不可思议啊。
起码周毅以前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和另一个人恋爱亲嘴的场景,甚至他都想不通那些情侣到底是怎么成为情侣的,说情话的时候真的不会笑场吗?
一想到他会跟另一个人说“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周毅就觉得特别尴尬,全身上下像虫子爬一样不舒服。
但是等他自己真的沦陷到感情里时,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的是情话,他只是正常地、普通地、简单地把自己的所感所想,通过语言和文字表达了出来。
就像他饿了就吃饭一样平常自然。
跟雷栗相处时,就算两个人都不说话,他也不会觉得尴尬,而一说话,就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
雷栗一点都不会觉得他做的事无聊,不会觉得他半夜突然起来想做点东西吃是发神经,也不会因为他做菜不合他的口味,就指手画脚。
也不会因为周毅让他学讨厌的文字,写枯燥的大字就烦躁、厌恶。
雷栗只会假装使小性子,骗周毅手疼要揉一揉,写累了要坐在周毅腿上歇一歇,哄周毅给他唱歌。
虽然周毅五音不全,唱歌总是跑调,总会逗得雷栗笑。
雷栗有很缺点。
这些缺点就像萤火虫一样多。
比如满嘴跑火车、霸道、斤斤计较、暴力、爱使唤人、抠门、克扣周毅的工钱、记仇、爱牵连别人……还重色重欲,每天都要折腾周毅。
周毅都知道。
有时候他也会被雷栗弄得哭笑不得,被他捉弄得手足无措,雷栗的固执和不听劝偶尔也让他生气。
但是比起月亮的光辉,萤火虫再多也只是莹光一角。
比起两个人能在一起,这些缺点都不算什么,因为周毅自己也有很多缺点,雷栗也在包容迁就他。
“头发都干了。”
周毅放下扇子,见雷栗张开双手,知道他又故意犯懒了,也顺着他的意把他抱起来,抱到床上。
雷栗一只收勾住周毅的脖子,微翘的眼笑睨着他,“去哪儿?都四个多月了,今夜能给我我了吧?嗯?”
尾音微微上挑。
带笑的目光从周毅的脸滑到他的微敞开的领口,目不转睛,目光灼灼。
“明夜吧?”
周毅摸了摸他的脸,安抚他道,“我头发还没干透,水会滴在你身上。”
“也不是很湿。”
雷栗仰颈。
将脸贴在他的颈边,暧昧地、亲昵地蹭了蹭,又“啾”“啾”地啄亲他的颈项,落下潮湿的吻印。
“相公,我想要。”
从曹大夫说过头三个月都不能行房之后,雷栗就一直忍到了现在,他以前可是无肉不欢的,好不容易四个月了,他当然有些难以自禁。
周毅心里犹豫,但看见雷栗故作可怜的眼,叹了口气,
“就做一次。”
“相公真好……”
夜色漫长。
但雷栗睡得不太好。
他对昨晚的周毅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就那力度,还没有他吃饭嚼碎肉块的力道大,但周毅把他当成易碎品,说什么也不肯再重一点。
要不是周毅不陪着他睡,雷栗不太习惯,他就气得把周毅赶出房门了。
生闷气也不好。
周毅特意一大早就起来,做了很多雷栗爱吃的甜食给他赔罪,雷栗这才歇了气。
向冲今天又要巡视辣椒园,但不是三里河村的,而是四里河村,那是陈祥让管着的,知道雷栗怀了孕,就没劳动雷栗一块去。
雷栗乐得自在。
周毅也没去。
他在家里陪着雷栗,天气渐热了,午饭做的都是凉菜多。
雷栗现在忽然喜欢上了重口味的菜,比如柠檬鸭、辣炒石螺、糖醋排骨、松鼠桂鱼、凉拌黄瓜,滋味越丰富出挑的越喜欢。
就连之前他不怎么爱吃的酸嘢,也突然喜欢了。
“这些东西寒性或辛辣,不要给夫郎多吃,夫郎喜欢,也要控制些量,不然伤了身子,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方嬷嬷特意叮嘱了。
雷栗是头一胎,雷家人和周毅又紧张得很,恨不能把雷栗喜欢的都给弄来,但一味惯着孕夫也不成的,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但在不伤身的范围内,周毅还是尽量紧着雷栗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