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挣了,苍白嘴唇哆嗦着,眼神像是在记仇的样子。
王府马车停靠在十丈开外。
谢遇把樊璃塞进车厢,向跟上来的瑶光等人说道:“看好他。”
说完,他提着寒光凌冽的银剑,一步一步朝胡菩提走去。
魍座浴血独立,对面的青衣卫人头落地时,他捏刀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四大座守中,唯独他学最不起眼的幻形术,既不能像魑、魅那般御鬼控魂、杀人于无声,也不能像魉座那样,拨几下铜弦就能洞穿千尺钢门。
随意变幻身段、外貌,就是这幻形一脉最大的优点。
可现在,浑身功力像洪水泄闸一样,正从裂开的掌心飞速流失。
他快维持不住这女子形态了。
“伤口是魍座最大的忌讳。”
远处,莫姝伏在一扇暗窗后,透过窗缝看向魍,冷冰冰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此时正是杀他的良机!”
她搭弩对准魍,手上忽地一滞,脸色难看的盯着跑过去的瑶光。
瑶光拎着大马刀,将扑到魍身后的青衣卫一刀荡开。
莫姝冷着脸,继续抬弩瞄准。
远处的两人不断变换位置,她瞄了半天,一怒之下把短弩摔地,咬着牙从三楼高的窗户一跃而下。
几个小戏子跟着她。
“您要把瑶光姐姐也杀了么?”
“噤声!”
莫姝戴着斗笠,来到伶官坊附近又寻了个位置藏好,将袖中飞镖抓出来,盯着那脸如白纸的人。
对方近身和胡菩提缠斗,里坊外,大批官兵正朝这边奔来。
戕——!
两把刀锋碰出的火星四溅。
魍手腕一转,一挥刀再次斩向胡菩提。
强悍霸道的刀势将胡菩提压得脚骨一震,只这一击,就把他半边身子都麻透了。
他捉着刀柄奋力抵住那滔滔攻势,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般逆天的刀法、内力——
“你是魍座?!”
对方没接话,长刀一抬,刀锋铮然划破虚空朝胡菩提抨来。
胡菩提咬紧牙关,悍然提刀迎击。
手中突然一轻——
那薄铁竟直接劈断了他手中的刀,对方速度惊人的调转刀锋。
“……!”
“大长秋!”
“快救大长秋!快——!”
胡菩提反应过来时已经倒飞出去,长刀穿过他肩膀将他狠狠嵌在地上。
一抹铁锈味涌上喉头,魍白着脸盯住地上的人。
那一刀本该射穿胡菩提心口的,但他失了准头,只击中对方肩膀。
黝黑眼眸杀意凌然,他一把将扑上来的青衣卫脖子拧断,夺过对方的刀,正准备顶着重重包围,再次击杀胡菩提——
这时,有人从他身边越过,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一下子刺向胡菩提胸膛。
“大将军——”
黑无常一弹指将银剑拨开,板着脸向谢遇道:“英灵杀人,按律当斩。”
白无常悬在街道上,脸上挂着半张笑面:“大将军这一剑下去,就是和整个阴界几千年的律令对着干了,请将军三思。”
谢遇抬眸时周遭空间像被人拧弯的笼屉。
白无常在这方寸之间开辟了一个结界,将所有生人屏蔽在淡灰色的结界外。
结界内,黑白无常站在谢遇对面,护法神悬在半空剑拔弩张的将法器对准他。
谢遇扫他们一眼:“十殿怕我破障不顺,特意派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日夜不离身的保驾护航,这些都是威名赫赫的神将,谢某若杀了谁,怎么也逃不掉两路神官的裁决,所以方才那一剑只是做样子唬唬人的把戏,诸位不必担心。”
“……”
“为何这般看我?我虽然受姻缘劫摆布偶尔失控,但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心里还算清楚,不过这胡菩提每天叮着樊璃不放——”
谢遇缓缓问道:“他是要替我破障么?”
揭谛:“凡人要做什么我们管不着,也没法管!”
谢遇:“可这么多人都想杀我的障因,我该如何是好?”
揭谛心口一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时,就听那低沉的声音说道:“正巧黑白无常在,干脆替谢某做个见证吧,十七个护法神,刨去坟上的两个、宫里的一个、樊璃身边的两个,剩下这十二位根据需要去监视那些可疑的人,以免他们偷偷埋伏坏我破障的大计。”
黑无常眼皮猛跳:宫里怎么会有一个护法神?!
对面的揭谛艰难开口:“樊璃身边的两个护法神……”
“对,他身边有两个护法神,可照样让他心口破了个洞,几乎死在这伶官坊。”
“……”
谢遇目光扫向黑白无常:“既然我身上的煞灵只认樊璃,那我也就只杀他。”
“但不巧我眼里揉不得沙,别人要是敢碰他半块皮,我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少不得要去他们祖坟上动点手脚,谢必安、范无救,你们觉得呢?”
“大将军,我们的祖坟……”
“没说要挖你们的祖坟。”谢遇嘴角微动,“你们和破障又没关系。”
“说回我的提议,两位以为如何?”
白无常脸上的笑绷不住了:“大将军又要把护法神从身边遣走么?”
“鬼差大人多虑了,我是说让护法神在必要的时候去盯着一些潜在的危险人物,把他们的行动提前告知我,我好有个准备。”
黑无常眼皮又突突抽了几下:“也就是说,你要他们走,他们随时得走?”
谢遇提剑望他:“嗯?”
两个鬼差脸色一惨,商量片刻后说道:“可以,但为了防止僧道循着煞气找来灭鬼,将军身边最少也要留两位护法神。”
谢遇:“甚好。”
他撕开结界回到成王肉身。
白无常望着他,突然又问起破尘珠:“那破尘珠,将军用了么?”
谢遇抬眼看向对方。
白无常站在阴影中,那张笑脸被雪照得有些恍远:“据说破尘珠只能用一颗,若有两颗在体内相撞就会撕裂魂魄。”
“那样的话,就算是百万供奉的英灵,也会立马变成痴呆幽魂吧?”
白无常被拽进界门。
门关上后黑无常在同伴肩膀捶了一锭,压低声传音警告:“你疯了!怕十殿听不到?”
白无常理理袖子:“都说了,是‘据说’,真真假假我怎么知道呢?”
话音刚落,十殿的传令便飞到眼前,那边耳目众多,定是把白无常的话听去了。
黑无常绷着脸捏碎传令符:“作死。”
他踏上漫长幽深的黄泉路,回头,声音通过阴气落在白无常耳内。
“十殿就是阴界的天,连阎王、灶王把自己搭进去了也没摇动他们的位置,你一个小小鬼差……”
黑无常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别做多余的事拖累我。”
界门外,大批青衣卫将胡菩提拉救起来,胡菩提推开众人,神色冷漠的站定。
肩膀被长刀扎了个血窟窿,他却面不改色的发令:“胡福,把死伤的兄弟们带走好生安葬,抚恤家人。”
那脸色铁青的宦官抹去脸上的血:“诺!”
“林昭,你带剩下的人拆楼。”胡菩提站得有些不稳,但越是伤重缠身,他表情就越冷静。
看向谢遇。
“成王殿下——”
谢遇提着剑打量伶官坊:“原来你眼中还有本王啊。”
胡菩提:“小人惶恐。”
“这伶官坊,成王府要了。”谢遇侧目看向天权,“一千两黄金。”
天权还没说话,胡菩提的声音便插进来:“此楼似乎窝藏赃物,要买得等查清以后。”
那天潢贵胄向来脾气暴躁,加之背靠谢家,在朝中几乎横着走。
此时目光淡淡的盯着胡菩提,倒像被鬼上身了一样,无端的叫人心口发憷。
胡菩提恭敬垂首,只听对方突然不轻不重的嗤笑一声。
“谁告诉你这里窝藏篡逆的赃物?”那低冷话音隔着半丈距离直直落在胡菩提耳中,传音说道:“魍座?还是魑座?”
眨眼间,成王府部曲和京城官兵就一同来到这里。
魍座趁乱跑了,莫姝叼着刀,尾随在几个青衣卫的小头目后面追踪。
他跑以后,伶官坊这堆烂摊子就落在谢遇和官府手上,象征性的砸了几面墙。
石墙哐哐落下,墙后还是一壁石墙,并没有暗道密室。
天权脸上有些汗意。
这两壁石墙之后就是暗门,若再砸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官兵正待挥捶,谢遇说道:“乐津里几十家歌舞妓院都是这等构造,石墙越厚隔音效果越佳,胡菩提鬼迷心窍逮谁咬谁,你们别学他。”
官兵踟蹰着停下,天权感激的看他一眼。
谢遇在这里安插了一百个部曲便走了,他揭开马车帘子准备上去。
刚抬脚,一道暖香的风就急急从里面刮出来。
“啪”的一声,樊璃一爪子拍他脸上。
“下去——!”声音听着像是刚哭过一场,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少爷的屁股,把人打急了。
谢遇脸上顶着一块红巴掌印,一只脚跨在车辕上定定望着车厢里的人。
少年抱着几只花、白、黑的猫,缩在角落里擦擦脸,眼神一凛:“还不滚!”
谢遇放下车帘子向瑶光说道:“送他回王府。”
“瑶光姐姐,你告诉他,我自己有家,我回平安里!你叫他滚!”
“……”瑶光看向谢遇,“您可都听到了,他要回平安里。”
那边樊静伦坐着车来,冷脸听他冲谢遇骂架。
“骂完了就滚过来。”
樊璃抱着猫钻下马车,下车时脚下一跌,被谢遇扶了一把。
他一把挥开谢遇:“我自己有钱,以后我自己养自己!”
谢遇:“嗯,眼下还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再去接你。”
“脸皮好厚,我自己想去哪就去哪,用谁接?”
“别乱动,骨肉伤得养上半年才能彻底好全,不要玩雪。”
“听不懂狗话!”
谢遇看他一眼,向樊静伦说道:“他心口有刀伤,别给他吃重油重荤。”
樊璃坐在樊静伦旁边,抿嘴瞪着地面:“你告诉谢遇,再看我,眼睛瞎掉!”
樊静伦懒得理会他,叫人开车,抱着暖炉冷冷说道:“自己往心口扎刀子,疼了怪别人,倒反天罡。”
“他打我!当着几百个人打!”
“活该,听个戏把自己弄成这样,寻死觅活的,能耐了。”
樊璃咬着牙,低头把脸埋进心口。
“那我有什么办法?魍要杀瑶光姐姐他们,皇后要杀我,我不死,我身边的人得死一大片——”
樊静伦摸着暖炉,随即拿手帕在小弟脸上囫囵擦了一把,嫌弃的把帕子扔他腿上。
“陆言来信说,王慈心从荆州起兵了。”
坤宁宫一片暴乱,宏丽的大型山水画被人撕开乱扔,精美的瓷器接二连三的在铁棍下碎裂。
王糜红着眼,手拎铁棍一下子砸向那青铜香炉。
铜与铁相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瓮响,铜炉滚地,又发出一声巨响。
皇后身边的女官挨了一记铁棍,已经被人扶下去了。
焦头烂额的宫人连忙去请宫正。
宫正进门望向那发疯的女子,语气凝重:“眼下小舅爷已经发兵,须得尽快派咱们的人与各地驻军联手防御,不然等他攻破京都,后果不堪设想。”
王糜蓦然盯住她,声音像要碎开的寒冰:“把樊静伦的人头给他送去!”
宫正:“废一个南康侯世子惹了王慈心,杀一个樊静伦,就得把陆言和成王府一起惹上,如今王家态度并不明朗,是要助您登天还是作壁上观都没个准数,而咱们光靠颍川樊氏也掀不出多大的风浪。”
“再有,樊静伦活着,这事便有周旋的余地,往后少不得要拿他……”
外面的脚步声打断了宫正的话音。
她冷眼回头。
几个小青衣鼻青脸肿的滚进来,把一柄剑呈到皇后面前,跪下去说道:“启禀娘娘,成王要把这柄剑赠给娘娘,说、说——”
王糜眸若寒星:“舌头打结的是废人,发配到浣衣局。”
那说话结巴的小青衣突然抬头,暗红瞳孔直直盯着王糜:“他说今日不取你项上人头,但要你流点血——”
话落,谁也没防备这精瘦的小太监竟突然暴起,扬手将那柄银剑掷向王糜。
阖宫护卫措手不及,宫正神色大乱,正待抬手拦截,脖子一热。
剑刃擦破宫正的颈侧皮肤,直直刺向王糜那只完好的独眼。
王糜惊魂间蓦然躲避,但还是慢了一步。
歘的一声,长剑擦着她脸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方才他心口挨了一刀。”谢遇踏上乾清宫,把正在挨打的小皇帝提起来,借那小青衣的口说道:“往后,我会一天一刀的,从你身上讨回来。”
王糜不怒反笑,拔出腰间短剑,眼神幽厉的盯住那瞳色异常的青衣卫。
“你——是何方妖孽?!”
话落时一只羽箭忽然洞穿那小青衣的后背,禁卫军一边高呼着保护娘娘,一边严甲带刀的朝坤宁宫奔来。
小青衣倒地之际,轻飘飘化作一张刻着血色“敕”字的白纸。
虚空中,低沉嗓音宛如万斤重剑,携裹满世界霜雪划落在王糜耳边,几乎将她魂魄冻碎。
“我,樊璃亡夫——”
天上不知何时变得阴森灰败,乌云蓄积着,像是要下雨。
寒风从外面掀进坤宁宫,狂卷着帘幕、碎纸到处翻滚。
“啪——”
一张碎纸在殿内打着旋,突然拍到王糜脸上。
黄底,红字,属于王糜的字迹写着‘癸丑年丙寅月丙……’的字样。
红字忽然悄无声息的向下滴血,像一张贴在她额上的血符。
王糜感觉自己像被人打碎浑身骨骼扔进万里冰海的死囚犯,连把额上碎纸撕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百年皇城在天穹下阴沉得瘆骨,凄厉晚风割着红色宫墙,将王糜惊恐的脸碾碎在隆冬。
腊月初一。
谢遇从地狱爬出来,向她索命来了!
“呜呜——”
尖利的风声在殿宇下悲烈嘶喊,像女人混杂哭声的惨叫。
有掌声打着拍子顺着风从殿外进来,噼啪乱滚的满地碎纸中,女童稚嫩诡异的嗓音穿过撕裂般的风声。
“咿——”
“红盖头,血盖头,飞上龙椅当皇后。”
“掌笔朱批阎王钩,画阁楼里有人愁。千秋前,千秋后,将军死徐州,皇后吊枝头,嘻——”
一只小手啪叽甩王糜脸上。
收手时,婴灵捂着肿成馒头的手,闷着声悄悄退下去。
额上的带血黄纸落下,王糜猛向后跌了一下,撕心裂肺的惊叫起来。
“啊——!!!”
她狼狈的滚在地上,找到被冰封的手脚,粗喘着攥紧刀朝前猛劈,试图将那空灵的女童笑声从耳边劈碎。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有鬼!刚才,有——”
哐的一声甲衣振响。
禁卫军统领崔艾带着人站在殿外,军煞气蓦然冲散殿内阴霾。
王糜再抬眼看向外面,橙黄色晚霞拖着长长的凤尾遍布天穹,碧天如洗,仿佛刚才那阴云波动、鬼影重重的景象都是她的幻觉。
“卑职来迟,让皇后娘娘受惊了。”
崔艾站在夕阳里望着那神色仓皇的女子,拉长的影子斜照在她面前,公事公办的说了一声,弯下腰,将那被羽箭射穿的纸人捡起来。
“这纸人娘娘是要销毁,还是送去钦天监?”
王糜恢复冷傲的样子:“交给宫正,你退下。”
崔艾走后,王糜阴着脸向心腹说道:“去叫女巫——”
“娘娘——”宫人从外面跑来,“不好了,成王把小皇帝带走了!”
皇城外,司马桉跟在谢遇后面,抬起青紫的手抹了把鼻血。
婴灵扎着两个髻,屁颠颠跟在两人身后,踩着阴影一边走一边捧着手吹。
一帮阴物七嘴八舌从墙缝里探出脑袋。
戏鬼穿着一身大红衣嘻嘻笑道:“叫你唱歌吓唬她,你怎么把人打了?手肿得这样厉害,割下来能炒一盘菜了!”
“她执掌凤印,打她跟打铁一样,你怎么不听劝呢?”
“还是年轻了啊,单纯,不像大将军,专门借刀杀人——”
婴灵扎住脚,气鼓鼓的指着皇城:“坏!打,该打!”
手上的伤等她长大了再报复回去。
挨千刀的,这也太疼了。
太阳落山,婴灵爬司马桉肩膀上,骑着小皇帝走出半里地,成王府的车马开过来,她又跟着钻进马车。
谢遇跨上马背,让青泗把小皇帝带回成王府,自己骑着马,去平安里接人。
大宅里跟鸡窝打翻了一样,叽喳声嚷得外面的行人都捂着耳朵绕道走。
樊悦放假回来,又带了一帮同学,围着樊璃上蹿下跳。
魍滴着血靠在阁楼暗角,透过一丝缝隙望着那院中的热闹场面,目光落在樊璃苍白的脸上。
第210章 啊呀,好香
魍撕下一块布条扎住流血不止的掌心,低声向悬浮在对面的黑袍青年说道:“伶官坊的事,是你告诉胡菩提的?”
青年面无表情的答道:“对。”
魍抬抬眼皮,将布带打结:“原因。”
对方漠然开口:“伶官坊都是楚氏的人,既如此,就该借胡菩提的手让他们死,以免往后去魏国作乱。”
魍盘腿坐起来:“你向来话少,今天话这么多,是在遮掩什么?”
青年脸上纹丝不动,整个人如雪塑般淡漠疏离:“你多心了。”
魍双指掐印搭在膝上:“你有点地方不好,爱钻牛角尖,逮着一个疑点便想方设法的求证自己的猜想,但知道太多对你没半点好处。”
“别再试探我带樊璃回北方的原因,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想了想,又补充道:“眼下暂且别动伶官坊,后天他应该会去柳家的赏雪宴,叫鬼画准备好。”
青年冷着脸:“你还有心思管他?皮破了,你以后不能幻形。”
魍:“多谢关心。”
“我不是关心你,魍座——”青年屈爪隔空一抓,收手时,魍脸上就多了五道长长的挠痕:“这是你当年打我的报酬。”
“……”当年新人入府都得经过严苛的训练,魍恰好是教官,他无奈一笑:“反应速度跟不上的都得挨打,现在舒坦了?”
青年点头离开。
他没告诉魍,手底下的鬼物已经把伶官坊的所有经过都看完了,包括魍喊的那声“小主子”。
至此,他利用胡菩提的目的就达到了——天字级任务二,是让魍找到魏后母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楚将军就是魏后本人,而她早就死在温洋精密的死局中,灰飞烟灭了。
要是樊璃知道这些事,该是什么心情?
青年冷冷勾起嘴角,飘出阁楼。
阁楼外仍在喧嚷。
整个庭院里都是世家子弟,他突然觉得很败兴,冷脸面向人群中的雪意。
雪意板着脸把樊璃护在身后:“都消停些,他心口上扎了个大口子,要静养。”
樊悦吭哧一声,手叉腰冲雪意说道:“静养是叫他别动,又不是不许咱们说话!”
“那你小点声,你说话跟放炮一样。”
“我怎么了我?!说话大声这叫有精气神!”
樊璃牵着雪意袖子:“好怕,要打起来了。”
两人偃旗息鼓。
樊悦冲雪意做了个鬼脸,雪意憋着脸拿后背冲着她。
没一会儿,一群少年人哼哼唧唧的在庭院里架上鸳鸯锅。
几个谢家子弟一脸凝重的搅弄汤底,把精心切好的肉菜端上来。
汤滚沸时谢易抿着唇,端起菜盘。
族弟拉着她袖子:“等等。”
只见他蹲下去,用三枚铜钱在地上捯饬一会儿,魑飘过来瞧他捯饬什么,就见他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算出凶卦。
这少年连忙又卜一遍,直到卜出吉卦这才说道:“可以了。”
谢易就把一片片肉菜依次放进左边的汤锅。
她对面的少年则在另一边汤锅忙活,手撸袖子一顿猛操作。
樊璃听着动静:“怎么做个饭像要开战?”
樊悦凑过来,小声说道:“右边是白石书院的英王世子,左边是咱们白鹿书院的,谢易谢莎跟我玩得好,你认识的,其他人不记得也行。”
樊璃窝在软椅上:“牛叉,两路诸侯,这是要斗法么?”
“他们是特意来这里比厨艺的,你嘴刁,要你做个裁判。”樊悦闻着一股药酒和血腥对撞的气味,回头向众人说道:“都做清淡点,他心口伤了。”
“有忌口的么?”英王世子把一堆菜放进汤锅一搅,“没有忌口的我就全放了。”
樊璃:“听说白石书院要自己做饭,这位说话的怎么称呼?掌勺几年了?”
英王世子:“司马雅,我做的菜你就放心吃吧,我母妃那么挑嘴的人,都说我做的菜好,就只有谢易不服气,要和我比,今天让她输得明明白白。”
谢易板着脸:“就是难吃。”
这边,雪意小声向樊璃解释道:“这英王世子就是和谢玄安去王家祖坟,演你和王慈心的那位,他爹手底下有两万部曲,与成王旗鼓相当。”
樊璃了然,推推雪意:“去给他打下手。”
雪意看了樊璃一眼,在场的少年非富即贵,结交一个就是搭上一家人脉,就算走不到一块去,帮把手也没关系。
他领会樊璃的意思,去给英王世子打下手。
樊璃又推推樊悦:“去帮谢易。”
一帮少年忙得火热朝天,那边王氏听着热闹,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她站在谢遇右侧,隔着半丈宽的距离冷声说道:“他在这里过得也不比成王府差。”
谢遇透过门扉,看着那美色惊人的白衣少年:“王慈心反了,举的旗号是杀阉佞,清君侧,但据说,他其实是对樊静伦削爵的事不满。”
“方才王糜在宫中发疯,要把樊静伦的人头给他送去。”他没看王氏,淡漠道:“如此一来,你还觉得这里能待么?”
王氏脸色惨白,怔怔望着一群少年把精心烹调的菜盛在碗中,给樊璃递去。
樊璃兴冲冲的举着筷子:“啊呀!都好香啊,哪个是白鹿的,哪个是白石的?”
“你先尝,哪边好吃就是白石书院的。”
“司马雅不要脸!明明我们做的更好吃,这是我的,那边狗都不吃的是他做的!”
樊璃:“不要吵,我要动筷了。”
他抱着一碗水煮肉片夹起来吹吹,刚要放进嘴中,一股冷梅香忽的扑到面前。
樊璃垮下脸,感觉屁股又闷疼起来,像挨了一巴掌。
对方来了也不吭声,捉着他手腕将那肉片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