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灿笑叹了口气,“照理来讲,佢真应该是英国人。”
“我系香港人来嘅。”
这小鬼佬也好坚持,白话倒是讲得比小吴老板好D,就是不知道为乜,他尤其看不过眼吴桥,又翻个白眼就骂道:“大陆人嚟咗香港做乜?快D烂尸赶路啦扑街!”
吴桥又傻眼,实在怎么也想不通这小鬼火从何起的啊?做乜骂得咁凶?!又唔系有仇有怨,我还算你一位阿哥呢衰仔!
他没好气地刺道:“大陆人好失礼你乜?哦,鬼佬被大陆人赶出香港了,你个小鬼佬点样依家还赖着唔走吖?”
小吴老板骂完了还要瞪大眼睛看程灿,程灿也冒火,这讨债鬼近来日日扮嗮嘢,烦人的要死。折腾他就算了,他自己做的孽总要还,可吴桥又招惹这债主乜了?
程老板装模作样地要扇小鬼佬:“收声蠢仔!再讲呢D癫话,信唔信我即刻提刀斩死你?”
“阿哥!你仲要为咗个扑街斩死我?!”
小鬼佬瞪大了眼睛几欲掉泪,可老演技派吴小混蛋只觉得他真?系好爱演,应该送去港岛演艺学院进修,未来被翡翠台领走发大财。
程灿教育不了他,只能也干瞪眼。
气氛一度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小吴老板开口调笑道:“灿哥,你都唔会养仔,趁早给别个养好咯。”
没想到呢句话才叫精准点炮,一炸三响,小鬼佬一句话不说,低下头突然猛地落下泪来,速度之快,泪珠之硕大完全叫人咋舌。
吴桥看得呆了,像哑火炮仗直接认输,只剩庄家程灿两面畀钱。
程灿拿他没办法,这小鬼,上中学了还要哭,发起嗲来和吴桥小时候一模一样。
简直是债主。
可谁叫程灿就是吃这套,没想到好唔容易带完了吴桥一个崽,马上手头又要接另一个。
根据经验来看,就算天大地大的事,也要等BB哭完了再讲。
“咁大个人了,又哭乜吖?”程灿没法,只好抽纸为债主抹眼泪。
“阿哥,”小鬼佬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不停:“佢都话你系我daddy,我知你唔钟意我,但如果你唔要我,扫我出门,我都冇处可去啊!”
“我何时话过唔钟意你……”
程灿说着突然不自然地停顿一下,露出一丝尴尬神色,瞥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吴桥,按了按太阳穴话:“边个要扫你出门啊?你桥哥唔系咁个意思……”
“佢唔系我阿哥,程灿,我只有你一个阿哥啊!”
小鬼佬又哭又气,一张脸摆出表情不伦不类,倒搞笑,不过吴桥忍住了,不然遭罪的还是他俩。
“我都知你好烦我,但我只有你一个阿哥,你唔好抛我……”
程灿几乎习惯性地哄他道:“系啦,我烦死你了,但有乜办法?你系我债主来的,要抛你我还用等到现在?你老豆死咗个天我就送你去福利院了……”
“我唔要去福利院……”这细佬倒是好哄,见程灿态度一软,马上声音细得跟撒娇一样,真系好没个正形。
“佢嘅意思是,佢唔会舍得送你去福利院,差唔多好收声了。”
吴桥看他俩也烦,程灿真把这细佬当仔养,娇气得要命。
这天底下居然有比自己还爱嗲的小男仔,咁大个人了都没正形,那时候他都不同程灿嗲了!
“明天天文台要挂八号。”小鬼佬止了哭,把头伏在程灿肩上闷闷道。
“乜啊?”吴桥不明所以,但他犯贱,就要出声惹鬼佬嫌。
小鬼佬也不理他,只同程灿讲:“八号风球!我话你知,唔使去新界机场送佢哋,当心返唔嚟啦。”
程老板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点会返唔嚟?我又唔搭港铁巴士,揸车往返还要被差佬限?”
“反正不准你去送佢哋!”
见小鬼佬要发火,吴桥赶忙想溜,又被程灿拉住,“叫你走了乜?”
吴桥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瞧他:“唔系啊大佬,鬼佬要发癫,我好惊……”
小鬼佬看得才叫惊,这个桥阿哥真系好爱演!不过他这才哪儿到哪儿,都是吴小混蛋小时候嗲惯了的。
程灿带一个崽已经够恼火,给发神经的吴桥吃个剁栗子后话道:“差不多得了,他几岁,你几岁啊?”
“我都系小朋友嘅啫……”吴桥笑了笑,又犯贱:“我系天天啊灿哥,唔使抛我。”
“我这辈子最抛唔下的,就是你……”说完程灿突然觉得不对,补了句:“就系你哋啦,我死咗都要你哋分家产,唔好再嗲了。”
“话就系谶,”吴桥伸手捂他嘴,“灿哥,唔使再话呢哋字了,明唔明?”
“明。”程灿借坡下驴点头,“晚餐要食乜嘢?我做。”
“你会煮餸?”吴桥瞪大眼睛惊讶道:“灿哥,你以前连进厨房敲只蛋都不肯……”
小鬼佬听了这个倒是高兴,一笑还挤出两朵梨涡,看着一点也不招人嫌了,出声炫耀道:“我阿哥都好会煮,系边个没福气咯。”
吴桥点了点头敷衍他道:“嗯嗯,以前都系我煮给你阿哥食,你有几好嘅福气。”
可是这话说得又不对,小鬼佬不爱听「以前」个哋字眼,抽了抽鼻子又想发嗲。
程灿赶忙哄他:“我做人daddy咯,当然要学煮餸……不然我仔食乜嘢?”
吴桥有被他恶心到,但毕竟人家要做饭来吃,他也决定先忍一下。
等吃饭的空档,吴桥也没闲着。
替程老板给小鬼佬辅导英文作业,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吴桥才知道,这小鬼竟然已经成年哦?成年人了还这么会发嗲,真够恶心人的。
他已经考完了中学文凭试,但由于学业水平实在不容恭维,在程老板请来的升学专家Madam乔几番运作之下,决定先读个副学士过渡一下。
可副学士也不好读,还要考许多考试才能顺利升学拿到学士学位,真是愁煞人。
吴桥不知道,其实这都已经好不容易,程灿花了多少功夫才叫这细路仔老老实实地安分念书,个中心酸实难为人道也啊。
小鬼佬虽然是鬼佬,但佢嘅老豆死咗早早,跟着程灿白话讲得好过英文,说不定也会几句杭市话,但这小扑街没文化还要歧视大陆人,一定是不肯讲的。
吴老板不知道,小鬼佬唔系歧视大陆人,他讨厌大陆的根本原因还是讨厌吴桥,讨厌他程灿阿哥在大陆的生活佢半点都唔知晓。
佢一定要话自己系纯正血统的港岛人,因为港岛系他同阿哥的港岛,冇扑街吴桥,冇别哋更亲近阿哥。
真系好重嘅酸味。
吴桥多少也算是个海归人才,辅导中学生的作业不太难,但小鬼佬烦他不配合,这个就很难。
吴小混蛋软的硬的都来了,最后还是偷偷瞥到佢书包里的考试卷,话:“你再不听我的,我就告诉你阿哥你考试不及格。”
这小鬼佬果然没敢叫程灿晓得,瞬间气焰都低两分。
吴桥也觉得奇怪,程灿是有钱,但这小鬼佬说穿了同他没半点血缘关系,居然也花大价钱送去读英文学校,看这架势原本是打算送返英国读法律或经融的意思。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下又留返港岛读了副学士。
程老板真当佢系自己个崽来宠,就是唔只这小崽长大了有冇良心……
现在很显然有D良心,但似乎方向唔系太正确。
吴桥想帮他掰扯掰扯,可程灿都不在意,他也唔好话太多,就随他们去了。
各人有各人无解的命数,吴老板认,程灿也要认。
吃饭的时候,程灿看着吴桥自己跑去厨房多拿了副碗筷,还从包里掏出根香来点,惊得差点立地找人来家里驱邪。
“你去泰国了?请了什么东西回来?天天,唔好信嗰哋,遇到事要同你灿哥讲……”
“唔使惊,”吴桥倒是平静:“没人去泰国,呢嗰系我师爷,佢唔会呃(骗)我。”
“点唔会……”程灿担心他,可话又说回来,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他认了,吴桥也要认。
“食饭啦!”小鬼佬垂着眸喊,“食完快D滚!”
他话音没落就被程老板一顿削,眼见这小崽又要哭,吴桥都想不明这男仔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他话:“自己犯贱都要嗲?以后冇人会咁耐心哄你。”
“我都唔要别个……”小鬼佬果真又哭道:“我只要我阿哥哄……你来,我阿哥就不哄我。我都几憎你!”
“咁大了,要有个大男仔嘅样。”
程灿做佢老豆唔教,吴桥替他教:“大仔要出风头,做嘢,唔使同daddy发嗲。”
一旁几乎快没有存在感了的许师宪拉他讲:“吴桥,不好越过人家阿哥教训孩子。”
“我都系佢嘅阿哥啊!”
吴桥转过头瞥他一眼,又话:“你同我争宠真系好唔讲理,我要是咁不舍得,你都没机会当他个崽!”
这话也不讲理,但确实。
当时程灿唔系铁了心要跟住阿妈的,他也想跟阿爸,跟阿爸可以留返杭城,有吴桥在,有吴父吴母在,他嘅日子要好过得多。
但吴桥当时喊阿妈劝他,话阿妈唔会抛自己个崽,阿爸就难讲,不如你改名叫吴灿,做我家的崽……
程灿又不乐意,倒不是唔钟意吴父吴母,只是觉得那样对不起吴桥。
他系个大男仔,在哪里都应该有活路,他不想抢走吴桥的爱,他要做吴桥的出路。
吴桥舍不得他走,但阿妈对他好,阿爸个新老婆要打佢,所以吴桥看着程灿走了。
一走就系好多年,多年未见。
各人有各人难解的命,这餐饭食得终归也算是其乐融融,第二天众人在香港国际机场汇合,程灿果然没来。
回到杭城,再上一天班立马又要放中秋。
刚好也没单开张,于是小吴老板带头,明天殡仪服务公司的众人一齐窝在办公室里打起麻将来。
第一轮做庄的自然是老板吴桥,台面上几闲家分别是老员工陈姜,新人仔林嘉敏,以及卓云流卓道长。
吴桥和陈姜是杭市人,会打杭市麻将不稀奇,只是没想到卓云流个道长也会玩麻雀,他自然也打杭麻。
Kevin徐是个爱岗敬业的,根本不在公司当蛇王,李先生不会打杭市麻将婉拒了,但显然林佳敏也不会。
林嘉敏是个常在香港做嘢的深圳人,自然玩的是香港麻雀嘛。
可少数服从多数,明天殡仪公司的麻将桌,就打杭麻。
其实杭麻的规则都好简单,除了没有花牌外,只有一个特殊,「财神牌」。
陈姜同林小姐解释:在杭州麻将中,财神牌通常是白板。作为财神的白板本身没有固定的牌面价值,但可以替代任意一张牌来完成胡牌所需的牌型。
财神牌可以被打出,也可以留在手中用于胡牌。
很简单的规则,只是介绍过后,陈姜莫名地只觉得,这位林嘉敏林小姐,大概是个麻雀天后,不容小觑。
吴桥坐庄,游戏开局时他内心其实也小小动摇了下。
毕竟如果现在他要出老千,都冇人抓得到他把柄。使个眼色指派许师宪去转一圈,每个人的牌面都看得门清。
但吴老板颇有素质,玩麻雀,开心就好啦,他又不是真的来赚员工工资的。
吴桥瞥了眼立在一旁看他摸牌的许师宪说:“许哥,你能不能保佑我,起手就摸两张财神先啊?”
“老板,话乜啊?打麻将还要先拜财神的?”陈姜看了眼公司的关公像笑道:“有用的话人人都拜咯。”
吴老板也不恼,伸手摸牌,抬眼果真一张财神。
“或者你保佑他们三个手气臭些嘛……”吴桥勾唇笑,又朝许师宪看一眼说:“闲家自摸,庄家支付八倍点数啊,你那点家底都不够五块筹码打三圈。”
“打三百圈都够,就是你根本不好赌”,许师宪俯下身细瞧了眼牌面说:“首一张就打白板,财飘四倍。”
吴桥愣了下,他打嘴炮来的,其实根本就没想到,许师宪竟然还会打麻将……
不过卓云流也会,他俩多少也算师出同门,不稀奇。
“五块一张?打这么大?真的假的?”
卓云流瞪了瞪眼,摸走一张发财,笑了一下,“放炮怎么办?”
“输嗮咯,”林嘉敏敷衍他道:“玩不起就下桌,点炮也下桌,祝你今次一炮三响。”
“太毒了吧?”吴桥蹙了蹙眉也摸牌,手气不错,“叫他下桌,我们三缺一诶。”
林嘉敏白他一眼话:“吴生,讲真的,你们现在也是三缺一,仲可唔可以免我给钱啊?”
“别听他们瞎说,这张麻将桌上就没打过两块的局。”陈姜伸手,摸回来张幺鸡,脸色不太好看。
“你们什么时候打这么大了?”
吴老板笑了笑,也没指责他们上班打牌说:“还两块?底分一元都没见过啊,不是空白筹码就是五毛八毛的,娱乐游戏,可不敢涉赌啊。”
吴桥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牌型,四张条剩下全是万字,眨了眨眼睛抬头问许师宪:“胡什么好?”
“胡?刚开局就探胡牌?还是做套要打明牌啊?”卓云流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手牌,东西南北风,确实也没思路。
“明牌你更打不明白,”林嘉敏老神在在地理了理牌说:“唔可以诈奸啊,老板。”
卓云流没听明白,转过头问吴桥:“个老倌喔撒西啊?(这家伙说什么啊?)”
“哎呀,她叫你覅弄不灵清耍赖皮。”陈姜丢了瓶汽水过去:“大佬,出牌啊,等的花儿都谢了。”
“打白板”,许师宪瞟了一圈,在背后轧闹忙(捣乱,凑热闹),“做财飘,吴桥,庄家再三倍。”
吴桥笑了笑,底气十足道:“帮帮忙哦,哪个老倌要耍赖?我副牌噶噶好,还需要耍赖?”
说着就打出去一张财神。
陈姜:“过。”
“杠!”林嘉敏随即又打出三张白板,成一条明杠。
陈姜傻眼:“杠财神啊?大家小心开局放炮咯。”
卓云流:“过。拼死吃河豚,十三点。”
十三点吴桥摸了张四条,于是干脆放弃做清一色打出去张一万。
陈姜兴奋:“吃!”
不过牌还没打出去就被林嘉敏截胡:“不好意思,杠。”
由于规则中“明杠”比“吃”优先,林嘉敏要杠的牌刚好是出牌方下家陈姜要吃的牌,则吃牌失败,杠牌成功。
“她要叫听牌了!”
陈姜高声,拍了拍上家吴桥真诚道:“老大,不然你把炮点了吧,我害怕。”
吴桥侧身躲过还记得要伸手挡牌:“拆空啊,点个鬼头炮,你看我像不像簏儿?”
“讲普通话啦大佬!”
林嘉敏烦他们在公司要讲方言,虽然杭市官话从几百年前就受北方方言影响,其实很好理解,但会听不会讲还是有些距离感:“Madarin only please!”
“我也要叫听牌了,小心点哦。”
吴桥朝上家卓云流笑了笑,仍然讲杭市话。
卓云流看着手牌深思熟虑了整整两分钟,不知道地还以为这里是澳门威尼斯赌场,一圈要价上千万。
“陈姜和卓云流要胡万字牌,”许师宪在一边皱着眉提醒他,“林小姐看不明,有可能是风字牌……”
吴桥愣了愣问:“这么厉害?你偷看的还是算牌?”
“谁偷看了!”陈姜生气道:“都是诚信打牌,再诬陷人下桌啊。”
许师宪也笑了笑回应:“没偷看,猜的。留万字牌的顺子,听五条。”
也不是不行。
吴桥的麻将技术在过年的时候只会被放去小朋友桌,以前程灿还在杭市的时候,就是他俩耍赖皮骗人进来玩,程灿凭默契放炮给吴桥,然后赢了钱一起去吴山夜市吃宵夜。
现在没人点炮了,吴桥麻雀技术也没长进半点,那许师宪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吴老板扔了张七条,又摸回来张七条,有气无处发只能讲干话:“打麻将也别干打啊,各位都劳驾动动脑子想一想,公司第二单要去哪里开呢?”
“等客户找上门呗,”陈姜丝毫没走心地答,然后一张三筒被卓云流吃走,以为自己不慎点炮吓得差点丢魂,拍了拍胸口接着说:“招牌是打出去了,但总不好叫业务员上街去问,先生小姐,您家中最近可有帛事要办啊?小心被打哦。”
“徐先生不是去了?”
卓云流打一张二饼说:“一个公司能有一个靠谱的,也饿不倒啦。”
“徐先生?”林嘉敏看着牌:“可唔可以讲普通话啦,你啲咁样,那我也讲咗方言咯。”
“就系Kevin仔啦,”陈姜瞥她一眼笑:“你讲好了,林小姐,可惜这里唔系港岛啫。”
哇,地头蛇哦!
咁讲方言也算职场霸凌咯。
“认真点,”吴桥抬手打断她:“我要胡牌了!”
“你都没摸啊老大!胡西北风?”陈姜无语道。
吴桥挑眉:“一模就是一张财神,等着吧!”
“发财还差不多。”卓云流抵了抵牌呛他。
不过吴老板这厢刚摸回牌用指腹感受了两秒,还没来得及喜形于色,公司门铃就先响了起来。
把牌往桌子上一按,吴老板起身说:“收心,都准备干活接客!”
“搞什么,”陈姜伸了伸胳膊,“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啦,我们正规公司来的啊!”
吴桥把西服外套往肩上一披不明所以道:“我说得也是正规话啊,有什么问题?”
“是我的错……”陈姜扯过麻将桌的防尘布往上一盖,瞥见了吴老板刚摸的最后一张手牌,还真是白板。
“我靠老板,财运昌隆啊!”
“是咯,”吴桥得意地哼了声:“你们三个比较幸运,不然这一手财飘自摸,各给四倍。”
“切……”陈姜翻了翻白眼,端起笔记本电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又是一副相当值得信赖的业务员微笑。
“停,姜姜,不需要微笑。”
对哦!陈姜还没彻底习惯业务方向的转变,赶忙重新捡起严肃神情,推开挡路的吴老板走出了休息间。
外头正是Kevin徐带着一位看着约摸三十来岁身穿西服正装的职业女性入内,林嘉敏已经泡好了茶水接待:“女士,请问贵姓?”
“免贵姓沈。”
沈女士点了点头,说:“我想为我的姥姥……啊,是姑祖母办丧,她没有子女,从做七到送先人出殡,都只有我一个人来操办……”
听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起来,陈姜立马上前开口安慰道:“沈女士,不必忧心,先人的一切后事我们都会为您安排妥当的。”
吴桥问:“老人家已经过身了吗?”
沈女士点了点头:“医院那边已经确认了,昨天夜里过身的。”
病逝啊,吴桥点了点头:“好的沈女士,我们先联络殡仪馆将先人的遗体接出医院,其他的具体事宜由Kevin同您介绍。”
“好,”女人掉下一滴泪来,摔在桌子上,把原本办公室内轻松愉快的气氛一下子收拢。
“沈女士,请来这边,我向您再仔细介绍一下公司服务业务的具体明细以及收费标准。”
林佳敏扶起沈女士,她起身时推了推Kevin说:“好好办、好好办,叫先人没有挂念地走吧,拜托你们了……”
将沈女士送出门后,众人都没了打牌的心思,只有陈姜回去休息间看了眼。
林小姐的手牌的确很好,陈姜知道一点香港麻雀,猜她大概是想打五杠子,手上有两组暗杠两组明杠,单吊一张东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惜啊,她真系不知道,杭市麻将胡牌没有五杠子,只有四连杠,超高16番。
陈姜复盘了下局面,心想林小姐如果不那么心急开局杠财神,赢家还真不好说呢。
不过这也没办法啦,她不懂嘛。
第17章 吴姑祖母
详细了解情况后,吴桥他们才知道,沈小姐的这位姥姥其实是她母亲的姑母,也就是沈小姐外祖父的姊妹。
这关系实在是有些远,就比如说沈小姐姓沈,可这位姑祖母却姓吴。
她们是一家人,却没有一家姓。
吴桥都觉得几好唏嘘,不过还是工作要紧,所以这厢Kevin仔口若悬河,刚和沈女士签完了合同,那头吴老板带着陈姜和李叙就跑去了杭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
殡仪馆是早先就联络过打点好了的,一通电话就能送先人过去,现在还要和医院确认一下遗体状态。
不过既然是在院内病故,想来应急措施应该都很完善。
可是等他们赶到时,吴桥先走了进去,还没站稳就侧过身把陈姜往外头推。
“我处理就好,姜姜、姜姜,去、去过文件,签字,接转运车,去。”
吴桥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有点抖,陈姜知道大概是遗体不对,但她没有逞强。
老板话她走,自然是想好了的,照做就是。
遗体不对,真系不对。
或许是因为使用了穿刺插管治疗,遗体的损伤相当严重,出血点很多,一旦放入棺内必然会造成大量的血迹渗透……
怎么办?
入殓师李叙提着工具箱推开老板走上前,深情淡定非常,一点也没有被惊到的意思,从容不迫地翻找出专门的凝血剂给遗体止血,再对开放性创口进行缝合。
他很有经验,如果现在不做好,等遗体移入冰棺冷冻,在告别仪式的时候就会出现无可挽回惨状。
渗血的棺材躺在灵堂的中央,好狼狈,好不体面,亲属拉着他的手颤抖而真切地恳求,但他没有办法,他实在没有任何办法……李叙经历过这种事,所以他再也不会犯错。
在缝合完毕后,李叙又用电凝器反复确认过所有出血点的渗血情况都已经得到控制,他的缝合技术很好,虽然还没有用脂粉进行遮盖,可处理完开放创口的遗体显然让人好接受了许多。
两人将冰棺抬出去的时候,陈姜刚和医院的工作人员确认完先人的信息回来,三人一齐陪同遗体坐上了殡仪馆的转运车。
吴桥看了看神情有些复杂的李叙说:“你的缝线技术应该去应聘医院的整形美容科才对。”
“给死人缝合同生人缝合怎么会是一回事?”李叙抬了抬眼睛说,“我又不用考虑伤口恢复时的细胞生长和后续增生问题,医生哪有这么好做的?”
“我就这么一夸,”吴老板恭维不成反被呛,自觉没意思,于是转过头问正事:“先人是怎么离世的?”
“急病,也是意外,”陈姜说:“好像是某种细菌感染,走得很快,家属执意要上ECMO,专门从首都空运的机器来,但开机第三天先人就过身了。”
救不回来,人财两空。
吴桥叹了口气,沈女士的确仁至义尽,ECMO又叫体外膜肺氧合,功能是为重危症患者提供体外呼吸循环,以维持生命体征,争取治疗时间。
价格高昂,开机一次就是十万元,可尽管如此,杭市的ECMO机器相当有限,患者的生命体征又不足以维持长距离转院,所以想要同阎王抢命,就只能从别的地方运机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