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时记起了那只在不久前掉进海里的小金鱼。“快点把我的金鱼捞上来!它还活着!”
“为什么?”重门寂显得十分不解,不明白一个小金鱼为何值得如此焦虑。
“因为是你弄下去的,快点帮我捡回来,不然它真得死了。”尽时愈加急切。
重门寂的鱼尾再次划出一道水花,迅速遁入深海,尽时趴在边缘,眼睛紧紧盯着那片无垠的蓝。
“好漂亮啊,养他的话要很多钱吧?”
尽时喃喃自语,心中不禁幻想着金鱼在阳光下游动的模样,然而重门寂却在此时张口,将小金鱼含进嘴里,似乎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你不会……”尽时见状,惊恐地扑上前,抓住重门寂的脖子,声音颤抖着高呼:“快点吐出来!!!”
他突然冲出水面又吓得尽时往后倒去,见那漂亮人鱼,他问道:“我的鱼呢?”
“在我……”重门寂嚼吧嚼吧才意识到什么,一手捂住嘴巴。
“你不会……”尽时捞着他的脖子喊道:“快点吐出来!!!”
他被尽时的迫切摇得头脑晕眩,终于一口将小金鱼吐了出来。那只小金鱼在阳光下微微颤动,色彩斑斓的身体却已经失去了生机,尽时看着石头上的残骸,整个人愣在原地,随即嚎啕大哭。
重门寂看着地上的小果冻,咽了咽口水,心中一阵绞痛。
他转头见尽时在哭,有点不明所以,脸上的困惑愈发浓重。
但是他被光笼罩时格外夺目,让人挪不开视线。重门寂想了想,伸出手去触碰光团——
一滴温热的东西滴落在他指尖,温暖,柔和的感觉。
他低头轻嗅,舔了一口:是水,有点像海水的味道。
那是从光里流淌出的东西。
“你是光?”他疑惑问出。
“会发光的那叫太阳!笨蛋!!!”尽时觉得面前此人已经不可救药,哭得更厉害了。
“太阳?”重门寂看着他更加疑惑。
黑暗深邃之域,无声空洞,此时却窥见几分迷离与躁动。
“还我的鱼!!!”尽时的脸上满是泪水。
重门寂目光在尽时脸庞与地上那一滩小果冻之间来回打转,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试探性问道:“你饿了?”
“你最好是在和我开玩笑。”尽时停止了哭泣,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重门寂没有多想,转身投入海水中,泡沫翻涌,阳光透过水面洒下碎金般的光影,不久,他带着一只大章鱼摇摇晃晃地回到岸边,湿漉漉的触手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也在挑战尽时的忍耐极限。
“我要鱼!!!”
重门寂认真地点头,心中一阵茫然,他又一次潜入海中,这次带回的是一条硕大的鱼,几乎砸到了尽时的脚边,鱼身上还带着海水的咸味。
尽时看着周围逐渐堆积的海鲜,欲哭无泪。这条人鱼根本不懂人类的情感与语言。
“你怎么什么都不喜欢?”重门寂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无辜与不解。尽时却不理会他,他转身又从海里拿出许多璀璨的金银珠宝塞进他怀里:“真得没有其他的了,你别再伤心了。”
尽时见他态度十分诚恳,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纠结,他将那些闪烁的宝物一一推回去,低声道:“不要。”
重门寂听不懂,愈发疑惑,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他也不喜欢吗?
尽时将金鱼的残骸轻轻埋进沙子里,怀中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籍。
“这是什么书?”重门寂不经意看向他手中厚重的书,书皮是黑色的,上面印着繁体字——《圣典》。
《圣典》是用于教导人类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圣祭司,是教廷的传承典籍,每个圣祭司必须熟读此书才可担当职责,而且,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绝不外借他人,即便他们已经死去,他们的骨血仍然会留存下来保护《圣典》。
尽时伸手抚摸着书皮:“这是母亲给我的,我长大了要当圣祭司,翅膀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要了解每一种族的特性。”
尽时回想着母亲在审判、裁决时展现的翅膀,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翅膀。
她是公正、神圣的圣祭司,是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自己信念和理智的神祗。
她的存在如同一座巍峨的灯塔,指引着所有人在无尽的黑暗中前行。
重门寂侧目,看到尽时那崇拜的眼神,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自我反省。不由得探究自己,他记忆中的世界就像一片灰白色的空间,只有几条固定的小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相同的生活。
“你呢?长大后想做什么?”尽时的声音在海浪轻拍礁石的声音中传来。
“我不知道。”重门寂摇了摇头,眼神迷茫。他无法踏上陆地,突破海面甚至都要与诅咒抗衡,他还能做些什么吗?
“都说人鱼唱歌很好听。”尽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期待着。
重门寂不忍拒绝,于是轻声唱起来,声音温柔清朗,尽时安静聆听着,感觉周围的景象似乎变慢了,他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歌声,似乎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海风中,尽时才缓缓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意犹未尽。
“你去当歌手怎么样!这样所有人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你唱得这么好听,就应该让全世界都听见!”
“嗯。”重门寂微微点头,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尽时看向天空:“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沙滩上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他的身影,停住脚步,他转身朝重门寂问道:“你明天…还会在吗?”
重门寂默默凝视着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睛注视着尽时。
“我一直在这等你,不会离开。”
“我妈妈最喜欢兔子家的甜品,每次我和哥哥有钱了,就会买给她小蛋糕。下次我也带给你尝尝。”
说完,他挥手告别,朝远处走去。
重门寂静静地待在原地,目送尽时的身影逐渐模糊,直到太阳彻底从地平线上消失,天际只留下一抹晚霞。
他游向深邃的海洋,今晚的海洋格外安静,蜷缩在自己的贝壳中,海流穿过的触感,流动的光线被蓝色的暗影吞没。
重门寂坐在一块礁石上,每天他都在这里等待着尽时的到来。
而他每天除了带一本《圣典》,还会加一本《海神的孩子》。分明是五个字,第四个字却被他用笔涂黑,只有“孩”字在旁清晰可见。
尽时指着那封面教他习字:“海神的孩子。”
“我也是海神的孩子?”重门寂疑惑,寻求一丝存在的证明。
尽时回答:“书中提到,海洋的所有生物都是他的孩子,你当然也不例外。”
重门寂的眉头皱起:“那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为什么要将我囚禁在这?”
尽时赶忙思索,神情复杂:“因为……因为你要成长!母亲总是说,只有成长,才能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
“我要光。我想要光。”重门寂带着难以遏制的渴求。
“这种东西太抽象了!”尽时看着太阳,光怎么被得到呢?
就在他思绪飘散的瞬间,灵感的海浪猛然拍击礁石,他如同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声音也不禁提高。
“你追寻的光,其实是自由。”
重门寂的心中闪过一丝明亮的火花:“自由?”他轻声重复,眼中似乎映照出那一束渴望的光。
“是的!”尽时迫不及待地解释,“人鱼因诅咒而被囚禁于深海,你们想得到光的救赎,那束光其实就是自由!!”
他的话语如同海底的气泡,逐渐在重门寂的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要是你有翅膀不就行了?你就能和我一样,能飞上天空。”
“可是我没有翅膀,无法飞行,也无法离开这片海。”重门寂道。
尽时握紧了拳头:“我会带你上岸!”
重门寂抬起头,期待的目光落在他心头,尽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声音温柔而坚定:“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自由。”
重门寂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尽时的掌心,尽时展翅而起,瞬间将重门寂带向天空。
重门寂仰望着蔚蓝的天际,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感,仿佛自己是一片无根的浮萍,却又如此靠近那束光,那触手可及的未来。
他目光失色,昏昏伸出手,朝着一处指去:“往那飞。”
“那里是摩罗域,去那会被逮捕的。”尽时有些犹豫,他咬了咬牙:“算了,我带你过去!”说罢,振起双翼,向前方的黑暗疾驰而去!
重门寂的脸色苍白,心脏狂跳不止,但身体的本能却告诉他——跟随着尽时!
猩红色骷髅手攀上他的身体,尽时回过神来,看见重门寂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我……”重门寂他用力按住胸口,痛苦地低吟着,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
印记骤然闪现在尽时脚下,将他牢牢固定住,令他难以挣脱,但尽时还是拼命挣扎,双翼扇动,想要挣脱束缚。
“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背后传来,令尽时忍不住低呼出声,鲜血顺着羽毛滴答滴答地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的背脊。
重门寂惊慌地看着身旁突生的异变,心中升腾起恐惧的情绪:“怎么回事……”
他的话尚未问完,尽时便缓缓坠下,砸落在地上,溅起大片尘埃。
他拼命想爬起,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觉全身发冷,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尽时,别睡…”
尽时的胸口被洞穿,他躺在地上血向四处涌出,他双目空洞,艰难地张口,嘴唇颤动,吐出的只剩下破碎的字节。
重门寂的尾巴上,鲜血宛如朱红的丝线,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烈而刺鼻的铁锈味。
“用我的心晶代替你的心脏。”重门寂在他耳边低语:“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随之而来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整颗心脏都被剥离开来,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渗着血的空壳。
在黑暗的深渊,尽时被一股不可见的力量牵引,向着生的方向努力。
“重门寂,我们一起走。”尽时道,然而,鲜红的血珠子在他脸上滑落,染红了他苍白的肌肤。
“你会飞,比带着我能更快出去,你先走。”重门寂推着他快些离开。
“我去找人救你,你坚持住,我一定会回来!”尽时急切地将怀表塞入他的手中,承诺道,“时针指到这个方向我就会回来。”
“好。”重门寂艰难地点头,他目送着尽时飞向远方,那道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苍茫的天际。
然而,尾巴流出的鲜血吸引了周围的危险种,它们如同嗅到猎物的狼群,纷纷靠近,狰狞的嘴巴张开,撕扯着他脆弱的尾巴。重门寂努力挣扎,手中紧握着怀表,心中却是绝望,血液仿佛在他体内沸腾,剧痛蔓延开来。
“尽时!尽时!救救我!好痛!!”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像是被无情的海风撕扯,凄厉而绝望。
与此同时,尽时手中握着一颗珍珠,不知疲倦地飞翔,心中不断呼喊着重门寂的名字。直至力竭,他终于跌落在地,踉跄几步,耳边呼啸依旧,催促着他向前。
“救他…救他…”耳畔的声音模糊而低沉,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直觉驱使他向前奔跑。
就在此时,车笛响起,刺眼的白光照射而来,耳边传来汽车轮胎磨擦地面的声音。
重门寂躺在地上,周围的嘈杂声似乎在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努力想要听清楚,却只感受到耳边的呜咽与喘息,视线模糊,眼皮沉重如铅。
“尽时……”
“怎么样?”模糊的身影在尽时眼前晃动。
“医生,他怎么样?”声音如同遥远的回音,渐行渐远。
尽时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尤其腹部,剧烈抽搐,像有无数根尖锐的钢钉插入体内,绞成肉酱。
“救救他……”
黑暗之中,虚弱之声断断续续:“尽时……”
他睁开眼睛,视线却依旧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四周的寂静如同一层厚重的幕布,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重门寂的目光游移,落在那只指针上,它一次又一次地转动,一次次落回原位,却始终没有为他指引出真实的身影。
或许,下一次的睁眼,他就能看到那道光亮。
黑暗的无尽深渊,将一切吞噬。
尽时的意识在茫茫夜海中漂浮,虚弱的声音在他心底不断回响:“救他……”。
这句模糊的低语,时而清晰,时而遥远,令尽山雪感到无比焦虑。
“救谁?”尽山雪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尽时的脸上,面容有些憔悴十分不安,她看着尽时紧握的手心。
尽时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仿佛一扇紧闭的大门,无法打开。他想起的,只有那种迫切的需求——有个人在呼唤他,然而他是谁,他却无法回忆起。
门外,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病房内的沉寂。
月苒气喘嘘嘘,深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我们查看录像并对司机进行调查,他是疲劳驾驶,巧得是那个地方的路灯还在维修中,现在那个司机听力受损,家属想要个说法,家属的诉求是将阿时的听力审判给他们。”
尽山雪的腿一软,险些跌倒,连忙扶住了身边的墙壁,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苍白。
“外界还有不少人都关注着这次事件,他们想是接着媒体将此事扩大化。”
这不仅仅是对着尽时,更是对她而来。每一个声音都在审视着她的作为——身为圣祭司之子,却导致一人失聪,圣祭司是否会公正处理这件事?
“要是阿时能够配合,我们会与其进行调解,争取将此次恶性反映降到最低。”
尽山雪强忍着,微微摆手:“告诉他们,我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她打开了病房的门,瞬间,一道异样的黑影映入眼帘。
尽时的翅膀如墨般阴沉,那是来自摩罗域的诅咒,笼罩着他脆弱的身体。
尽山雪见状紧握他的双臂,愤怒道:“你去摩罗域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去那个地方吗?!!”
尽时微微迟疑,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他会不会死?”
“是谁?你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尽山雪的目光如炬,直逼尽时,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丝答案。
尽时沉默了,脑海中那股刺痛愈发强烈。如果说出他的名字,别人就会知道他私闯摩罗域的事情,而他……可能会死去。然而,他又该如何面对那道令人窒息的空白?他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牵挂。
“阿时,你告诉妈妈好吗?求求你说话好吗?”尽山雪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哀求与绝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审判庭之上,尽时静默无言,攥紧了手里的珍珠。
帝慈推门而入,目光所及之处,满地散落的酒瓶,尽山雪正独自饮酒,逃避现实的重压。
“审判已经结束。”帝慈的声音也透着一丝无奈。“可是他私闯……”
这语句尚未说完,尽山雪的愤怒与悲痛便倾泻而出:“你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去死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无法压抑的恐惧笼罩着她。
“听力的审判已为那个人结清,他的罪孽无需再追究。”尽山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尽山雪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公正的圣祭司,可她已经竭尽所能保持公正!
“遭受摩罗域的诅咒,翅膀……那已经是对他最沉重的惩罚。”
她明明在他身上施加了神护,怎能轻易被诱惑所动?
帝慈凝视着她:“可是他私闯罗摩域受了伤,会被逐渐被同化,审判的烙印也会永远跟随他!你认为你能够掌控这一切吗?”
“我只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这只是一个来自母亲的祈求罢了,难道还有错吗?
“只要你不提,便无人知晓他曾进入摩罗域。”尽山雪向她恳求。
帝慈面对此情此景,无从作答,从前那个端庄优雅,对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的尽山雪竟然也会露出如此神色。
“他也不开口说话了你知道吗?我每天看着他那么痛苦,我也心如刀绞。你懂我的感受吗?他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尽山雪透过窗户,望向尽时,泪水悄然滑落。
尽时呆滞的双眸望向窗外,他迫切想找到那些失去的记忆,却又害怕找到,怕它带给他的只有痛楚,和更深层次的绝望。
尽时的双手紧握着,指甲刺穿皮肉,他仍毫无察觉。
尽山雪不愿看他如此痛苦,轻轻伸出手,覆盖在他的头颅之上,阴影遮盖他的双眸:“忘却一切吧,忘却那令人痛苦的往事。”
尽时松开紧握的手掌,圆润的珍珠从他手心掉落,滚在尽山雪的脚边。
神的审判如同无形的威压,令尽山雪每靠近他一步,尽时便不由自主地展现出翅膀。
尽时欣喜地望向她,翅膀再次展开,心中虽满是急切,却无法收回那份冲动。
“尽时……”
“尽时……”
破碎的呢喃从唇间逸出,带着某种难言的绝望。这是他最后的希冀了,可是,他等不到了吗?
心脏骤然抽紧,像被人用力扼住,重门寂努力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尽管,他知道自己即使拼命呼吸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但,至少他还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多听一秒都好,哪怕仅是简单的安慰。
Soraya,你这个不守信用的骗子……
此,周而复始,现状无改,无光至此,天倾下世,神弃游子,悲戚同声,厌诀无改。
他的思绪被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他面前,那个男人抓住了他手中的怀表,想要将其夺走,却被他紧握的手所制止。
那人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目光落在一旁的书籍上,书页上用墨迹写着“海神的孩子”,而字迹在潮湿的环境中模糊不清,他伸手轻轻擦去,露出了那个刺眼的“弃子”。
阿奇柏德人鱼,传说摩罗域的恶神,曾挑衅海神威严被诅咒在罪海深处。
摩罗域本不该再有人鱼才对。
低沉悦耳的男音,在头顶响起:“你这算是私闯还是违背我的诅咒?”
然而,重门寂静默无声。
“没有心晶还能坚持这么久,看来这个怀表对你很重要。”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揽入怀中,他惊愕地抬起头,他猛地瞪大双眼,意识从混沌中挣脱而出!
他很想问对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救他,但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是海神戈德斯琼纳。”一张清俊温和的面孔,带着笑容,目光里流露出明显的善意:“也是你的父神。”
神明不会抛弃信仰自己的子民,因此,每个子民都会得到庇护。
戈德斯琼纳用贝壳代替尽时失去的心晶,以海神之力修复了他的身体。此刻,他的身躯已化为半神,亦能够借用海洋的力量,感受到那股源自深海的神秘与庞大。
海鸥声阵阵。
尽时躺在一块礁石上,周围都是嶙峋怪石,海浪声拍打岩石的声音,他所处之地显得荒凉又孤独。
他缓缓张开眼睛,看向天空,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转头看向远处礁石上,重门寂裸着上半身坐在那里,一脚踩着凸起的石块,另一只手搭着膝盖,手中握着怀表,银色的链条垂下,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海风吹动他的发丝,也不曾惊扰他。
可他胸口出有一片未曾愈合的空洞,无数破碎的痕迹从那处空洞逐渐蔓延至他的脖颈、四肢。
尽时伸手捂住胸口,大喘气几下,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左胸口有个伤痕,但已经结痂了,应该是在他昏迷期间愈合的。
他努力压抑那股疼痛感,然后挣扎着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尽时看着重门寂,脑海中浮现了很多片段:有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还有他们最初相识的场景,甚至连他最后呼救的那一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尽时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把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压下。睁开眼睛,重门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怀表。
“你以为我们两个为什么会通感?”重门寂忽然出声问道:“因为那是我血肉中剥离出来的。”他用指尖触碰到自己左边心口,然后继续指向尽时的胸口:“而它现在却在你这里。”
尽时握着他的掌心,轻微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的指腹抚摸他的心脏。
“我以为我是这颗心脏的主人,没想到你才是……”
通感之时,共用一心,同频共振,精神交互,感以共鸣。
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体温,感受彼此此时此刻的情绪、意志与想法……就像是将他们融合在了一起,成为唯一。
“我能感受到你现在的心情,那你呢?感受不到吗?”尽时看着重门寂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重门寂静静地盯了他片刻,想松开手,却被尽时紧紧握着,他猛地推开尽时,后退了一步。
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往前迈出几步,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嗓音沙哑得厉害:“什么都感受不到!”
“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回忆起来吗?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你为什么又开始抗拒?”尽时颤抖的伸出手想要摸他的脸,但又怕惊扰到他,收回手,有些哽咽:“我真的……全都想起来了。”
他在害怕,害怕得到心中的答案。
重门寂反手紧紧抓着尽时的手腕,逼迫着他直视他的双眼,“我讨厌你!我更恨你!我找了你十三年就是为了报复你!你带走我的心晶一去不返,你倒是快活了,凭什么?你这个不守承诺的畜生!!”
这句话仿佛被风吹散在海风里,他的耳朵嗡鸣作响,心里也跟随这句话泛起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尽时无言以对,他只能看着他,等待着他慢慢平息怒火。他没办法责备任何人,包括重门寂。
“你知道我找了你十三年吗?你居然一点也不记得我了!”重门寂激烈地嘶吼着,眼眶红的吓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对不起。”尽时从前不知,他竟然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而他却忘却了这一切。
这样确切的答案足以磨灭掉他十三来自欺欺人的所有理智。
“你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原谅你?”重门寂咬牙切齿地问:“我以为会等到你来救我,可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一直等着……你知道他们啃食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尽时听着他的控诉,喉咙堵得厉害,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我亲眼看着他们吃掉我的骨头,他们就是吃完我的骨头再来吃掉我的皮肉,把内脏也一并吞下肚子!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的尾巴一点也不漂亮了!”重门寂愤怒地叫喊着,到最后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你知道我那段日子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以为……你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