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长庆楼做活,阿笙少爷同方叔对他更是诸多照拂,给他的工钱亦是店里最高的,方方面面都是待他比方骏还要好一些,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皆记在心里了。
阿贵转身往外头走去。
忽地,他停住了脚步。
方庆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落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忘了件事。”
阿贵径自往里头走,朝还躲在楼梯口处,只探着半个脑袋的方骏那边走去。
“你,你,你想做什么?”
阿贵没有同对方废话,他一把拎住对方的领口,将他从楼梯后给拽了出来,一拳挥了过去,“小人!”
这才大步地往外走去。
“咚咚咚——”
齐玉轩院子的大门忽地被大声地敲响。
“二爷在里面吗?二爷,二爷——”
听出是阿贵的声音,谢放当即放下手中的筷子,“是阿贵?我出去一趟。”
可是陶叔、陶婶出了什么事?
身为主人家,齐玉轩也连忙站起身,“我同您一块过去。”
薛晟忙亦担心出了什么事,一同跟着出了大厅。
齐玉轩替谢放开的院门。
院门打开,阿贵站在外头,他的额头有着汗,这会儿却是顾不得擦。
见了二爷,他沉声道:“二爷,阿笙少爷被巡捕房的人给带走了。”
阿贵先是回了趟家,从爹爹口中得知二爷的去处,这才坐车来的这儿。
这巷弄车子开不进来,阿贵一路跑着进的胡同,加之这儿的路不熟悉,路上问了好几户人家,方才问到这儿来,这会儿气息都有些喘,却是一点未耽误说话。
“什么?!”谢放尚未做出回应,倒是随后赶来的薛晟听见了之后,酒当即醒了大半,他一脸错愕地出声。
便是齐玉轩亦是吃了一惊。
方小掌柜能犯什么事?如何便被巡捕房的人给带走了?
薛晟进一步追问道:“那阿笙现在人在哪里?巡捕房么?”
谢放心中的震惊自是一点不比薛晟少。不过此时此刻,他唯有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问出事情的关键,“他们是以什么名义逮捕的阿笙?带走阿笙时,可有说什么?”
薛晟附和:“对!以什么样的名义逮捕的阿笙这个很重要!我认识几位律师,只要情节不严重,我们可以请律师先将阿笙保释出来。”
阿贵双手握拳,“巡捕房的人不让问,方叔多问了一句,他们便将方叔给推倒在地。”
谢放眉头微拧,“可知晓阿笙被带去了哪个巡捕房?”
阿贵点头,面容肃整地道:“知道,他们带着阿笙少爷离开时,我便在街边雇了一个乞儿,让他替我跟着。乞儿递了话回来,是在慧文路那个。”
知道人在哪个巡捕房便好办一些。
谢放转过头,对薛晟道:“明诚,有劳你替我去寻一位可靠的律师,我先自己去一趟巡捕房,看能不能先见到阿笙。到时候我们巡捕房见。”
阿笙不会说话,又被带去巡捕房那样的地方,若是有个什么需要都没法开口,只要想到这儿,谢放就无比心焦。
薛晟正色道,“放心,请律师的事尽管交给我。”
谢放第一时间计划赶往巡捕房。
临走前,他让阿贵先回长庆楼。
阿笙既是在长庆楼被带走,定然有许多事来不及处理,方叔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同时,不忘让阿贵给方庆遥带话,“回去告诉方叔一声,请方叔放心,我同明诚两人定然会想办法平安救出阿笙。”
阿贵认真地记下,“嗯,我都记下了。现在我先去路口,给您同薛先生叫车?”
谢放有些意外。
阿贵自十岁余被父亲带在身边,担任父亲的护卫,故而对父亲忠心耿耿。莫说是对他,便是对陶叔这个亲生父亲,亦颇为疏离。
上一世更是选择站在他同陶叔的对立面。
这一生虽未走到像上一世那样的地步,可阿贵对他并不敬重,此番如何……
佯装并未注意到阿贵眼底闪过的不自然,谢放只温声道,“好。”
阿贵闷头往外跑去叫车去了。
事情并不顺利,巡捕房的人拒绝让谢放见阿笙。
繁市的势力较北城更为复杂,若是拜不对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谢放于是未冒然行事,而是在巡捕房等着薛晟同专业律师的到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薛晟同律师一同匆忙赶至。
“玉轩说他在巡捕房有认识的人,便想着一同过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一见面,薛晟便介绍谢放同律师唐培然认识,又主动解释了为什么齐宇轩也一起来的原因。
此时能够多一个帮忙的人自是最好。
谢放同律师相互握过手之后,朝齐玉轩微一点头,“多谢,有心了。”
“应该的。”齐玉轩赶忙应了一句,立即关切地问道,“敢问二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见到阿笙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另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谢放这才回答齐玉轩先前的问题,“尚未,警方未允。”
薛晟大为惊讶地问道:“不让见?便是连见都不让见?可有说何缘故?”
谢放沉声道:“有人称阿笙在报纸上刊登的画作,乃是反动作品,向警举报,阿笙是地下革|命党人。”
齐玉轩眉头紧锁,“当局眼下最是痛恨地下革命党人,四处逮捕各方可疑人士……”倘若无法自证清白,进去无不退了层皮。
究竟是何人恶意举报,用心这般歹毒?
薛晟听后更是来气,“荒谬!阿笙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就成了地下党人了?我找警方理论去!”
唐培然沉声开口:“这个不好说。我办理过相关的委托,有被污蔑的,也有当真被打成地下党人的。当局的说法是,地下当人最擅长藏匿自己的身份,越是看着不惹人注意。对于警方而言,反倒是越可疑,毕竟这样才好掩饰身份,参加地下活动。”
因此找警方理论不会有任何作用。
薛晟一听,着急地道:“可是阿笙明显是被冤枉的啊!他天天不是在家,便是在长庆楼,他是不是革命党人,我同南倾能不知道吗?究竟是什么人吃饱了撑的,举报他!警方该不会打算屈打成招吧?”
唐培然宽慰道:“既是光明正大地逮捕,通常意味着案件不大,唯有涉案过于机密,逮捕才会悄然进行,闻讯的手段也会极端一些。如果是寻常案件,会有一个提审、闻讯的过程,应该不会上来就动用私刑。”
毕竟公然逮捕,亲朋会立刻有所行动,若是抓错了人,却已经对人用了刑,巡捕房也不好对外交代。
闻言,薛晟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怕就怕,阿笙不会说话,沟通上会造成些许障碍,警方的人若是不耐烦,拿阿笙撒气也不无可能。
阿笙在里头多待一分钟,便多一分钟的不确定,谢放一心只想要快点将阿笙救出,“唐律师既是处理过相关的案件,目前可有办法将阿笙保释出来?”
齐玉轩、薛晟两人也一脸希冀地望着唐培然。
唐培然义不容辞地道:“我试试。”
“如何,唐律师?”
唐培然从接待区走出,谢放、薛晟以及齐玉轩三人便迎了上去。
唐培然摇了摇头,他用眼神示意大家跟他到一旁无人的角落。
一行四人来到僻静角落。
谢放出声问道:“可是警方那边不许保释?”
唐培然如实地道:“事情比我想象中要棘手。警方那边似乎是收到可靠的消息,认定了方公子定然是革命党人。不允许保释,便是我找了相识的朋友通融都没有用,想来是上头直接下的命令。”
薛晟很是很焦急,“怎么会这样?难道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么?”
唐培然:“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据我所知,巡捕房长官约翰先生同咱们一位叫林家齐的国人关系颇为要好,尤好那位林先生的字画。倘若我们能够找人结识林先生,找他说情,或许事情会有转机。另外,我已经交代了我的朋友,请他务必替我多多照拂方公子,想来方公子现在应当无碍……”
“家齐?”齐玉轩脱口而出。
唐培然看向齐玉轩,“怎么?听余先生的口气,您识得那位林先生?”
齐玉轩激动地点头,“认识!家齐是我好友。”
他转过头,看向谢放同薛晟两人,“二爷、薛先生,我知道家齐家在何处。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家齐?我相信,以我同家齐的交情,他定然会帮这个忙的!”
林家齐那边,便由齐玉轩同谢放两人前去拜访。
谢放瞧了眼这幢眼前的西式气派洋楼,垂下眼帘,孝安路这一带都是租界区,购置洋楼的价格并不便宜。
两人来的不巧,林家齐不在家中。
林家齐的管家招待了齐玉轩同谢放两人。
“齐先生、还有这位先生请喝茶。我已经派了人去通知先生,相信先生收到口信后,应该很快就会赶回。”
得知齐玉轩有急事要找自家先生,叶管家请三位客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并端上下午茶同点心。
“实在是谢谢您了,叶叔。”齐玉轩将茶接过,连忙致谢道。
叶管家垂首立在一旁,恭敬地道:“齐先生客气了,不过是分内的事罢了。两位用点点心?”
“好。”齐玉轩帮二爷应了一声,同谢放两人自是都没有吃点心的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齐玉轩看着墙上的钟,由三点十五分,走向三点五十五分。
竟是大半个小时过去。
齐玉轩开余光去瞧二爷,但见后者始终端坐,神色平静,脸上未见有一丝有不耐烦乃至着急的神色,可他却是愈发地坐立难安。
不知道家齐是否收到了信,又是否已经在赶回来的途中?
在叶管家第四次替齐玉轩添茶水时,齐玉轩没忍住语气微带着着急地开口,“叶管家,不知你派去的人可传回了消息?”
就在叶管家欲要回话时,门外传来动静,走进一位小厮。
齐玉轩认出,是林家齐的贴身小厮。
他眼睛一亮,可是家齐快回来了?
小厮认识齐玉轩,他径自走到齐玉轩面前。
齐玉轩第一时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未等他问话,小厮便主动禀报道:“不好意思,齐先生。原本先生已经往回赶,谁知遇上史密斯先生,被拉着打网球去了。先生怕您等得焦急,特意让我带话回来,烦请您同您的朋友再等上一等,他那边会尽快想办法脱身。”
怎的这般不巧?
齐玉轩犯了难。
他等倒是不打紧,就是二爷不知道能不能等得住。
齐玉轩只好用眼神询问谢放的意见,但见后者朝他微一点头。
于是齐玉轩只好再次在沙发上坐下,“好,那我们就再稍微等一等……”
小厮带了话,便退出去了。
齐玉轩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小声地对谢放道:“实在不好意思,二爷。您要是等不住,不若您先回去,我在这儿等?等家齐回来,我立即派人给您递口信?”
谢放:“无妨。”
语气未听出不快,齐宇轩心里头多少松一口气,可还是十分歉然。
哎,也不知道今日怎会这般不巧。
齐玉轩陪着谢放,在大厅里足足等了近两个小时。
茶水都不知道续了几杯,林家齐依然未回来。
眼见着外头的天色渐渐地黑了,虽说二爷从头到尾未有过抱怨,可齐玉轩也实在不好意思叫人如此这般干等下去,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叶管家,可否再派人问一声,家齐现在何处?若是方便的话,我同二爷去见他?”
叶管家躬身道:“这……倘若是先生此时在陪史密斯先生打网球的话,我倒是知晓先生现在大底在何处。”
齐玉轩亦一听,眼睛亮了亮,“当真?可方便告知地点?”
叶管家回话道:“应当是在史密斯先生的公馆。不过史密斯先生的公馆没有拜帖或者是史密斯先生亲自邀请,其他人是进不去的。”
齐玉轩当即道:“这个无妨,还请告知史密斯先生的住处,我们可以在门口等!”
叶管家告知了齐玉轩那位史密斯先生的住址。
两人赶至史密斯先生的住处。
暮色已四合,史密斯公馆的灯光大亮。
知晓像是这种公馆的佣人态度都不会很好,不愿二爷经受这种极有可能的冷遇,齐玉轩对谢放道:“二爷,您先在这边稍后片刻,我去门口打听一下?”
本就是为了阿笙的事,谢放如何让齐玉轩一人为他忙前忙后?
“我同玉轩兄一起去。”
“也,也好。”
两人一同上前问询,
“实在不巧,林先生刚离开,说是家中有朋友在等他,走得很急。不过林先生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两位若是去追的话,应当能够追得上。”
挺意外,史密斯公馆工作人员的态度竟不会太差,还主动告知了两人林家齐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
齐玉轩后悔不迭,早知道,他就不该带二爷离开家齐府中!
竟生生错过了!
“好的,多谢。”
齐玉轩道了谢,又同谢放两人匆匆赶回林家齐府中,去被告知,先生确实尚未回来。
“按说这个时间点,先生应该是要回来。不知是不是又被什么人给叫了去。不若您同这位先生再进来稍等片刻?兴许这一回,先生当真很快便会回来了。”
知晓齐玉轩同谢放两人是有事找自家先生,叶管家心中亦很是过意不去,主动提议再让两人进来等候。
倘若只有他一人,他是怎么等都无所谓的。
齐玉轩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二爷陪着他等,可又担心,万一他让二爷先行回去,凑巧家齐又提前回来了,两人又错过,反倒再次好心办了坏事。这一回,便没敢再拿主意。
因着谢放并未提出要先行告辞,齐玉轩也便不好再给出建议。
深夜,林府铁质雕花铁门缓缓打开。
一辆洋车驶进府中。
管家听见汽车的鸣笛声,出去相迎。
司机打开车门,一身西装革履,外罩黑色呢料大衣的身影自车内弯腰而下。
管家快步走上前,躬身禀告道:“先生,今日齐先生同他的朋友在家里等了您许久。齐先生留了话,明日他还会再来。”
“玉轩可有说什么事?”
“没有,只是瞧着神色很着急。”
“嗯,我知道了。”
第二日,齐玉轩一早便来了好友家中,唯恐好友有事出门不在。
谁知,被告知好友作昨日深夜收到家中急电,连夜坐火车赶回老家。
归期未定。
“对不住,二爷。”
齐玉轩唯有将这个坏消息,带给二爷。
薛晟得知谢放同齐玉轩两人位了等那位林家齐,便是等到晚上都没见到人,第二天更是人都不在繁市,尽管知晓对方应当不是有意为难,心里头还是有些嘀咕,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了一些。
出于对这号人物的好奇,薛晟托朋友调查了一下这位林先生究竟是何来历。
“这个林家齐还当真有些来头。国外留学回来的公子哥,同繁市有头有脸的几位人物大都有过往来,在繁市的上流圈很是吃得开。尤其是同鸿帮的公子爷,私交甚笃。跟约翰先生的关系也确是不错。”
薛晟将自己调查到的关于那位林家齐的事转述给谢放知晓,很是有些气馁地道:“难道,阿笙的事,除了那个林家齐,竟没有人可以帮忙了?”
思远路。
这段时日生意红火的长庆楼,这几日破天荒大门紧闭。
“咦?这长庆楼怎么关门了?是不开了么?”
特意赶来吃饭,却吃了个闭门羹的客人找附近店家伙计打听。
“好像是掌柜的犯事了,被巡捕房的人给抓走了。”
“怎会这样?我瞧着那位方小掌柜笑吟吟的,年纪也轻,能犯什么事?别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这个我们小老百姓可就不知道咯。”
楼下店小二同客人说话的声音,传至楼上包间。
包间里头,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端着茶杯,徐徐地喝着茶,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长庆楼,眼底现出几分追忆神色:“过去,我也曾经营过一家酒楼。”
叶管家恭敬地问道:“曾经?后来可是因故不开了?”
“后来呀,因为经营不善,闭店了呀。”
声音含着笑意,仿佛闭店是一桩喜事似的。
管家揣测先生的意图:“先生可是带算再开一家?”
对方点了点头,笑着道:“好主意,叶管家,你说把对面的长庆楼给盘过来,如何?”
管家眼露疑惑,可是……这长庆楼似乎也才开业不到半年光景,且听说生意极好,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无意转让?
先生杯中的茶水空了,管家替先生斟着茶,“先生觉得好便好。”
主仆两人说话间,传来敲门声。
喝茶的唇轻轻一扬,“我请的客人来了。”
话落,包间门被推开。
“谢天谢地,家齐,你总算回到繁市了!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可是望穿秋水就盼着你早日回来!”
齐玉轩快步走到好友面前,高兴地道。
林家齐坐在位置上未动,他的目光越过好友,落在齐玉轩身后的谢放身上。
齐玉轩向好友介绍二爷,“喔,对了,这位便是我同你提过的谢二爷。”
“谢先生。谢先生不介意我这么称呼吧?是这样的,因为我这个人从小在国外长大,实在不习惯国内的这种什么爷啊,主子啊这样旧社会的称呼。”
齐玉轩的面上很是有几分尴尬,心里头有些疑惑。
家齐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说话有点冲。
谢放:“不过一个称谓罢了,林先生随意。倒是林先生,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长得极像。”
林家齐似是饶有兴致地“噢?”了一声,“是么?”
却是没了下文。
他将管家刚斟好的茶递一杯到好友手中,“来,玉轩,坐。这家茶楼的茶不错,你喝一杯尝尝。”
好友这种冷落二爷,只招待他一个人的举动,令齐玉轩大为尴尬,他不知道家齐今日到底是哪里不对。
怎的……像是有些针对二爷似的?
“家齐……我今日来,不是来喝茶的。”
林家齐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喔,对,我听叶管家说,你有急事找我?”
齐玉轩连忙解释,“不是我,是二爷。二爷的一位朋友被抓进巡捕房了。巡捕房的人不让保释。家齐,你同巡捕房的约翰长官交好,能不能帮忙说情,说情?二爷的那位朋友绝不是什么地下党人。”
林家齐把头一点,轻笑:“好啊。”
齐玉轩开心地道:“太好了!家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就在时,林家齐微笑着道:“不过约翰先生那个人不是特别好沟通,我可能需要很是费些心力……”
齐玉轩一愣。
谢放自是也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若是林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林家齐注视着谢放:“谢先生为了您那位朋友,什么都愿意做么?”
“自然。”
林家齐白皙的手腕握着茶杯,缓缓勾起唇,眼底却是冰冷一片,“倘若,我要你此时在我面前跪下,亲吻我的鞋尖呢?”
“家齐!”
齐玉轩错愕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眼前这个人,还是他所认识的家齐么?
林家齐似是对齐宇轩唤他的这一声名字置若罔闻,他笑盈盈地望着谢放,“巡捕房那样的地方,谢先生这样身份的人,想必没有去过吧?我却是听说过,那里阴暗潮湿,虫鼠出没,日子,可不好过啊……”他的声音极轻,说得却又那样真切,仿佛他当真在监狱那样的地方待过似的。
眼见谢放微变了脸色,他唇边的笑意却是扩大,“谢先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不知谢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谢放:“我拒绝。”
林家齐脸上有一瞬的错愕,似是并未想到谢放会拒绝。
片刻,他再次笑开,“看来,谢先生对你那位朋友的感情不过如此。”
分明是和煦好听的声音,可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刮耳。
齐玉轩生气对好友道:“家齐,你太失礼了!便是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林家齐有恃无恐地睨着谢放笑,“玩笑?谢先生,您呢?您认为,我是在同您开玩笑么?”
谢放尚未回应,门外走廊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包间的门被推开,身穿军服的军人手持枪支冲了进来,“统统不许动——“
林家齐冷了脸色,他望着不知道是哪一支不长眼的部队的军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
包间外,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
这声音!
林家齐瞳孔倏地一缩。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朝他缓步走来的男人——
胡言鸿持枪,走进包间。
他的手枪举在手里,缓缓走向林家齐,眼底一片肃杀,“别来无恙,周霖。”
林家齐眼底的错愕退去,瞬间被冷静所取代。
他拒不承认自己就是胡言鸿口中的“周霖”,他带着几分冷漠同讥讽地道:“这位警官,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周先生,我也根本不认识他。”
胡言鸿的眼神比他更冷,“是么?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一名警员?”
林家齐神色一僵,片刻,他缓缓地笑开,“这很好辨认,不是么?难道不是只有警员才会这般蛮横,拿枪公然指着一位无辜的公民?”
似是对林家齐的矢口否认全然没有任何意外,胡言鸿把头一点,“好,你说我认错人了,那么这位呢?可是他也认错了人?”
胡言鸿话声刚落,包厢外,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沉沉地走了进来,眼底闪过一抹嫌恶,很快便移开了,对现场的几位警员以及部队军人无比确定地道:“是那个逆子没错。”
胡言鸿嘲讽地出声,“这下,周公子该不会还要诡辩,认为身为一名父亲,也能认错自己的亲生儿子吧?”
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玉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为何军方的人也来了?
还有,为何这位先生回称呼家齐为什么……周,周林(霖)?
齐玉轩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问清楚,谢放伸手拦住,朝他摇了摇头。
齐玉轩微张着嘴,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此时,也只能暂时将它们悉数咽回肚子。
“抱歉,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这位老先生。看来今天这个茶是注定喝不成的了。叶管家,我们走。”
林家齐拿上桌上的帽子同帽子。他先是将帽子戴上,再不疾不徐地围上围巾,动作十分优雅,俨然一副绅士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