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鸿冷眼旁观着对方的这一系列故作姿态的动作,他冷声开口:“还请周公子莫要轻举妄动。不然,万一我手中的枪支走火,把你打成个筛子,可就不好了。”
林家齐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通红,仿佛当真是遭遇了极大的羞辱同冤枉,他的眼底迸发出气愤的怒火,“你们无权对一位无辜的公民这般粗暴,我要求见约翰先生!”
胡言鸿再懒得同对方废话,他对身后的两名属下道:“带走!”
“你们无权这么对待一个无辜公民!”
“你们无权这么对待我!”
“我一定会投诉你们!”
“投诉到底!”
林家齐拒不配合,被胡言鸿用手铐铐上时,嘴里还大声嚷嚷着。
叶管家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高声大叫的林家齐身上,低头悄然走出包间。
“叶管家这是要上哪儿去?”
叶管家倏地抬起头,神色错愕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谢先生。
他颓然地低下了脑袋,心里头只能同先生说声对不起。
巡捕房。
阿笙被警方的人带出牢房。
牢房阴暗、潮湿,他被警方带出,走到走廊上时,一时不能适应走廊上的光亮,抬手挡了挡。
“这儿走到底,就可以出去了。”
手上的手铐被松开,身后的警员朝走廊的尽头指了指,便转身离去。
他可以,离开了?
警方终于调查清楚,他是清白的了么?
有那么一瞬,阿笙疑心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可身后的警员确确实实留他一人便离去了。
阿笙一个人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忽地,阿笙的心跳加速,他开始迈开腿。
因着长时间坐着或躺的,他的双腿有些发软,起初小跑的那几步,还险些摔跤。
渐渐的,他的身子总算慢慢地找回了跑步的感觉。
阿笙一口气,跑出走廊。
外头的光亮,竟比走廊上还要刺眼一些。
阿笙不得不稍稍眯起眼。
待他适应了外头的光亮,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离他只有几米之遥的地方。
是二爷!
阿笙快步地朝二爷跑过去。
只是跑出去不远,又生生顿住脚步,还用手捂上了脸颊。
谢放眼瞧着阿笙原本跑向自己,不知为何却又未再向前,还用手捂住脸颊。
他快步走上前,“脸怎么了?他们伤着你了?”语气关切中蕴着火气。
“没,没有——”
阿笙下意识地比划着。
这一比划,他的双手便从脸上拿开。
纵然阿笙反应过来之后便又立即将脸给捂上,谢放还是瞧得分明,阿笙脸上并无明显外伤。
心下松了口气,问他:“为何将脸捂住?”
阿笙不肯抬头,只低着脑袋比划着,“我现在身上肯定很邋遢。”
尤其是他的脸。
好几天没有好好洁过面,指不定多脏。
谢放失笑。
原是为了这个。
他抬起阿笙的脸颊,“我仔细看看。”
左右,上下地仔细端详,“嗯,确实有点脏……”
阿笙脸颊一瞬便涨红成了秋末的红果。
片刻,阿笙的身子被拥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同你说笑的。这几日,可吓坏了?”
周霖此人谋算极深,阿笙被捕当日,他只能佯装中计,随玉轩兄四处奔波,仿佛当真迫切要见到那位林先生。
这几日,他也是从未停止过打探,为的就是让周霖放松警惕。
为了防止周霖对阿笙不利,他也唯有暂时忍耐,让阿笙继续待在巡捕房里头,有人照看着,反倒比在外头安全。
阿笙一怔。
他被警方带走时没有哭,被羁押在巡捕房也没有哭,这会儿眼底却涌上一股潮意。
哪能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呢?
他怕的,且怕极了。
小时候,他见过革命党人被枪决的情形——
“砰——”地一声枪响,人的脑袋出现一个血窟窿,人脸都被打烂,身子像是被骤然砍断的一棵树,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他害怕,害怕警方无法还他清白,害怕自己也会像小时候看过的那位革命党人那样,躺在冰冷的地方。
似是感觉到阿笙的情绪,谢放拥住他,“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嗯?”
阿笙红着眼,在二爷怀里,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来,来,来!跨火盆。”
阿笙被接回家中。
方庆遥早早便备了火盆,手上拿着沾了水的柚子叶。
陶管事、陶婶以及阿贵,福禄、福旺两人都站在门口。
大家伙都等着阿笙回来。
阿笙没想到除了爹爹,大家都在门口迎他,眼睛有些湿润。
他从火盆上跨过去方庆遥便用柚子叶在他身上轻拍了拍,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更多的事高兴,“跨过这个火盆,往后啊,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阿笙从火盆上跨过去。
福旺带头鼓掌,还用手肘碰了碰福禄,示意他也一起鼓掌。
福禄往常总是嫌弃福旺幼稚,这会儿却是配合拍起了手。
阿笙跨过火盆,谢放走上前,从方庆遥手中拿过柚子叶。
方庆遥先是一愣,片刻,他用手背拭去眼尾的潮湿,伸手抱住阿笙,拍了拍他的后背,“爹爹热水还有换洗的衣裳也都你备好了,就放你楼上的浴室里头,你先上楼洗个澡?回头爹爹再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也当庆祝你平安回来。”
阿笙松开爹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手里头比划着,“不行,爹爹您的手不宜拿锅铲。”
爹爹的手受过伤,这些年一直不太能够拎重物,炒菜跟颠勺也不行,容易犯手疼的旧病。
方庆遥试图同阿笙商量,“就这一回……”
阿笙仍是不赞成。
谢放打圆场,“阿笙这几日在巡捕房想必也没有睡好,洗完澡,不若我让福旺送点吃得去他房里,稍微垫下肚子,让他先睡上一觉。等他睡醒,方叔再指导后厨师傅做阿笙爱吃的?”
方庆遥一听,懊悔不迭。
是了,光想着阿笙在巡捕房里头吃不好,险些忘了,那样的地方除却吃不好,多半还要担惊受怕,估计这几日都没怎么闭眼。
还是二爷想得周全。
方庆遥也便改口道:“行。那就等你睡醒后,爹爹在告诉后厨的师傅你爱吃什么,偏好什么口味,晚上咱们吃顿大餐,这总行了吧?”
阿笙感激地看了眼二爷,方才对爹爹点点脑袋,“好。”
阿笙上楼洗澡。
他动手除去身上的衣裳,抬头不经意间瞧见镜子里自己一身脏兮兮的衣袍,便是头发都乱糟糟的,还有许是巡捕房里头太脏,他不适应,脸上还起了几个红疹子,简直不能更糟了。
阿笙恨不得一头将自己给埋水里。
二爷骗他!
他哪里不脏了?
简直就脏死了。
阿笙洗过澡,一边用肩上挂着的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房间走。
阿笙推开房间门,微微一怔。
房间里,二爷坐在床头,在低头看报。
听见开门声,谢放抬起头,“洗完澡了?”
阿笙睁圆了眼。
“不用这般慌张,便是方掌柜知晓我来房间找你,也只当我来探望你。”
谢放合上手中的报纸,将其放在床头柜上,他朝阿笙走过去,“怎的头发没擦干,就出来了?小心伤风。”
说罢,拉着阿笙在床上坐下,拿过阿笙手中的毛巾,替他擦拭头发,“我猜这个点,你应该差不多也该洗好澡了,便吩咐厨房做了碗三鲜面,迟点福旺会端上来。”
阿笙全然没注意二爷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二爷擦拭他头发的那双手上——
随着擦拭的动作,二爷的手指不时擦过他的耳朵,还有脖颈的肌肤。
阿笙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张地收拢。
摸,摸哪里?
阿笙神思不属的,连二爷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身子轻颤了下,满脸羞红,微带着慌张抬起头。
“怎么脸这么红?”
谢放将手放在阿笙的额头,担心他会不会是在牢里感染了风寒,这会儿发起了烧。许是阿笙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也便没有察觉。
“没,没什么。”阿笙摇着头,比划着,“可能是刚洗过澡,有,有些热。”
“这样。”谢放拿开了手,阿笙脸虽很红,额头却是没有特别烫,却还是不放心,“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阿笙还是摇头,他犹豫着比划着手势,“要不,剩下的我自己擦吧?”
谢放低头睨着他。
阿笙被二爷瞧得有些心慌,怎,怎么了?
谢放揉了揉他的发顶,“方才我同你说,应是差不多干了。让你自己摸摸看,可是我伺候的太舒服,走了神,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阿笙被二爷话里的揶揄逗弄得脸颊通红。
二爷的动作自然是极舒服的,可他方才走神,却全然不是二爷说的那个缘故……
阿生去摸自己的头发,也没仔细留意到底干了没干,只胡乱点了点头,“干,干了的。”
说罢,将毛巾从二爷手中拿过,慌乱地就要起身,去将毛巾给挂起来。
“你坐,我去挂。”
谢放手上拿着毛巾,一只手放阿笙肩上,轻按了下。
不期然,手中的毛巾滑落,掉在阿笙的腿上。
谢放伸手去捡。
阿笙下意识地握住了二爷的手。
还是迟了一步……
瞥见二爷眼底的微讶,阿笙脖子都红了。
谢放往阿笙身下瞧了一眼,语带笑意,“原来先前走神,是想的这个?”
阿笙羞得不行,他低着脑袋,全然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为何不同我说?”
这种事要,要怎么说?
阿笙羞愤从二爷手中抽走毛巾,却被二爷将手中的毛巾给拿去,放在了边上的床头柜上,“就先放这儿吧。”
阿笙眼露疑惑,未等他比划问出心中疑惑,二爷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手环在他的腰间。
在二爷的手,碰上阿笙身子的一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抖了抖。
比上回要好上一些,不至于那么短的时间,就丢盔卸甲。
阿笙有一段时间没有理发了,前面的头发微湿了之后,便会贴在额头。
先前好不容易毛巾擦干的头发,这会儿又有些微湿。
瞧见二爷用那条毛巾擦了手,阿笙好不容易稍稍褪去热意的脸颊再次红透。
门外响起脚步声。
“应是福旺端面条上来了,我去开门。”
阿笙忙弯腰,将自己的裤子提上。
谢放轻捏他的脸蛋,“慢一些无妨,福旺不会随意便推门进来。”
福旺虽说冒失,却不会失了规矩。
许是话不可说得太满。
几乎是谢放话声刚落,房间的门便被推了开。
“阿笙——”
方骏推门进来。
秋末,外头风大,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房间里的气味未散。
倘若说,方骏方才只觉着房间的气味有些奇怪,那么当他瞧见二爷在捏阿笙的脸蛋,以及阿笙褪至脚边的裤子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房内的两人。
谢放第一时间,将阿笙床头的衣服,披在他身上,挡住他的身子。
他冷声对闯进来的方骏道:“出去。”
方骏却是跟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只直愣愣地瞧着阿笙同二爷。
不仅是方骏,便是房里的阿笙也怔住了。
他忽地想起,自己方才进来时,因瞧见二爷在屋内太过意外,以至于似乎是……忘记了关门?
视线里,方骏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阿笙下意识地便要去追方骏,可他裤子尚未提上去。
不,不能就这样方骏走了!
方骏定然会去告诉爹爹的!
阿笙急得眼眶都红了,他飞快地朝二爷比划着,“追上方骏,不,不可以让爹爹知道……”
谢放在他的手上轻握了一下,低声道:“好,我去。”
谁曾想,方骏出了门,转头就开始大声嚷嚷:“二叔,二叔,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二叔,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
“二叔,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我亲眼瞧见的!”
方骏一边喊着,一边奔向一楼。
谁让二叔执意要赶他回乡下,无论他怎么认错都不成。
不但要赶他回乡下,还要他进来同阿笙道歉!亏得他没有道歉,一个二椅子才不配他的道歉!
倘若他必须得离开繁市,那好啊,那大家的日子都甭过啦!
房里,阿笙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莫慌,你先将裤子穿上,交给我来处理。”谢放匆匆对阿笙交代了一句,便出了门。
阿笙提裤子的手都在发抖。
怎么办,方骏喊得那么大声,爹爹定然都听见了……
方骏一路嚷嚷着奔下楼梯,一屋子里的人都被他给招出来了。
方骏的速度太快,谢放才走出房间没几步,他人便已经到了一楼。
楼下,陶管事、福禄两人一听方骏嚷嚷的内容,顿时变却了脸色。
陶婶同阿贵两人更是眼露错愕。
二爷同,同阿笙,是……那样的关系?
唯有福旺一脸茫然。
什么叫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阿笙不是同二爷一直关系都很好么?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有什么好值得嚷嚷的?
陶管事给福禄使了个眼色,福禄赶忙走上前,扯住方骏的手臂,“瞎嚷嚷什么呢,走,你给我回房去。”
方骏不肯,脚定在原地不肯走,“凭什么啊?你们主子做了那样的肮脏事,还不许人说了是吧?二叔,二叔——”
福禄不由分说地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喊了福旺一声,“把这家伙带回房间去!”
“噢,好!”
福旺第一时间跑上前去帮忙。
“嘶——”
方骏却是趁着福禄不注意,握住他的手臂,重重地咬了一口,福禄吃疼,松开了手。
嘴巴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方骏张嘴就喊,“二叔——”
“阿贵,你去帮帮福禄他们……”陶婶小声地对儿子阿贵道。
阿贵错愕于母亲的决定,只片刻,便点了点头。
他大步地朝方骏走过去。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去同阿笙道歉了没有?”
方庆遥厨房出来。
阿笙不挑食,给他做什么基本都吃,只是吃面喜欢往里头加葱花,加小虾皮调味、调鲜。这是阿笙的小爱好,怕厨房不知道,方庆遥这才亲自去了趟厨房。
他在厨房切着葱呢,便听见方骏在大声嚷嚷。
嚷嚷的什么他没听清,只觉着太不像话。
他们现在可不是在自己家,是寄宿在二爷的房子里头呢,这般嚷嚷实在太过失礼,便急忙忙从厨房出来。
方骏:“二叔!阿笙同那二爷勾搭在一起了!”
从楼上奔下的方骏,一瞧见方庆遥,便大声地告状。
谢放走到二楼楼梯口处,瞧见楼下乱糟糟的一团,也注意到了从厨房出来的方庆遥,他停住步子。
方庆遥愣住。
他的耳朵将方骏说的话听得分明,可他的脑子似乎失灵了,愣是没能听懂方骏说的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二叔!我亲眼瞧见的,千真万确!你要是不信,你上楼自个儿瞧去!那二爷就在阿笙屋里头待着呢!您是不知道我推开门的时候,阿笙连裤子都没穿,就在腿边挂着呢……”
以为二叔不信,方骏绘声绘色地讲述他见房间所瞧见的场景。
“啪——”
他话还没说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给打蒙在了原地。
谁也没想到,方庆遥会是这么个反应。
这一巴掌,别说是方骏,便是陶管事捂着自己发疼的脸颊。
好半晌,他睁大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方庆遥,“二叔,您打我?!给当二椅子的人又不是我!您凭什么打我!”
方庆遥脸色沉沉,“你再瞎说八道,今天你就给我收拾行李,立马滚回符城去!”
方庆遥待人向来和气,更勿论是自己的亲侄子。
方骏从未从未见二叔这般动怒过。
原先因为被打了一巴掌而怒不可遏的他,这会儿反倒有些发怵起来,担心二叔当真一怒之下真要他走。
外头到处都兵荒马乱的,他要是离开这儿,他能上哪儿去!
这会儿,方骏是真委屈,他明明没有瞎说!
“方师傅,三鲜面好了……”
厨房的师傅不知道前厅发生的事,在里头喊道。
方庆遥转过头,朝厨房方向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他未再对方骏说个只言片语,转身去厨房端了三鲜面出来。
楼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福禄哪里敢让方庆遥这会儿上楼,他忙走上前,对方庆遥道:“方叔,我来吧。”
方庆遥笑容和气地道:“还是我来吧。这自从住在这儿以后,阿笙什么事大都由你同福旺帮忙,我这个当爹爹的,许久都没有给儿子亲手端过吃的了。”
福禄瞧着方庆遥脸上的笑容,轻舒一口气,看来方叔没有庆幸了方骏那厮的话。
也亏得方骏人品不怎么的,方叔不信他,要不然今日是甭想太平了。
“也好。”人当父亲的想给儿子亲手送一碗面,福禄自是不好强行要将面给端过去,也便没有勉强,“若是您同阿笙有什么要我同福旺帮忙的,您在楼上只管喊我们一声。”
方庆遥端着三鲜面上楼,在二楼楼梯口处瞧见了谢放。
他笑着同谢放打了声招呼,“二爷。”
谢放注意到方庆遥握着托盘发紧的手指,他低声恳切地道:“我给阿笙端过去……您这会儿给他端过去,他不会有心情吃。他在巡捕房的这几日,只怕就没怎么吃过一顿像样的,我先进去哄他将面给吃了。回头我再同您谈谈。成么?”
方庆遥眼圈一下便红了。
谢放将双手放在盛着三鲜面的托盘上。
许久,方庆遥到底松开了手。
身为父亲,哪能不心疼儿子?
阿笙在楼上,将爹爹同方骏两人的对话听得分明。
爹爹……爹爹竟,竟给了方俊一巴掌么?
自打方俊住到他们家,爹爹别说是巴掌,便是大声斥责方骏都没有过。
这一次竟是给了方骏一巴掌?
阿笙全然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反而只觉深深地不安。
爹爹是因为不信方骏所说的话,认为方骏污蔑了他,方才生气地掌掴了方骏。
若是……若是哪天爹爹发现方骏并没有撒谎,爹爹会不会对他更加生气?
听见门推开的声音,阿笙惊了惊,他身子蓦地一抖,整个人宛若惊弓之鸟,惊慌地看向门口。
谢放端着面条进来,瞧见阿笙脸上的惊惶之色自是心疼。
房间的窗不知何时开了,屋子里比他离开时要冷了戏多,阿笙身上只穿着他洗过澡穿的单衣,连一件外衫都没披……
谢放自是知晓阿笙为何开的窗。
他将面条放在房中的圆桌上,去将房间的窗给关了,返身走到圆桌前,招呼阿笙过来吃面,“来,把面给吃了。方叔特意给你切的葱花,还让厨房放了你爱吃的虾皮。”
瞧见是二爷端着三鲜面进来,不是爹爹,阿笙心头骤然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更多的是心慌。
如,如何是二爷送面上来?
他以为会是福禄或者是福旺。
阿笙在椅子上坐下,这会儿实在没有吃面的心情,他着急地比划着,“爹,爹爹呢?您上来,可有被爹爹给瞧见?”
谢放将筷子递给阿笙,“没事,方叔知道我来你房里。”
爹爹知道?
“那,爹爹……爹爹他有没有同您说什么?”阿笙将筷子接过去。
阿笙将筷子接过去时,谢放触碰到他的指尖,发现他的指尖凉得很。
他去床上拿了阿笙放在床上的外衫给他披在肩上,“放心,没有,方叔什么都没说。咱们先把面给吃了?可好?”
阿笙这几日到底没怎么吃过正经的一顿饱餐,闻见面条的香味,不可能一点也不馋。
他就是心慌……有些影响食欲。
可肚子到底是饿的。
一碗面,阿笙虽是吃得慢,最后还是给吃完了。
尤其是爹爹亲手切的葱花,还有让后厨师父给放的虾皮也都给吃完了。
谢放收拾好碗筷,对阿笙道:“吃过面,好好睡上一觉。”
阿笙比划着,“我不困……”
身体却是十分诚实地打了个呵欠。
担惊受怕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终于回到家,自是不可能不想睡觉。
谢放牵着阿笙的手,让他在床上躺下,“先别想这么多,好好睡一觉。回头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将我们的事情告诉方叔。”
阿笙一听要将他们的事情告诉爹爹,原本已经躺下的他顿时坐起身,惊慌地睁圆了眼。
不,不行的。
他怕爹爹会接受不了!
谢放指腹轻抚着他的脸颊,指尖在他眼睛下方的青色轻点了下,“你还小,现在暂时不急着向方叔提亲。等往后,你自己觉着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再向方叔坦诚也不晚。现阶段,最重要的是,你得先睡觉。知道了么?”
阿笙听见“提亲”两个字,蓦地红了脸颊。
他同二爷都是男子,怎,怎么提亲?
阿笙成功地被谢放的那句话给分走了注意力,神经不再那么紧绷着。
渐渐地有了睡意,眼皮越来越沉。
谢放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别太担心,凡事有我。”
阿笙心里头自是不可能不担心,可因为这几日实在没睡过一次好觉,身体乏极,加之二爷就守在他的床头,很快,他便安心地睡着了。
床上的人呼吸越来越均匀。
谢放放轻了动作,他将自己的手从阿笙的手中抽出,并将阿笙的手给放进被褥里,替他掖好被角。
谢放走出阿笙的房间。
走廊上,听见开门声的方庆遥倏地抬起头。
他看着谢放,欲言又止。
谢放主动告知阿笙的情况,“吃完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方庆遥下意识地朝托盘看了一眼,果然只剩下汤了。
方庆遥眼露欣慰。
都吃完了就好,都吃完了就好。
又听说阿笙已经睡下,方庆遥点点头,“是该要好好睡一觉。吃饱喝足,人这精神气才能回来。”
不过几日光景,阿笙脸颊都小了好几圈。
谢放附和道:“是这样。”
方庆遥:“等会儿……”
谢放:“等我儿我去您屋里?”
几秒的沉默过后,方庆遥同谢放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方庆遥:“好。我在房里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