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那么一桩!我听春熙提过,说是前阵子,东洋人开的一家商店在夜里被烧了,还有店员受伤。那店员是东洋人。东洋人自是气坏了,就挨家挨户地盘查,非一口咬定,是咱们百姓干的。还给商会同当局施压,要求交出行凶之人,要咱们赔他们损失。
那东洋人也是气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说是咱们的人干的?许是他们贼喊捉贼呢。”
提起东洋人,福旺也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帮人在他们这儿修铁路,开商铺,掠夺他们的资源,打伤他们的人,都没有被问罪。
不就是一家店铺给烧,伤了一个店员么?
他们的东西被抢得还少?
也值得这般咄咄逼人。
谢放喃喃道:“难怪。”
谢放终于想起,前世,的确有这么一桩。
只是那个时候,他天天被三弟拉着到处参加酒宴,即便是听人谈论起,亦未去做过多了解。
福禄同福旺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福旺不解地问道:“爷,我不懂。那东洋人的店铺被烧,同二因为送您画,被老爷训斥有何关系?”
父亲同东洋人的关系向来不远不近,对此,百姓已是颇有微词。
三弟这个时候花重金,只为买一幅山水画,还是赠予他。
不必想,他也知晓,这个时候,外头会如何非议谢家。
父亲震怒,想必同此事有关。
谢放的指尖在桌沿轻敲。
或许,他的机会来了。
在除夕之前,都不许再外出。
不仅如此,老爷子余怒未消,在晚饭桌上,还将幺子大批特批了一通。
多少也是借由这件事,敲打其他姨太太以及子女的意思。
如今时局敏|感,最好还是低调行事,否则一旦被哪家报社抓住,大做文章,谢家便极为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谢朝晖全程面露尴尬,怕老爷子不高兴,又不敢低着脑袋,筷子都几乎没怎么动过。
谢放用公筷,给夹了一块小排,放他碗里。
谢朝晖转过头,很是受宠若惊地看了二哥一眼。
蜜汁小排是他最喜爱的一道菜,从前他去二哥的濯清园,二哥还会特意吩咐他的小厨房给他做。
可自从二哥此番回到北城,同他生分了不少。
他还以为,二哥不记得他的喜好了……
一晚上没怎么动过筷的他,夹起小排,咬了一口。
谢朝晞瞥见了谢放给谢朝晖夹菜的动作,他舀汤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垂眼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谢载功将三个儿子的动作皆看在眼里,神情倒是未露出半点不悦。
此次虽说是老三行为欠妥,可到底是出于老二的情谊。
老二能够在这个时候照顾老三的感受,倒是不失兄长风范。
谢载功又想到自的大儿子,方才他还以为老大的那碗汤,是给老三舀的。
谢载功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这三个儿子,虽说各有优点,可无论是品性还是聪慧,到底不如老二。
老爷子发火,餐桌上无人敢劝。
饭桌上静得便是连碗筷轻触碗碟的声音都能听得进。
谢载功拿过佣人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今年的寿辰,我不打算大办,一家人吃顿便饭便可以了。”
闻言,众人错愕不已。
要知道,以往过寿辰,老爷子可是都会大宴宾客,再请戏班子来家中唱戏,很是热闹。
今年竟不打算宴客,便是连戏班子都不请了?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老爷子的作风啊!
“这怎么行?爸,今年可是您的六十岁大寿。咱们不说大操大办,总归得摆个几桌,请几位交好的叔伯、婶姨吃几碗寿面。
要不然,几位叔伯、婶姨回头该数落我同南倾、日迟三人,说我们为人子的,对您的寿辰都这般不上心。也容易叫外人误会,南倾。日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所谓知子莫若父。
谢朝晞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的,父亲平生最好热闹,哪里会当真喜欢这般低调。
多半是方才才批评了老三行事高调,这会儿不得已,得起一个表率作用。
倘若他们当真顺着老爷子的话,同意六十岁的寿辰只一家人吃顿便饭,老爷子心里该不痛快了。
谢朝晖晚上光挨批评了,这个时候,他哪里敢同老爷子持不同意见,偏生大哥这个时候提到他,他只好求助地看向二哥。
谢放:“大哥所言,确实不无道理。”
谢朝晞眼底闪过一抹满意神色。
他这个二弟,此番符城回来,总是给他换了一个人的感觉。
眼下看来,倒是还跟从前一样,从来不会在父亲面前同他唱反调。
谢朝晖一听,大哥同二哥都是这个态度,赶紧把话给递上,“那依大哥同二哥的意思,爸这生日,得怎么办?”
总不能当真让爸觉得他对爸的寿辰毫不关心,那他这禁足可真就遥遥无期了!
“二弟的意思呢?”
谢朝晞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笑着将这话头,抛给了二弟谢放。
与其说是将问题给抛出去,不若说是设了个陷阱。
方才谢载功自己表态,此番寿辰要低调,可这估计并不是老爷子真正的想法,无论谢放这么回答,似乎都极取悦老爷子,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将老爷子给得罪,步老三谢朝晖的后尘,落一个禁足的下场。
谢放似是半点未曾察觉谢朝晞话语里的陷阱。
他并未刻意避开话题,而是淡声道:“若是依我的意思,不妨一切照旧。”
谢朝晞垂眸,掩去唇角的得意。
只怕二弟这回要惹得老爷子不快了。
谢朝晞装出一副为难样子,“可是方才父亲说过,不要大办,更不要请戏班子。这种情况下……咱们该如何照旧呢?”
谢放:“这个简单,咱们只需要在父亲寿辰前后,免费赠粥、施药七日便可。如此,便是有报社想要借父亲的寿辰做文章,影响亦是有限。”
谢朝晞愣住。
韩管家始终伺候在老爷子身旁,听了二少的这个主意,在心底大大地叫了一声好。
二少这主意妙啊!
那些个报社记者向来喜欢盯着北城有权有势的老爷、少爷们,一有风吹草动,便大肆报道。
如今时局动荡,老爷寿宴大办难免会遭致非议,可若是老爷生日前后,都在行善事,那即便是有不利老爷的新闻出来,可不影响有限了么?
韩管家心中所想,如何不是谢载功心里的想法?
谢载功倒不是一定要大操大办,只是他往年寿辰都极为热闹,今年若是当真只是自家人一起吃顿饭,外界还以为他们谢家怎么了,到时候一样会遭人非议。
谢朝晞很快便意识到,他这是亲自给二弟递了一个绝好的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机会!
这一点,他从父亲并未面露不悦当中,便已然窥得。
更勿论父亲并未出言反对。
谢朝晞握着筷子的指尖收拢。
竟是他自己递的梯子。
这叫他如何甘心?
“二少这主意好。老爷,您的意思呢?”
管理着家中店铺租赁事宜,行事向来为谢载功所欣赏的四太太笑着问了一句。
只是在场的人如何听不出来,四太太的意思,分明便是老爷的意思。
只不过方才是老爷自己亲口所说,这次寿辰不准备大办,故而不好表态。
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四太太才出面圆这个而已。
于是,由大太太做了主,“如此,此番老爷寿辰,不若大少、同二少两人来办,三少从中帮忙,若是需要借调人手,到时候同我们几个说一声便是了。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也只管提。总归都是一家人。老爷,您意下如何?”
谢朝晞面上带着笑,桌子底下,攥紧了收拢的拳头。
往年都是他一人负责承办父亲的寿辰,二弟、三弟说是帮忙,但都是他一个人拿主意。
谢载功轻咳了一声,“行,那就这么办吧。”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谢朝晞指尖扣进了肉里。
谢朝晖压根没敢去看大哥的脸色。
谢放神色平静地拿热毛巾擦手。
老爷子的赏识或是器重,于他早已无关紧要。
谢放收回视线,他停住脚步,转过头,淡淡唤了一声,“大哥。”
谢朝晖一面接过身后小厮递上来的狐裘大衣,一面走上前,“父亲的寿辰,不知道二弟可有什么想法?”
“我说,大哥,你这会不会多少有些心急了一些?这往年爸的寿辰都是你在负责,你经验丰富。可爸也就是今晚才才提让二哥今年同你一起操持寿辰的事,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让二哥能有什么想法?”
谢朝晞从餐厅里头走出,似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谢朝晖语带调侃,“三弟,你这是小瞧你二哥了啊。方才在饭桌上,你我都没有更好的法子,如何既能办好老爷子的寿辰,又不至于落了话柄,二弟可是一下便想出了。”
“方才二哥的主意确实绝了!二哥,你说,你的脑子怎么就这么好使?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母亲就不会总说我不学无术,要我向你学习。”
谢朝晞一点不吝啬对二哥谢放的夸奖。
若是从前,谢放定然以为,三弟的这番夸奖出自真心。如今再听,俨然听出了这话里头暗藏的“杀机”。
大哥嫉妒心重、敏感,三弟当着大哥的面夸他,甚至抬出五姨太,无疑只会令大哥对他更加不满。会令他哥疑心,是不是平日里五姨太从未将他这个大公子放在眼里。
不知道大哥从前对他的忌惮同针对里头,是不是也有“三弟”的一份力。
眼神转冷,声音却仍旧和煦如春日的暖阳,“三弟说笑,你看你,伶牙俐齿,我可没发觉你的脑子什么时候不好使过。至于五姨,她何止夸过我,我从前去她院子里请安,她总是当着我的面,没少夸过大哥。
想来是她这个身为母亲的,对你寄予厚望,故而才总是在你面前提及我同大哥,想要以此激发你的好胜心罢了。”
闻言,谢朝晞微抬了下巴,眉宇有骄矜之色。
难怪五姨太会深得父亲的喜欢。
“是了,是了,母亲的确夸过大哥。母亲总是夸大哥……”
谢朝晞似乎才想起来,做恍然大悟状。
深知若是这个话题任由三弟继续,只怕又会勾起大哥对自己的嫉妒,谢放不紧不慢,将话题重新给带了回去,“父亲的寿辰往年都是由大哥来操办,大哥对此经验丰富,游刃有余。
我才刚回来,府上的生面孔尚且未能全部识得,更无论操办父亲六十岁寿辰这么大的事情。不若一切依照大哥的意思。若是大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定然配合。”
即便谢朝晞不喜欢这个二弟,也不得不承认,二弟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怎么行?父亲特意吩咐了,要我们两个人一起进班。回头父亲若是问起,以为我喜好独揽大权,不肯放权于你。二弟,你可不能坑我啊。”
“怎会?大哥负责筹办父亲的寿辰相关事宜,我负责赠药、施粥,分工明确,想必任凭是谁,都不会对大哥有所误会。”
赠药、施粥,可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可这些事,容易长名声,上报。
这样的好机会,谢朝晖自是不愿错过。
谢朝晖沉吟片刻,“这样,你到底才刚回来,如你所说,府中许多人事,你尚有所生疏。这样,赠药、施粥一事,我同你一起办。父亲寿宴相关事宜,我们也商量着来办,可好?”
谢放点头:“听大哥的。”
眼见大哥同二哥两人破天荒达成了“共识”,且这般有“默契”,谢朝晞在一旁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呢。大哥,二哥,你们可不能把我给落了啊!虽说我被父亲禁了足吧,可总归也能调度一些人手来帮你们。”
“是,是。知道了。回头定然把你也给叫上。”语气不若平日里亲昵。若是不仔细听,并不为人所察觉。
“大少,您晚上还有一个局,算算时间,咱们该走了。”
小厮走上前,低声地提醒。
“二弟,三弟,那为兄便先走了。”
同谢放、谢朝晖两人知会了一声,谢朝晞便率先离开。
小厮撑伞,送大少爷出门。
谢朝晖看着大哥的背影,小声地同二哥咬耳朵,“二哥,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谢放眼露询问。
谢朝晖笑着道:“我被禁足,可是你得到了被父亲重用的机会啊。”
仿佛被父亲禁足事小,二哥能够被父亲看见,并且为父亲重用最为重要。
谢放避而未答:“叫你受委屈了。”
“我这算什么委屈。对了,二哥,方才大哥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心上。他这人就是这样。他自己是办爸的寿宴经验丰富着,就恨不得二哥你也当场给他出1,2,3,4,5个绝好的主意。
你别往心里头去。”
谢放笑了笑。
谢朝晖莫名,“二哥,你笑什么?”
谢放:“我在想,我们三兄弟里头,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引大哥嫉妒他,又刻意亲近他。
最后全身而退,坐收渔利。
谢朝晖长大了嘴,“啊?二哥你埋汰我呢。”
谢放:“福旺来接我了。”
谢朝晖顺着二哥的视线,还当真瞧见了朝这边走来的福旺。
谢福旺受了陶管事的吩咐,拿了披风同伞,提前候在外头。
瞧见二爷,福旺刚要迎上去,瞧见二爷被大少爷给唤住,立马收住了脚步。
没敢表现出担心的样子,以免大少爷察觉了,回头牵累二爷。
直至瞧见二爷往他这边走过来,福旺这才走上前,将披风轻轻披在二爷的身上,撑开伞。
两个人走进雪里。
福旺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提着防风灯,时不时地拿余光去瞥二爷。
二爷的脸色,瞧着不大好的样子。
“二爷,大少没为难你吧?”
两人走出主院一段距离,福旺这才出声问道。
谢放淡声道:“没有。”
福旺感叹似地叹了口气,“哎,没想到老爷这回竟然会让您同大少一起操持他的寿辰,这可是二爷您在老爷面前露脸的绝好机会。咱们可不能总是叫大少压咱们一头。”
说罢,兴致勃勃地问道:“二爷您可有什么绝好的点子,好在老爷寿辰当日大出风头?”
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
谢放仰脸,望着院子里的飘雪,“今夜下雪,夜里冷。你可有派人,去一趟小院,多送一些炭火过去?”
福旺一脸懵。
不,不是。
筹办老爷六十岁寿辰,这般大好的表现机会,二爷不去想怎么讨老爷子欢心,这会儿竟然只记挂着住在小院里头的阿笙少爷夜里冷不冷,炭火是不是够吗?
阿笙在房里,就着煤油灯,给爹爹回信。
不知道是不是他坐得时间有些长,久未活动,便是房间里烧着炭炉,可这身子却是越来越冷,手也是越写越僵。
阿笙写一会儿,便停下来,拢着双手,往手心里头吹热气,等到双手稍稍暖和一些,这才继续动笔。
来到北城的第二天,阿笙就给爹爹写了封信报平安。
自信寄出去以后,他便日盼、夜盼,盼着爹爹的回信。
今日午后,他跟师父从茶馆写生回来,便收到了邮差的信。
爹爹在信里头回复,他的身体很好,店里生意也都还不错,大家一切都好。只是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因为巡捕房那儿依然没有关于周霖的消息。胡队猜测,周公子很有可能已经偷偷潜逃出符城,毕竟符城认识他的人太多。他离开符城,才是明智之举。
阿笙听闻周公子多半已经离开符城,喜忧参半。
喜的是周公子若是当真人已经不在符城,那么他便不用担心周公子会再在暗处对长庆楼或者是对爹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担心的是,周公子那样的人,一日不被抓获,总觉得会个隐患。
爹爹应当同他想的一样,告诉他,店里人手够,要他不用担心店里头的事,他放心待在符城。
爹爹还在信中问他,北城的饭馆、酒楼,是不是都极为气派,北城的大厨是不是多如九毛。
北城什么都贵,他在这儿又没有进项,哪里敢乱花钱。
阿笙拣了他从前在长庆楼听客人说过的一些名菜,再结合他这几日路过的酒楼的情形,真真假假地编了一些,写在信里,好让爹爹放心。
“爷爷!爷爷!下雪了!”
“爷爷,您快瞧!好大的雪哇!”
“爷爷——”
外头传来小石头的惊呼声。
阿笙放下手中的笔,将镇纸放在信笺上,以免被风给吹跑。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夜风裹着雪花,迎面扑来。
阿笙眼睛亮了亮。
当真下雪了!
阿笙将手伸出窗外,一片晶莹的雪花,轻盈地落在他的掌心。
好漂亮。
北城的雪花比符城的雪花果然要大上一些,便是连雪花的边缘都瞧得好生清楚。
阿笙左手轻触右手掌心上的雪花,才轻轻一碰,雪花便融化了。
阿笙弯起唇。
冷风从窗外灌进,直钻脖子。
呼,好,好冷!
阿笙冷不防打了个寒噤,抖了抖身子,将窗户给关上。
窗户一经关上,风雪便被挡在了外头。
阿笙走到炭炉前,这才发觉炭火快烧没了。
难怪他方才写信那会儿,越写越冷。
不知道老师同小石头房里的炭火够不够。
他记得仓库里炭火还有一些,只是应该不多了。
下雪天,老师同小石头的屋子得暖和一些才好。
“小傻子,这是北城,北城下雪有什么可稀罕的?你当还在咱们符城呐?你放心,在北城啊,你想要看雪,管够。快进来,回头该着凉了。”
“爷爷,您说这雪明天还会继续下吗?”
“这我哪儿知道,这你得问老天爷,问问他老人家明天还下不下雪。好了,别待在外头,快进屋,你不冷啊?”
“不冷,爷爷,我一点也不冷。我再玩一会儿么。”
“别是冻傻了。”
阿笙听着小家伙同老师两个人的对话,不禁莞尔。
将挂在衣架上的斗篷给披上,阿笙走出房间。
小石头在院子里高兴地追逐着雪花,老爷子怕他冷着,要拽着他的手进屋。
小家伙不肯进去,气得老爷子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家里的两个小厮,手各拿着防风灯,给一老一少照明。
阿笙担心天黑,老人同小孩儿容易跌跤,他从其中一个小厮手中拿了一盏防风灯笼,走过去,朝老师比划着,“老师,要不您先回房休息,我来看着小石头?”
“不行。你看着他,回头这小东西更来劲,愈发不睡了。”
“爷爷,我不会的。爷爷,让我再玩一会儿么,爷爷……”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院子里,虞清松同阿笙皆是有些意外,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大晚上的,会是谁?
小厮小毛前去开门。
出于谨慎,虞清松走上前,压低了嗓音,特意叮嘱了一句,“小毛,开门前,问清楚,对方是谁。若是没有应答,咱们便不开这个门。”
还是留个心眼好。
便是连小石头听见敲门声,也都停住了步子,没再乱跑,而是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爷爷同阿笙哥哥两人。
他们这院子,便是白天都没什么人来,勿论夜里。
小毛依照老爷子的吩咐,开门前,朝外头喊了一声,“谁啊?”
门外传来福旺清亮的声音,“是我。”
小毛忙给福旺开了门,“福旺,怎么是你?可是二爷那边有什么吩咐?”
“这不是下雪了呢么,二爷担心小院的炭火不够,特意命人送来的炭火。”
福旺说着,便转过身,招呼身后的两名伙计,“有劳两位大哥,将炭火搬到里头。”
听说是二爷让送炭火过来,小毛忙让开了身。
福旺指挥着小毛同另一名小厮阿仁,帮着两名伙计一起,将炭火给搬到仓库。
一切进行地井井有条。
老爷子看在眼里,对感叹道:“还是南倾行事周全。”
阿笙轻轻点了点脑袋。
他也是今天晚上觉着有些冷,瞧见房间里的炭火才想起,仓库里炭火快用完了,没想到二爷竟提前替他们给想到了,还连夜命福旺雇人将炭火给送来。
老爷子睨了阿笙一眼,“南倾对你,当真有心了。”
阿笙心尖跳了跳。
不知是他自个儿心虚还是怎么的,他总觉着老师方才这句话,是话中有话。
微红着脸颊,阿笙比划着,“二爷多半是考虑到今夜下雪,您同小石头两人会畏冷一些。”
二爷待老师同小石头向来也是关怀备至,不,不单是因为他。
“虞老先生,阿笙少爷,小院的三个房间的炭火,我都让小毛跟阿仁给添上了。仓库里炭火也管够,用上个半个月不是问题。倘若哪天又不够了,让小毛同阿仁来主院跑一趟便成。”
福旺走上前,阿笙同老爷子两人的“谈话”被打断。
阿笙也便没机会听见老师的答复。
阿笙比划着手势,“多谢,辛苦你们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都是咱们分内的事。对了,阿笙少爷,我这儿还有二爷给您以及虞老的一封信。二爷交代了,要您二位当场拆开来看,并让我把话带回去。”
福旺从衣襟里掏出两封信,分别递给阿笙。
要他们当场拆开看?
这般急?
二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阿笙眼露疑惑,他从福旺手中将信给接过,从中取出信笺。
老爷子也拆开了新。
两人快速地将这封信看过。
二爷在信中,邀他跟老师一同参加他一位亲人的寿辰。
这,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啊。即便是二爷的亲人明日寿辰,二爷亦大可明日派人相邀,他同老师定然不会拒绝的。为何要特意写这两封信呢?
莫不是二爷那位亲人,很喜欢老师的画,二爷是为了给那位亲人一个惊喜,觉着写信相邀,较为正式,也是二爷对他同师父的重视?阿笙思来想去,觉着以二爷的为人处世,这样的可能性极大。
虞清松看过信,笑呵呵地道:“我当是什么事,福旺,你回去转告南倾,就说虞某荣幸之至。”
阿笙听老师这么一说,便确定二爷写给老师的信上的内容,应当是一样的。
他朝福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没有问题。
院子里,屋檐上已然有了层厚厚的积雪。
房间里的炭火到了清晨才熄灭,阿笙昨夜睡得极好,起床时被窝都还是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