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阿笙才真正感受雪天的严寒。
只是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不仅鼻子冻得发冷,耳朵更是冻得发疼,赶忙回房里,拿了护耳帽戴上,方才觉着没这般冻人。
“阿笙少爷,您起来啦?我方才去外头买了早餐,刚要去叫您起床呢。您是要现在去偏厅同老爷子一起吃,还是我送到您房里来?”
听见小毛的声音,阿笙转过身。
“早。”阿笙笑着比划着,“我去偏厅用餐吧。”
“哎。好勒。那我去给您收拾碳炉。”
小毛应了一声,从阿笙身边走过。
阿笙伸手,在小毛的肩上轻拍了拍,手里头比划着,“小毛,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小毛应声道:“阿笙少爷,您想问我什么?您尽管问。”
阿笙迟疑着,比划着手势,“你同豆豆两人,你们家里也有人跟我一样,不会说话么?”
刚到北城的当天,他太累了,便没注意到,为何小毛同豆豆两人能瞧得动他的手势。
后头一直想问来着,只是每回总是忘记,今日总算没有再忘。
小毛摇了摇头,“没有哇。”
阿笙疑惑地问道:“那为何,你同豆豆都能瞧得懂我的手势?”
“噢,这个啊。我同豆豆原先都是在二爷院子里当差的,是陶叔的吩咐。陶叔提前便写信回北城,要我同豆豆两人,找人去学怎么瞧得懂哑……嗯的手势,最好自己也会比划,总之就是学会啦!”
担心自己会犯了阿笙少爷的忌讳,小毛便生生地将“哑”后头跟着的那个字给咽了回去。
从小到大,被喊哑巴的次数多了,何况是这种无心之失,阿笙自是未放在心上。
反倒是小毛的话,叫他心尖蓦地一跳。
陶管事是二爷的人,陶管事行事自然都是二爷的授意。
自他同老师还有小石头此番北上,路上二爷可谓是照顾备至,便是连他们落地后的住处都提前找好不说,便是连小厮都给他们留了两个,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二爷为他们做的足以令他同老师感激之至,他这会儿才知晓,二爷竟是连沟通方面的问题,都替他考虑到了!
院子里的风迎面扑来,分明是冷的,阿笙却是浑身都暖洋洋的。
“阿笙,你来了啊。来,快坐,小毛刚去买了早点,趁现在热乎,快坐下吃。”
阿笙迈进偏厅,老爷子便招呼他过来一起坐下吃早点。
阿笙点了点头,朝餐桌走过去。
没瞧见小石头,阿笙两只手贴在一起,比了个睡觉的姿势,“小石头还在睡么?”
“可不么。昨晚上睡觉前一直问我,今日雪会不会停。分明困得揉眼睛了,也舍不得睡。实在撑不住,才进了被窝。他的那份早点我已经替他放锅里了,等他起床,若是凉了,热给他便是了。你只管自己吃。”
说着,给阿笙夹了一个肉包,放到他碗里。
阿笙用手势谢过老师,拿起碗上的筷子。
吃过早点,天气依然未曾放晴。
阿笙拎着装有画具的布袋,准备出门时,豆豆穿着蓑衣,在院子里铲雪。
北城的雪下得大,一夜的光景,院子门口便积了厚厚的雪,倘若不铲雪,从院子走到门口那一小段路,都得湿鞋。
阿笙头一回知晓,原来雪下得太大,还有这般不便利。
“怎么?今日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要出门?”
老爷子去厨房倒热茶,瞧见在撑伞的阿笙,很是意外地问道。
“嗯,想,想着出去瞧瞧,就,随意逛,逛一逛……”
阿笙呼着白气,比划着,鼻尖冻得通红,眼见却是很亮。
从前在符城,阿笙总是很忙。
符城罕见下雪的那几日,他几乎都待在厨房里头,压根没机会好好赏一赏雪景。
今日,便想出去好好看看。
虞清松瞧见阿笙身上拎着的布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应当是不仅仅想出去瞧一瞧,也是想画一画北城的雪景。
“挺好。我瞧了你那日在茶馆的写生,笔法娴熟了不少。去吧,记得将手套、热水还有吃的给带上。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倘若方便,给我去纸笔铺,带一份这个牌子的颜料。
南倾的亲人不是寿辰将至么,我打算趁着这几天的功夫,给画上一幅,聊表心意。原本我是想着自己出门一趟,既然你今日要出门,我便省了这功夫了。”
虞清松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阿笙笑着将师父的纸接过去,朝师父点了点头。
放在荷包束带里头收好。
阿笙去了香湖公园。
下雪的香湖公园,美得似人间仙境。
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湖两旁的树木也都覆上白茫茫的雪,远处的亭子一点,行人二三,像极了古人的水墨画。
阿笙找了个景致好的亭子,摊开画具,开始动笔。
手指头僵硬,好在阿笙准备工作做得足,带了暖汤出来,手发僵了,便在怀里的暖汤上捂捂手。
雪下得愈发大了。
有人走到亭子里躲雪。
“小兄弟,是你啊。”
阿笙抬起头。
片刻,瞪圆了眼。
是那天在听风馆的那位先生?!
谢载功亦未想到,还会碰见眼前这个小孩儿,这样的巧合,使得平日里行事肃整的他,难得算是语气温和地问了一句,“你这画工不错,是哪个学校的?”怕是只有学生这样的愣头青,会在大雪天的跑出来画画。
阿笙比划着,“我没有上过学校,只上过学堂。”
谢载功瞧见阿笙并不言语,只是比划着回应他,眼底颇为有些意外。
谢载功身后的随从,以及管家韩兴明均眼露惊讶。
这小公子长得这般俊俏,竟是个哑巴。
可惜了。
众人眼中的错愕以及可惜,阿笙便不陌生。
打小,只要发现他不会说话,人们最常露出的便是这两种神情。
他知道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恶意。
阿笙腼腆地朝谢老爷子笑了笑,低头开始将石桌上的画具收拢一些。
雪下得大,一时半会儿地可能不会停,他总不能一个人霸占亭子里头的这张石桌。
谢载功将小孩儿的动作看在眼里,他从方才意外的心绪当中回过神,“没关系,你尽管在这儿画就可以了。”
语气分明比方才还要更温和一些。
谢载功说完,忽地意识到,对方既是个哑巴,很有可能也听不见他方才在说什么,毕竟人们常说又聋又哑。
“嗯,我的意思是,你,在这儿画,就好。不用忙活。”
谢载功有些笨拙地比划着,指了指阿笙,又指了指石桌上的画具,还比了个摆手的手势,便是连语速都下意识地放慢。
阿笙有些意外。
这位老先生瞧着好严肃,尤其是上一回,给人很是威严的感觉,叫人有些犯怵。
想不到原来挺平易近人。
阿笙弯起唇,比了比亭子里的石凳,表示没关系,他已经收拾好了,让对方尽管坐便好。
韩管家瞧不懂手势,不过也感受到了阿笙的善意,加之阿笙比了比石凳,他便朝跟在老爷子身后的田文、田武递了个眼色。
田武将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头,取出从府中带出来的的毯子,铺在石凳上。
田武那边尚未好,谢载功站着问阿笙,“你瞧得懂唇语?”
此话刚出,便补充了一句,“若是这个问题有所冒犯,我向你道歉。”
阿笙拿了一张画纸,在上头写字,将画纸竖起——
“我听得见。”
谢载功瞧见了阿笙纸上写的字,心里头有些惊讶。
通常哑巴是听不见的。
这位小兄弟如何能听得见?
既是听得见,为何不会说话?
不过是萍水相逢,这般私隐的问题,谢载功自是不好追着小孩儿问。
那头,田文用手摸了摸,毯子不冰,可隔着毯子,石凳还是有点凉,便朝田武招了招手,让田武将他身上的汤婆子给取来。
汤婆子用层层棉布包裹着,虽说没有刚从府中带出来那般烫,暖一暖毯子总归是够的。
用汤婆子将位置热了,田文这才扶着老爷,在铺着柔软方毯的石凳坐下。
阿笙还是头一回瞧见,坐个石凳,还要在石凳上垫毯子的,难免有些错愕。
许是北城的爷较为讲究吧。
他记得二爷赶来符城那阵子也是,他送东西去春行馆,二爷邀他在院子里坐坐。福旺或者是福禄,便会去里头拿软垫出来,铺在石凳上,二爷方才坐下。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是鲜少见二爷在院子里小坐,也要福旺他们去拿软垫了,常常是衣袍一掀,便坐下了,越来越不拘小节。
想起二爷,阿笙便难免分心,以至于画纸上,雪柳的枝叶都歪斜了几笔,像是载满了相思,压着枝头,不复飘逸。
“咕噜噜——”
听见腹饥饿的声音,阿笙的视线从手中的画纸上移开,抬起头。
目光在眼前的老先生,旁边站着的似是管家,以及两位年轻小厮停留片刻,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阿笙不由地纳闷,难不成,方才是他听错了?
“咕噜噜噜——”
这一回,阿笙确定,声音是从老爷子腹中发出的。
只见管家以及两名小厮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倒是老先生自己,神情严肃了不少。
阿笙这才恍然大悟。
想来老先生的管家同小厮,是顾及老先生的颜面,这才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吧?
看来,北城的爷,不仅讲究,还好面子。
当然了,二爷除外。
怕老先生不自在,阿笙并未一个劲地盯着对方看。
相反,他又低头画了会儿画。
伴随着又一声咕噜咕噜得叫声,阿笙从他出门前带的布袋里头,掏出一个枣花酥。
刚要将枣花酥往嘴里头送,似是才想起这亭子里头还有其他人,阿笙将手中的枣花酥,往老爷子跟前递了递,弯起眉眼,比划着,“请您吃。”
谢载功一愣,下意识地摆手,“不用了,小兄弟,你留着自己……”
谢载功话尚未说完,枣花酥已经被递到他的手里。
谢载功刚要将手中的枣花酥递回去,只见阿笙已经从位置上站起身。
阿笙外出写生,往往一待便是一上午,便是在外头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吃的东西定然会带足。
将密封食盒从袋子里取出,阿笙打开半开的食盒,从里头另外拿了三块枣花酥,分别递给亭子里的其他三人。
“这,小兄弟……无功不受禄。”
韩管家迟疑着,不敢擅自接受。
阿笙便知道,这事还得老先生做主,便又重新回到座位,拿笔飞快地在画笔上写下,“是我自己做的,请您一起吃。”
谢载功很是意外,“这枣花酥,是你自己做的?”
尽管尚未将这糕点放进嘴里,不知晓味道,可一看卖相便知晓这做糕点的师傅功底了得,味道必然差不了。
竟,竟是这小兄弟做的?
阿笙笑着点点脑袋。
谢载功将枣花酥拿在手里,并未马上吃。
阿笙眼露疑惑,方才老先生的肚子叫得厉害,怎的这会儿有了吃的,反倒不动口?
可是老先生不喜吃甜点?
“唔,小兄弟,你这枣花酥做得酥松香甜,软糯可口,比之宫中甜品师傅的手艺都不差,着实不错。”
韩管家尝了一口,眼露赞赏之色,半点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这尚且不是刚出笼屉的,倘若是刚出笼屉的枣花酥,这香气定然比现在的还要香上数倍,直勾人的馋虫。
阿笙听了,哭笑不得,听这位老人家的口吻,似是他当真尝过宫中甜食似的。
不过收到这样的赞誉,阿笙自是高兴。
田文、田武连连点头,“是,是好吃。”
说话间,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口。
这雪花酥确实好吃!
只是他们是粗人,嘴笨,不像韩管家,是文化人,能说出那般一套一套戏台似的说辞。
阿笙弯起唇,露出浅浅的酒窝。
田文、田武两人吃得快,没一会儿功夫手中的枣花酥便见了底,阿笙见他们两人实在喜欢,便又从食盒里头,取出最后的两块,递给田文同田武,比划着,“给。”
这是一个进食的手势,加上阿笙递过来的动作,便是田文、田武两人瞧不懂手势,也一下便明白了阿笙的意思。
田武赶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够了。多谢你啊,小兄弟。”
阿笙隔着棉衣,右手掌心在自己的肚皮上摸了摸,表示他肚子不饿,还是将枣花酥递过去。
韩管家出声道,“他们两人说得对,小兄弟,你也吃点吧。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你自己总得也填填肚子,这人啊,得吃饱了身子才暖和,饿着肚子可不行。”
坐在对面的谢载功难得附和了一句,“是这个理,小兄弟,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
阿笙便只好将枣花酥重新放回食盒里头。
合上食盒,阿笙余光瞧见,老先生这会儿开始咬枣花酥的第一口。
可是饿得不行了?
阿笙哪里知道,谢载功生性多疑,他连续两次碰巧偶遇阿笙,虽说也许当真只是巧合,倘若不是呢?
是以,阿笙递给他的糕点,他自是不会当即去尝。
韩管家对阿笙的夸奖是个信号,即韩管家认为阿笙递过来的糕点并没有问题。
即便如此,谢载功依然没有尝手里的那块枣花糕。
他始终留意阿笙脸上的神情,并未看见阿笙有任何心虚或者是其他异样的神色,田文、田武两人将一整块糕点都差不多吃完,瞧着依然如常,如此,方才去尝那第一口。
原本,谢载功以为韩管家对阿笙的夸奖,多少是出于对小事儿的鼓励。
未曾想,这枣花酥的味道当真极好,甜而不腻,极为酥软。
谢载功出声问道:“小兄弟,你这枣花酥,在哪家酒楼学的?”
这枣花酥的用料、火候、味道皆恰如其分,这需要极深的功底,一般的茶肆、饭馆的师傅自己都没有这样的手艺,勿论教人了。
阿笙比划着,“我是自己看着报纸照着依样……”
因着周遭的人几乎都瞧得懂他的手势,阿笙如今已经习惯直接用手势同他人交流。
他这会儿比划到一半,忽地意识到,这个亭子里头没有人瞧得懂手势,动作稍稍停了停,阿笙他拿过笔,在纸上快速写下——
“看报纸的时候,瞧见有作者写关于枣花酥的文字,依样画瓢,试着做了做。叫各位爷见笑了。”
写完,阿笙便将手中的纸张两手拿着立起来,好方便老先生他们看。
“只是看作家写的文章,你便做出这枣花酥了?小兄弟,倘若你没有吹牛,你这手艺着实叫人吃惊了。简直是老天爷上赶着将饭碗给端到你手里。”
韩管家神色认真地道。
谢载功从前行伍出身,胃口极好,只是一个枣花酥,一会儿的功夫便进了肚子。
他从田武手中拿过帕子擦拭手中沾上的枣花酥屑,“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谢载功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神看着阿笙,“你定是学过相关的手艺,无论是这枣花酥的外形,还是味道,没有个几年的厨艺功底,可做不出来。可是你师父不许你对外说他的名号?”
自从自佣兵打进北城,打跑前朝皇帝,宫门被破,宫中王公贵族几多离散,宫人不计其数,宫中御厨亦是逃得逃,死的死。
侥幸活下来的,总担心哪天皇上又坐上金銮殿,那他们这些擅自逃出宫门的人自是难道一死。为了避祸,大都隐姓埋名。也有胆子大的,直接找了新主子。
谢载功自是以为阿笙是前者,这才对外隐瞒师父的名讳。
阿笙忙摇头,动笔写字,替师父解释,“没有。我师父未曾对我有任何限制。我是在家乡同我师父学的厨艺。小的来自南方一个小地方,并不出名,想来老先生应当是没有听说过的。”
小地方?
能看一眼文章,依样画瓢,便能制作出这般地道的枣花酥,拥有这样的手艺,怎么可能当真出自一个小地方?
谢载功摆摆手,他以开玩笑的语气道:“不见得,不见得。实不相瞒,早年我也曾走南闯北过,去过不少地方。你且说说,你家乡何处?”
原来这位老先生的经历这般丰富啊。
也是,从老先生的做派当中,确实多少窥出老先生身份不低。
兴许老先生当真听说过符城,尝过师父的手艺也不一定?
阿笙在纸上写,一笔一划地下。
瞧见纸上的“府城”两个字,谢载功很是意外,“符城?你的家乡在符城?”
便是韩管家亦是面露惊讶。
可真是巧了。
二少刚从符城那边回来,没想到,转个身的功夫,老爷便遇见了这位符城来的少年。
阿笙眼睛一亮,“老先生听说过我的家乡?”
谢载功笑呵呵地道,“我可不止是听说过,我的一个儿子,近日便是刚从符城回来。”
没想到老先生的儿子竟去过符城,且刚从符城回来。
不知道老先生的儿子在符城待了多长时间,从事什么工作,长庆楼每日迎来送往的,兴许他见过老先生的公子也不一定呢!
“敢问令公子……”
“老爷,雪停了!”
“太好了!雪可算是停了。”
阿笙好奇老先生的儿子在符城待了多长时间,叫什么名字,兴许贵公子来长庆楼吃过饭,或者是喝过酒也不一定呢。
阿笙比划到一半,忽听老先生的两名护卫惊呼了几声。
阿笙抬起头,朝亭子外头看过去。
果然,先前还飘飘洒洒,瞧着会下挺长时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便是风也在不知不中已然转小。
“老爷,既是风雪停了,我们便先回去吧。”
韩管家躬身,低声地道。
否则回头风雪若是大起来,便会像方才这样,又被困在这亭子里。天寒地冻的,身子容易冻出问题来。
“不急。”
谢载功抬了抬手,他转过头,看着阿笙,“小兄弟,方才你要同我说什么?”
谢载功见阿笙方才分明比划着什么,只是田文、田武一惊呼,小兄弟便停住了比划,这才出声问道。
阿笙一愣,心里头有些惊讶,连他自己都险些忘了,没想到老先生竟然留意到了,还特意问了他。
阿笙笑了笑,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复又低头在纸上写,“等会儿兴许风雪又会大了,您还是尽快回去吧。”
老人家可冻不得,容易生病。
这冬天的,坐亭子里头,确实冻人,见风雪停了,谢载功确有想离开之意。
他并未急着起身,而是同阿笙道谢道:“今日多谢你的枣花酥了。”
见状,韩管家也忙向阿笙道谢,他语带懊恼地道,“是了,只顾着夸小兄弟手艺好,倒是忘了向小兄弟致谢了。”
田文、田武则双手作揖,以表谢意。
阿笙连连摆手,比划着,“不客气的。”
不过是随手做的而已,也不值几个钱。
田文收拾石凳上的毯子,田武帮着一块给收拾进布袋里。
一行人准备离开亭子,韩管家阿笙仍旧坐在亭子里,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由地出声问道:“小兄弟你还不走么?”
阿笙从布袋当中取出部分的伞,弯起唇,意思是,他带伞了。
哪怕等会儿当真下雪了,他也随时可以走。
韩管家以过来人的口吻提醒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你是从符城来的,你是不知道,这北城的风雪,一旦刮起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便是伞也撑不住。”
谢载功也这样认为,“是这样,若是这雪再下起来,未必会像这次这般好运,很快就停。你身边吃的又都给了我们,天寒地冻的,容易出事。”
韩管家笑着道:“我们老爷说得一点不错。”
谢载功:“小兄弟,不若你同我们一起走?你家住在何处?我令我的汽车司机送你一程。”谢载功提议道。
韩管家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老爷子似是颇为喜欢眼前这个哑巴少年。否则以老爷子的性子,哪里会主动提出捎人一程。
阿笙是见识过北城的大风的,方才雪虽下得大,他以为只会像符城的风雪那样,只是路面会有些积雪,不便行走而已,倒是没有将北城的风给考虑进去。
听两位老人都这般说,便也有些担心。
“多谢两位的好意。我画具有些多,收拾起来会较为麻烦,您四位只管先走,我收拾画具,便也会回家了。”
因着这个句子有些长,阿笙仍然是用笔,写在的纸上。
谢载攻哪里会没有“听”出少年的婉拒。
汽车可是个稀罕物件,便是全北城,也没有几辆。
想当初他初够得汽车的时候,可是连老大都没忍住,同他借了几回车。好几位常年未如何联系的老友,都打电话联系他,约他出来见面。想坐一坐他的小汽车,也算是长长见识。
他若是说要开车去接谁,汽车尚且隔着老大的一段距离,便能瞧见亲朋远远地在门口等他。
这位小兄弟竟然听到他让司机开车送他,都这般平静。
不是不知道汽车为何物的平静,倘若如此,小兄弟在听见汽车两个字时,脸上不会未曾流露半点茫然之色。
小兄弟分明知道小汽车为何物,却依然婉拒了他。
小孩儿够沉稳的,心也善,无贪便宜之心。
谢载功心里头对阿笙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老爷,瞧着这天,又灰了几分,我们还是先走吧。”
韩管家出声提醒道。
谢载功点点头,临走前,给了阿笙一张他的名片,“小兄弟,这是我的名片。他日,若是你遇上什么麻烦,或者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拿着这张名片,来我府上寻我。”
“不。用了,老先生……”
只是几块枣花酥而已!
阿笙没想收过名片,他低头写字的功夫,谢载功直接放在了阿笙的画纸上,且用镇纸压了压,“我先走了。当然,我希望你生活顺利,没有需要用到这张名片的时候。”
不等阿笙反应,谢载功便率先步出了亭子。
阿笙拿起名片,想要追上去,不经意间,瞧见了名片上老先生的姓氏。
阿笙瞧着老先生的名片,唇角轻弯。
观谢老先生的做派,出身想必不俗,在北城应当也是有身份的人,又姓谢,不知道会不会同二爷认识。兴许二爷同谢老先生之间,沾亲带故也不一定。
天色有再次渐渐变暗的趋势,阿笙将老爷子的名片仔细收好,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画具,以免回头当真像是两位老先生所说得那样,风雪太大,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