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窍与它保持两步距离并肩而行,两只像人一样悠悠散步的猫吸引了不少行人的视线,甚至有人拿着食物试图引诱它们,却都被它们无情忽视。
直至走进西边那片开放到一半投资商就跑路了的荒地,周围空无一人,它们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
“你是妖。”天窍鼻翼翕动,嗅到一股将散未散的妖气,停下脚步,“这里曾经是个妖怪窝吧?为什么带我过来?”
小玳瑁本来就不准备再向前走,回身与它相对而坐。
它张开嘴,发出温柔的猫叫:“我的母亲是妖,我是它的孩子,自然也是。它去世之前告诉我,它在这里藏了些那东西它守不住,留给我也是个祸害,让我若是碰上值得信任的同族,就送出去。”
天窍眯起眼睛,圆圆的猫瞳压得狭长,再被眼尾的线条一勾,越发显出狐狸般的机敏慧黠。
“你为什么觉得我值得信任?”
小玳瑁摇头:“不是你,是你跟着的那个人值得信任。婆婆说他是个好孩子,我昨天见了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好人收养的猫即使是妖怪,也应该是好妖怪,哪怕以前是坏的,在他身边呆久了,也会变好。”
“……”
这一通话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听上去如同小孩儿天真的玩笑,细细思索又觉得颇有道理,很有些大道至简的哲思。
然而天窍耳朵都不动一下:“你夸他我很高兴,但我还是要说,假如你给我的是个麻烦东西,我是不会收的。我不怕麻烦,但我不能给他招麻烦。”
“好。”小玳瑁挪开几步,“从你的位置直走三百步,向下挖二十米,就能找到那个东西。如果你不愿意收,不用告诉我那是什么,重新埋起来就好。”
天窍淡淡点头,走到对应的位置,一爪按下去,身前的土层顿时下陷二十米,露出一个原先就有的空洞。
它跳下洞去,看着被沙土掩映了小半的陈旧油纸包,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萦绕其上,它还不知道里面包着什么,就生出某种近似于近乡情怯的退避感。
天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扒开油纸,翻出内里的物件——一块通体油黑,表面镌着金色纹路的墨锭。
这墨锭不知是用哪种材料制成,墨色光亮而丝滑,如丝绸质地,散发着温润微涩,仿佛陈年旧书书香的味道。
天窍凝视墨锭许久,喃喃道:“笔、墨、纸、砚……终于找全了。”
这是个麻烦。
但天窍庆幸发现它的人是自己。
回到当下,面对观昏晓的“质问”,天窍的应对非常简单——歪头,瞪圆双眼,半耷着耳朵,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无辜。
观昏晓一拍额头:“我这是正经审问,这位犯猫你老实点,公堂之上不许卖萌!”
“喵呜~喵~”
天窍的尾音荡漾出了波浪号,一边喵呜喵呜地撒娇一边用力蹭官老爷的手,双管齐下对症下药,把观老爷整得神志不清,刻意放水让他萌混过关了去。
他轻轻掐起天窍颊边的软肉:“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出门记得报备,找个显眼地方给我摁猫爪印都行,再像今天这样一声不吭地溜走大半天,我就不养你了。”
天窍仰脸蹭他鼻尖:“喵——”
知道啦,我养你也可以啊!
观昏晓气顺了,搓搓它脑袋:“吃饭没有?我也没吃。等着,我点个外卖,咱们今天吃顿好的!”
“喵喵!”
出了快递点,凌洛大步走出几百米,转出桃李街,才抚着胸口夸张地松了口气。
在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他掏出几分钟前就震个不停的手机,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叫“特殊物种管理局分局猫猫绘画馆”的微信群,群里总共四个人,分别是他、司巍藿和林摹丑,以及一个ID为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的陌生微信号。
凌洛疑惑地翻看聊天记录,看完就什么都明白了。
林摹丑:天窍先生把那位的墨带回来了。
司巍藿:真的!?它在哪里找到的?
林摹丑:你别问,你别管,总之东西是找回来了。虽说现在没人能用吧,但有它们在,咱局里就多一个底牌,这是好事。
司巍藿:嗯,这确实是好事,但和你突然拉这个小群有什么关系?猫猫绘画馆又是什么东西?
林摹丑:刚才天窍先生联络我了。他让我帮他在“绘江河”这个APP上注册画手账号,他要在上面接稿赚钱。
司巍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jpg
林摹丑:不要怀疑,我没撒谎……我敢撒这种慌吗?他说他要养小白脸……不是,他要养心上人,画画是他唯一的一技之长,只能干这个。
林摹丑:天窍先生是……上世纪苏醒的吧,那时候他学了国画和油画,这几年在做任务的空暇时间里又学了水彩和厚涂板绘,学得都很好。
林摹丑:你别说,刚才天窍先生画了一幅水彩插画给我当例图,那画工,那用色,那笔触,真的绝了。
林摹丑:诶诶!平台审核通过了!我就说有那张插画在,通过画手申请就是手拿把掐的事!
司巍藿:无图无真相,发来朕看看。
林摹丑:[图片]
林摹丑:看,我没骗你吧?
司巍藿:……我靠。
司巍藿:天窍先生!我能当你的第一个约稿人吗?我有的是钱!@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
林摹丑:本群禁止炫富,再犯踢了啊!
林摹丑:别@了,天窍先生不在线,忙着跟他的小白脸……心上人过甜蜜日子呢,接稿的事晚上再说。
凌洛点开林摹丑发的插画大图,图上的花丛姹紫嫣红,花丛中蹲着一道背影,是个六七岁的男孩,正伸手逗弄蔫巴巴地蜷缩成团的小黑猫。
画家没有画男孩的脸,但每个看到这幅画的人第一感觉就是男孩肯定在笑。
他应该长着一张秀气白净的圆脸,五官精致,有长长的睫毛,笑起来痞气又可爱。
被他逗弄的小猫会抬起头,用圆滚滚的紫色眼睛迎上他的视线,冲他叫一声,再蹭蹭他的手背。
他们会一起玩一会儿吗?还是打个照面就离开?
凌洛的思绪不由得发散得很远,好不容易收拢回来,再看这幅画,只觉得上面的色彩不是用颜料晕成,而是融化的糖果,又暖又甜。
这已经不单单是画技的出众,更涉及到画境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说不出什么科学依据,但长眼睛的人一看就明白,怪不得卡画手申请卡得死严的绘江河那么快就通过了天窍的申请。
凌洛想起不就去在快递点里发生的事,以及差点抓破自己手背的那只猫爪子,由衷地叹了口气,给林摹丑发消息:我好像不小心当着天窍先生的面撩了他的心上人,不是主观意识上的撩,只是碰了下他的手,请问我还有救吗神医?
林摹丑秒回:?
林摹丑:我是扁鹊,这就是大病。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凌洛:“……”
他现在回去跪在观昏晓面前喊大嫂还能起死回生吗?
晚上九点,观昏晓泡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澡,泡得皮肤发皱骨质疏松,瘫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天窍帮小弟们抓完老鼠回来,轻巧跳到他肚子上卧下,尾巴圈在他劲瘦的腰窝里一拍一拍,毛茸茸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让他深刻体会到萌宠视频里被主人刺挠的猫咪们的感受。
观昏晓揪住天窍的小尾巴,无奈道:“你现在还轻,坐我身上就坐。但以后要是长大了,长胖了,请自觉地离你现在坐的宝座远一点,不然我有九十条命都不够你祸祸的。”
天窍听如未闻,抽出尾巴甩到另一侧,继续拍他的腰。
得,亿点刺挠而已,忍着吧。
观昏晓放弃挣扎,摸出手机照常批阅各个社交平台上的“奏折”。
可往常一刷一百个奇葩话题的首页,今天的内容却出奇的一致,他几乎所有好友都转发了一个帖子:这是什么神仙插画!
“神仙插画?”
观昏晓好奇地点进去,帖子一打开,那幅插画一加载出来,他就感觉自己那被帖主的几百个“啊”字污染的眼睛得到了净化。
画上逗猫的男孩与被逗的猫虽然都没有正脸,却栩栩如生,情感充沛,那种温暖而生机盎然的感觉透过屏幕泼洒开来,仿佛春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又暖又懒,惬意自在。
观昏晓猛地坐起身,顾不上差点把天窍甩飞出去,顺着帖子里的链接下载了绘江河的APP,摸到画手“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的主页点了关注,然后和其他同是被引流过来的人一起在他唯一的一张例图下留言:
观黑白:太太看我!在线蹲一个稿位![声嘶力竭]
天窍看不到观昏晓的手机屏幕,见他一脸激动,疑惑地“miu”了一声。
观昏晓看也不看它,敷衍地揉了揉它的脑袋:“没事,只是看到了一个神仙画技的画手,例图绝美。他好像是个新人,主页只有一张例图,不知道稿价贵不贵……四位数以内我还是约得起的,不管了,我砸锅卖铁也要约一张!”
天窍瞪大眼睛,脸上满是错愕。
等等!它刚刚才决定画画养他,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小妖精偷家!?
是谁!是谁画出了什么世界名画,居然把他迷成这样!?
天窍急得上蹿下跳,扒拉着观昏晓的手臂想看他说的画手是谁,但他丝毫没察觉天窍的心思,反手退出界面后扔开手机,抱住天窍搓毛。
“别闹,把我衣服扯开线了。”
观昏晓声线低沉,略带一点从胸腔中震出的回音,贴着天窍的耳廓缓缓响起,温柔磁性,涌入它耳朵的瞬间如同细密的电流蹿过它全身。
天窍身体一僵,老实了,耳尖上下抖了抖,正好从观昏晓唇瓣上擦过。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用美人计?犯规!
天窍既享受又愤愤地想,注意力被转移开还没两秒,就听见观昏晓用他那好听的声音说:“希望那个画手早点开稿,多开几个稿位,排到明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天窍:“……”
猫大爷弹出爪尖,面无表情地舔了起来。
直到睡前,天窍还是闷闷不乐。
关了灯,观昏晓拉高被子躺下,侧身朝着天窍的方向,摸了摸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的黑色毛线团,生着薄茧的指腹滑过它耷拉下来的薄薄耳廓。
“你心情不好,是刚才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他低声问道。
男人温和磁性的声音配合着不紧不慢的抚摸,多少安抚了一些天窍情绪。
它抬起下巴使劲蹭观昏晓的手掌,一歪头枕进掌心,轻轻“喵”了两声。
观昏晓顿了顿,胸腔里震出轻笑:“你在和我说晚安吗?”
“喵呜呜~”
是赞同的语气。
观昏晓拍拍它脑袋:“嗯,晚安,做个好梦。”
天窍心一软,在心头闷了小半日的阴云因他一句话而奇妙地尽数消散,雨过天晴。
后半夜,只剩一角弯钩的下弦月挂在窗前,月光如雪,明亮皎洁。
天窍化成人身,坐在院子里作画。
低矮的画桌、纸张、笔、颜料等物品,是他等观昏晓睡着后发消息让司巍藿送来,这位误打误撞提前接触了观昏晓的土豪哥进门前哈欠连天,进门后战战兢兢,直到确认天窍心情尚可,高高提起的心才轻轻放下。
天窍哭笑不得。
他以前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做任务,虽然少言寡语却不暴虐阴沉,究竟是怎么给这三个队友留下暴/君印象的?
嗯,一定是他们脑补太过,自己吓自己的缘故。
天窍选择性忽略了自己做任务时冷酷无情的样子。
猫的夜视能力很好,猫妖更好,天窍严格意义上不算纯血猫妖,可眼力不差,周遭黯淡的光线并不影响他落笔描绘心里那幕场景。
他想起了九年前,自己与观昏晓擦肩而过的那次短暂重逢。
那年观昏晓在读高二,正值课业最重的时节,吃住都在学校。但高墙围起的四角天地和无涯无岸的学海困不住他躁动的灵魂,每逢课间休息、傍晚饭点时间,他总要独自溜出校门,骑着向门卫大爷借来的二八大杠,在学校周边逛一圈。
祁县的夏天日头盛,风大,树荫外是一个世界,树荫内是另一个世界。
观昏晓骑车从县城中心笔直的林荫大道下过,风呼啸而至,鼓起他宽大的校服衣摆,吹开他额前略长的碎发,细碎的光斑在他脸上闪烁明灭,勾勒出隽秀清俊的质感。
然后他只停留一瞬,便潇洒离去。
这些事都是天窍之后调查到的细节,重逢的那一天他来不及想这么多,连猝不及防的讶异感也没能酝酿出来,观昏晓便从他面前骑车经过、远去。
那一年的夏日很长,天窍的梦也很长。
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小小孩童,蹲在花丛里陪受伤的他聊天,喂他吃烤麻雀的男孩,已经长成他不曾设想,却仿佛早有定见的模样。
“呼——”
深夜的风声空幽寂静,吹得院里的花木簌簌作响。
天窍从回忆中惊醒、抽身,凝眸看向手下的棉浆纸。
纸张自带的纹路之间晕开深深浅浅的色彩,摹成盛夏的日光,翠绿的浓荫。渐渐收窄的道路两端有行人,有摊贩,一整个世界的喧闹里,少年骑着单车的背影悠然洒脱,被勾勒得清晰分明。
那是观昏晓盛大的少年时代,也是天窍遗憾错失的重逢。
祁县的秋夜并不潮湿,这张新鲜出炉的水彩例图很快便晾干,天窍小心翼翼将它放入透明塑料文件夹封存,拿出手机拍照。
绘江河画手频道的主要功能,司巍藿来送东西的时候给他讲解了一遍,包括各个水平的画稿定价区间和容易被忽略的常识,不复杂,他很快就编辑完了一条新动态。
但在发送之前,他突然忍不住对着输入框里那个五位数字撇了撇嘴,怒而删之,换成“9999”。
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
半夜忽有灵感敲门,遂作新图,见P1。
十月五号开稿,稿位:2。定价如下:
人物稿:单人无背景9999,带背景视复杂度12999-15999。两人及以上,每加一人固定增加600元,宠物减半。
风景稿:纯风景9999,带不刻画的小人/剪影11999-15999。
备注:真人、文字设不加价,但必须保证真人照片清晰,文字描述翔实。
天窍检查两遍,修改错字,确认无歧义无缺漏之后,点击发送。
于是他今天涨的三千多个粉丝,在凌晨四点二十分同时收到了一条推送。
绘娘娘:您喜欢的小画手发新消息啦![撒花]
画吃我:太太您这个点发动态,头发是不想要了吗?
素食蛞蝓: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例图也太好看了吧!一万多点就能约到这种水平的稿子,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今天0个人看电视:妈呀!太太你画上这个男孩子好像我第三百八十个初恋!我仿佛感受到阳光洒在我身上,清凉的风吹过我的面庞,风里响起自行车铃声的轻响,鼻尖萦绕着他衣上淡淡的清香……妈妈我又恋爱啦!
罗伯特不是机器人:你是会做看图写话的,有兴趣当小学语文家教吗?
不写日记的花骨朵:十月一号,凌晨四点二十分,晴。我爱上了一个少年,他住在画里,画长在我心里。
快乐吃猹:只有我一个人对着稿位数那个“2”字面露难色吗?到时候怎么抢啊?连点器有用吗?[迎风流泪]
天窍发完动态就下线,看也不看后台激增的消息提示。
没有红点必点强迫症就是这么潇洒。
睡得早醒得就早,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观昏晓在温暖的晨光里舒舒服服地睁开了眼睛。
众所周知,当代人的手机是身体的外置器官,他也不例外,刚醒就习惯性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先看电量,嗯,充满了。
再看未读消息,微信没有,绘江河有一条关注人的推送……
等等!关注人的推送!?
他在绘江河好像只关注了一个人吧?
观昏晓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顾不上洗漱,先点开推送消息,就看到了他关注的小画手凌晨四点二十发的那条动态。
凌晨四点二十……
老年人作息的观昏晓一看这个时间,眉心就泛起了睡眠不足的昏胀酸痛。
可能艺术家不需要睡眠吧。
观昏晓倚在床头,先欣赏例图十分钟,再将那几行内容来回看了几遍,对着9999这个数字直嘬牙花。
他怀疑这位小画家会读心,昨天他才说四位数以内的稿件他约得起,今天人就甩来一个最低9999的定价。
1001是四位数,9999也是四位数,没毛病。
观昏晓无奈地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算了算自己想约的稿件的价格,最低也要15999,不禁有些肉疼。
但肉疼归肉疼,这位画手的水平确实也值这个价,甚至与同一水平的画手对比,定价还偏低了。
绘江河是面向游戏、影视等各大领域制作公司的商业绘画、职业绘画平台,能注册到画手账号的人水平都不低,私稿最低价位在五百以上,因此画手数量不多,但使用平台的人很多,单纯看画的普通用户和财大气粗的付费用户五五开。
以前绘江河还允许用户截屏的时候,平台上不少同人商稿、私稿的例图被截图发送到各大社交平台,引来了很大一股流量,这股流量为绘江河今日的用户群与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所以绘江河在因为几场版权纠纷关掉截屏功能后,给画手们留了一个可以自由决定是否允许用户保存水印例图的功能。
正因如此,绘江河外流的画稿少了,用户却多了不少,很多不在意用户非商用行为的大佬开放了存图权限,将损失的那部分热度补了回来。
观昏晓以前对绘圈不感兴趣,只听一个兼职画画挣钱的朋友说起过绘江河,夸那里氛围好,社区干净,平台推流大方,要不是水平够不上,他更乐意到绘江河当牛马,起码小透明也有推荐位,也能被用户看到,有赞有夸夸。
虽然挑剔的甲方哪里都有,但绘江河的最大方。看在钱的面子上,甲方爹妈说什么都是对的,她们就算要五彩斑斓的黑,他也能用金粉和珠光粉调制出来!
观昏晓也是知道绘江河的调性,昨天才会说砸锅卖铁也要约一张。
就他那点存款,连头部画手的纯风景私稿都约不起,幸好他喜欢的太太因为是新人定了个白菜价……虽然是开水白菜。
“喵呜?”
观昏晓定好开稿日期的闹钟,忽然听见门边响起疑惑的猫叫,他看过去,就见门把手往下一沉,在“咔嗒”一声轻响里打开,紧接着天窍用猫头顶开门板,从门缝间探个脑袋看他。
……果然成精了。
观昏晓扔开手机,笑眯眯冲它招手:“宝贝儿,你今天给我摘了什么花?”
一句带着低哑尾音的“宝贝儿”叫得天窍耳朵都快飞起来了,它扭头出去,叼起放在地上的桂花乐颠颠小跑进来,跳上/床放进他手里,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指尖。
“桂花?”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令观昏晓混沌的精神一振,“祁县没什么人种桂花,公园也没有,你到哪里摘的?”
当然是司巍藿那个土豪住的酒店。
天窍并起四爪端端正正地坐直,歪头微笑,将眼尾飞翘的眼线压成笑弧。
观昏晓见状,弹了一下它的尖耳朵:“小机灵鬼。”
吃过早饭,观昏晓见时间还早,便不骑车了,和天窍一起走向桃李街,权当是晨间散步。
身边有个乖巧聪明的小毛球,他本就不少的话更加多了,一路上随便拣个话题就能唠一篇八百字作文,天窍也惯着,句句有回应,这一人一猫有来有回聊天的画面顿时成为整条街最靓丽的风景。
说着说着,观昏晓说到了早上看到的动态,兴致勃勃道:“天窍,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画手开稿了!定价比我想的高一些,但咬咬牙也约得起!就是稿位少了点,不知道能不能抢得到……”
他说得兴起,全然没发现天窍耷拉着耳朵尾巴,眼睛微眯,脸黑了下去——虽然本来就是黑的。
它暗暗磨牙,恼火地想:那个该死的小妖精是不是故意跟它作对?!非要和他同一天开稿抢它最想要的甲方?!
偏偏观昏晓还不肯告诉它那小妖精是谁,不然……不然它至少知道观昏晓喜欢什么样的画风和画法,以后也好改进啊!
天窍气歪了嘴,狠狠一跺脚,小梅花肉垫下的地板当即炸开一团蛛网似的裂纹,密集且深,发出燃放鞭炮般的巨响。
正在夸画手新例图意境的观昏晓吓了一跳:“嗯?谁家熊孩子这个点放摔炮?”
“……”
罪魁祸首“熊猫”转了转耳朵,挪动身子挡住裂痕,然后故作无辜地左顾右盼。
对啊,谁家熊孩子放的?
第14章 表哥来了
今天是国庆,街上大部分店铺都早早开门,挂起了特价广告与横幅,超市、商场等地放着各种动感激昂的音乐,力求吸引行人的注意力。
快递业是基础民生行业,这种小长假没人代班就相当于没假,观昏晓只好含泪赚双倍加班费。
节日期间寄件的人不少,这几年来祁县旅游的人逐年增加,国庆第一天就有人往家寄特产和纪念品,都是小件也不费力。
观昏晓一边忙活一边跟客户聊闲天的时候,天窍就趴在货架顶端看他。尾巴从架子边沿垂下,在半空左勾右勾,活像一只黑猫挂钟,尾巴尖就是它的钟摆,与时间流速完美契合。
它看一眼观昏晓,再看一眼搁在旁边桌子上的他的手机,爪子握紧又张开,蠢蠢欲动。
它不翻他的手机,就看看他绘江河的账号,可以吗?
天窍心头刚冒出这句话,一只猫爪就矜持地将其踩了下去。
不可以!乱翻手机会被他讨厌,而且你知道他的密码吗?
天窍撇嘴,新的念头紧跟着浮出:我知道啊,他按密码的时候从来不背着我,我连他的支付密码都知道。
那只猫爪又踩了过来:那也不行!伴侣之间尚且要尊重对方的隐私,何况你们现在还不是伴侣。你不能仗着自己是猫就为所欲为,他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的!
天窍被最后一句话说服,把脑袋也伸出架子边缘,垂头丧气。
观昏晓并不知道它心内的天人交战,送走最后一个顾客后坐回椅子,仰头与天窍低垂的小圆脸相对。
他看了几秒,忽然“噗嗤”一笑:“天窍,你在想什么?看看这脸,都快从苹果皱成苦瓜了。”
天窍幽怨地“喵”一声。
你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
“没睡好?还是早餐没吃饱?”观昏晓长臂一伸,指尖正好触到它的下巴,轻轻搔了搔,“隔壁街有家小吃店,火山石肠和鸡柳炸得不刷酱也很好吃,我点一份,咱们一起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