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by持续转向

作者:持续转向  录入:09-19

刘珩一瞬间动了杀心,霍宗琛仿佛有所觉察,后退两步。他没看见远处瞄准他的箭头,南安王的人几乎被杀尽,绝地反击也要多拉一人垫背。
刘珩手中运力,几欲拔剑,霍宗琛余光找到被踢在地的长刀,两人电光火石间对上视线,却听见箭头扎进肉里的声音。
刘珩看向霍宗琛身后,脸色大变,霍宗琛察觉不对,转身正好托住摇摇欲坠的沈昭。
沈昭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可又为他挡箭,甘愿箭矢穿胸。
“姐姐……”沈昭看向已经慢慢冷掉的江文锦,挣扎向她爬过去。
那支长箭从他背后穿过,沈昭已经浑身是血。
霍宗琛只觉闷雷轰顶,恐惧一下子在心中炸开了。他甚至不敢碰沈昭,眼睁睁看沈昭挪到江文锦身边,趴在江文锦身上,也如同睡过去一般。
“沈昭沈昭……”他几乎连滚带爬,将沈昭抱到自己身上,沈昭厌弃了他,仅剩的一点力气也要用来推开他,可他却再不敢放了。
霍宗琛手抖着,脑内的弦绷紧了,在沈昭背后找到两处止血的大穴,运了内力点住。沈昭口中不断溢血,他的脸上泪水一直没有干。
霍宗琛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痛苦与恐惧交织,有如实物,重若千斤地压在他身上,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冷风一下子吹透了他的胸膛。
“叫军医!叫军医来!”到处有人在呼喊,沈昭却要听不见了。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耳朵里充斥着轰鸣,一双有力的手抱着他,抓得他都痛了。
刘珩赶过来,要从霍宗琛手中将沈昭抢走。
霍宗琛反手起刀,狠厉的刀锋横在刘珩颈前,身后马匹嘶鸣,两方拔刀对峙。
“北境大军离此地最近两日可达,若要开战,北境奉陪到底,”霍宗琛眼底猩红,抵住刘珩的刀已在他脖颈逼出一条血线,“他耽误不起时间,你若要阻,今日便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刘珩拳头紧攥,沈昭已闭上了眼,血在他身下流了一地。他咬牙向后退去,霍宗琛的人靠近,逐渐围上来。
霍宗琛抱起沈昭,腿软到差点站不起。
副将见状要接,霍宗琛将他挥开,抱紧了沈昭不放手。
军医赶来,一并进了马车,载着沈昭的车马飞奔回城,刘珩派了一骑精锐护送,将随行太医一并送去。
刘珩目送那队车马先行,心中一片空荡。
他突然想起初见沈昭那日,他着素衣,在不大的药馆前忙碌着。沈昭流出体外的血液好像也将他身体的温度带走了,刘珩不知所措起来,恍恍惚眼前光怪陆离,竟也不发一言,刀剑脱落在地了。

霍宗琛抱着沈昭的手抖个不停,他身上沾满黏腻,全是沈昭的血。
马车颠簸,可沈昭等不了,他胸口只余微弱的起伏,口中嗬嗬的力度都越来越小。霍宗琛擦不干净他嘴角的血迹,眼里红得要滴血,手却连碰一碰沈昭的身体都不敢。
那箭贯穿了沈昭,跟霍宗琛时日最久的军医率先上前,交代霍宗琛按住他。他在战场时日久了,经验丰富,清楚这伤的凶险,快速拿出白布剪刀,先将箭杆剪掉了,可带着箭镞的部分还留在他体内。
车内狭小,军医要开刀取箭止血,霍宗琛不忍看他血肉,被赶到一旁。
烈酒淬火,一叠叠白布送进车中,霍宗琛前方开道,耳边是疾驰的风声,沈昭痛苦的呻吟被掩盖,霍宗琛却于其中敏锐捕捉,连带着自己仿佛被尖刀切割。
“取箭之后需静卧,此时不宜动手,”军医回禀,“我等已尽力先帮大人止血,只是伤势凶险,还需尽快回城。”
“点灯,点灯!”一路不知如何回返,霍宗琛脑中轰鸣,只记得他将沈昭抱回房时,他已彻底昏死过去,他叫沈昭很多声,沈昭无一应答。
沈昭本就体弱,医士不敢轻举妄动,先熬了吊命的汤药,才动刀取箭。
开皮破肉,沈昭再能忍痛,也从昏迷当中几次疼醒,可他抓握的力气都不大,霍宗琛握着他的手,血红的眼里大滴泪涌出来。
“箭取出来了,可……创口深,命虽暂时吊住,但后面之事,我等无能,只能看天意……”
霍宗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昭,他没放开过沈昭的手,一直握着,贴在唇边。
“什么叫看天意?”他问。
“这……”军医不敢答,只能伏地不起,“三天内若是能熬过去,便能多一分生机,若是……”
“去拟方子,他身体不好,如何能熬,”霍宗琛道,“把刘珩的人一并叫去,再去张贴告示,寻民间擅长治外伤者,一并请来。”
“是。”
“他疼得很,别叫他这么疼了。”霍宗琛说完,冷冷看向他们,神色阴狠,“他活着,全部有赏,他若有事,一个也别想好。”
重药伤身,可沈昭情势危急,非下猛药不能救。大夫急得焦头烂额,又惧怕霍宗琛威势,围坐一起,开了方子,额外想办法加了止痛汤剂,没用霍宗琛吩咐,便去熬药。
即便这样,满室之人仍无一不神色凝重。掐了脉的都知道,即便再做上千倍百倍,留不住的人仍旧留不住。
沈昭凌晨开始起热,额头滚烫,呼出的气息灼人,霍宗琛沾了水为他润唇,用勺子一点点喂药。
可药也喂得艰难,即便霍宗琛捏着他的嘴硬喂进去,可用不了片刻,沈昭便又吐出来。他烧得难受,发出一些痛苦的梦呓,冷汗打湿了衣服。
“乖,”霍宗琛将他扶起来一些,用勺子重新舀起药来,“吃了药就好……你乖一点……”
沈昭于昏沉之中睁眼,他的眼神涣散,几乎没有生机。霍宗琛舔舔嘴唇,胸膛起伏得厉害,强忍一腔酸楚对他说,“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要活着,你活着才能恨我,对不对?”
他把勺子靠近沈昭嘴边,叫他:“张嘴,把药咽下去……”
沈昭似乎笑了笑,可那笑太细微,叫人几乎无法分辨。霍宗琛怔了一瞬的功夫,沈昭抬起手,将他手里的药碗打翻了。
他的伤太重,动一动胳膊也费力,牵扯的伤口很疼,沈昭脸似白纸,因疼痛皱眉,也因霍宗琛的痛苦而感到痛快。
“再去熬。”霍宗琛偏头吩咐。他握沈昭的手,沈昭的手冷,怎么也握不暖,霍宗琛忍不住哭出声来。药洒了不要紧,可那药只熬了两碗,此刻都废了,再去熬还需要时间,沈昭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霍宗琛怕他等不了,不想叫他再睡下去,可无论他怎么哄,沈昭睁着的眼睛还是闭上了,他的呼吸微乎其微,霍宗琛盯着他看,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去,探他的鼻息。
外伤包扎的药半小时换一次,药喂不进去,又施了一次针。沈昭一直没醒来过,霍宗琛叫他,施针的大夫阻止了他:“他体力不支,强行叫醒无益,药物用下去,内外施力才能见效。”
此人说话笃定,霍宗琛看他一眼,道:“可药喂不进去,当如何是好。”
“喂不进去也要喂,哪怕吃进去再吐出来,也会有部分留下,好过这样干等。”
“好。”霍宗琛略一思索,“就按你说的做。”
外头熬药的炉火不敢停,几个药罐轮流用着。霍宗琛揽着他,用小勺撬他的嘴,沈昭呛过两次,加上吐的,一共喂进去不多。
他身上依旧滚烫,霍宗琛着急,屋里屋外,除了进出端水端药的脚步,没有任何声音,生怕触他霉头。
沈昭醒的时候不多,可只要醒,便不配合。他挣动的时候疼,喂药也紧闭着嘴,霍宗琛拿软布将他手绑了,不叫他再打翻药碗。沈昭动不了,就直直望着他流泪,他不出声,一直没有骂过霍宗琛,霍宗琛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你好好把药吃了,我就帮你解开,”霍宗琛说,“等你好了,我随你处置,绝不会推脱。”
沈昭只无声流泪,他的嘴紧闭着,比睡着的时候更难喂药。霍宗琛想好好抱抱他也不能,除了后背胸口的伤,他右臂的伤也流了很多血,霍宗琛怕他疼,不敢碰。
天光渐渐大亮,断断续续喂进去的药终于起了一点作用,沈昭平静许多,慢慢才睡沉了。侍从给霍宗琛送过两次饭,可他吃不下。
段明来过一次,问他南安王遗女该如何安置,那孩子受了惊吓,夜里惊厥不安,哭闹不止。
“找嬷嬷照顾她,先养在府里。”霍宗琛道。
段明点头,见一旁的饭菜未动,劝道:“王爷,还是用些饭食。”
霍宗琛看那饭菜一眼,竟是止不住地恶心,吐到浑身打颤。
沈昭整整烧了一整日,整个人瘦脱去一圈。霍宗琛熬红了眼,胡茬长出来,一天里仿佛老了几岁。
告示虽然贴出去,可是无人敢来,仅一两位有威望的大夫来过,诊脉后也便走了。尽人事,听天命,谁也不能从老天爷手里抢命。
霍宗琛守到晚上,沈昭终于有了退烧的迹象。
他几乎喜极而泣,寸步不离地看着大夫给沈昭换了包扎的药,将药碗接过,亲自喂下去大半,这才微微放心。
夜深了,沈昭没醒,大夫说看脉象,比昨日强上许多。
“这就好,这就好。”霍宗琛笑,浑身的神经才有些放松,“我守着他,你们去歇一歇。”
大夫跟着连轴转了一天一夜,老骨头早就撑不住,可也不敢多歇,商量着轮流换换,走了一部分。
“谢谢,”霍宗琛亲吻着沈昭的手指,喜极而泣,不断地跟他说,“谢谢……”
霍宗琛又守到天亮,沈昭已是低烧,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醒。
“他伤重,元气大伤,能退烧便是好迹象,”回话的大夫道,“王爷不妨也去休息片刻,整夜整夜熬着,没人能受得住。”
霍宗琛眼皮又涩又沉,他扒了两口饭,在离沈昭不远的椅子上合上眼。
“沈昭沈昭!”他从梦中惊叫出声,睁眼便看到几人在沈昭床前忙碌。
“怎么了,不是退烧了吗?!”霍宗琛冲将过去。
“早上喂的药又吐了,我探他脉息虚软,时断时续,这才紧急施针……”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呢?”
大夫吞吞吐吐,道:“沈大人脉象气息流于表面,后继无力,缺乏支撑,虽有好转,但……”
“今夜难熬,王爷与大人多说说话吧。”
他拱手要退,霍宗琛却一把抓住了他:“我与他说话的时日还长,你只管治,把药给我,我来喂。”
“这……”
“我说治就治!”霍宗琛眼神狠辣,一时无人敢再多说。
他拿过药碗,颤着手将沈昭扶起,药汁顺着碗边全流了出来,霍宗琛便喝到嘴里,一点点吐给他。
药汁打湿了两人的衣服,霍宗琛不管不顾,重新拿起一碗,同样喂进去。
他拿了湿毛巾,不断给沈昭擦拭身体,帮他降温。
沈昭没醒,可他熬过了这夜。天亮了,他的呼吸才平缓了些,不再像夜里那样时有中断,霍宗琛再不敢合眼,一直过完三日,他没有再离开沈昭床前一步。

这三日无比漫长,可总算也过来了。熬过最艰难的这三天,沈昭果然逐渐退烧。
不再高热,便是好消息,可霍宗琛仍笑不出来,因为沈昭整日不醒,一直昏迷。他臂上的伤好得快些,胸口的伤却难,每次换药,都是一场折磨。
刘珩已经收兵回京,老皇帝朝不虑夕,天下易主在即。段明整顿人马不日回返,霍宗琛却走不了。沈昭不能再受颠簸,即便恢复得好,起码也要卧床一月。
霍宗琛日日照料,帮他擦洗换衣,收拾得整齐干净。可沈昭就这么睡下去,只靠一点汤药续命,霍宗琛强自镇定,嘴角还是起了燎泡。
这期间门外有位自称阿青的年轻人几次求见,霍宗琛听着,觉得名字耳熟,想了想,心里有个影子,耷拉着脸叫人将他轰走了。
屋子里炭火烧得足,不敢给沈昭盖太重的被子,又怕他冷,霍宗琛就总想去摸摸他的手脚,有时也在他旁边躺躺。
到了第六天,霍宗琛给他换完药,出去倒水,回来正与沈昭对上视线。
他醒了,还似很累,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霍宗琛。
霍宗琛脚步一顿,快速走过去,握住沈昭的手,轻声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我去叫大夫来。”
沈昭没有言语,霍宗琛便放下他的手,急匆匆将大夫叫来。
虽还很虚弱,可醒了是好事,大夫把完脉,重新调整了方子,交代了些事项,霍宗琛才放心些。
沈昭醒了,霍宗琛高兴,坐在他一旁,喂了水,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昭眼神空洞,似在看他,也不像看他,霍宗琛问不出什么,只能帮他塞塞被子,过了会儿,自己出去了。
再进来时,他手里端了一碗粥,用勺子小心地舀起一点,送到沈昭嘴边。
“大夫说你身体太过虚弱,只能先吃些清淡的养养肠胃,虽是一碗白粥,但是放了糖,你尝尝看。”霍宗琛劝道。
沈昭闭眼不看。
“你已经几日不进水米,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霍宗琛放下碗,要去将人扶起。
沈昭听见他的动作,却又睁开了眼。
“你在乎吗?”
他的嗓子干哑,几乎无法发声,可霍宗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炉火毕剥,霍宗琛心下一片冰凉。
“我还活着,你便又做这幅姿态,好像离了我不行。可若我真的死了,不也正合你意。”沈昭说这些话已经耗尽力气,呼吸有些跟不上,嘴唇很白,随时会昏过去一样,“演一演便罢,何苦将自己也骗了呢。”
他这样说着,霍宗琛却无知无觉般,还是将他扶起来。
“要吃饭。”他道。
他端着碗,胳膊从沈昭背后绕过去,单手捏住他的嘴,用勺子强喂了粥进去。
沈昭挣扎起来,可霍宗琛早就料到,将他的背箍紧了,不叫他挣动到伤口。
他这样喂了几勺,沈昭呛咳起来,霍宗琛帮他顺背,沈昭却咳个不停。霍宗琛怕他有事,无法,只好放开一点,可他一松劲,沈昭便用好的那只手将他和碗一起推开。
霍宗琛没有松开他,可粥碗摔了。白粥洒的到处都是,床榻上和两人身上,都变得湿湿黏黏。
霍宗琛却也不恼,只沉默不语,将沈昭放好后,拿了帕子一点点地擦。
“不想吃。”沈昭道,“我说不想吃,你听不懂吗?”
“不能不吃。”霍宗琛收拾完,把沈昭的衣服也换掉,叫人来扫地上的碎片,自己出去盛了一碗新的来。
他又坐下喂沈昭,沈昭偏头不看他,霍宗琛搅着勺子,道:“江文锦的女儿还在这里,你不吃,她也没饭吃。”
沈昭不理不睬,霍宗琛在他一旁坐了好一会儿,把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沈昭拽着一点被子边,已经麻木的心里仍感到痛意,像被一把细针来回穿刺。
霍宗琛摔完了碗,却也没走,过了片刻,又自己一点点将这片狼藉收拾了,还在他身边坐着。
到了日暮时分,门外传来小孩的哭叫,那哭声越来越大,霍宗琛也不管。
过了片刻,门被推开,一位嬷嬷领着宁宁进来。
宁宁见了霍宗琛更是嚎哭不停,冲上去用小拳头使劲打他,霍宗琛将孩子手抓住,丢到沈昭一旁,道:“跟他说。”
宁宁哭了一会儿,怯生生地叫沈昭:“舅舅,舅舅,我饿了,我想吃饭……”
沈昭想抱一抱宁宁,哄一哄她,可他的伤还很重,做不到,他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霍宗琛便把宁宁拉到一边,将他扶起来,又叫人来。
他把粥碗重新放到沈昭面前,沈昭便乖顺地端起碗,低头大口喝起来。他手抖得厉害,连碗都端不住,霍宗琛帮他扶着碗,一直看他把整碗粥都吃下去,才叫人给宁宁送吃的来。
宁宁捏着点心吃得满脸都是,脸上还糊着泪痕,沈昭看着她,一连串眼泪就又流下来。嬷嬷把宁宁抱走了,霍宗琛亲亲沈昭的耳朵,慢慢地将人放下。
“我恨你。”沈昭说。
霍宗琛心内一窒,想去探究沈昭的表情,他却已闭上了眼。
“你好起来,才有力气恨我。”他略笑笑,挨着沈昭躺下,贴得很近,摸着他头发,“快点好起来。”
夜里沈昭又起了热,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他昏沉着不醒,梦里也在哭。霍宗琛伺候到后半夜,听着他一声声的抽泣,有时还带着恐惧的尖叫。他梦里没有霍宗琛,有也只是杀戮者的角色。
“醒一醒,”霍宗琛小心地搂住他,“好了,不哭了。”
沈昭迷迷糊糊中睁眼,看见他,好似仍在梦中,惊惧着后退,霍宗琛从后托住他:“醒醒。”
沈昭清醒片刻,从梦中逐渐回神,他看了霍宗琛好大一会儿,眼中情绪万千,但最终一字未言,闭上眼睛又睡去了。
霍宗琛不忍再逼他,可沈昭认定他心狠,每每他端饭来,总是不用多说,会尽量多吃。他伤口慢慢恢复一点,逐渐可以吃些别的。稀粥参汤喂够了,霍宗琛加了温补的药材,熬了浓白的鱼汤。
沈昭照例乖乖喝下,只是皱着眉头,干呕几次。
“好了,”霍宗琛将碗放下,拿清水给他喝,又用帕子给他擦嘴,“不喜欢就不喝,一会儿做点别的。”
沈昭只看着他,霍宗琛无奈,道:“她已用过饭,被嬷嬷抱去玩了。”
他这样说,沈昭便垂下头。他刚吃下一点东西,霍宗琛没让他立刻躺下,坐在他身后,叫他倚在自己胸前,这样靠一会儿。
沈昭瘦脱了相,这样搂着只觉分量飘飘。他已脱离随时丧命的危险期,可霍宗琛仍然觉得经常感受不到他的呼吸,所以常常靠近,确保沈昭还在他这里。
“我已将江文锦安葬了,与刘绎秘密合葬,昨日着人带宁宁跪拜过了。”
沈昭不说话,霍宗琛也没有话再说,只安静地搂着他。
到了夜半,霍宗琛臂弯一空,惊醒过来,沈昭居然不在床上。
他骤然起身,点了灯追出去,发现沈昭站在院中,茫茫然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只着薄薄的里衣,光着脚,在寒冬的夜里,孤零零一人立着,伤口渗出的血点点猩红,像开在身上的梅花。月光寂寥,更显凄冷,沈昭仰着头,霍宗琛看见了他眼角的水光。
他是那么孤独,没有人能走近他。同这满地月色一起,霍宗琛方觉自己大错特错,心里也如同结了冰一般,僵硬不敢动。
可沈昭还赤脚站在冷地,霍宗琛拿了氅衣将他围住,小心地将人抱起来,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下。
沈昭无声地流泪,月色照在他脸上,叫他看起来可怜可悲。霍宗琛用衣服将他冻红了的脚包起来,贴贴他的脸,感受到一点凉意。
“我好想她。”沈昭说,“我想去看看她。”
“好。可是要等你身体好一点。”
“明日就去吧。”他说。
霍宗琛再说不出拒绝的话,裹好衣服,将人抱回房间了。
沈昭强行走动,伤口需要再上药,他浑身冰凉,嘴唇泛青紫,霍宗琛将他放回床上,他还在发抖。
霍宗琛握住他的手,脱掉衣服,贴着他,帮他取暖,等沈昭渐渐平静下来,才帮他换药。那伤口狰狞,即便看过多次,霍宗琛仍止不住心颤。
这道伤是沈昭替他挨的,沈昭的不在乎,比他的在乎更有分量。看起来平平淡淡,吝啬给出感情的沈昭,为他挡箭也毫不犹豫。
霍宗琛躺在他身边,却觉得沈昭离他很远,他抓不住,因此满心困惑懊悔,总至黎明不敢深睡。

沈昭要去看姐姐,霍宗琛提早吩咐备好了车马。
往那里去的路既远又偏,车内有软垫,车架处铺了厚棉布以做缓冲,即便准备万全,到的时候,沈昭伤口也已渗血。
他着一身素衣,披着厚实的大氅。凛冽的寒风一刻不停,沈昭缓步走过去,对那座矮矮的坟墓,叫了一声姐姐。
随从都留在很远的地方,霍宗琛提着祭品,一一摆好了。
往事前尘,多少曲折坎坷,只余眼前一抔土。沈昭抚着那块空白墓碑,慢慢蹲下,挨着坐好了。墓碑冰凉没有温度,沈昭靠在上面,很久才叫一声:“姐姐。”
“姐姐,你一定怪我,恨我吧。”他不再替自己辩解,喃喃道,“要是从来没有我就好了。”
天边泛起灰白,雾蒙蒙的,可能要下雪了。霍宗琛将祭品烧了,叫沈昭走。
“要变天了,回去吧。”
沈昭点点头,便要起身。霍宗琛有些惊讶,忙去扶他,沈昭踉跄两步,自己站稳了。
“怎么样?”霍宗琛担心地问。
“我想去走走。”沈昭说。
霍宗琛看看天,又看沈昭。他虚弱成这个样子,风一吹都站不稳,衣服下面的伤还未处理,天虽冷,可他的手心还是湿的。
“找一个晴天,我陪你出来,好吗?”
“可我就想今天,”沈昭看他,“今天不行吗?”
“行。”霍宗琛帮他把兜帽戴上,挡住了一点风,牵住他的手,沿着小路往前走。
沈昭又回了次头,朝那墓看了一眼,这才慢慢走掉了。
沈昭走不快,可能因为痛,有时候还会停一停。霍宗琛攥着他的手,借给他一些力。过了那一段坡路,眼前开阔许多,冬日里草木枯黄,杂草稀疏,被风吹得瑟瑟。
沈昭的几丝头发被吹到脸上,霍宗琛帮他拂开了。
“你为什么这样?”沈昭任他摆弄,脸上是浓重的不解。
“真搞不懂你,”他低下头,说,“你不累吗?”
“你累了?”霍宗琛只作听不懂,反问他,“还是回去吧,伤口是不是很疼?”
沈昭笑了:“是啊。我很累,也很疼。”
“从许久之前,我便经常觉得累。姐姐丢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柳大哥时常骂我,我们一起去找,找来找去总不见她,我日日夜夜痛苦自责,为她悬着心,总是睡不着,有时候就觉得累。”
“后来遇见刘珩,斗不过他,只能整日与他虚与委蛇,求一条生路。可但凡要得到,必得付出一些,他高兴了便要关着我,不高兴了更是。刘珩帮我报仇,杀了人我就开心,可夜里躺着,也觉得累。”
“疼就更多了,”沈昭抬手捂了捂胸口,“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在泡药浴吗?那药水并不治病,只是止疼。我与姐姐逃亡途中,被无耻之人强喂过毒,他们怕我二人逃走,就想了这样的主意。我不忍姐姐遭此对待,悄悄将她的药一并喝净。没有死,但浑身总是疼,疼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有一次,我医馆的师傅看不下去,为我开了方子,方子解不了毒,止痛却有奇效。我从此依赖上,痛苦的时候就想躲进水里,药水让我暂时忘记一切,也忘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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