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爆竹声响,盖住了他的腼腆怨念。
简言之笑容如旧,在沈忆梨说话前先道:“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大年初一第一天千万不能发脾气,不然一年都要不顺的。阿梨,新岁安康,平安喜乐。”
沈忆梨被他这不正经的样子逗得生不起气来,半晌也翘起唇角,软软把头靠过去:“嗯....新岁安康,平安喜乐。”
自从除夕那日打开心结后,沈忆梨和简言之的关系就日益亲密起来了。
小哥儿待他越发仔细,每日变着花样做吃食不说,还一天三遍的添茶加柴,就怕简言之冷着渴着。
年关过去,小院被收拾的焕然一新。
院子门口一小片自己开垦出来的地,提早种上了姜蒜辣椒苗,天气一回暖就能开始抽芽。修好的窝棚里添了几只毛茸茸,小家伙们顶着满脑袋还没换完的蓬松杂毛,半天就得喂上好几顿。
后院的鱼塘也重新装点了一番,除掉岸边的枯枝杂草,加固过躺椅上的藤蔓遮阳架。
这样一来,小院就很有点乡间惬然写意的味道了。
正月十六书院正式开学,简言之一早便起床收拾好了东西。沈忆梨比他还兴奋,热了七八个头天晚上烙好的饼,和新买的手炉一起塞进他书箱。
“进书院总不比在家,人多了吃得没那么好。食盒里还有我焖的芋头和红薯,有手炉温着一时半会不会冷,课间休息时你记着吃。”
“我在你书箱底下塞了件外衣,要是腿冷就拿出来盖着,千万别冻病了。你鞋底里我给多缝了层绒布的,你先看看这个厚度能不能保暖,要是不能,等放学回来我再缝层厚的进去。”
“笔墨我都检查过了,用匣子给你装着,就放在书箱最底下那层。纸装了小半沓,也不知道够不够用,倘若不够就先向郑大哥借一下吧,回头我到集市买菜时替你补上。”
沈忆梨像个陀螺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个劲地向简言之叮嘱。这番事无巨细的样子不像是等夫君进书院,倒像是送自家崽子出嫁。
简言之掩唇乐了两声。
沈忆梨顺声回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就在简言之准备开口解释他没有嘲笑意思的时候,小哥儿猛地拍了下脑门:“噢,对了,怎么把这个忘了。带着暖和,可别摘下着了风。”
沈忆梨踮脚往他颈上系了条围脖,简言之先前随手拿了块裁完衣裳的边角料围着取暖,沈忆梨嫌做工不好,便对此进行了改良。
简言之扶额,刚要说青西书院规矩大,为了让学子能专心读书,这类取暖的东西一律不许带进课室。
可对上沈忆梨关切的眼神时,他还是咽下了话头:“知道了,我会好好带着的。”
待收拾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了,简言之拍拍他的头:“我要出门了,你再去睡个回笼觉吧,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嗯.....”
沈忆梨含含糊糊应了声,嘴上答应着,手却仍拽紧他袖口不放。
简言之心下清明,照旧在他唇角落了个吻。这才哄得小哥儿满意,肯撒手放他离开。
第25章
简言之出了门后就直奔向书院,小院距离书院有近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年后雪停了风还是大,路上不算太好走,等他到书院的时候早已响过第一声課鈴。
教学的夫子还是从前那个,小老头严肃刻板,扬起一嘬小胡子站在门廊下,瞪着陆陆续续进課室的学子们。
简言之到得最晚自然走在最后,经过褚夫子身边时听到了一声极为不满的哼气声。
“这里这里!”郑庭瞧见简言之进门,立即召唤他到最后一排来。
简言之依言过去,把肩上的书箱卸下来放进桌屉。
“居然来的比我还晚?差点迟到,这可不符合你的风格啊。”郑庭用书挡住嘴,跟他悄声咬耳朵。
要知道原身以前从村里到书院要走一个多时辰的路,书呆子别的不强,但赶路勤奋没话说的。每每都是第一个来,最晚一个才走。
简言之没好意思提半路看见树上歇了只鸟雀,想抓回去给沈忆梨玩来着,结果没站稳摔进雪坑里耽误了点时辰。
这时褚夫子说话了,敲了敲戒尺,示意底下的人都安静下来。
褚夫子平时为人就很严厉,几乎没人见他笑过。他扫了眼底下一幫子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学员,简单做了个致辞。
“如今又是新的一年开学,課室里添了一半新生,部分以前在課室的旧学员对他们要多加幫助,让他们尽早适应下来。”
“另外在我的课室里学习,勤奋刻苦是首要,再就是要守规矩,万万不可将那些懒散习气带进来。”
“为人学子,勤谨内敛、虚心受教方为正途,倘若课室里有人失了规矩,我必交由执教以院规进行惩处,届时你们可别怪本夫子不讲师生情谊!”
这些立威的话郑庭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了,懒得再听,就压低了声音跟简言之八卦。
他们这间课室里一共有二十七名学生,有一半是旧同窗。除了简言之和郑庭,其他多是去年考试时失利,打算今年再搏一次的潜力股。
至于新添的人里,郑庭单独给简言之指了几个。
“前边那个斯斯文文的看到没?叫杜子权,他爹是咱鎮上出了名的屠子。”
“本来以他们家的家底是可以进翰墨的,可那帮子自诩高贵的人瞧不上屠户,愣是連名帖都不肯收,气得他爹差点拎刀就要上门去讨说法。也不知道那样五大三粗的爹怎么生出个这样秀气的儿子,粉头白面的,倒像个姑娘家。”
“杜子权旁边那个叫高傲,名字听起来挺霸气吧?其实就是个莽夫草包。听说他还好赌钱,原先在东泽书院时赌坊里的人没少去闹,后来实在待不下去了这才转学到青西的。”
郑庭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他本就是个热闹性子,又好打听。鎮上的家长里短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半能拿出来如數家珍。
简言之分了一只耳朵听他讲话,目光稍转,停在了靠近窗台的一张生面孔上。
“窗边那个什么来头?”
“他啊,他——”郑庭探头看了一眼,话头顿了顿:“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咱没事还是少招惹吧。”
郑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还是简言之头一回见他避之不及。
“我怎会无缘无故的招惹谁,说来听听嘛,了解一下往后也知晓该往哪儿躲。”
郑庭听罢轻啧了声:“小爷我犯得着躲?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是我家和他家在生意场上是对手,我爹那人总念叨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知道我跟他在一个课室,耳提面命了无數次,叫我千万不能跟他闹起来。”
“这几年棉纱生意不好做,他家垄断了货源,我爹少不得要卖他几张老臉。慕柯,西街牌坊底下那间挂灯笼的三层铺子,就是他家的。”
西街是明望镇西边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了,为数不多的三层铺子简言之也有些印象。里头卖着最好的绸缎,据说产出的料子連州府里的夫人都青睐有加。
有官府背景,那的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人。
简言之才想配合的点点头,就听褚夫子愤怒的声音在脑袋顶上响起。
“简言之!郑庭!你们俩给我站起来!”
郑庭纯粹是条件反射,噌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嘻嘻赔了个笑:“夫子明鉴,刚刚是言之问我问题,我在教育他上课别说话呢。”
抬了一半身子的简言之:“.....”好好好,这么讲兄弟情是吧?
褚夫子聞言冷笑一声:“别打量我没看见你们在底下的小动作,整个课室就数你们俩成绩最差!还有臉笑?教出你们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我的耻辱!”
“郑庭都算了,人有个好爹娘家里做着生意,大不了还能回去啃老本!你个没根基没家业的穷书生跟着掺和什么劲?你是有爹娘能帮衬,还是有那个考功名的脑子?真是不知所谓!”
褚夫子劈头盖脸一顿骂,引得满课室的人都转过脸来看热闹。
横竖郑庭脸皮厚,被骂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简言之却甚少有这样被训斥的经历。
“夫子.....”
“怎么?我说不得你了?!还想同我回嘴争辩?”
褚夫子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简言之再多看两眼都能完整推算出他的心肺状况了。
“我教了这么多学生,差点儿的考个两三年就中了秀才,再差点的见屢屢不中干脆改行回家种地!你瞧瞧你,足足五年都没长进,真真是玷污了这些个聖贤书!”
褚夫子这话说的是半点情面都没留,要是按原身的性子,多半羞愧的抬不起头来,老老实实等褚夫子训过了再缩回到课室角落,继续他那没用的埋头苦读。
可简言之却不。
他腰板站得笔直,没有半点羞愧跟无措。
褚夫子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不禁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你看着我做什么?像你这种不尊师重道的学生,就不配待在课室里!给我滚到外边去反省,等风把脑子吹清醒了再进来!”
往日里褚夫子骂归骂,还是很少把人往外赶。当然,这全然取决于原身的认錯态度良好以及逆来顺受的脾性。
简言之纹丝不动:“敢问夫子,我犯了什么錯,要到外边去反省?”
“你——罔顾课堂纪律!在底下和郑庭交头接耳,对我所教内容充耳不聞,难不成我冤枉你了?!”
“确实有点。”
简言之点点头:“我并没有对您所教内容充耳不闻,我不仅听了还记住了。师云:学不能直,直也,言诚也。您看,连您都觉得学习不能过于固化,要学会交流表述运用到日常中,这样才能完全吸收成为自己的学识。”
“我才将和郑庭就课室为核心展开探讨,虽然时机确实不是很合适,但内容对我们彼此都大有助益,这似乎也算言诚的一种吧?”
课室里好些人是原身的旧同窗,最是了解这个书呆子寡言沉闷,此刻这几句分辨还真叫他们觉得有些意外。
褚夫子亦是如此,他没以为简言之真能一边听郑庭叭叭,一边把他自己的说教给只字不差的记下来。
“不管怎么说,你们俩在我上课时交头接耳就是不对!郑庭,你虚心受教态度不错,姑且只罚你抄三遍《经论.慧师篇》,好好领悟一下里面的尊师道理!简言之态度恶劣,巧舌如簧,今日的课不必上了!滚回去写篇检讨,明早当眾念过才罢!”
褚夫子脸气得通红,扭过头重重几记戒尺拍在桌面上:“看够了身子就坐正!别学些不入流的德行自作聪明!今日所有人留一节晚课,字不习完不许走!”
原本这只是针对简言之的惩罚,可褚夫子让所有人都多留一节晚课,无疑将矛盾扩到了最大化。
有几个脾气不好的已经躁动起来,连看向简言之的眼神都带着嫌恶。
“......那个书呆子惹出来的事,凭什么连累我们?现下天黑的早,多加节晚课没准回去要碰上下雪了。”
“就是啊,晚上天黑路滑不好走不说,比白天还冷几倍。真是倒霉,跟这种人分在一个课室......”
“喂!你是个汉子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叫我们这些人都跟着你遭罪!”
“肃静!”
褚夫子怒声一喝:“谁说的遭罪?站起来!读书考功名是对自我的提升,是光宗耀祖的事!一点风雪就叫受罪了?!也是,开学第一天就踩着点到,可见对读书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褚夫子回头没找到喊话的人,不觉又把怒气撒到了简言之头上。
郑庭都有点替好友喊冤了,在底下扯了扯简言之衣袖,悄声道:“老头就是这性子,你别犟着来,大丈夫能屈能伸,认个怂让他消停下来算了。你瞧大伙看咱的眼神,开学第一天就闹成这样怕是往后不好处。”
简言之倒不怕同窗情谊淡薄,只是有些话现在不说清楚,难免给人留下坏印象,万一回头有气不过的在背地里使绊子就不好了。
“夫子,这件事缘由都在我,请您不要迁怒他人。您在高谈阔论时我没安静聆听,是做学生的不对,基于这一点我向您道歉。”
郑庭悄声鼓励:“说的好,再深刻一点。”
简言之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话锋陡然一转:“但是,您的某些言论恕学生不能苟同。事实证明,在对您的教学内容充耳不闻这件事上您冤枉了我,并且对我当眾进行了言语讥讽。”
“为师者若不能对学生一视同仁,那就是老师的德行不够。纵然我没根基没家业又如何,当世名扬天下的诗人赵棠就是白衣出身,他在而立之年还是个穷困潦倒的卖柴郎,因一本诗集启发从此勤修苦学,成为众人仰慕的文豪。”
“翰林院大学士之一范成枫范大人,应考数回却屡屡不得志,曾被人当街羞辱,称其痴儿。后来一举三元及第,得聖上亲赐编纂主理之职。夫子,不知您所谓的屡考不中玷污了聖贤书,和圣上夸赞范大人的圣贤表率,哪个更正确呢?”
简言之抬眼,对上褚夫子有些呆滞的眼神。
有圣上这座山压在脑袋顶上,褚夫子即便再气恼也不敢出言僭越。
“自然是圣上所赞为正。”
“那夫子的意思是,您说的即为错咯?”
简言之莞尔:“英雄不论出处,焉知鸦雀没有鸿鹄之志,亦无冲天高飞之时。勤学敬畏本不在来课室的早晚,书院以三声课鈴为准,我进课室时您刚好准备敲第三声课铃,我一没迟到、二没影响您正常授课、三没妨碍其他同窗,何来不敬畏一说?”
“再者您或许忘了,您在点我名字前就说了,今日单给我们拢拢心性,同窗间相互认识熟悉一下,不算正式教学。可您非揪着我扰乱课堂秩序不放,还让同窗们一起加节晚课,使我被迫成为众矢之的。夫子,这仿佛不是贤师所为?”
简言之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声音分明是温和的,可传进耳朵里却无端有种压迫感。
褚夫子遭他堵得哑口无言,胡子抽搐性地抖了几抖,最终还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罢了!你——坐下!”
简言之不卑不亢的坐了,神情泰然自若,浑然不管其他同窗投过来的惊诧目光。
郑庭现在对他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竖起两根大拇指巴巴地凑上前:“以后我能叫你简哥吗?言之,你就是我亲哥!”
简言之礼貌一笑:“请滚。”
经此一事,简言之在课室里算是彻底出名了。
能把顽固不化的褚夫子给说赢,还免了责罚,这在青西书院里是头一例。
鄭庭恨不得把简言之给供起来,多次打听他怎么从闷声不吭到能言善辩未果,居然趁上门蹭饭的时候琢磨起了他的药方,甚至单方面认为简言之是吃了秘药通了灵才变得如此厉害的。
“你是没看到!老头子那張脸啊,就像...就像这碗豬肝一样,一阵红一阵白的,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哈哈哈哈哈!”
鄭庭绘声绘把这事讲给沈忆梨听,惹得小哥儿又是好笑又是担忧,不住看向他埋头苦吃的夫君。
简言之无奈:“差不多得了,说了七八遍,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
“光辉事迹多说说有什么的,不枉我受了小老头那么多气,课室里飞进只鸟都要怪是我招来的。”
鄭庭说得兴起,随手拿了根吃剩的骨头剔牙:“言之,我阿娘从贩子那儿新收了只孔雀,明个散学了,带着你夫郎到我家去瞧新鲜吧?”
“不去。”简言之拒绝的相当干脆:“夫子布置的文章还没写完,腾不出空。”
书院才刚开学,课业抓的不是特别紧。每日上午学新文,晌午过了習字,散学前布置下课题,叫回家后就课题写出文章来隔天交了查阅。
前几天考虑到课室里学子们的水平稂莠不齐,所以布置的课题都相对简单,只是写一写关于新文內容的心得。
从今天起加深了难度,给出的课题是‘鏡中光’。
鄭庭对这些东西深为头疼:“我只知道镶铜邊的鏡子没有镶银邊的贵,镶银邊的没有镶金邊的贵。鏡中光是什么光?要是这鏡子自己个儿就能映出光来,那可比镶金边的还要贵了。”
简言之听惯了他胡扯,基本每一个课题都会被他扭曲唾弃一番。
“书中云:人常镜,视之所恶。意思是人要常对镜自照,反省自身不足的地方,镜中光就是指自我反省的过程。”
郑庭恍然大悟:“自我反省就自我反省呗,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难道用镜子照出光来就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不足了?”
简言之:不如不悟。
“随你怎么理解吧,吃完没有?吃完我要收拾碗筷了。”
郑庭心大,打个茬就能忘了上一个话题,见简言之站起身来收拾桌子,忙乐呵呵道:“上了三天学就来你们家蹭了三顿饭,你不吃我的我可真要生气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散了晚学你俩上我家来,我给你们看孔雀开屏,保管比你那镜中光还要夺目十倍!”
简言之扭不过他热情邀请,又瞧沈忆梨眸子闪光,就知小哥儿对孔雀开屏很感兴趣。
“行行,明天散了学我同阿梨一起来,你提早跟伯父伯母打个招呼。”
“犯不着。”郑庭晃晃悠悠出院门,一口大白牙嗞的老远都能看得着。“在书院里多亏有你垫底,我才能勉强捞个倒数第二名。我爹娘早就想见见你这位无私奉献的同窗了,还望你继續保持,可别叫我没个比下有余的人了哈!”
简言之以一个白眼回了他挥手告别的礼,转头却见沈忆梨蹙着眉头,似乎不大高兴。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着…你在课室还習不習惯?夫子有没有为难你?”
“我一切都好,褚夫子人雖然刻板严厉了一点,但教学还不错。只要郑庭不睡到打呼噜吵我,我基本上都听得懂。为难不至于,他教我学就是了,褚夫子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沈忆梨听他这样说才稍稍放下心来:“你觉得好便好,学得慢些没关系的,不要太有压力。你身子才硬朗起来,别又给辛劳坏了。”
“嗯。”简言之颔首,故意道:“我如今是课室里成绩最差的,连郑庭都不如。阿梨,要是我真没考上功名怎么办?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当然不会!考不上就考不上嘛。大不了你回家来,我教你种地。”
沈忆梨其实对考功名没什么想法,不过看简言之连續考了好几年,以为他一心所求,便也跟着期盼了起来。
小哥儿的话逗得简言之失笑:“能把地种好真不简单,就我这身子骨恐怕吃不了这份苦。咱还是踏踏实实,先往科考上努努力吧。”
碗筷收拾好后天色还早,沈忆梨去燃了个炭盆烤着取暖。
自家烧的木炭耐用,用烧完的白灰覆盖着,哪怕隔了一夜还留有余温,新柴往上放不一会儿就着了。
简言之在桌边练字,一边练一边构思文章內容。
平心而论,他除了从医数年行事上有些精于细节外,为人几乎没太大硬伤。为人正直不必说,也从没做过亏心事,家庭关系和睦,有三五个知心好友。
简言之多番思索无果,便温言唤了沈忆梨一声,看向脸颊被烤得发红的外援小哥儿:“阿梨,你觉得我有什么毛病没有?”
“有一点点吧…身体差呢。”
沈忆梨抱了个簸箕,在认真挑捡里面的杂枝。长长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像两把小细刷子,扑闪扑闪的。
“怎么了?这个回答不好?”
他懵然抬头:“药理的事我不大懂,夫君,你身子又难受了吗?”
“没有,是夫子布置的课题,你觉得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坏毛病?就是让你难以接受的那种?”
这个还真没有,沈忆梨心想。
简言之脾气好,说话也温和,不念书时总帮他干活,简直可以算是好夫君的典范了。
要说唯一让他不能接受的,那就是简言之现在病情好转多了,连药都从每天三顿变成了三天一顿,可还是没跟他圆房。
这个真的很难接受。
沈忆梨兀自神游,不知怎的,目光从简言之那張轮廓分明的脸上渐渐滑到了他的脖颈,再滑到敞开了一点的衣襟。
这些天他一直坚持在吃小药丸,那药刚吃时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就是夜里燥热些,醒来口渴些。却不知为何,最近两个晚上开始做梦了。
昨晚梦里他非要扒简言之衣裳,旁的没记住,就记住了书呆子可真白。
看着瘦不拉几的身子骨,胳膊却有力,一下就把他给抄了起来......
“阿梨?”
当事人之一咳了两声作提醒,自知想深了的小哥儿立即低下头,试图遮掩住两只发烫的耳朵尖。
简言之只觉得沈忆梨这样可爱极了,想着反正这会儿文章没头绪,不如坐到旁边去烤烤火,再聊点什么找找灵感。
沈忆梨低头在簸箕里挑挑拣拣,那是新摘回来的野荞麦,整整两大袋,全给归在了一起。
简言之疑惑道:“咱们又不养驴,要这么些荞麦干什么使?”
“眼下雖说手里的余钱够顿顿都吃\精米,可终归日子长久,不能不早做打算。这些荞麦晒得很好,我留了一部分下来,等回头磨成粉了和白面拌在一起,能做不少荞麦馒头。”
做吃食是沈忆梨的拿手项目,简言之顶多知道荞麦有止咳平喘的功效,不管是拿来吃还是泡茶喝,都对身体百利无一害。
“你还会做馒头呢?阿梨,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这没什么的,以前村里闹过饥荒,常常饿死人。正巧野荞麦不挑土质好长,路边随便一发就是一大片,不少人家会捡回去打碎当饭吃,我试过几次就会了。”
野荞麦是粗粮,不拌白面做出来的馒头跟死面团差不多,口感不仅偏酸涩而且发硬。
他准备给简言之做的馒头经过改良,要真蒸出来,是完全不比米饭口感差的。
简言之不禁內心感慨,阿梨可真是勤劳贤惠,比自己强上太多了。
有了这么个灵感,简言之算是知道要怎么破题写文章了。镜中光的核心不止在于自我反省,更是虚心学取他人的长处加以自用。
得益于沈忆梨的启发,简言之下笔文思泉涌,很顺利就完成了褚夫子布置的课业。
长达两页紙的文章交到讲桌上时,郑庭下巴都要惊掉了:“不是,言之,你这样我真的会很痛心的好吗?亏我今早出门还特意跟我阿娘说了,叫她盯着厨娘多做几道好菜给你们吃,你对得起我?”
“你没写么?”简言之明知故问。
“本来我也写不出来的,可昨晚阿梨跟我秉炭夜谈,带给我不少灵感。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写着写着就这么长了,唔…我记得夫子说过,不能按时完成课业的人要罚抄一百遍劝学,郑少爷,你好像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挣扎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