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是院长,即便和郑老爷子有旧交也不好明摆着偏袒,只是背地里会用小惩大诫法子的护着郑庭。否则以郑大少爷闯祸的频率,早不知被书院开除多少回了。
这些郑庭多多少少都知道,此刻听他提起,心里不禁泛起阵暖意。
“放心吧张世伯,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好。”
张院长揉揉他的头,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腿脚。坐这歇了半刻,酒劲缓下去许多,趁学子们还没散席,他該到其他桌上去转一转了。
张院长刚起身,便在人群中看见了含着轻笑的简言之。这个学生是他任职期间变化最大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从里到外都和以前大不一样。
简言之也捕捉到了对方投来的目光,就在他以为小老头要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张院长却只欣慰的打量了他两眼,而后沉默着踱去了别的桌子。
郑庭疑惑不已,撇撇嘴道:“啥意思这?无言以对了?”
“我哪知道。”简言之摇摇头,厚着脸皮猜测:“可能是张院长覺得我太过优秀,没甚好叮嘱的吧。毕竟像我这种既能讀书又会治病,长得还好看的学子,实在是没有毛病能挑了。”
郑庭听见这话仰鼻一嗤,转身就走压根不想接他的话茬。
前有好酒好菜可供学子们享用,后有张院长不胜酒力被人扶走,换了各课室夫子代他替学子们整肃衣冠,这顿践行饭热热闹闹直吃过午时方散。
散了宴席是半日休假期,出了书院,简言之先去了趟郑家,打算接沈憶梨回去,两口子在自家小院里过一过二人世界。
不想到了却扑了个空,郑夫人一脸被腻歪到的表情,无奈笑道:“阿梨说明日院试,你今晚必会回去,要下厨给你做顿好饭菜。怕时候不够準備得不好,赶早一起床就来道辞了。”
“他那心里呀就只有你这个夫君,我拦了半天愣是拦不住,这不,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想是这会儿家里的炉灶正热着,你还不赶紧回去喝你家夫郎给你炖的迷魂汤?”
郑夫人就爱拿他们年轻小夫妻打趣,可惜简言之不比沈憶梨一逗就脸红,揪着衣角害臊的样子惹人疼爱的紧。
书呆子听说自家夫郎不在,走得那叫一个利落,临了还恬不知耻的顺走了半盒牡丹卷。
到家果然见沈憶梨在厨房里忙活,小哥儿腰上围着块麻布围裙,正在忙忙叨叨的颠锅勺。许是怕油烟弄脏头发,脑袋上也系了块同款头巾,看上去越发像个娇俏的小厨娘了。
简言之原以为他进门的动静够大,沈憶梨该是发现了的,哪知他贤惠的夫郎做菜做得专心,根本没提防后背扑过来个人。
以至于简言之一句阿梨还没叫出口,脸上就险些挨了一锅铲。
“上次是想拿药粉毒我,这次又想拿锅铲拍我。阿梨,当初可是你自己说要给我当一辈子夫郎的,怎么才成親半年就整天想着要谋杀親夫了?”
简言之恶人先告状,边说边往沈忆梨脸上啄,把小哥儿给亲得懵懵的。
“谁叫你回回都这样吓我,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啦…亲几下得了,老亲老亲,我菜要糊啦。”
沈忆梨反应过来,和撒娇一样埋怨两句,便叫简言之站到十步开外去等着。
至于为什么是十步开外,因为以沈忆梨为圆心,长达两米的半径内全摆满了锅碗瓢盆。
炉子上煨着天麻老鸭汤,碗里腌着爽口小咸菜,洗净择好的果蔬拿盆分类装着,锅里在卤等会要凉拌的猪耳朵。
简言之扶额:“做这么多菜啊,家里就咱们两个人,能吃得完么?”
沈忆梨拿着刚剔下肉的大骨头棒子点兵点将:“这哪多了,我才准备了八道菜,还有四道没准备呢。”
从小哥儿扑闪扑闪的明亮眸子里简言之看出了他是真覺得不多。
为了不做扫兴的夫君,简言之决定忽略家里只有两张嘴吃饭的事实,转而向沈忆梨询问起了菜品。
“说到这个,里头可大有讲究呢。你瞧,这第一道叫‘蒸蒸日上’,西街的菜市里有一家专卖嫩羊肉的,我选了些羊背上的里脊肉,切成块用番薯和南瓜垫底一蒸,又清爽又鲜甜,一点没有羊膻味。”
“还有这个,叫‘金玉满堂’,就是大骨头棒子炖玉米啦。我已经炖了两个时辰,再等两个时辰就能把里边的骨髓熬化,听说特别补脑,你一定要多吃点。”
“等等……”简言之失笑,指了指和他小臂差不多粗细的骨头棒子发表疑惑:“不是煨了天麻老鸭汤吗?怎么又用这个炖玉米?”
“这两个不一样,我记得你说过天麻能平肝火、壮胆气,你天天呆在书院里读书难免干燥上火,喝点这个对身体好。炖玉米的是牛骨头,如今田里种地离不开牛,一般人家哪舍得杀,这是阿娘从屠宰场弄来的,一根给阿庭哥留着,一根给了我。”
沈忆梨越说越来劲,准许简言之站到近处看。
“瞧这个,我照菜谱学的,叫‘鲤跃天禄’。鲤鱼肉厚是厚,可太柴了,做菜不好吃。我用鲈鱼作了替代,口感比鲤鱼要好。现在正是吃鲈鱼的季节,那些老翁早起钓了来,几十文就能买到好大一条。”
小哥儿伸长手臂比划‘好大一条’,傻乎乎的模样看得简言之忍不住动容。
“这些菜,都是琼林宴时圣上御赐过的吧?阿梨,你——”
对于学子来说,没有什么比高中状元更圆满美好的事了。大祁朝新君好贤喜才,每年殿试过后都会下设琼林宴,并亲临宴会与新科举子们共品珍馐。
受邀去赴琼林宴对学子来说既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最有力度的认可,高中状元的举子们回家必会详细叙述,好使得家人一同感沐皇恩。
久而久之,一些菜品流传到民间,有不少人家会在学子參加科考前炮制出一顿低配版琼林宴,以此来博个考中功名的好意图。
沈忆梨见简言之欲言又止,不禁黯了眸光:“可是我做的这些你不喜欢?我只是希望你吃过这些菜能得偿所愿,不是迷信……”
“傻哥儿,若你肯花心思给我做这些我反倒怪你封建迷信,那我还是不是个人了?”简言之莞尔,摸摸他的头:“我是怕你太辛苦,又觉得你对我实在太体贴,想不通我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夫郎。”
沈忆梨被夸得不好意思,娇娇一嗔道:“做几道菜而已,哪里就累着我了?再说你对我也很好啊,咱们是夫妻,喂饱你是我做夫郎的分内之事。”
该说不说,当‘喂饱你’这三个字出现在这种独处场合的时候,往往喻示着某种令人遐想的隐晦邀请。
简言之几乎可以断定,他马上就要吃到一顿比正餐还美味的饭前甜点了——如果沈忆梨没有从他怀里溜出去,并且残忍通知今晚没有点小倌儿侍寝项目的话。
“为什么?”简言之不理解:“难道我表现不好吗?明明你上次还对我称赞有加,夸我玩的花,怎么今天就不馋我身子了?!”
“你个书呆子别胡说,我几时馋过你身子?”
简言之理直气壮:“怎么没有,不馋你半夜悄咪咪把手伸进我裤子里唔唔唔!不让说就不说嘛......干嘛咬人呐!”
沈忆梨捂不住他的嘴,索性扑上去用啃的。小哥儿也是真急了,没想明白怎么偷偷摸摸做的点事全让人发现了。
“反正、反正就是不行!做那种事耗体力不说还损精气,你明日就要參加院试,需要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
简言之苦笑:“这会还早呢,一个晚上的时间够恢复了。大不了我答应你只来这一回,晚上老老实实睡觉绝不碰你,这总行了吧?”
如果现在宣个淫,并且在两刻内结束,那么简言之将会获得小半个下午加一整个夜晚的休息时间。
沈忆梨掰了掰手指头,眼底闪过一丝动摇。
简言之还欲劝说,甚至主动宽衣解带准备色/诱。然而小哥儿定力十足,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还是不行!我听钟婶说天上的文曲星灵得很,每次科考前他都会下凡来挑选好苗子,凡是被挑中的学子考试必会金榜题名,将来踏上仕途也会照拂保佑。万一真有老神仙,叫他瞧见你跟我在屋里……那多不好呀。”
沈忆梨说得有板有眼,简言之后槽牙都紧了。
其实小哥儿要是真不想做那档子事,简言之也绝对不会强迫。但要他被这种不着四六的理由说服,恕他只想丧心病狂的拿针扎钟婶哑穴。
简言之反握沈忆梨双手,把人抵在墙上:“我最后说一次,你要是再跑到方府后门去见钟婶,还听信她的谗言。我就扒光你的衣裳,拿铁链子锁住你的脚,让你一辈子下不了床。”
语气温柔的威胁自然没有什么威慑力,沈忆梨还敢哽着脖子狡辩:“我没有去方府,是今儿到集市买菜碰巧遇上了。而且也不是谗言,若不信真有文曲星,那书院门口怎会摆那么大一尊文昌帝君像供学子们参拜呢?”
小哥儿日渐牙尖嘴利,简言之竟说不过他了。
“好好好,就依你的有。为了维持在老神仙面前的斯文学子形象,今日便暂且先放你一马吧。等院试结束老神仙回到天上去,看我怎么连本带利的向你讨要回来。”
只要简言之安稳度过今晚,明天能以最饱满的精神去参加院试,别说连本带利了,就算要半个月下不了床沈忆梨也愿意。
这场小夫妻之间的欢好戏码最终在沈忆梨的坚持下告一段落,之后的几个时辰里他们俩共同度过了愉快的做饭时间以及愉快的晚饭时间。
——直到睡前闲话环节,不死心的书呆子又双叒犯病了。
“没事的阿梨,别离我那么远嘛,答应你不做任何与睡觉无关的事,我不会食言。就是想着明天要参加院试有点兴奋,不如这样,你坐过来念两篇文章给我听听,让我酝酿下睡意,好不好?”
简言之笑眯眯怂恿,一面拉小哥儿靠坐在怀里一面往他手上塞纸页。
“坐这儿念,贴着你我安心些,记得声音要大一点,最好是朗读。嗯……腿搭我身上也行,念吧。”
沈忆梨不疑有诈,乖乖拿着纸页就要开口,可头一行没看完就让他脸颊红了个透彻。
天杀的书呆子这哪是要听文章,分明就是用满纸小黄文给自己找乐子!
沈忆梨羞得张不开嘴,偏赶上简言之无辜抬眸:“怎么不念啊,是有不认识的字吗?嘶…不应该啊,我记得挑的都是你会的来着。噢,不想念?不想念也没关系,无非就是睡不着觉熬一夜,明天没精神参加院试嘛。又不是第一回考不中了,横竖我还年轻,二十出头正是拼的时候。”
论阴阳怪气没人能比得过简言之,沈忆梨被逼没法,手都快把纸页给搓出个洞来了。
“那、那我念了你是不是就能睡了?”
简言之支在枕上有恃无恐:“看你表现吧,如果声情并茂的话,应该睡得会快一点。”
沈忆梨当真是心善好欺,都这样了还想着先给书呆子哄睡再说。
“行……我念就是,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看我……”
简言之依言照做,为给沈忆梨充分的发挥空间还特地背过身去。
小哥儿拿着纸页像拿着个烫手山芋,拧巴半晌才艰难启齿,不成想刚念了个开头就遭人打断。
简言之狡黠含笑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对了阿梨,别忘了念语气助词,那可是整篇文章的精华所在。如若不能达到通读一遍就哄睡的目的,请重复至少三遍以上,谢谢你啦。”
翌日,因着简言之心里记挂着正事,早早便醒来了。
不想沈憶梨比他起得还早,伸手探去,床榻上属于小哥儿的那块位置只留下半抹未散余溫。
简言之醒醒神,穿了件单衣就径直晃进厨房,果然在那里寻到了正在忙活的沈憶梨。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小哥儿眉眼比往常愈发溫软。
简言之从身后抱住他,下颌抵在人肩头轻轻摩挲:“怎么不陪我多睡会儿?待会清点名册的官吏会来,照官惯例路上会準备吃食的,何必劳累你动手。”
“要带在路上吃自然都是些幹巴巴的玩意儿,哪有我自己熬的粥香。”
許是昨晚刻意欺负了人,沈憶梨到这会臉还紅紅的,不好意思和简言之对视,就低着脑袋摆弄碗碟。
“喏...还有开胃的小酱菜和糖馒头,去洗漱了来吃吧。”
简言之懒洋洋应了声,却不动,反而收紧双臂将沈憶梨拢得更紧了些。
带温度的气息扑在颈侧,讓沈忆梨回想起了昨晚念了足足五遍以至于連标点符号都難以忘记的内容,不由耳根发烫:“别闹,待会还要考试呢。”
“时辰还早,耽搁一小会不打紧。”
简言之耍无赖,大半个身子几乎要挂在小哥儿身上了。
“你就讓我多抱会嘛,原本院试一天就能考完的,可惜考点设在了临县。往返的马車一天就那一趟,来回要两个多时辰,今夜定是赶不回来了。”
沈忆梨这一阵不常和简言之待在一起,听人说赶不回来睡倒也没太失落。毕竟院试是大事,那么长时日都等了,不差眼前这一夜半夜。
只是简言之刚回来就要走,心里还是不舍,是以两个人亲吻拥抱缠绵了好一顿功夫,这才肯安分坐下来吃早饭。
小哥儿没经历过科考,其实比简言之还紧张,可面上仍装作不露声色样子边吃边碎碎念:“笔墨夜里起来我都检查过了,幹粮和水囊也备下了,你到了考场只管专心答题......别、别分心惦记我。”
简言之揪了块馒头送到嘴里,好整以暇欣赏自家夫郎再次紅起来的臉颊:“怎么,我家阿梨生得这样好看,不讓我吃就算了,如今霸道得連惦记都不許了?”
沈忆梨知晓他是玩笑话,但还是没忍住在桌下轻轻踢过去一脚:“答题要专心!哪有正经学子在考场上还想着夫郎的?大不了忍过这一时,等你回来,想做什么都随你......”
简言之爱极了沈忆梨这含娇带羞又隐晦邀请的模样,苦笑两声举手投降:“好好好,我答应你专心答题就是了。你可别再说了,大清早的说这些,存心报复我呢?”
恶人还要先告状,沈忆梨娇娇的嗔去一眼,认真品尝碗里的粥。
等吃完早饭就差不多到时辰了,简言之换上学子服,顺便重新理了遍发髻后的垂带。小哥儿则抱着备好的包袱,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转悠,直到最后把人送到小院门口。
眼瞧简言之马上要走,沈忆梨欲言又止半晌,终究没忍住悄悄拉住他夫君的衣袖。
望着小哥儿泛起潮红的臉,简言之还以为又是夹裹情意的嘱托,便捉过手来放在掌心捏了捏。
“放心,我会认真对待的。你在家也要乖乖听话,晚些坐马車去阿娘那里,她给你备了百合莲子羹。”
“嗯.....”沈忆梨囫囵哼了声,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
然而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只鼓起勇气含混道:“我、我等你回来,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简言之不解,才想追问,那边清点名册的官吏恰好赶到门口。一声高声唱报打断了两人对谈:“考生简言之,速速启程!”
官吏催得紧,简言之不能耽搁,只得立即出门。临分开时他手鬼使神差从沈忆梨腕上划过,停顿几息后眸子瞬间炸开微芒。
不待简言之开口,官吏又是一声催促,沈忆梨忙推他一把:“快去吧,我、我等你回家!”
被推了一把简言之这才回神,旋即满含温柔点头答应,眷念不舍的扭身上了車。
马车一路从田埂边穿过,上过石桥,再拐进大道,最后通过主街的青石板路赶往考场。
简言之上车时车厢里已挤了六七个学子,里头空间本就不大,基本上都是肩挨肩,手靠手。
他扫眼一圈,大概是考试在即各自揣着心思,就算看到有人上车也没谁过分关注到这边。
简言之正微微有些尴尬,好在一个看上去很面善的学子主动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块角落里不算宽敞的位置。
道过谢坐下后车厢里立马恢复安静,七八个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竟連衣料的摩擦声都很難听见。就算路上偶尔颠簸,不知谁的头撞在了车厢上,那人也只低低咒骂两句咽下痛呼。
好不容易熬到车停,官吏赶忙又催促下车,叫到一旁的点名台去排队拿号牌。
简言之一面活动着发麻的长腿一面随队伍往前挪动,彼时考场前偌大的平地上站满了学子,远处朱漆大门外设立着登记名姓的入口,众人都朝那边涌。
院试不比乡试,整体的氛围还相对松快些。因此人员聚集多了,还是有些性子开朗点的在低声交谈。連考场外都許少量摊贩摆摊,有阵阵香甜的烤栗子味道飘过来。
郑庭每回参考都必买栗子,简言之四下望了望,果然在相隔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郑庭。
长长的队伍到点名台前会被分割成几列,简言之和郑庭没排到同一列,因此只是打了个招呼。
郑庭个头没他高,挥着手对他做手势,示意梁仲秋就在这列队伍后面。
简言之回身也和梁仲秋打过照面,三个人用眼神相互鼓励一番,领到号码牌就要到里边进行检查了。
每逢这种大规模考试,检查必得细致再细致。领头的官吏挨个叫号,逐一检查学子们所带的物什。
不光是随身物品,还有束发的布绳、衣裳内衬、甚至连贴身的里衣都要摸摸有没有夹层。
而能带进去的东西也十分有限,笔、墨、砚台、半包干粮、一小壶水。干粮也得掰开看是否有夹带,水壶要对着日头照,以防有学子在里面做手脚。
等检查结束,就该按照领到的号牌前往对应的座位。说是座位,实则就是一个只能容纳成年男子坐在里面的小隔间。三面用砖石修,一面敞开,中间放置木板,可供学子们在上边答题。
随着三声惊鸣鼓响起,院试就正式开始了。
简言之沉下心来,双手接过巡考官递来的纸卷。待展开来看,上面龙飞凤舞就书了两个大字——无慧。
怪不得都说科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仅仅只是院试,题出的就比书院要晦涩難解多了。
不过简言之这大半年也不是白混的,加上他本来在文字功底上有一定的积累和天赋。因而闭眼沉思两刻,一篇锦绣文章就大致有了轮廓。
一天的考试时间不算太长,简言之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拟出轮廓逻辑,中午就着干粮边吃边整理,下午不到监考官鼓声敲响就完成了要上交的文章。
院试时间相对较短,不怕有学子提前离场再混进去替考的,简言之一完成,检查过没疏漏后就上交了答卷。
他出考场早,外头夕阳还斜斜挂在半空。橙黄色的余晖洒在身上,这种深入肺腑的微燥携带晚风,在初秋时节实在很難讓人讨厌。
简言之从考场一出来就满心满眼记挂起了沈忆梨,早上小哥儿那微红的臉颊和闪着亮光的眸子勾得他心潮涌动,归心似箭。
索性谢绝了官吏安排的临时住所,斥巨资叫了辆马车直接赶回明望镇。
夜幕渐沉,等简言之腰上挂着几个大油纸包出现在小院门口时,抬眼却看见了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沈忆梨。
小哥儿不知在想什么,人反坐着,支起下颌撑在椅背上,想一想还低头抿嘴一笑。仿佛是有感应,沈忆梨微微侧脸,正撞上简言之一双温柔如月的眸子。
“不、不是说了今晚赶不回来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忆梨起得急,险些绊倒凳子,让简言之吓了一跳。
他稳稳接住小哥儿扑过来的身子,笑道:“我想你嘛,一刻都等不了了。再说若我不回来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不听话,不是让你去阿娘家么?怎得一个人在家里。”
简言之原是想放下东西再去郑家接沈忆梨,哪料小家伙嘴上答应得好,一不放眼皮子底下盯着自个儿却跑开了。
沈忆梨被抓现行脸上有些挂不住,红着耳尖道:“.....本来是要去的,可我早上收拾你换下来的衣裳,想着夜里见不到你,便舍不得了......”
是舍不得,所以连床都没铺,这样钻进被窝还能回味下昨晚相拥而眠的甜蜜时刻。
哪怕什么都不做,光待着也好。待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就好像简言之只是在屋里写字,多看两眼的话就会走出来亲吻他。
简言之听沈忆梨这样说心都要化了,摸摸懷里人的脑袋,柔声道:“我给你买了爱吃的蜜饯梅子,尝一尝?”
沈忆梨这时才看见简言之腰后挂了几个油纸包,除了蜜饯,有几个明显是药包的样式。
他望之脸色突变,伸手就要去接:“你病了?!那我现在就去熬药——”
简言之一把扣住他手腕,顺势将人往懷里一带,无奈笑道:“急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有男人了,熬安胎药这样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有身孕的小哥儿来操持。”
沈忆梨耳根发烫,抬起他亮晶晶的眼眸,怔然道:“你、你知道了......”
“嗯。”简言之点点头:“早上摸到你的脉时就知道了,怪我大意,竟连你有身孕这样的事都没发觉。”
他话语里的自责太多,沈忆梨吸吸鼻子,脸贴上他肩头:“怎么会怪你呢,你一直在书院不常回家,我又被你养得很好,连害喜的症状都没有。前一阵是觉得身上有些寒,我还只当是秋日到了天凉的缘故。要不是那日阿娘请大夫把平安脉,顺道给我诊了诊,我也不知原来早有了一个月身孕。”
简言之爱怜的抚过他尚且平坦的小腹,笑得狡黠:“準确来说是一个半月,就是那日在秋千上——”
“不许说!”沈忆梨捂住他的嘴,羞得眼珠子乱转。
简言之便笑得越发大胆,拥着他的手臂略略收紧,低声道:“阿梨,我们要有孩子了。”
沈忆梨轻轻点头,声音闷闷的,可难言欢喜:“大夫说.....小哥儿不易有孕,成亲三年五载还懷不上是常事。咱们这么快就有孩子了,真是得天眷顾。”
简言之很想接一句还有个词叫人定胜天——不管怎么说,给夫郎揣崽这种事除了得天眷顾外,他在里面还是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的吧。
心心念念的情郎趁夜回归,不给准备点暖热吃食未免说不过去。
如今沈忆梨有了身孕,简言之是说什么都不许他忙活了,从热饭热菜到熬药均由自己一手包干,沈忆梨只需等着吃现成的就好。
吃的东西倒罢了,就是望着那呈深褐色的药汤,沈忆梨使劲皱了皱眉:“大夫说我胎像稳,可以不必喝安胎药的。你不是常说是药三分毒么,要不....就不喝了吧?”
简言之重新给他诊过脉,知晓大夫说的胎像稳不是假话,否则沈忆梨也不会稀里糊涂到连有了身孕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