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启并不言语,似乎在评估晏景的可信度。
拼到鱼死网破对他来说并不划算,但才被摆了一道,奚启也没那么容易放下芥蒂与他合作。
晏景解释起自己的动机:“我不想他回来,你也清楚被他掌控的感觉有多糟糕吧。”
这话不能算假。
微明的两次出现,让晏景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对方似乎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掌控。虽然他想与微明了断,但很可惜,他的态度在他们的关系里一向无关紧要。
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奚启捏在晏景脖子上的手缩紧了,他果然不喜欢被别人提及与微明的关系。
晏景更有信心了:“就拿他的命换我的命,如何?”
只要奚启想取微明的性命,留下他绝对比杀了他更有用处。
见他迟迟不给出应答,晏景放软姿态,调侃反问:“不会吧?难道我比他还让你讨厌吗?”
朋友般的亲近语气,那见之前的互相算计,活像一只才挠了人又开始装无辜的猫儿。
纵使知道晏景这副面目是为达到目的算计,奚启也无法否认自己有被取悦到。
何况这项提议确实很具有吸引力。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并不那么舍得杀掉这个难得的让他感兴趣的人类,甚至一度考虑将晏景豢养起来,直到腻味后再动手。
而晏景提出的新交易毫无疑问给了他一个更好的选择。
只是他绝不相信晏景的诚意。
奚启非常清楚,作为罚恶使,晏景对于那些在他心里被贴上“坏蛋”标签的家伙,是一点“良心”也没有的。
所谓的“要斗倒罪人,就要比罪人更狡猾和无耻”。
他在晏景心里,就是最大的那一个“坏蛋”。
捏住晏景脖子的手变化姿态,抚摸般地上移,捏住晏景的下颌,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掌住了他的视线,试图通过这样的动作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桩交易需要一些保障。”奚启抬手凝聚出一页眼熟的古旧书卷。
帝皇契书!
见到“老朋友”,晏景嘴角一抽。
又是这东西。
不久前他才用这个对付烨日朝的皇女,不料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转回了他身上。
这张大概率就是烨日朝曾经给蕴华宗的那张,想不到落到了奚启手里。
是他帮长老会保守秘密的报酬?
晏景瞬间的失控表情让奚启确定了他并不是十成十的真心想帮他除掉微明,多半是一时的缓兵之计。日后找到机会,定要赖账。
不过没关系,只要用帝皇契书签下契约,晏景不想做也得做了。
需要靠外力来保证自身利益对奚启来说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但能让晏景吃瘪又教他心情大好,抵消之后维持在一个不错的水准,他愉悦地催促:“来,立契约吧。您将成为我的仆从,竭尽全力为我谋取微明的性命,直到微明殒落。”
晏景嘴角一抽:“这好像不是我们说好的内容。”
他可不是这个意思。
奚启轻笑,手指伴着亲昵又冰冷的语调,如同蛇一般滑过他的皮肤:“哦?是什么给了您自己能制定契约内容的错觉?”
死或者答应,奚启只给他这两个选择。
第44章
安全后秦丝娆控制着不住发抖的双手布置好阵法, 仿佛等了一百年那么漫长,水镜对面终于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女子身影。一见到此人,秦丝娆立刻哭了出来:“师父!救命啊!晏景……晏景他遇到了很可怕的敌人, 要——要死了。”
片刻的沉寂后,空渺沉静的声音传来:“吾并未见到你所言的危机。此夜的波澜已然平寂,只剩下细微的涟漪。”
秦丝娆愣住了。
师父说没有危险?可她明明看到——
璇玑主也没有完全否认她的求助,而是提议:“拿起你的算筹吧。你们的命数联系,你可以看得比我更清楚。”
其实在求助旁人之前,作为卜者的秦丝娆便该先求助于自己的算筹。
不过考虑到弟子还稚嫩,又关心则乱,璇玑主没有过多责备弟子表现出来的“不称职”。
对!她还可以卜算!
秦丝娆慌忙掏出算筹。
晏景的命宫光亮虽黯淡但趋于稳定。
劫数已过。
解决了?
秦丝娆满心茫然,但也松了一口气, 软倒在地。
作为看着弟子长大的师长,璇玑主瞧出她还没有完全放心:“确认他的平安,了却心愿,便早些回来吧。红尘纷扰,于卜者的心境无益。”
到了此时,秦丝娆才想起自己这回是偷偷跑出来的,可师父非但没有责怪她,还满心关切。
“师父——”
她惭愧地想要道歉,但刚开口便被璇玑主打断。
“注意平安。”
话落她散去了水镜中的影像。
收拾完法阵, 秦丝娆叫来一个地仙翁,遣他去查看晏景的情况。不多时, 地仙翁回来了,一见面就摇头:“摇光主,没在你说的地方见到人……”
根据地仙翁的回报,现场没有发现战斗的痕迹, 这是个好消息,证明晏景大概率性命无忧,可是……
秦丝娆抬手捂住心口,双眼中满是担忧。
可是那个人把晏景带到哪去了?
夜阑山,奚启洞府内,晏景对着铜镜,反复查看自己的脖颈侧后方。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去掉了有关“仆从”的直接表述,契约内容最后变更为:他会帮助奚启铲除微明,并在计划里遵从奚启的命令。
契约成立后,他脖子后便多了一个淡银色的契印。
契印是彰显契约约束力的存在,但并非必须显现在外。
他脖子上这个只能归咎于奚启这家伙故意的。晏景当然不想要,但好不容易换回来的肉身再换掉也挺麻烦的。好在契印位置没有很靠上,领子一拉就能遮住。
刚放下镜子一抬头,晏景便瞧见奚启像根柱子一样,直挺挺地立在他面前,脑袋微垂,明显在注视他。
晏景现在看到他就恼火:“你还要做什么?”
在契约里占了大便宜的奚启正心情大好,哪怕面对冷脸,也如沐春风。
他抬手,晏景立即做出防御姿态,但奚启轻巧避过,将手掌贴上了晏景的下腹丹田:“我需要检查您的情况,或者,称之为验货。我得确认您有帮得上忙的实力。”
听这语气,他是打算帮自己恢复实力?
若能得到奚启的帮助,确实比他自己想办法快上许多。
短暂纠结后实用主义占了上风,晏景黑着脸忍受了他的检查。
温暖的灵气顺着新造的灵脉灌入四肢百骸,晏景顿时感觉浑身发暖,双手又有了力量。
虽然时间仓促,但秦丝娆给晏景准备的这具躯壳一点也不敷衍,成长性极佳,只是缺乏灵气,需要慢慢修炼回来。
在奚启探查晏景肉身状态的同时,晏景也在偏头打量他。
不管是之前对峙的过程,还是刚才,奚启都表现出了“打量”的行为,这让晏景不由地生出一个怀疑:这家伙现在看得见。
可他伸向奚启眼罩的手腕刚抬起便被奚启摁了回去,空余的那只手顺势抚上他的脊背,一心二用检查起晏景的肌肉与骨骼。
晏景被他摸得浑身发毛。
——他自己还没这么彻底地熟悉过自己的新身体呢。
奚启摸了半天也没一句话,晏景素来不多的耐心见了底:“你行不行啊?”
这具话不可谓不挑衅。
晏景故意的。
他侧着头,露出嘲讽的神情。
片刻的沉默后,奚启猛然发力,海量的灵气不要钱一般灌入晏景空荡荡的丹田里。
奚启的气海极为浩瀚,若是真正的低阶修士,此刻怕已经被撑得爆体而亡,可晏景的躯体却像干涸的海绵一般,灵力来多少吸多少。整个人的气息也随着灵气的充盈逐渐攀升。
炼气、筑基……分神,合体……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晏景的气息便飞速提升到了渡劫,然而上升的趋势还没有停止,短暂的僵持后,在奚启庞大的灵力助力下,他竟然冲破了多年的屏障,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突破了?
晏景十分意外。
他预感过自己经历此番后实力会增长,却没想到竟然打破了多年来的瓶颈。
难道说,这就是渡劫期的“渡劫”二字含义所在?
多年来在修行道路上的迷茫此刻如同拨云见日,有了眉目。
只是,历经诸般艰险才进得这小小一步,若想征得大道,还要走多远呢?
收起思绪,他将目光投向奚启。
——这家伙已有预料,所以才助他突破境界?
“一重劫。”
奚启直接道出了晏景当前境界的称谓。
“一重?那其上还有几重呢?”
奚启轻声喟叹:“那得看一个人此生有多少因果了。”
因果?什么意思?
晏景还想再问,但奚启却只笑不语,看来是不愿意给出更多的信息了。
——小气。
晏景注意到,奚启以己身的灵气支撑起他当前的境界,却并不见勉强之态。
果然,哪怕不在神明姿态,这家伙的实力也不止平素宣称的合体期。至少,不会比他现在低。
可有如此实力,为什么之前不对还没有恢复实力的自己动手,取走善恶律?
他在盘算什么?
短暂思考无果后,晏景暂时放弃了探究。
坏蛋的心眼总是很多的,每一个都要搞清楚他得累死。
实力的充盈让晏景找回了自信,他眼眸一转。
可几乎是同时,奚启就像感应到了他的想法,骤然抽回手。一离开供给,晏景的躯壳便像泄气的气球,飞速跌回了练气水平。
晏景的恼恨几乎要写在脸上了。
就差开口抱怨奚启给他试试招又能怎么样?
想偷袭自己,还不满自己没有站定给他打。真是不讲道理的脾气。
奚启笑了,并不生气。
喜欢猫儿的野性就不能讨厌它不驯的脾气和锋利的爪牙。
失了机会,晏景也收了找麻烦的心思:“检查完了?结果呢?”
“结果就是,您好好修炼,蕴养好躯壳的气海和灵脉便能恢复实力。”
说了和没说一样。
晏景整理好衣襟站起来就要走,奚启追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身:“您要去哪?”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谦和,但经历过前半夜的交锋,晏景可没办法再把他当做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师弟”。
哪怕是表面功夫也做不到。
晏景下意识想要反问他管得着吗?但想起契约内容,又忍下了脾气,报备了去向,“当然是找人算账。想要我的命没那么便宜。”
谁不知道他睚眦必报?
对此,奚启表示赞同:“确实如此,我深有体会。”
苍随远不安地在洞府里踱来踱去,等着去追杀晏景的下属传回消息。
算计晏景毫无疑问是一场豪赌,若是赢了,他们性命之忧解除之余,还能取掉带在头上多年的“紧箍咒”。可若是不成功,以罚恶使的脾气,他们几个主谋绝对会被晏景列入诛杀名单。
等待的短短半个时辰里,苍随远想过好吃几次逃走,躲避报复。
但他能往哪逃呢?
要他失去权势与地位,成为一个散修,东躲西藏,那还不如死了呢?
反而是留在蕴华宗尚有一搏之力。
冷静,这算不得什么。
苍随远复盘起晏景复生后他走的每一步棋,确认计划的布置与实施过程中,他并未直接露过面,虽然有过几次插手,但做得还算干净,晏景未必能找到清算他的证据。
他受善恶律束缚,只要罪不至死,晏景就取不了自己性命。
熬过了这劫,他就立刻抽出手来,收拾以前留下的把柄。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亲朋旧友”他便顾不了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部分人死,总比所有人死好。最重要的还是他这个蕴华宗掌门得活着。
这样想着,苍随远逐渐安定了心神,他深吸一口气,吐出,转身打算回到屋里休息一下,然而刚走入厅内便瞧见一道鬼魅般身影侧身坐在桌案上。
听到动静,对方转过头,斜眼看着他,姿态与一个半月前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个罚恶使,是原本的模样。
瞧见这张脸,苍随远下意识就认为晏景已经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实力。
晏景非但没死,还恢复了肉身?
他怎么做到的?
晏景没有给苍随远过多的思考时间,他缓缓开口,说出苍随远在噩梦里听过了许多次的那句话:“苍随远,我来给你量罪定刑。”
晏景幽声将苍随远的罪行一一道来——
以权谋私, 戕害良善;勾结祸孽,妨碍判决;策划阴谋,谋害律使……
一条条罪状细数下来, 晏景手中的涤罪剑也开始隐隐抖动。
而苍随远冷静地听着,他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冷静下来,并发现当死亡不可避免时,倒没那么可怕了。
现在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了。
求饶?晏景从不听那些,他做下的事也让他没有任何被宽恕的余地。
条件交换?那只会让判决罪加一等。
反抗?以他的实力在全盛时期的晏景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反倒会给晏景直接诛杀他的借口。
曾经旁观的一次次审判,已足以让苍随远深刻理解晏景的秉性。
事到如今,晏景没死,那死的只能是他了。
可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
他哪里做错了?他们苍家哪里做错了?
弱肉强食,世界上的一切都属于他们这种尊贵之人,世间种种珍宝、财富只有在他们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那些贱民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些!他们是窃贼,没有能力还无耻地占据着珍宝。他们只是让财富与权力回到配拥有它们的人手里,哪里不对?
千万年来都这样过来了。可这一代偏生出了个晏景,依仗着善恶律说不准,否定他们打造的秩序。
世家百代的积累与努力凭什么要被他一个人的喜恶否决?这不是最大的不公吗?
愤怒与憎恨在苍随远的胸膛中翻涌。
他绝不求饶,也不改悔!
终于,晏景念完了所有的罪状, 手也按上了涤罪剑剑柄。
接下来,这把剑能否拔出直接关系着苍随远的死活。
他握住剑柄, 缓缓用力,剑身露出了一截寒芒,冷冽的光辉直射出来,令人胆寒。
然而接着便是“咔嗒”一声, 剑身卡住了。
涤罪剑无法被完全抽出。
可这真的代表苍随远无罪吗?
晏景抬起眼眸,冷冷地看向面前的蕴华宗掌门。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席卷了苍随远。
他无比庆幸刚才自己没有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跪地求饶,坦白罪行。
原来晏景并没有拿到能直接指控他的证据啊。
也是,他从不直接参与阴谋,都是靠暗示驱使下属。
晏景想找到证据没那么容易。
因为太过恐惧而失去了自信又逐渐回到了苍随远身上:“你杀不了我!”
得意之下他也揭掉了过往面对晏景时的那层谦卑的面皮。
律使又怎样?
被摸透了底牌,也不过是一只被套上狗链子的老虎。
“您就是这样光凭臆想来审判人的吗?”他嘲讽着晏景,嘲讽律使并不算罪行。
此后,他会汲取教训,做事更小心、干净,像父亲那样,不留痕迹。
杀不了晏景就不杀吧,只要他自己别被晏景杀死就行了。
晏景冰冷地看着他,双眸内尽是厌恶。
所以说他讨厌这对父子。自私狠毒,虚伪下作。可偏偏也是他们,吃透了善恶律的运行规则,一次次擦着线逃脱惩罚。每每让晏景恨得牙痒痒。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晏景叽嘲地回道:“我是不能杀。但别人不一样了。”
还有谁?
就在苍随远疑惑之时,一只手从背后袭来,直接贯穿了苍随远的胸膛。
鲜红的血顺着绣了银色花纹的丝质手套淌下,一颗心脏在修长匀称的手掌中跳动。
奚……奚启?
又是他?
为什么?
要,这么帮,晏景?
苍随远到最后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理由驱使着奚启放弃巨大的收益,选择站到晏景那边。在不解与不甘中,他失去了意识。
时间回到晏景刚回来的那天晚上。
听完苍随远的计划,奚启只说出了三字:“我拒绝。”
气愤陡然降至冰点。
似乎感受到了这股不满,奚启主动让步“示好”,以免冲突。
他表示自己虽然不会参与,但也不会泄露他们计划。而面对苍随远询问“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作为保密的报酬”时,奚启则幽幽回道:“你们什么都不需要付给我,拼尽全力就行了。”
他想要的东西,可不是棋盘上的棋子能给的。
回到现在。
晏景注意到了,苍随远身体被贯穿的位置,微妙地和他之前被偃偶伤到的地方相同。
奚启在为他报仇?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有那么好了?
奚启款步靠近桌案,将手里还在跳动的心脏举到晏景面前。晏景嫌弃地撇开脑袋:“这玩意儿留着有什么用?脏兮兮的,不要给我。”
“是我疏忽。”
银火骤起。连着手套上的血渍一同烧为灰烬。
奚启一边道着并不怎么真诚的欠,一边又走近了几步,清理干净的双手自然地撑到晏景两侧,几乎人圈在了怀中。
因为桌案够大,两人离得并不算很近。
——至少,和之前被钳制,以及检查身体时比起来是这样。
对两人的距离感逐渐迟钝的晏景也并没有很防备,他更在意奚启不说话时是不是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奚启面朝着他,若眼睛闪没有绑缎带,倒很符合打量人的姿态了。
晏景从之前就在怀疑了——
奚启看得到!
为了验证猜想,他直接抬手,出于意料地,他很顺利地就扯下了奚启脸上的缎带。
但感觉是还不如不扯下。
和“上一次”看到的纯银色不同,这次,奚启的眼球变成了正常的模样,只是眼珠呈银黑色,形状发尖,透着一股非人感。而这双眼,此刻正噙着一汪笑意,直勾勾盯着他。配上那张端正俊美的脸,给人一种被他放在心上的错觉。
晏景后知后觉。
奚启摆出现在的姿势不会就是等着自己扯他的缎带吧?
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
奚启开始讨要报酬:“明明是您签下契约,供我驱使。可我在刚才又帮您做了一件事,您怎么说?”
怎么说?
又不是自己求他出手的。
晏景:“嗯……谢谢?”
还是一贯的秉性。
一句不要钱的感谢就想抵账。
奚启并不满意,但也知道以自己当前的信誉度,在晏景这里也讨不到更多便宜了。
“还有谁?”
晏景听出奚启在问自己诛杀名单上还有什么人。
反正都杀了一个了,他不介意再帮晏景多杀点。
但晏景拒绝了:“我自己有剑。”
其他人并不像苍随远这么狡猾又了解善恶律,他们的手脚并不干净,总能找到取命的证据。
奚启很意外:“有打手不用?不像您的风格。”
晏景回道:“感觉占你太多便宜不会有好结果。”
奚启越是主动帮他,他就越是警惕,这家伙连修炼的事情都不肯多透露一点的,会白帮他?怕不是等攒够了算总账。
奚启笑了,算是认下了晏景的说法。他也不强求,抬起,拿出了一样东西。
金色的耳夹闪耀着隐约的流光,下面则坠了一颗水滴形的讯余。
“不要!”
晏景第三次拒绝。
不过这次奚启没再由着他,直接将耳夹往晏景的耳骨上扣:“这不是礼物。是作为……我们契约的附属品,方便我寻找您。”
又一次,晏景被提醒了现在的“身份”。
他一撇嘴角,没有再躲。
奚启扣好耳夹,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红色的讯余。金色的流光于乌黑的发丝中若隐若现,红色的玉石在白皙的脖颈旁轻轻晃动……
——和预想的一样般配。
只是,哪怕是这样的距离,奚启心头涌动的躁动也依旧没有被满足。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才能填满内心的欲求,只能长久而贪婪地盯着晏景的面容。
这几个月,他产生了太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想法和情绪,可目前他还不能完全理解种种陌生的感受,也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晏景被他赤裸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打开他的手臂,跳下桌案:“没其他要说的我就走了。”
奚启回身追问:“您去哪?”
晏景觉得奚启在问废话,背对着他白了一眼:“杀人。”
“之后呢?”
奚启不认为晏景办完事后会回来找他。
晏景:“不知道。除了蕴华宗,哪都可能。”
他已然知晓了奚启被善恶律判为“大恶”的缘由,但杀不了,也暂且没必要杀。如此一来,他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他素来对已破解的谜题没兴趣。
如此态度奚启也有预料:“那么,我要怎么找您呢?”
晏景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罚恶使的动向还需要主动打听吗?哪里有罪人伏诛,他就到了哪里。
但想到契约,为免自讨没趣,他还是决定给奚启一个答案。只见他低头在储物法器中翻找一阵,寻出一张书信丢了过去:“到时候在这里碰头吧。”
奚启接住书信,觉得很是眼熟,是之前送到他这里又由他转交给晏景的那堆信件里的一封。
打开信封,里面放着一张拜帖。
【诚邀罚恶使于太初历八千七百六十年历五月七日前来参加三十年一度的“登高节”。
——登望会路听潮拜上。】
如今是太初历八千七百五十九年,太初历八千七百六十年,正是一年后。
一年之约吗?
奚启再度抬起头,晏景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人影。
奚启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朦胧的念头:或许,他可以尝试把人留下。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一点明白了自己的欲求。
但他也清楚自己目前并不能达到目的。
晏景喜欢挑战,他会接受一场冒险与奖励并存的游戏,但绝不会钻入无路可逃的陷阱。
——不能强行给野猫套上绳子,得让他心甘情愿地钻进来啊。
两天后, 滞留在蕴华宗的秦丝娆修整结束,准备启程返回昆仑。
这两天的蕴华宗可谓天翻地覆,苍随远死后, 晏景也并没有放过他的同党。一夜之间蕴华宗超过七层的高层都亡于涤罪剑下,整个宗门几近瘫痪,那天夜晚的风波也无人再去追究,秦丝娆也因而能不受阻拦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