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bypillworm

作者:pillworm  录入:11-20

腺体改造的毒素还残留在身体,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依然没有表达情绪的资格。
身旁传来一道道鼾声,悄无声息中,裴周驭忽然停住了手,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准备一样,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慢慢地将指尖移到自己嘴角。
他向上一推,试图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尝试微笑,这并不困难,嘴唇是柔软的,也非常愿意配合他去找寻弧度。
但手环里的数据出卖了他。
裴周驭将目光放在手腕上,那里冰冷的机械告诉他,你现在的心率平稳,并不快乐,也并不悲伤。
———还是像这些年一样,平平静静,像一碗水。
裴周驭的视线逐渐感到模糊,他似乎无法聚焦,在一片安静中躲进了走马灯,以旁观者的视角,回忆十年前的自己。
有很多枪。
他在这里跪到了地上,四周都是黑压压的枪口,数百位狱警指着他,没有人说话,只有旁边桌上响起谈判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蓝戎,帕森监狱即将退位的老监狱长,而站在他身边翘首以待的,正是下一任新长官。
是一个女人。
与他同时来到帕森的,居然是一位女监狱长。
仿佛察觉到他不甘的注视,蓝仪云欣然抬眼,直面他狼一样阴鸷冰冷的目光,她抱歉地弯下腰,朝他笑了笑。
然后一把把手术刀,便将他困在了实验台上。
耳边萦绕着仪器嘀嘀不停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残忍的白,很冷,很饿———裴周驭凄厉低吼,换来的只有一记常人难以承受的惨痛。
一刹那间,从回忆中抽了身,裴周驭全身失控般剧烈喘息起来,他猛然用手捂住眼,试图借助黑暗让自己冷静,后颈的腺体感受到情绪冲动,疯狂叫嚣起来,用熊熊燃烧的每一处神经末梢催促他。
快去标记彭庭献。
或者让他标记你。
手环敏锐地监测到他的心情,示威“嘀”了一声,sare听到动静便一下子拔腿而起,紧张万分地跑下楼,绕在他身边打转。
它“汪汪汪”地叫起来,狗吠声惊动了彭庭献,没过多久,一个热衷于吃瓜看戏的身影便出现在门边。
彭庭献困得微微眯起眼,双手环胸,望向楼下的他:“裴警官,你在哭吗?”
裴周驭已经完全顾不上回应他,这一次的情感反应比以往都要强烈,隐隐攀升到他难以掌控的边缘,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难受的时候了,身体、心灵、腺体乃至情绪,均突破了实验改造时预估的范围。
“啊……”
裴周驭挤压嗓子发出一声怒吼,听上去痛苦极了,彭庭献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失控到这个份上,有点发怵地往后缩了下脖子,有点不确定自己后半夜的安危。
他此刻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一字不发,留给裴周驭充足的冷静空间。
但他没走,驻守在门边,隔着层层铁栏遥望他。
裴周驭仰靠在椅子上平息了会儿,胸膛随着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一只手臂垂落下来,另一只手,仍不甘心地捂着眼。
彭庭献看不到他眼角是否湿润,但他不信裴周驭这种人会哭。
一点儿都不。
抱着好戏落幕的心态,彭庭献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躺回了床上,牢房没有熄灯,留下一束黯黄的光。
临睡前,他想了想为何蓝仪云为何迟迟没有召见自己,一天已经彻底过去,这个性情古怪的女监狱长,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想着想着,彭庭献便感到一股困意袭来,他阖上眼,安然睡去。
夜色在悄然间一点点流逝,深更半夜时,床边忽地散开柏木叶香。
抑制剂的有效期已经过去,彭庭献无法自控地被这股气味勾醒了魂儿,一睁开眼,便看到裴周驭又偷偷来到了自己房间。
他还没穿上衣。
彭庭献对被干扰睡眠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嘴皮一掀,冷漠吐出一个:“滚。”
随着他话音刚落,裴周驭却上前一步,黑暗中,他站在床边,似是踟蹰了一会儿,才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掩盖下,慢慢俯身———抱住了彭庭献的脖子。
那是个真正将他圈在怀里的姿势,一只手忍得发抖,但仍只是轻轻握着他的肩头,不敢用力,生怕他推开自己无法抑制的渴求。
他大掌托住彭庭献的后脑勺,将他固定给自己,贴着他温暖好闻的腺体,下巴也轻轻搁置到了彭庭献肩上。
彭庭献忍不住抖了一下:“痒。”
裴周驭低低发出一声“嗯”,隐忍着后退稍许,将扣着止咬器的下巴抵在了他颈窝里,避开锁骨,怕他喊疼。
他在信息素的安抚下闭上眼,缓慢的、缓慢的进入梦乡,sare在门口望着他俩,罕见的,露出了一个欣慰笑容。
它的主人进入梦乡,而它,也终于可以安心睡觉。

牢房的窗外刮过一阵风,静悄悄,吹在人身上痒痒的。
耳边捕捉到裴周驭均匀的呼吸声,他确实没哭,但脸颊烧得滚烫。
嘴笼冰凉的铁面贴在自己嘴边,恍惚间,彭庭献有种在哄老虎睡觉的错觉。
他没有将裴周驭推开,任由他抱着自己,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悄悄释放不可见人的情绪。
只给自己一人。
只有自己才有操纵他悲欢的能力。
宁静黑夜中,彭庭献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七监在一夜酣睡中迎来日出,危险周第四天,起床铃响,不久后,一位面孔陌生的女狱警突然到访,说是要来带走彭庭献。
裴周驭对这一安排早有预料,他早早地坐在了站岗台,堵在七监门口,上下打量了这位狱警一眼。
“你谁。”
口气冷漠的两个字。
女人微微向他一鞠躬,笑道:“我是新上任的监狱长秘书,一级警督,沈娉婷,很高兴认识你。”
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邀请他相握,裴周驭却连动都没动一下,这不在他真正感兴趣的范围内。
“蓝仪云让你来的。”
“是。”
沈娉婷悠然一笑:“蓝小姐有件事要问彭先生。”
彭先生?
这三个字从一位狱警口中说出,听上去有些违和,裴周驭没急于回应,无声对视着,观察了一会儿这位女秘书的神情姿态。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是虚伪,不难看出,这又是一位从小经过规训的富家千金。
和彭庭献是一种人。
蓝仪云的命令摆在这儿。裴周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向内部下达命令,没过多久,一位狱警便奉命将彭庭献带出。
彭庭献困得两眼涣散,衣襟下摆卷起来一角,沈娉婷上下打量,略感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定格在他半露不露的肚皮上。
裴周驭忽然抬起了手,给他把衣服拉下来。
接着,一巴掌送到彭庭献腰上,冷声提醒:“穿好。”
彭庭献被打得“嘶”了下,起床气夹杂着阵痛,让他这一声听上去烦躁极了,但他依旧不忘展示那副假笑,一边笑盈盈地点头,向沈娉婷问好,一边被狱警带走,频频朝裴周驭伸出中指。
一步三回头,那意思明显。
———等着。
沈娉婷随后跟上,彭庭献被带领穿过层层安检,跨越七监连廊,在即将来到监狱长办公室门口时,跟在身后的沈娉婷忽然一越,从他身边反超过去,挡在了他身前。
她侧身肃立在门边,一只手抓住了门把手,没有向前推,上下瞄了彭庭献一眼。
那眼神从头到脚从他身上掠过,有丝淡淡的轻蔑,彭庭献从她这记目光里读出某种不满,站定,眨了眨眼睛,然后三秒内后退了一步,低头整理衣襟。
沈娉婷微微皱起的眉眼这才舒展,一来一往间,悄无声息,没有打扰到屋内那位。
这时候沈娉婷才将门轻轻推开,抬脚走向中央,一言不发,朝办公桌后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
彭庭献将这一切纳入眼底,他脸上没有表情,聪明地选择了保持安静,沈娉婷直起腰后便敛手肃立到一旁,不再作声,彭庭献也留在了原地,未上前,但同样向蓝仪云鞠了一躬。
幅度标准,动作缓慢而真诚。
屋内二人接连弯下腰,办公桌后的女人却无动于衷,从门被打开到彭庭献现在缓缓抬起头,蓝仪云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桌面的显示器上。
那是七监二楼的监控。
因为调取时间的原因,画面并不清晰,事发当天的清晨刚刚停雨,监控忽明忽暗,中断的电流发出滋滋声响,闪屏不断中,麦克风收集到了几滴雨声。
画面在闪烁中一帧帧过,忽然,走廊的一盆绿植晃动了下,两个男人的脚出现在盆栽后,这是株进口的散尾葵,叶片比一般品种还要繁大,两道身影被完美隐藏,明明灭灭的走廊灯下,只余一片宁静清晨。
嘀嗒,嘀嗒。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监控。
那像是手的主人感知到某种危机,慌张失措下急忙想抓住什么,画面在这时断帧,“砰——”的一声巨响,一具男人身体轰然坠地。
监控瞬间切换跟踪,画面接上了一楼的监控,这里的角度不再有遮挡,正正好好,面对着坠楼人的正脸。
方头五官遭受到了猛烈坠击,耳朵、鼻孔、嘴角均源源不断流出了血,十几秒后,“叮当”一声,一个小巧的白色钥匙紧接着坠地。
圆形的血泊渐渐蔓延开来,以方头为中心,逐渐蔓过了那把白色钥匙,最后一点颜色也被鲜红吞噬,周遭安静,监控又重归无声。
监控的最后一幕,停留在二楼牢房的一道身影。
在最角落的那间牢房前,有一个正对走廊的监控,它清晰而明显,而此时站在它面前的人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面朝监控———彭庭献主动选择站在了画面之中。
他将自己整个暴露在监控下,头颅慢慢低下去,右手捂肩,向监控鞠了一躬。
深度比平常更加倾斜,不难看出,这是属于上流圈层最能表示极度尊敬的礼仪。
通常出现在上下级之间。
整段回放到此为止,办公室落针可闻,屏幕中,倒映出蓝仪云一双冷漠的眼。
她仍将视线定格在最后鞠躬的这一幕,从监控回放开始,眼睛便再未眨动,脸上也收起了平日的玩笑。
盯着显示屏看了足足十分钟,她才做出了一个轻搓手指的动作。
她撤回了搁在手背的下巴,将脸抬起,猩红的指尖不自觉摩挲起来,似乎陷入一种沉思,怀着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彭庭献。
彭庭献仍温顺地站在门口,同样,他刚刚也安静地回顾了监控里所有声音,此刻他接住了蓝仪云的视线,沉默无声中,与她交汇。
破天荒的,他这次没有主动开口。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连室温都在无言中悄然下降三分,蓝仪云的目光笃定异常,看上去没有一丝丝要谈判的意思,这样的反馈,并不在彭庭献意料之中。
他是这时候上前一步的,来到刚刚沈娉婷鞠躬的正中央,他单膝弯折,左腿先落地,然后右腿也紧接着折叠跪了下去。
“蓝小姐。”
恭恭敬敬一声,率先打破办公室快要凝固的对峙。
“您要惩罚我吗?”
他目光真挚地朝她看过去,蓝仪云却不为所动,一记侧眼扫向沈娉婷,后者捕捉到暗令,细眉一蹙,低呵道:“你先不要说话。”
“为什么?”
彭庭献不松口,紧紧盯着蓝仪云:“蓝小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态度与他平日截然不同,在这样的气氛下,连沈娉婷都嗅到一丝激进的冲动,她眉毛拧得更深,加重语气:“彭先生,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我没有激动,沈警官,”彭庭献保持着语速平稳,但仿佛故意在逼压什么一样,再三重复这句:“我做错什么了吗?”
“咚——”,他话落同时,一个烟灰缸精准砸了过来。
蓝仪云保持着半起身扔东西的姿势,从抓起烟灰缸到狠狠砸过去的一连串反应都十分突然,动作迅猛无情,但重新坐回椅子里时,又恢复了慢悠悠的模样。
她后脑勺倚靠到了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欣赏彭庭献额头的血缓缓溢出。
而彭庭献虽跪在地上,脊梁却挺得笔直,这烟灰缸来得毫无征兆,他被砸得上半身一晃,但没倒,暗地咬了下后槽牙,硬生生扛过眩晕。
他不仅被砸中时没出声,在这之后,无论旁边沈娉婷怎么示意,他都没有再作出下一步行动。
额角一行血蜿蜒而下,顺着侧脸线条,一路曲折到下巴,啪嗒,掉到裤子上。
他一直保持着低头姿势,有些懊恼地盯着裤子,这是他来到七监被分发的新囚服,比平常穿的料子好一些,就这么弄得脏兮兮,心灵上的洁癖和额头实打实的疼痛一样难受。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来一点,跪在那里一声不吭,蓝仪云感到后颈酸痛,在椅子里靠着缓了一会儿,半晌,拿起桌上一叠资料,伸着懒腰从椅子起身。
她绕到了办公桌前,长腿交叠,靠在桌上翻看起了资料,纸页一边簌簌作响,一边夹杂着她冷淡的陈述。
“泊林武器公司董事长彭庭献,非法研发、制售武器,用于C、H星球之间军事战争,未经星际安全局允许,煽动战争,破坏公约。”
“被告彭庭献,剥去一切职务,财产清查,移送至帕森监狱,判处无期徒刑。”
指甲点了点资料页,蓝仪云头也不抬,眯着眼读出接下来一行字:“孟涧……代为接手公司。”
她目光下移,往下看了几行,忽地讥笑:“孟涧是你的副董啊?”
“公司创业、合作会谈,这不是你的亲密伙伴吗?”
她扬起手,无情把资料一甩,总结道:“什么人品,被自己未婚夫告了。”
数百张资料页洋洋洒洒,比兜头泼过来的一盆冷水还要密集,彭庭献在听到“孟涧”两个字后身体一僵,虽很快被掩盖过去,却依然被蓝仪云捕捉眼底。
她不再出声,像彭庭献刚才逼迫自己一样,反客为主,把被动的位置甩回了他身上。
彭庭献的手边、腿边、甚至肩膀都落满了资料,那是他前半生的人生总结,从家族的幼年生活到公司信息,蓝仪云对他的一切都知根知底,包括孟涧这位所谓的“未婚夫”。
他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膝盖前施施然落下一张纸,那是被压在最后的一张———他的法庭认罪供词。
多么荒唐。
此时此刻,面对这张纸,他竟依然是跪着的姿势。
办公室又寂静了许久,三个人心思各异地默然下来,地上的资料忽然被一张张捡起,彭庭献抓着那份供词起了身,不急不缓的,将周边所有自己的资料一一整理,放在手边。
他一张张翻阅过去,叹口气,笑了笑。
“蓝小姐。”
语气听上去有些沉重,但更多的是无奈:“我承认我犯过错,但最后一句,请你收回。”
“孟涧先生是我相识近三十年的朋友,我们一同长大,一起创业,他是我非常信任的伙伴,但并不是我的未婚夫。”
“你在资料上所看到的新闻八卦、盛大表白,只不过是孟先生一厢情愿,毕竟,能亲手把我送进来的人品,我也同样不会选择共度一生。”
他说这话时表情是平静的,手指尖的颜色却出卖了他,捏着纸张的根骨绷紧泛白,看得出,这样一番忍辱负重的话,已经超出了他逢场作戏的范围。
他演不出和孟涧和解的嘴脸。
他是真的恨他。
蓝仪云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杀意收入心底,双手环胸,歪头,继续审视着他。
彭庭献在此时将资料合起,共一百零二页资料,以最后一张认罪供词结束了他前二十九年的人生,往后仿佛不再值得记录,人在帕森,后半生便自然而然在这里蹉跎。
资料被沈娉婷上前一步接过,她走向办公桌,彭庭献笔直站立,在原地和蓝仪云静静对视。
“蓝小姐,说实话,我确实无法适应你这里。”
他突然脱口而出。
“从来到帕森的第一天起,我就不适应这里的所有人,裴警官袭击同事,明明早有恩怨,却要趁机栽赃到我身上,我的舍友曲行虎,更不必多说,头脑简单做事冲动,犯了致命错误,还要牵连到我。”
“何警官、方警官,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人人都想从我身上分一杯羹,包括我的舍友陆砚雪,我为人亲和友善,却过得比谁都煎熬。”
“如您所见,方头在和我争执的过程中,不慎自己跌下了二楼,我承认,被他殴打,我的情绪也很激动。”
“但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他的念头。”
彭庭献咬字加重,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而恳切,直勾勾盯着蓝仪云。
“您也看到了我的生平经历,我受过良好的教育,被家族托举长大,就连创立公司都有朋友相伴扶持,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到帕森,都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我的教养不允许我歇斯底里,但我不喜欢这所监狱,更不喜欢这里的所有人。”
“您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他在这时止语,眼含希冀地看向她,表情褪去了诚恳,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寻求认同。
这间办公室里,没有粗鄙不堪的下等人,没有威逼利诱的狱警,两个女人虽身处对立阵营,却和他出身相同。
他迫切需要同样阶层的人,理解他的心境,聆听他的苦难。
沈娉婷在一旁听得眉头一皱,她盯着彭庭献额头,那里正流出狼狈的血,但彭庭献方才这番话并不失态,相反,他落落大方,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谈判的语速始终优雅。
她和彭庭献出身一样,在上流圈层中,不得不说,彭庭献是非常突出而优秀的一类人。
连她都望尘莫及的天之骄子。
她忍不住将余光投向蓝仪云,等待她的反应,蓝仪云半眯着眼,不为所动地盯着彭庭献,仍未开口评判,但捞过了桌上的一根烟。
她后颈的腺体痛得很,昨天下午在礼堂接到司林消息,她抛下这边一切去找贺莲寒,发现她将自己反锁在休息室,她易感期提前,却铁了心要靠自己消化情绪。
她没跟司林一样废话连篇,掏出枪,一把射穿了门。
在她贸然闯入休息室后,所有情况都偏离了掌控范围,贺莲寒的信息素等级要比她高,一位处于易感期的顶级女Alpha,侵略性和平常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后颈被狠狠咬了一口,蓝仪云至今觉得窝囊。
她熄灭了手里的打火机,冲沈娉婷使眼色,沈娉婷会意,将地上沾了血的烟灰缸捡起,恭恭敬敬放回她手边。
一口浓烟过肺,蓝仪云雾向上吐,丝丝缕缕的白烟逸散开来,飘过彭庭献鼻尖。
这味道,熟悉得很。
是他手下一家分公司制造的香烟,专供富商千金。
他们果然是一路人。
彭庭献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等候下文,果然,蓝仪云注视着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定格在他还未止血的额角。
“带医务室去。”
她口气平淡地下令,冲沈娉婷一歪头。
沈娉婷默然照做。
她比方头聪明得多,从不对上司的决定多嘴一句,上前给彭庭献扣上一副手铐,指引他离开这里。
彭庭献在转身前向蓝仪云微微点头,似笑非笑,临走前本要鞠躬致谢,却被沈娉婷打断了动作,带至门口。
门在身后一点点关上,即将抬脚离开时,他捕捉到屋内一声哼笑。
那声音传达的感觉似曾相识,据他上一次被蓝仪云盘问的经验,他知道,这是蓝仪云心情好转的信号。
彭庭献唇角无声一勾,抬脚,跟上了沈娉婷的脚步。
二人离开不久,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这是今天早晨的第二次。
第一次发生在彭庭献被带来之前,同样,来自蓝仪云的父亲。
“喂。”
按下接听,蓝仪云并不十分恭敬地回应了声,电话那头的人没有急于开口,沉默了一会儿,才叫她:“仪云。”
“在,父亲。”
“你昨天,是想开枪射杀你的堂哥吗?”
十分尖锐的一个问题,蓝仪云听进耳里,面无表情:“我可以吗?”
“……”
蓝戎罕见地无言下来,过了片刻,才幽幽吐出一句:“你能耐不小。”
“嗯。”
蓝仪云无聊地朝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她气定神闲,对于昨天礼堂那件事,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父亲会迁怒于贺莲寒。
贺莲寒虽然无父无母,却有幸被农河最知名的医生捡回抚养,而这位医生,也是陪伴蓝戎度过六十载岁月的一位挚友。
他很可能不心疼她这个女儿,但一定会照顾自己好友的遗孤。
蓝戎在这之后果然缄默不语,从头至尾没有提起贺莲寒,但当他再次开口时,事件的结果却悄然变了味儿。
他念出了一个对蓝仪云来说稍显刺耳的名字,然后重复了那句:“你很有能耐。”
“你的堂哥,蓝擎,把礼堂的事告诉了家族,说要跟你计较计较。”
蓝仪云单眉一挑:“那来呗。”
“我相信你有解决这件事的能力,仪云,”蓝戎冰冷得像个机械:“毕竟谁作出什么决定,谁就要为决定买单。”
“你的堂哥手下业务涉及军事,他不是商人,不会和你面对面坐在一张桌上谈判,你有能耐,自己做好准备。”
“用什么方式保住你的监狱长职位,仪云,你自己说了算。”

跟在沈娉婷身后,彭庭献悠哉哼起了歌。
两人的心理状态和早晨相比发生了戏剧性调换,沈娉婷心思凝重,彭庭献却信步优雅,走走停停,时不时地还要摸一下走廊上路过的盆栽。
帕森监狱从修建以来便常年绿植环绕,蓝戎喜欢新鲜的空气,恨不得把监狱每个角落都种上一株盆栽。
他哼着R星民间耳熟能详的小曲儿,将绿植的叶子拨弄得簌簌作响,沈娉婷在他身前,一声不落地将动静捕入耳底。
抬眸侧睨了眼盆栽,沈娉婷不自觉回想起监控里的画面。
那么绿意盎然的一株植物,却仿佛长满了血。
她悄无声息地收回目光,没走两步,又听见彭庭献叫她:“沈警官。”
“讲。”
“你长得真好看。”
“……”
沈娉婷波澜不惊地嗯了声,礼貌回:“谢谢。”
“你手上戴的这个镯子,是玻璃种翡翠吧。”
稍显笃定的一种语气,沈娉婷驻足,回过头来盯着他:“你很懂珠宝?”
“一点点。”
彭庭献对视她,笑意渐深:“我的母亲是经营珠宝起家的,如果没判断错的话,这应该是H星球已经绝版的原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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