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兽（修订版）————古泉

作者：古泉  录入：11-30

“是吗？”我的声音好像飘到了远方。
“虽然痛得很，可是却还在啃着……啃着……看得我都心疼。”阳的眼睛直视着远处一个未知的地方：“那时我想，为什么你觉得疼还啃呢？为什么舔着自己血的时候，你会露出满足的神情呢？”
“那你弄明白了吗？”
“没有，所以我也尝试了一下。”阳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咬了你一口。”
“感觉如何？”
“毕生难忘！”阳的脸上浮出了奇怪的笑容，他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
“不感觉我变了吗？”我问。
“你一直在变，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的声音由高到低。
他的头慢慢仰起……又缓慢俯下……
阳湿润的嘴唇微微开合着，暖暖的热气挑逗地吹拂着我的脸颊，缓缓地向我的口唇逼来。
我顺势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探询，把脸埋进了他的脖项间。
身边的阳轻微地颤动着，他瘫附在我的身上，双手紧紧圈住我。我听到了他在我耳边的叹息：
“为什么你的爱总像是施舍给我的？"
……
然后，我们整理好衣服到酒吧里喝了个痛快。
阳喝起酒来就像灌白开水，喝得快，醉得也快，于是我们一起醉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泽的家，睡在了泽的床上，回忆昨晚的事，我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想不起来。
唯一记得的就是，阳最后说的话：
为没有爱而爱，干杯！
……
窗帘没有拉严实，早晨的阳光从两片薄布中间的缝隙间照射进来。我看着地板上那细细的一条光带，但看得久了便觉得眼花缭乱，头晕脑涨。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捂着因为宿醉而作痛的头。
日历上的日期是：十月二十日。
我抓过书桌上的闹钟，早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迟到已经不可避免，干脆慢慢来吧。
来到厨房，倒了一杯凉水喝下，然后端着杯子又回到了卧室。
站在床边，我看着在写字台上摆着的泽那本备忘录。
我忍不住搁下杯子，将那本子翻到了第二页——
10月20日 翘课吧！去海边！
……
字迹很清晰，绝不会使人产生误解。我还看到了在这页的角落里有一张用铅笔简单勾画的地图。
看上去好像画的是一个拥有弯曲海岸线的海滩。
泽打算今天去那里吗？
他去过那里吗？
一定去过吧？不然怎么会有这张地图？
如果去过，那他为什么今天还要再去一次？
而这张地图所画的海滩又在哪里呢？
我不由随便坐在了地上。
Z市是一座沿海城市，但海边离我所处的市中心还是相当远的。
看看泽家里的地图，Z市拥有很长的海岸线。
海滩。真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范围呢！
怎么去呢？
又研究了好一会儿泽手绘的地图，发现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方位标示——东偏北的方向。
我开始在地图和电话簿上查找那个位于东偏北的海滩，这城市的海岸线虽然长，但东偏北方向却没几个可以供游人使用的海滩，那几个海滩都相隔得很近，其中有一、二个已归私人所有，只有一条长途线路可以通向那里。
确定了路线，我心想：就去那里吧。
我合上备忘录，打开了衣橱……

NO.24
开始是跟着人流走，然后就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之间穿行，待坐上唯一开往城市东北方向海边的长途汽车时，车厢里也就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个人。
一路上走走停停，乘客们上上下下，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只有我和一个提着重物的老太太了。
下了车才发现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海边小村，太阳非常的强烈，而路边却没有栽种几棵树木，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海堤，也没有多作考虑便向海堤走去。
看着似乎挺近，走起来却感觉好像怎么也走不到似的。汗水顺着发际、脖颈向下淌，已经是十月的天气了，没想到这里的太阳还是如此毒辣。好不容易走到海堤上，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立在海堤上，往下望是灰蒙蒙的海，手搭凉棚向前望还是灰蒙蒙的海，连天也好像灰蒙蒙的，可太阳却还是很强烈。
没想到这里海水的颜色这么难看，看去怎么和我在中国所住的城市里那条被污染得挺严重的河水一般颜色？
泽今天出来就打算看这种景色？
我心里涌上了强烈的失落感。
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备忘录，翻到画着地图的那一页。比照着这里的地形，好像并不怎么相像。看来泽想来的地方并不是这里，那他又想去哪里？
就这么点线索让我怎么找？
……
反正也看过海了，不如就这样回去吧。
正站在海堤上犹豫不绝，身边经过一个拎着钓鱼工具和提桶的老头。
“小伙子在干吗呢？”
“我想来看看海。”
“噢，这里靠近江水出海口，水里混着泥沙，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哦——那您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把泽的备忘录递到了老头的眼前，老头眨了眨老花眼，眯着眼睛瞧了好半天。
“嗯……看着挺像X村那边的一个小海湾，可是那里没有什么人去啊！离这里也挺远的，不过倒是很靠近P海滩。要不你去乘旅游专线车，到P海滩然后再一直向北走就到了。”老人如此指路道。
“噢。那谢谢您了！”没想到离那里这么远啊，我心里已泄了一半的气了。
“不用谢啦，你怎么想起来一个人在这个季节来看海啊？”老头嘻嘻咧开嘴，向我展示着他缺了两颗牙的笑容。
我也跟着干笑两声：难道就不能一个人来吗？
“虽然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可是这时候海滩的风景还是很美的，特别是那个P海滩，每年都会有很多游客来呢，特别是情侣……”
“是吗？”没料到这老头还挺关心这种事。
“不过你要去的那个小海湾，可没有多少人知道呢。我只在年轻时去过，呵呵——和我老婆一起。”老头又朝我咧了咧嘴：“那小海滩早就不开放了，听说已经被私人买下了，不过如果爬上旁边的山峰还是能看得清楚的，你不会是想哪天带女朋友来，今天来摸路的吧？”
老头说着向我挤挤眼，仿佛理解似的哈哈笑了起来，我也只好附和着一起笑了笑。
“那，在哪里可以搭到那辆旅游专线呢？”我问道。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出了村口就能看见车站站牌了。”老头指了指在我身边不远处的那条小路。
那是一条杂草丛生，没有遮蔽的土路。
和老头挥手告别后，我又在海堤上立了一会儿，无聊的情绪被不断搏动的好奇心所代替，反正也来了不如去看看！
拽了拽背上的背包，我再次踏上了前进的路途。
这回，没用多久我就到达了P海滩，下了车我发觉这里确实是一个风景宜人的旅游胜地，远远便望见蔚蓝的天，碧蓝的海，还有那缓缓挪移的白云和宽阔的沙滩。
虽然已经过了旅游旺季，可沙滩上还是有着三三两两的游客，只是变凉的海水已经不适合游泳，大家在沙滩边坐着，在海边踢水，或者在露天的冷饮店和小吃店那里吹吹使人感觉惬意的海风。
只有在这里还能些微地捕捉到一点夏天残留的气息。
我没有走近海滩，只是远远地望了望它，便转道往北走。时间已经是正午了，日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爬到了头顶。
摸了摸自己被晒得火烫的头发，眯着被阳光灼得睁不开的眼睛，我走在据我自己认为是通向X村的小路上，听那老头的口气仿佛这X村离P海滩相当的近，只要再走一点路就可以到达，可我却觉得自己是越走越远了。
一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我找不到人问路，甚至打算就此折返算了，但回头望望已经走过的那长长的一段路，又觉着就这么返回有些可惜，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一错到底了。
大约又走了半小时，我只感觉到饥肠辘辘，口干舌燥，这才忆起自己早饭还没有吃，而现在时间又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我感觉到有些后悔，不住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性急。正在自怨自哀的时候，我终于望见了前面的树丛间露出的一角白色墙壁。
那是一家小饭店，有着雪白的墙壁和浅蓝色的屋顶。一个穿着白底红花连衣裙的女孩坐在门口用钢丝弯成的椅子上，悠闲地翻着一本鹅黄色封面的杂志。
女孩远远地便看到我，她早早地放下手里的手，端坐着迎接着我的到来。
“你要到P海滩吧？走错路了！”女孩笑眯眯地说。
“不是！我是要到X村。”从没见过看到客人上门还打算往外赶的。
“噢？”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挺意外：“你要去哪家？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看来我总算是走对路了。
“我不找谁，我只是打算看看这里的海滩。”
“是吗？那你真是好眼光了。”女孩笑眯眯的眼，更是眯眯笑了起来。
“……”我在饭店门口停了下来，要不是这家挂着饭店的招牌，我还以为这里只不过是家装修得特别鲜明干净的人家而已。
“你打算吃点什么？我这家饭店就是专门为你们这样有眼光的人开的。”女孩说着站了起来：“进店里吧！”
……
“不过，我的厨师正好休假，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我早饭剩下的面包。”
“哦——”
于是我只好坐在空旷的店堂里，啃着干面包喝着柠檬水，打量着四周的风景：蓝天白云、绿油油的植物、反着白光的石子路、干净温馨的店堂……还有一个脸上总有着令人舒心笑容的女孩。
“你打算看哪边的海滩啊？”她把吃的端给我之后，就坐在我对面：“这里的海滩大部分都已经是私人的了，现在是光给看不给逛了。”
“这里的生意好吗？”我随口问道。
“很清淡啊……”
“那你还在这开饭店啊？”我有些奇怪。
“第一：我家就住在这；第二：我喜欢这里；第三：这里没有人开饭店；第四，我有钱又无聊；第五：我为人民服务啊。”
“为人民服务？”从没听说这么奇怪的言论。
“我在这里为人指路——在旅游旺季时，经常有人要去P海滩，却错走到我们这里来的，所以我就在这专门替人指路，顺便赚点外快啦。”女孩依旧笑得很欢。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这里看上去好像在村口，四周也没有别的人家。
“对呀！”
“你就不怕遇到坏人吗？”我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坏人？我可是这里出了名的‘散打女王’啊！”女孩脸上的雀斑似乎也在一起笑。“哈哈，哪有那么多坏人，如果真有坏人的话，我倒希望你是……”
“……”
“呵呵呵……”女孩在嘲笑我。
我喝着刚从冰箱内取出的柠檬水，望着外面的风景。
“你是不是来过这里啊？”
“没有，我今天第一次来。”
“是吗？过去我好像遇到过一个长得和你很像的男孩呢！”
“哦！？”我心中一跳，是泽吗？
“他来的那天我们这的厨师也休假，我也是用面包柠檬水招待他的。”说着女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她专心地看了会儿我的脸：“你们真的很像，不仔细看我还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呢。”
这女孩有好一双利眼！
“你会不会记错了？”我说。
“我记忆力很好，尤其擅长记忆人脸，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我干笑了两下，渐渐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付帐的时候，我顺便问起那个海滩，并给女孩给看了泽手绘的地图。
“你怎么知道这个海滩的，已经卖给私人好久了。”
“我是听一个朋友说的。”
“那你朋友好灵通的消息，过去我们这个村就属那里的风景最好了，情侣们都爱去那里谈情说爱，现在……早就没人去了也进不去了，那家主人不让人随便靠近他的海滩。”女孩顿了顿：“好在你问到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地方，你上去那个岩石就可以看见整个海滩，而且又不会让那家主人发现你。”
女孩将一条小路指给我，告诉我顺着这条路走，然后向右拐，再翻过一个小山坡，穿过一片小树丛，就可以登上一块海岸边的岩石，在那里可以不受打扰地俯瞰到那海滩的全部美景，唯一的缺点便是不能踏上海滩。
“那个男孩也去过那里，不过他好像自己认识路……哎！他是不是就是你那个朋友呢？”
“不是。”我说。
“是嘛？”女孩眼里有些落漠。
向女孩道过谢，我便按照女孩指的路，一路走去。这条路并不太好走，等穿过那片小树林之后，眼界便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那里果然非常美丽，海风微微吹拂着我的脸颊，岩石下的海水是这么的蓝而清澈。我所在的岩石离海面很近，虽然不能伸手触摸到海水，却还是能感觉到海浪拍拂岩石时所溅起的水花，可以闻到海水独有的咸而苦涩的气味……
岩石干净平滑，上面还长着些青苔，坐在岩面上感觉相当舒服。转头向右看便可以看到那个美丽的小海滩，看到海滩上闪亮的贝壳、红色的海星、洁白平整的沙砾。那透明得仿佛不存在的碧波轻柔地拂拭着沙滩，把沙滩整理得越加清洁而明净……
我不由平躺在岩石上，感觉阳光没有那么灼烈地照射在我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我只觉得自己从心底一直到四肢百骸都彻底地放松了。
“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合上了眼睛……
迷蒙中，感觉有人轻柔地拂开落在我脸颊上的发丝，觉着有温柔的体温紧贴着我，我有着说不出的放松与满足。
我的右手似乎被人握住，耳边仿佛多一个柔和的吐息。
如此安全的感受……空虚的心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充盈。
脸颊仿佛感觉到一个凉凉地物体贴附上来……
我睁开眼时却只看到眼前的天空中漂浮着一朵已经被镶上了一圈金边的白云。
太阳落山了。
没有人抚摩过我的头发，也没有人握过我的手，身边更没有任何人来过。
没有人……是风和阳光，还有梦，给我开了一个甜蜜的玩笑。
……
再次向饭店女孩道别时，她对我笑着说：“下次带你朋友一块来啊！我给你们打八折！”
我似乎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回去的路走得很快，下午的美梦让我的步履变得轻盈无比。
登上回家的汽车，我突然想起女孩的问话——
“他是你朋友吗？”
泽是我朋友吗？
……
他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亲人，更不是我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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