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兽（修订版）————古泉

作者：古泉  录入：11-30

桥站在学校门口，竟然有了疲惫的感觉，阳光那么刺眼，到了下午气温还是那么炎热，使人昏沉、烦躁。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恍惚的感觉，人也觉得摇摇晃晃的。
望了望自己周围——没有人。所有的学生都自顾自走着自己的路，没有人靠近自己的身边，也没有人停留。
桥头一次感到了孤独：狐朋狗党那么多，可真心把自己视为好友的，也就只有高一个人而已，可是高他却……
唉！只能怪他倒霉，三天前在一次聚会中高喝了太多酒，不知怎么竟然在他独自回家的路上掉进了路边一个没有井盖的窨井里，没想到他就这样去世了。
“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了？”桥对自己自言自语起来，不过高的离去对他来说确实有着不可小窥的打击，使他这几天无精打采，对什么事也提不起精神来。连平时最喜欢欺负的泽，他也懒得再多看他一眼。更何况泽这些天都没有到学校来——据说他因为身体不适而请了几天的假。
哼！那个柔弱的孬种！这个星期就要参加补考了，也够他受的。桥这样想着，继续在日头里站着。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天马上就要黑了……
“桥！我们走吧！”光和力向桥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可有可无的本。
“怎么这么慢？！”桥向他们吼道，让老子一个人在这里晒着。
“是光慢啊！好了，好了！快走吧，快走吧。”力笑嘻嘻地拍着桥的肩膀。
于是一行四个人一起出了校门。三个人一排走在前面，本一个人落在后面。
几个人一起搭地铁，一起从过去出站的地点出站，一起说说笑笑地去了一家经常去的快餐店吃饭。
回家的时候，大家又一起嘻嘻哈哈走每天都走的小路回家。
但今天大家走在小路上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却渐渐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再也没有人有兴趣挑起聊天的话题了。
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之后，大家才发现他们竟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这里！
高就是在这条路上掉到窨井里而去世的，而为此，这条害死他们亲密伙伴的小路他们已经有三天没有走了，可今天大家不知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上来？
是本！是这个家伙带的头，他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另外三人都默不做声，心里却都在暗暗嘀咕，咒骂着本，每个人脚步都不由得越迈越快。
走回头路这种胆小的事，不是男人该做的，那就快些走过去吧！
不久，他们就来到了那个葬送了高性命的窨井旁，现在它已经有了一块崭新的盖子，静静地呆在它应该在的幽暗马路边。
为什么这井盖早不没，晚不没，就偏偏在那晚它没有了呢？
高一直很喜欢走在马路的边沿，那天他一定是喝醉了，没有看清路面，加上又走在自己天天走的马路边上，结果就……
桥不由在经过高遇难地的时候停留了一会儿。
高，你安息了吗？
前面的光、力和本已经越走越快，眨眼间他们的身影就拐到街角，很快就连他们的背影也望不见了。
桥还站在原地。
……
这时，一种冷森森的感觉，没来由地从四面八方传递进了他的身体，桥觉得背后好像多了一个人的视线——冰冷，冰冷的，紧紧地盯着他……
桥控制着自己僵硬的身体，缓缓地转过整个身体来。
背后空荡荡的，笔直的小巷一直延伸到很远，没有一个行人……
路灯突然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桥的心也跟着大大地擂动了一下。
渐渐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却没有人走来……又似乎有人在暗处发出了几声阴森的冷笑，桥却没有发觉到半分人气……
桥只觉得手指越来越冰，好似有一股阴风从心底窜过，极慢、极慢的哪种。有一条阴凉的长虫子在他心头缓缓、缓缓地，一扭、一扭地爬过……
回过身，桥头也不回地向前跑，不停地跑，屏住呼吸地跑，一直追到光他们，他才停下脚步。
“干吗呢？”光不解地问着桥，桥苍白着脸摆摆手，喘得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去哪？”力也问桥，桥是他们的头，什么事都得请示他。
桥已经没有去任何地方的兴趣了，他在喘完最后一口急气的时候，刚想说：回家吧。
“去那儿吧……今天我生日。我请客，去那儿吧……”从来不发表自己意见的本开了口。
“哪儿啊？”光和桥他们看向本指的方向，一家装潢独特的酒吧出现在眼前，那是市里有名的高级酒吧，桥他们从没有进去过。
“很贵的……”力咋了咋嘴。
“我请客，我刚好赢了点钱……”本的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他脸上唯一出色的眼睛正闪着明亮的光。
这个小子他要请，那就让他请吧！桥咬牙切齿地想着，他其实并不想回家后一个人孤伶伶地呆着。
“好，那走吧！”桥他带头向酒吧走去，几个人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本仍在最后，可他却在其他人的身后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NO.13
一走进酒吧就感觉到一阵的清凉。
酒吧的地板是一个大型的密封玻璃鱼缸，里面放养了一条条色彩艳丽的锦鲤，人在上面走动的时候，就好像感觉自己能在水面上“凌波微步”一般。
整个酒吧的所有照明光源几乎都安装在地板下面，所以照亮酒吧的光线是通过水底的折射而映照上来的，到处都盈满了柔和的浅蓝色光芒，墙壁上浮动着一道道不断波动的蓝色水光。
很美，很清凉，可也相当诡异。
吧台里有一男一女两个调酒师，都穿着统一的剪裁合体得近乎保守的制服，头上都戴着一个相同的蓬乱得好似弯曲拉面般的褐色假发，眼部都罩着一个黑色的纱网眼罩，眼罩遮住了他们整个眼睛和近一半的脸庞，不过他们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因为那纱网眼罩虽然看上去完全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可他们仍可以透过这层障碍看见东西。
酒吧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但也不少。侍者们也穿着相同的制服，戴着假发和眼罩在酒吧里走来走去。
真是一个奇怪的，能给人倒错感觉的酒吧呀！
桥他们四个走入酒吧后，就直接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坐下，类似的位置一直都是桥相当喜欢坐的，所以每次他们到不同的地方都会不由自主地挑选那里落座。
原本对这家著名的酒吧心怀好奇，可是真的走了进来，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反倒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光和力点了两杯有着奇怪名字的鸡尾酒，本点了橙汁，而桥今天出人意料地点了一杯可乐。光、力和本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他，可桥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今天根本不想碰任何带有酒精的东西，只是希望能在人多的地方多呆一会儿。
一个高个子侍者端着饮料走了过来，本的橙汁是橙色的，桥的可乐是黑色，而光和力的却是两杯蓝黑色如同蓝黑墨汁的饮料。
真是一种有着令人厌恶颜色的饮品呢！
光和力两个人互视了一眼，当时就是因为这种酒的名字古怪才出于好奇点了它，可谁知却是这样的东西。
本和桥已经开始在酒吧内细微的“叮叮呤呤”的金属配乐下慢慢品尝起橙汁和可乐来，光和力也忍不住把杯子举到了嘴边……
怪怪的味道。
当冰凉的液体滑过咽喉的时候在口腔里留下涩涩的痕迹，不喜欢这种口味。
光只咽下了一口，就有些厌恶的把杯子放到了一边，而力则险些吐出一口来。
“不喜欢喝吗？”本脸上露出了过意不去的笑容：“要不要换一杯？”
本挥了挥手，那个高个的侍者立即走了过来，本示意他把原先那两杯鸡尾酒撤走。
“不……不用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刚才饮料经过的部位，又慢慢涌了上来……
那种苦苦涩涩的滋味竟在胃液里散发出了一种独特的甜蜜味道——那么柔蔓，那么轻微，那么牵怀。好像有一支看不见的细爪子在胃的上方和心脏的下方，轻轻地抓挠着，心头不由缓缓流淌出淡淡的眷恋……
再尝一口吧，只要一口就好。
光的身体竟不可抑制地微微抖动起来，眷恋消失了，取代他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渴求。
望着侍者伸向杯子的手……恍惚中光觉得这只手仿佛是要夺去他所有的幸福。
“不用了，这味道其实还不坏。”光迫不及待地握住了有冷凝水珠的杯子。
侍者伸出的手在半途中迟疑了一下，就又乖乖地缩了回去。
光忍不住又饮了一口杯子里这蓝蓝黑黑的液体。
一种从没有体会过的舒畅感觉流涌过了全身……心头尽是一片坦荡荡……魂灵也好像飘到了半空……
悠悠荡荡……恰倒好处……
光开始迷糊起来，他完全沉醉在这神秘的感受之中……
他一杯接一杯地猛灌了起来，全世界的风好像都吹了过来，光再也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连视线也开始歪斜，不过这倾覆的感觉却让光沉醉不已……
在光逐渐模糊的眼睛里看到——对面木然不觉、独自沉思、眼神呆滞的桥；边上用一种近似惊愕目光瞧着他们的本……还有周围晃动着歪斜走动的侍者，蓝光，到处是蓝光。
光觉得身体漂浮了起来，四周的水光完全包裹住了他，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淹没。
舒畅，舒畅极了。
……
他的眼睛最后对上的是在一边同样沉醉的力他那同样迷乱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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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高高的悬挂在头顶。
即使闭着眼睛仍能看到眼前一片血红的颜色，真是一种漂亮的颜色啊……我从嘴角探出舌尖，缓慢地舔拭着干燥的嘴唇，真想尝尝有这样光辉鲜艳颜色的血液呀。
我睁开眼睛，眼睛立即被太阳的光芒所迷，我合上眼皮，眼前立时充满了暗绿色的金光，我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眼睛恢复正常。
阳光是如此的热烈，隔着衣服，我的皮肤仍能感觉到那针扎一般的灼热。
眼前的颜色从金到黑，然后又恢复到了血红的颜色。
我低下头，睁开眼睛。
注视，我感觉到注视，在阳光剧烈地灼烤下我感觉到他人的注视；我环顾四周——
炎热如同火烧一般的楼顶上空无一人，我放下了手里的书，书页已经被我自己的手汗所浸湿，但一接触到楼顶，那些水气就又立即蒸发了……
我望了望通向楼顶的门洞，那个黑黑的门内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又有谁会在夏天里星期六的正午在学校的楼顶上晒太阳呢？
在热得可以烧鸡蛋的楼顶面上，我挪动着已经汗湿的屁股，进行了一个上午的考试，我躲到了这个绝对不会有别人来的地方，伸手抹了抹从额角流淌下来的汗水，我慢慢合上了双眼。
还是有人在注视我，我转过脸去，一个穿着整齐校服的男生施施然走了过来，他衣服的每一个纽扣都扣得好好的，松散的头发随着他走动的脚步而微微地飘动着，额角脸颊上没有一滴汗水。看他那悠闲、自然的姿态，就好像他正走在马尔代夫美丽的海岸边一样。
我斜眼瞥了瞥自己这衣襟大敞的潦倒邋遢形像。
男生走到我的身边停了下来，他伏在楼顶的栏杆上向楼下俯瞰。
他正是那个奇怪的叫我转学的男生。
我没有说话，额角流着汗。
他没有说话，额角没有汗。
我烦躁地合上自打开后就没有看过的书。
“你还没转学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身边的男生，他却没有看向我，那神情好像他正在自言自语。
我从地上费力地站了起来，坐久了腿酸酸麻麻的，使不出力气。
“你是谁？”他仍然没有回头。
我的心头竟不由一跳：“我叫泽……”
“……”那个男生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淡淡的，但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开考的铃声突然震耳的响了起来，我立即向教室跑去，可跑出好远，仍能感觉到身后男生古怪的目光。

NO.14
天空阴沉沉的，我头脑迷迷蒙蒙地在路上走着。
涨，很涨。浑身都涨，连两个眼球也涨得隐隐生疼。
我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滞住了，紧紧地、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我，毛孔也像被堵住了一般，我一点也透不过气来。
街上没有一丝的风，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无精打采地走着，我混在人群里只觉得好像落在了水里，动作僵硬着挥洒不出，看东西好像隔着一层黑黑的和着金点的轻纱般那么不真实。人声、车声、鸣笛声，都仿佛离我很远……听得最真切的就只有自己粗重、不规律的喘息。
闷，好郁闷。
我立在街上都可以感到自己身体的摇晃。
粘腻皮肤的表面分泌出的似乎不是汗水，而是醇厚的血液。我伸出手掌，却没有看到血，连汗水也没有……
走进地铁的地下通道后，空调的凉风吹了过来，这才使我憋闷的心口舒解了不少，眼球的转动也跟着灵活了许多。
一直讨厌这样阴沉的天气，因为每回我的感觉都很不好。
来到站台上，却刚巧目送走一列飞驰而去的地铁列车。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还早。
在人烟稀少的站台中呆站了一会儿，我便慢吞吞走到边上专给候车人预备的坐席上坐下。
还是不舒服，颓然瘫倒在椅子上，我闭上了眼睛。
原本清静的站台又开始喧闹起来，而我的头脑也跟着纷乱的脚步声变得迷糊。
恍惚中一双匀称白皙的漂亮小腿出现在眼前……
听不清楚，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看得到这个长得不错的女孩那红润的嘴唇在不住的开合着……
说什么？在说什么？
我眼睛斜到了女孩前伸的手和打算递给我的纸条。
什么？这是什么？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的响声。
不由自主地接过纸条，她在向我表白吗？
这儿的女孩可真开放，如果是泽，他会怎么做？
我似乎在微笑，如果是泽一定会这样。如果是我，只会扭过头不搭理。
最后脑海里留存下的影像，就只有那双漂亮的雪白小腿和辨不出五官的脸庞上闪动的红晕……
嘴唇的疼痛，让我清醒了一些，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牙齿抵在了我嘴里的嫩肉上，舔了舔那块作痛的部位，尝到的却是一片苦涩……
眼前女孩已经不见了，让我感觉刚才的事情像是在做梦，直到发觉手里握着的纸条，我才肯定自己并没有做梦。
纸条上端正的写着女孩的名字和联系电话，我稍稍略了一眼，就随手把条子揣进了校服衣兜里，在深吸了口气之后，我闭上眼睛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额角。
从远至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我就感觉有人体飞快地掠过了我的身旁，“叮当……”什么声音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哎！钥匙……”边上有人低呼。
原已远去的脚步，又折了回来，我睁开眼便看到两只运动鞋交替移动到我前方不远处，接着便出现一只手，拾起掉落在地的一把小铜钥匙，然后那两只运动鞋又飞快的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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