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第几重 上——玉案青

作者:玉案青  录入:09-17

想到最后,无邪不由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风情流转,邪恶而诱惑。

慕青一气奔出北斗七宫后才发觉今晚想要在陆地上睡个安稳觉的打算又落了空。

偌大的九霄宫他只与无邪一人有交情,而他刚刚才跟他翻脸了。至于新拜的师父鹤九霄,在完成任务前还是尽量少接

触为妙。

九霄宫现在是没法继续呆下去了,不如提前连夜离开。

想定后,慕青直接来到傍晚上岸的小码头。

夜深天凉,码头上自然空无一人一片寂静,不过渡口无人舟自横,水岸边整整齐齐泊了一排小船。

随便跳上一只船,慕青摇桨朝湖外划去。

虽然没人做向导,虽然他并未记清来时的路线,但他觉得出去的问题应该不大,只要他认准方向一路朝北就好。

很快就出了九霄宫所在的那片湖泊,眼前出现一个三岔河道。

夜色深沉,慕青看不清究竟哪一条河道通向北方,于是索性扔了桨躺到舱里,决定先睡它一觉,到天亮时再继续上路

这一晚慕青睡的有些不踏实,梦里总是能见到一双灿如月华又幽深如潭的眸子对他欲言又止,令他满心纠结不已,一

遍遍问那双眼睛究竟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

天明后,慕青从三岔河道中选了中间直指北方的那条河启程了。

然而一天过去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片水域的复杂性,他已经一气不歇地走了上百里的水路,早已离了最初选定的

那条河道,而在另外几条错综复杂的支流中来回打转就是出不去。

慕青本想找个人问路,不妙的是在这片水域转悠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一只渔船,想必是周边渔民知道此处隐着一个恐怖

的杀人组织而不敢涉足险境吧。

夜幕降临后,慕青两眼一抹瞎,不得不放弃了寻找出路,将小船停在一处无风的芦苇荡中,打算明日再碰碰运气。就

算遇不到普通渔民,若是再有人从九霄宫出来也行。

时辰尚早,慕青睡不着觉,就躺在舱外看星星,想象那是某人无情又似多情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有吱哑的桨声与水波晃动的轻响自芦苇荡口传了过来,慕青精神一振从船板上跃起,总算碰到个可以

问路的大活人了。

稍顷,那只小船分开芦苇驶入慕青的视线内。

只一眼慕青就愣了,船上持桨那人身形修长一袭白衣胜雪,不是卿尘又是谁?

卿尘抬起眼来也怔住了,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慕青,有心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

况且,他为何要避开他?毫无道理。

两人就这么隔着三丈远的距离,站在各自小船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有开口,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慕青首先醒过神来,这么快再次见到卿尘令他满心抑制不住的欢喜。他迅速调整了一下有些激越的心跳,扬手打了个

自认还算自然的招呼,“晚上好。”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全新的称谓——“卿尘。”

慕青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叫卿尘师父的,可是卿尘昨晚已经提醒过他他们之间的师徒名分已经不存在了,从今以后他就

必须改口称呼他的本名了。

这个名字每日在慕青心间都会流转千百遍,所以此时虽然是他第一次当着卿尘的面这样清楚明白的称呼他,他却并不

觉得有多别扭生涩,反倒有种终于打破一重禁忌的轻松感觉。

卿尘再次一怔,似乎对这个新的称呼有点无所适从,片刻后才有些不自然地应道:“晚上好。”然后他继续站在那里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对面船上的男子明明曾经是他的徒弟,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年,彼此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慕青对他

从来都是恭敬有礼言听计从,从小他在五个徒弟之中就是最令他省心最得他信赖的那一个,他现在为何却有些紧张地

不敢去看他了?这种感觉实在太荒谬。

也许,那晚那场迷乱荒唐的情事过后一切就已改变了,他与他再也回不到单纯的师徒关系,他再也无法将慕青当作一

个孩子一般来看待,慕青显然更不会只把他当作师父那样来尊敬。

慕青看着他时眼中流露出的渴望与爱慕令他无法抑制的心跳加速,这是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异样感觉,夹杂着喜悦与

惶恐,甜蜜与苦涩,仿佛看到一枝瑰丽夺目的奇葩,忍不住想要上前摘取,而脚下却是万丈悬崖,稍一妄动就会跌个

粉身碎骨。

他曾说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可现在心中泛起的阵阵涟漪却是所为哪般?真是个绝大的嘲讽。

毫无预兆地,多年前那张年轻恣意的面容从心底浮现出来,与眼前的清俊少年重叠交织冲撞撕扯着,卿尘眼前一片混

乱,心中涌出深深的无力与恐慌感。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见卿尘迟迟没有进一步的指示,慕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将船划过去与他的船并在一处,然后

虚心请教:“我要渡江北上,可是绕了半天也出不了这片河套,你能告诉我怎么走么?”

卿尘定定神,不答反问,“你去江北做什么?”

慕青半真半假地答道:“去清平镇,你曾经带着我在那里住过几年,现在回想起来对那里竟然没有什么印象,觉得挺

遗憾的,想回去故地重游。”

若是让卿尘知道他专程去清平镇暗杀商家堡大少爷商千奕,说不定会加以阻止,所以他决定将实情隐瞒。

卿尘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尽信,但也没有出言质疑,只是就前一个问题做了回答:“这一带水路比较复杂,三言两语

也说不清,你头次进来找不到出路也是正常。”

慕青顺势试探道:“那你明日可以送我一程吗?”

卿尘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于是轻轻点一下头,“可以。”

慕青的心情霎时雀跃起来,展颜笑道:“太好了!如果不是遇到你,只怕我一个人在这里转悠一辈子也出不去,这巨

江上就要多出一个因为找不到出路而被迫当渔民的笨蛋了。”

慕青的自嘲与笑容感染了卿尘,原来在沉香谷中时,慕青就时常说些趣话想引得他开怀一笑,而他也很容易因他分散

注意力而将烦忧抛之脑后,于是,他忍不住对慕青还以微微一笑,“能够泛舟江上做一个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闲散

渔翁,那种日子想必也不错。”

尽管他右颊还有些微红肿,但在慕青眼中看来他的笑容仍如往日般秀逸绝伦,连天上璀璨的星光也为之黯淡,令他心

中怦然一动,霎时就看痴了。

30

见慕青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先前那种紧张感再次袭上卿尘心头,那种目光仿佛带着火焰的温度,令身陷其中

的他感到危险迫近心慌意乱。

他很想冷下脸来斥责慕青,让他断了心中的悖德之念不要再痴缠自己,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除了目光灼热外,慕青

对他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如果他对此反应过于激烈,会不会显得小题大做了些?

迟疑不决之下,他选择了回避,转身朝船舱走去,淡淡道:“夜深了,早点歇着吧,明日我送你出去。”然后人就进

了船舱。

慕青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舱口悬挂的白布帘上映出的修长身影,旋即回了自己船舱躺下了。

想到卿尘与他近在咫尺只有一船之隔,他心中颇为激动,却也感到格外踏实,于是很快就睡着了,出谷以来第一次入

睡前没有辗转反侧。

不知睡到几时,慕青忽然听到卿尘一句低呼,“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语调压抑而痛苦。

他急忙从铺上跃起,以最快速度冲进卿尘的船舱。

舱里一片漆黑,只听得到卿尘急促的喘息声。

慕青明白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噩梦,迅速在几上摸到火烛点亮,然后转身去看他的情况。

卿尘眼睛睁得大大的,尚未完全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眼神迷茫而悲凉,脸色苍白得可怕,肩头也在瑟瑟发抖。

慕青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痛苦无措的表情,心中顿时疼惜不已,想也不想一把将他揽入怀中,一边轻拍他后背一边

低声安抚:“没事了,不要怕,只是梦而已。”

卿尘身子一僵,却并未将他推开,片刻后顺从地靠在慕青胸前。

这一刻的他太孤独太脆弱,即使理智告诉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将慕青推开,正告他不可放肆逾矩,可是他终究没有这样

做。

慕青的胸膛宽广而温暖,臂膀坚实而有力,他贪恋这种被人放在心上认真呵护的感觉,完全无力拒绝。

就让他放纵这一回吧。

他做了许许多多个梦,都是这些年来他强行封在心底刻意选择遗忘的往事片断,梦里来来去去都是那个他曾经用尽全

力去爱的人,那个第一个教会他知晓情为何物、引导他品尝情之美妙的人。他不顾一切地投入了这场轰轰烈烈惊世骇

俗的爱恋,即便为此放弃了一切也甘之如饴在所不惜。

可是,梦里的最后,那人一脸沉痛伤感地看着他,说着多情而又绝情的话,“尘,我是真的爱你,此生我也只会爱你

一个,这一点天地可鉴。可是,我有我不得以的苦衷,相信你能明白,请原谅我不能……”

他的心霎时沉入绝望的深渊,觉得自己可悲而又可笑,不等那人说完便愤然喊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时隔多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已经不在乎了,却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卿尘沉默不语,慕青也无话可说,即使他此时心跳激越得几乎要穿胸而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够被卿尘这样依靠与信赖,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他严辞斥责的准备的。

他还想问卿尘,究竟是怎样不堪的情感与过去令他无法释怀纠结至今?自己究竟如何做才能让他解开心结忘却所有不

快?

可是,他没有勇气开口,此刻能将他拥在怀中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他不敢奢求太多,却又忍不住期盼卿尘有朝一日

能够彻底信赖他,将心底伤痛主动向他倾吐。

过了一瞬也或许是很久,卿尘坐直身体,低声道:“抱歉吵醒了你,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慕青应道:“没关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卿尘摇摇头,“不必了,你去吧。”然后躺下来合上双眼。

慕青只得将桌上蜡烛吹熄,然后返身回到自己船上。

再次躺下后,慕青了无睡意。

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刚才卿尘只不过是因为噩梦困扰而暂时借他肩膀依靠一下而已,就像他幼年时常梦到爹娘惨死而

哭醒时卿尘给予他的安抚一样,可是心底有个异常大胆荒诞无稽的猜想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任他怎样努力驱逐都

挥之不散:有没有可能,卿尘也是喜欢他的,哪怕只是微乎其微一点点也好?

他自问了却无法自答,更不能向卿尘求解,于是后半夜他就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晨曦微现时慕青就起了身,然后打鱼杀鱼淘米生火不亦乐乎。等隔壁那条小船传出轻微的响动时,粥已经熬的差不多

了。

夜里下了霜,旁边的芦苇挂上了一层晶莹的霜花,看上去白茫茫一片。

卿尘漱洗过后来到舱外,恰好一阵江风拂过,衣衫略显单薄的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虽然内力深厚,体质却天生偏寒

畏冷,这是打从娘胎就带出来的毛病。

“天冷了,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喝碗粥暖暖身子吧。”

慕青从船尾来到船头,将一碗粥递到卿尘面前。

清冷寒冽的晨风中,无论是慕青关切的询问还是他手中那碗清香四溢热气腾腾的鱼片粥都让卿尘觉得暖和了许多,伸

手接过粥碗捧在掌中,那暖意就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慕青就会这般细致入微地关照他的起居生活,那份成熟与周到有时会让年长他八岁的卿尘也自愧

不如,但他以往只当这是徒弟对师父的一片孝心而心安理得地受用着,如今看来是他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无可否认的是,慕青出谷后的一个多月里他相当不习惯,即便余下的四个徒弟对他一样敬爱尊重,且每一个都要比原

来成熟懂事许多,但那种细雨润物般恰到好处的贴心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以致这段时间里他都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惊觉自己对慕青的存在与照顾已经习惯到依赖的程度,卿尘手一抖,差点将碗中的热粥洒出来。

慕青察觉到卿尘的失常,不由关切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是不是昨晚伤风了?”

卿尘急忙掩饰:“没有,只是粥碗有些烫手,我端到舱里去喝。”说罢进了船舱。

吃罢早餐,两人划着各自小船上路了。两只小船中间隔着三尺,一前一后错着一个船头的距离。

在卿尘看不到的侧后方,慕青可以无所顾忌地凝望他的背影。

白衣如仙的男子,沐浴着金色晨曦,撑一叶轻快的小舟,滑行在碧波轻漾的江面上,慕青觉得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美

的画面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条水路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如果此生注定得不到这个人,那么就让他一直这样陪伴着他、这样看着他也好……

31

“慕青,你去清平镇其实是为了完成紫澜分配的入宫任务,对不对?”

良久,卿尘在前方开了口,并未回头。

虽然他看不到慕青专注凝视自己的目光,但他却敏感地觉察到这一点了,这令他真正有种如芒在背的焦灼感觉。为了

摆脱这种难堪的境地,他必须说些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卿尘对九霄宫的规矩比自己清楚太多了,慕青只得应道:“是的。”

“你要杀谁?”卿尘的语气已然清冷下来。

“商千奕。”慕青迟疑了片刻,还是据实以答。

他本想捏造一个人名出来,反正卿尘久不行走江湖,他说的人名是真是假他应该也无从分辨。不过因为商千奕与商雪

如之间的兄妹关系,他有些好奇于卿尘听到这个人名时会作何反应。

沉默片刻后,卿尘缓缓道:“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入九霄宫,我也不会再阻拦你去做什么。不过我只提醒你一点,

凭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与他正面抗衡。”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慕青应道。

卿尘依旧没有回头,所以慕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到他执桨的双手似乎僵硬了一瞬,心中顿时生出愧疚之情,提到

这个人名,会让卿尘想到那些不开心的过去吧?他刚才无异于将他伤口结的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了。

为免卿尘伤怀,慕青赶紧转移了话题,“容若他们几个还好么?练武还偷懒么?”

卿尘语气缓和下来,答道:“还好,他们比原来积极多了,无论练功还是干活都不必我再督促他们。”

“那就好。巨江的风景真不错,要不是这趟出来我还不知道我居然会晕船,要是让他们几个知道,一定会笑得直不起

腰来。”

“呵呵,那倒真没想到,我记得你的水性是很不错的,小时候经常在水塘里一扑腾就是半天……”

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之前那个令人不快的话题,转而聊起谷里的生活与江上的景致,接下来的气氛还算轻松惬意

还有一个问题同样被刻意略过了,即慕青拜鹤九霄为师一事。卿尘对自己父亲的脾气最为了解,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

天下无人能够动摇,再提此事不过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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