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逝水————水霖铃[第三~五部]有前部连接


细细讲,刺客除了一口咬定主使之人是燕王之外,什么都不讲。白圭却也不恼,一撩袍襟右腿搭在左腿上,摆了个奉陪到底的架势。"你这样说太不合常理了,倒让我以为你要诬陷燕王。还是说你就是要诬陷燕王?"
白圭从一进门就在观察这刺客,面上没有杀手的冷然无情,也不像个暴徒凶相毕现,只是个武人,甚至带出几分憨直来,被自己这样说,他竟一时没有措辞回答。
"凭你一介布衣,身家又清白,想来都难识得燕王,如果陷害他也定不是你的主张,对不对?"
"不对,就是我的主张。"一句错话出口,刺客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
"你主张?你主张什么?陷害燕王么?你不是说你是燕王派来的?"
刺客一阵心急,要不是赵锦手疾眼快,他现在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待制住了刺客,白圭心里倒踏实了,这不是个训练有素的死士,想要撬开他的嘴,希望很大。


四十二、天子明堂
"那些人有本事抓了你的家小威胁你,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哼!我如何不知道,当朝一品,先皇帝的宠臣。"
"哦?既如此,难不成唆使你的人还要煊赫不成?"白圭笑了,很舒心。
"我说过了,是燕王!"
"唔,讲了这么久我倒忘了,你原来是燕王派来的。那你可知,我和燕王是什么关系?"白圭笑容变得极暧昧,身子也伏低了凑到刺客近身。
那刺客缩了缩,为白圭陡然变化的声调和表情惊了一惊。"燕王恨你入骨,恨你......妖媚祸国,当然要为国除害!"
"哦哦,这么说燕王与你面授机宜的对吗?"
刺客勉强点了点头。
白圭一声冷笑,初时审的那个刺客以家小被燕王所扣为由不肯多说一句,但问到为何近畿之地下手时,他说了燕王密信给沿途埋伏的杀手,他们不过此时接到消息而已--但,自始至终是没有见过郑衿的。
"你这蠢才,可知语多必失!"白圭一摆袖子站了起来,这么错漏百出的供词,段玉裁竟然无所觉吗?做了如此久的刑部主官,断不至于如此的,难道连他也被收买为党羽了,还是......
旁听至今,连赵锦也觉得好大的不妥,这诬陷燕王的架势也太明显了,"瑞桢......"他拉拉白圭的衣襟,一定要继续问下去啊,这两个人已经被他搞得五迷三道,快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叫了司狱押好他们,我们走吧。"白圭轻轻回身,向赵锦一笑。不能害他担这无谓的心,赵锦毕竟是比他外甥还要单纯的好人一个呢。
"不问了?"赵锦追着白圭出门。
"不问了。回去告诉段玉裁这些就足够了。"
"可是还没问出来是谁做的。"
"连你也清楚不是燕王了,段玉裁要是再执迷就不合情理了。至于最后问出的真凶是谁,那是他们的事了。"
"瑞桢!"赵锦拦在他身前,让白圭停了脚步,怔怔地看他关切已极的眼光。
"你早知道真凶是谁对吗?你有事瞒我对吗?是不是我不跟了来,你就能多问出些纰漏来?"
"你多想了。我又不是刑捕衙门的。"白圭绕开他,又被赵锦换了个位置拦住。"成什么样子,文彦。"白圭蹙眉摇了摇头,"送我回府吧,刚才牢里呆久了头昏呢。"
听到白圭说自己不舒服,赵锦可是无心逼问了,头顶大事就是速速叫了马车来,好好扶他上车,回府。
还未到府门口就隐隐闻得人声,待到赵锦派人开道过了这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府门口两副銮舆,一个是皇帝的,一个是皇后的,青盖玉轸,文绣飘带上龙飞凤舞,内侍、宫女排了一路,明晃晃的像过节一样。
"陛下追来了,怎么还带了皇后来。"饶是赵锦,也有点手足无措,他刚把人偷出来半日就被发现了。
"从侧门直接进去吧。"白圭吩咐了车夫,面上却没有赵锦那般着急,反倒笑得很欣慰,"他终于肯携了皇后一处出入。"
白圭想让赵锦避避,别让皇帝见了责备他,可是赵锦怎么肯,"这点罪名我还当得起,我是他舅舅啊。何况你脸色真的不好,他要是发起脾气来谁来护你。"
"真拿你没办法。裕儿向我发的什么脾气。"他攥着赵锦伸出的手下车,忽然想到什么,"文彦,去刑部的事,别告诉陛下。"看赵锦拍着胸脯应了,他方安下一颗心,派了人去找严成。
听完严成的汇报,赵锦快乐呆了,皇帝竟然同着皇后和流纨三个人在后园里干活呢。
"瑞桢,你这里种了什么好东西。"这墙里墙外的两道风景,要是外面的百姓知道了,不知能传说出什么故事来呢。
恍然间自己已经半年不曾踏进家门了,之前播下的种子,如今会生发出什么来,白圭都有些期待了,可荒弃了这么久,谁在照料呢。"严成,后园的庄稼你一直在打理?"
"回大人,陛下每三日就会过来一次,还种了果树的。现在陛下就是和皇后、小姐在摘果子呢。"
"陛下平时也带了皇后来么?"他多希望那答案是肯定的,这样"娶妻,生子,做个好皇帝"的嘱托大体就可完成了,但他也知道这不大可能。不过严成的回答到底让他小小惊喜了一下,栽这些果树的时候皇后一并来的,后来果树开花又来过几次,帮着授粉。
"种的可是桃树?"白圭略有所悟。
"大人怎么知道的,"严成露出了钦佩的神色,"记得陛下当时还说过什么天伦的。"他拍着脑袋,却记不起来了。
"桃李芳菲,共序天伦,"白圭微笑着叹了口气,这是很早时候他画给郑裕的一幅画,阳春烟景中两个人把酒笑谈,小童绕于膝下,他画的是谁,想来裕儿已经知道了。其实当年他就隐隐地知道呢。
"师父,这个是我对不对?这是父王,是父王!"
"那这个呢?"
"这是二弟吧,不害羞,还穿红肚兜。"
"肚兜用的是朱砂,桃花用的是银朱,可记得了?"
郑裕点着头,却还是只懂在宣纸上一通乱点。
"你这画的也是桃花?"
"大不了以后给师父种一园的桃树,您就放了我去骑马吧。"
......
"现在备宴可还来得及?"白圭揉了揉额头,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些往事他都有心被掏空的感觉。
"回大人,陛下带了御膳房的全班人马来。已经在后面准备了。"
"什么?瑞桢,这下你别想轰我走了。"赵锦好像还没笑够,听完这些话乐得更厉害了,"我倒也沾沾你的光。"
"也好。"若真想论这天伦之乐,怎么能少了他,反倒是自己......伦理纲常的,早就被糟踏得模糊了。


四十三、瑶烟依稀
"再高点,上面那个又大又红。"
"好了没,朕坚持不住了啊。"
"再高一点点。我抓住它了!"
"呼,你真重啊。"
"皇帝哥哥你真好!皇后也好,种出这么漂亮的桃子来。"
流纨坐在皇帝郑裕的肩膀上,捧着一个大桃子喜滋滋地左右端详,又用力闻了闻,皇后含笑站在这两个人身边,双手拎了个竹篮,那里面已经盛满了熟透的大桃子,一颗颗酡颜翠蒂,一望就知是瑶台仙品,更不用说尝上一尝了。而又以流纨现在手里捧的那个,最鲜最大最红。
"这个留给爹爹。"
"这个留给师父。"
一大一小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两人嬉笑一阵才留意到远处正向这边走来的一双人影。白圭穿了一身竹色的对襟长衫,领口修长,露出里面罗衫一痕霜雪般的立领,外加那衣裳剪裁得极称他腰身,款款行来,风吹袂裾,竟有了几分太液池中的荷韵。皇帝凝神注目着,却不忘将流纨从肩头放下来。小姑娘脚一落地就呼唤着"爹爹"向白圭跑了过去。
流纨不像通常的大家闺秀一样,见了长辈会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一声"爹爹"叫罢,人已经扑进了白圭的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人家很想你,你都不回来。"
看来徐宸英也没怎么替自己教导她,反倒是放任得更甚了,白圭一脸苦笑,蹲下身抱了抱小姑娘的双肩,轻拍着柔声安抚,"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陪着纨儿,不走了。"
"今天皇帝哥哥和皇后一起接我回府的。"流纨仍抱着白圭不放,一边在他前襟上尽情擦着眼泪,一边絮絮地讲他和徐家告别的经过,其间说了几十次我想你。郑裕在桃树下张望着,隐隐听着他们的对话。自己什么时候能以这种语气和他说上几句话,还......还为他这般温柔地搂在怀中......皇帝摇了摇头,当悟到自己神情有异时才回过神来,没想到一瞥间望到身边的皇后,她竟然也看那对父女看得出神了,一种道不出的凄怨在她眉目间盈着,含睇敛容,在羡慕、在自伤,感觉竟似曾相识。
今日拉了寒香一起出宫,一则是要把流纨从徐府接出来,想着白圭见了她一定能宽慰一些,二来寒香进宫这些时日还没有回家一次,与其兴师动众地拘俗礼,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携了她出来。因为知道两相和六部在议事,皇帝先差人在宫里寻到徐宸英,问起白圭的去向,亦是不知,听侍卫报说同赵将军出了宫,皇帝感觉他定是回了府,才摆了这副排场出来。
皇帝的目光还未从皇后面上移开,白圭和赵锦已然来到了近前,依礼跪参天子和国母,就连小流纨也拖着白圭的手一起跪了。原来隔阂只在咫尺间,却又无法逾越,皇帝伸手搀起了他们。
御厨备的宴并没有宫里那般精致到繁琐,食材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几碟干果、蜜饯、糕点,一坛自酿的桃花酒,一尾清蒸的新鲜鲤鱼,几样上汤煨的时鲜蔬菜,外加一只烤鸡,几个热炒,一盆清香的荷叶粳米粥。竟是家常的吃法,任谁看也猜不到是皇帝皇后在宴请当朝一品。
酒宴就摆在了最高的一株桃树下,一张圆桌围坐了五个人,要不是一对年轻夫妇坐了上位,旁人看来就会以为是寻常人家的一顿便饭。宴间气氛出奇的安详,因为碍着有旁人在场,各人心里都有许多话不得坦言,欲言不得,却又不会找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说,所以这饭越吃越沉默,只闻杯盘之声,倒很符合孔老夫子的教谕。
其实郑裕很想问那人,为什么就这么出宫了,也不告诉他一声。
白圭却在为郑裕和寒香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一丝牵念而欣喜。
赵锦则急于知道白圭什么时候能将天牢里的所闻告诉皇帝。
流纨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今天这个日子里,她很幸福,爹爹好好地回来了,皇帝哥哥不再像那日一样怕人了,皇后也在自己身边。
至于皇后,她从来都将自己定为旁观者,然而今天却不期而遇了一份脆弱的融洽,让她以往的心情仿佛随着什么而逝去了。并且,过不了几个时辰,她这旁观者的身份当真就身不由主的守不住了。
宴间西乡凑近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郑裕立时脸上变了颜色,如此暑天都能透出森然寒气来,他眼睛向对面扫了一眼,压抑着呼出一口气,摆了摆手挥退了西乡。白圭能感觉出来,郑裕扫视那一眼的目标,其实是自己。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了。可郑裕不愿说的话,他此时是不会问到答案的。
"师父,还要劳烦您安置一间寝室,今日朕和皇后就留宿这里了。"郑裕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却让在座几人都吃惊不小。
皇帝和皇后怎么能不回宫,这是赵锦的诧异。他居然要了一间寝室,寒香一瞬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只有白圭,心上闪过上述所有念头以后,担忧地对上了皇帝的眼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反常让他不安,同时又担心皇帝将什么曲折都闷在了心里。想劝一句"别任性,还是回宫去",却又不知此时此地自己的立足之境在哪里。
"在白相府上多有叨扰,陛下还是--"皇后难得开口说上一句话,可是皇帝没容她说完。郑裕的手落在了寒香置于膝头的手上,隔着衣袖握了握,动作大得让在座看得很清楚,并且,他对着寒香极温和地笑了,"怎么会,师父最疼朕了,是不是?"眼神飘过桌子,投给了白圭,刚才对着寒香的笑也瞬时从眼角敛了,换作一片漠然。
"陛下吩咐,下臣自当从命。"真没办法,刚才他还在盘算如何让他回宫,为什么禁不住这一句话一个眼神,竟然就这么应了。
而皇帝和皇后的寝处如何安排,也着实费人思量,总不能像从前那样,让裕儿睡在自己的寝室,自己去睡客房。
"不必远去了,就在师父寝室对面那间吧,如果师父不嫌我们夫妇两个碍事的话。"皇帝对这整座宅子的布局了如指掌,他这是早就盘算好了的,白圭听得出来,又何必拦他。
白圭一躬身给皇帝皇后行了大礼,"下臣惶恐。"


盘点则个
被表扬有点乱,所以俺点个名儿,表理俺,跳过跳过。
白圭:30岁,名 韩无尘,字 瑞桢,凤阁令。
(寒,尽管修理了,可还是很女。摇头,不满意啊不满意。)
郑裕:20岁,字 容德,当朝皇帝,庙号待定。
(有点老。)
郑珽:50岁,字 遥峰,先皇帝,元帝。
(当年,当年啦。)
赵锦:35岁,字 文彦,国舅,护军将军。
(呵呵,差不多,傻哥哥的阳光形象。)
徐宸英:45岁,字 琼宇,尚书令。
赵钿:45岁,太后,郑裕生母。
潘济,22岁,字 季川,盐司郎中,后总督河务。
顾文华,24岁,凤阁侍郎。
李继光,28岁,字 元志,卫将军。
段明良,45岁,字 玉裁,刑部尚书。
郑衿:18岁,郑珽第二子,燕王。
(动歪心思的小男孩,但不够正太。)
流纨:12岁,前朝辽东郡主,白圭义女。
(最满意的还是女同胞啊,和底下的寒香,这个粉符合俺心里的预设。而且,和白圭那个画风粉一致,刚好符合她长得像她干爹的配置。流纨表打偶。)
徐寒香:16岁,当朝皇后,徐宸英义女。
(眼神不错,看又不屑看,旁观,又关心。)
徐寒山:22岁,都尉,徐宸英长子。
西乡:18岁,内侍。
薛拱:内侍。
严成:白圭府上管家。
刘匡咏:御史中丞。
周成梁:车骑将军。
郑初:15岁,郑珽第三子,越王。
重庆公主:23岁,郑珽长女。


四十四、行云无据
依照皇帝的吩咐,宫女们将当晚帝后下榻的房间里里外外地布置了,椒房恩宠移到了臣子家,铺陈如此隆重,怕是空前绝后了。白圭吩咐了人在前厅伺候,才随着西乡到后面帮他指挥人搬进搬出,赵锦心下不忍,过来扯了扯他衣袖,"你去前面坐,我在这里就好。"
"文彦,你再调些禁卫来吧。这里不像宫里,陛下这次又是这么兴师动众来的,我心里不踏实。"
赵锦虽然迟疑,可白圭的担忧不无道理,于是答应着欲走,还不忘嘱他不要累着,"你伤还没好,记得找人帮你敷药。"
白圭靠在廊柱上向他笑着点了点头,除了郑珽之外,认识他最久了,"只有文彦一直不变,真好。"
听了这话,赵锦呆住了,心里没来由一阵抓痛,大大咧咧的他此生可是第一遭碰到这种感觉。"瑞桢......"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不知如何开口,"我马上带了禁卫回来,你等我。"
"不必了,吩咐了宫里的侍卫统领就好,你一个大将军在这里守门不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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