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猪神的黄昏

还有，这是有人在算计他们，做了一个周全的计划，用柯艾把几个人分散乃至引入埋伏圈。
这是第二个念头。
再接下来，他们没有时间进行任何思考，对方的进攻铺天盖地涌了过来，包括空中，都有爪子翅膀不时攻至。
蓝天打了个滚，勉强躲过一记黑虎掏心，背后躲闪不及，被某妖的兵刃划伤，肩头火辣辣疼痛。他咬牙，生死关头，再也不能隐藏实力，挥手飞出三张牌，一张带着熊熊火花，一张含着森森冷气，一张引起习习寒风，打着卷各自不同方向的飞了出去。
带冷气的一张正好落在柯艾面前，瞬间结成一道冰墙，有生命一样从纸牌根部生长然后弯曲，形成弧形的冰膜，把柯艾牢牢保护其中。
其他两张，寒风大作，火势立长，轰的一声整个山洞几乎变成火海。
刹那间，趁着妖魔乱作一团，蓝天翻身扑到尤尔美身上，尤尔美正被逼得节节败退，黄金短剑几乎都握不住，一扑即倒。
火是蓝天放的，他自然不怕。但是当他发现火势居然不听自己使唤，慢慢停息下来，就知道事情更糟糕。
对方队伍里有火鸦，吞食了他放出的大火，满意的打饱嗝。
蓝天黯然叹息，知道今天不能善了。
尽管一把火出其不意烧死不少妖魔，但是剩下的依然不在少数。
山洞入口似乎有异样的声响，他来不及观望，尤尔美被烟呛的不轻，咳的没完没了，女人的体力天然又比男人差，刚才一阵厮杀，连蓝天都累的喘不上气，何况是她。
蓝天看了一眼柯艾，她躺在冰膜中兀自昏迷，这样也好，省得面对她从未见过的恐怖场面。
妖魔再度动手，两个人基本处于勉强自保状态。
入口的骚乱越发明显，突然有兽魔嗷的惨叫连连，尤尔美本能的扭头，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火鸦伸出尖锐的刺喙扎了过来，目标是尤尔美的心脏。蓝天想都没想，猛地挡了过来，于是目标换成他的后心。
这样也好，起码能救了尤尔美。
至于救了之后她还能维持多久，蓝天没时间多想。
后心都感受到了疼痛，剧烈的刺痛往内推移，他痛的眼看要晕倒，远处突然飞过银亮一道白光。
火鸦的喙从中截断，痛的嘎嘎大叫，扇翅满天乱飞。
踉跄着脚步，蓝天摇摇欲坠，恍惚中，似乎看到有身影冲向他，夹着熟悉的温暖。
"蓝天......你受伤了？"

归来

"蓝天？小天天？你怎么了？回答我！"从天而降的拯救者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原本就失血过多快陷入昏迷的蓝天，眼前更加发黑。
"松手，你......摇的我想吐。"勉强挤出一句话，很管用，对方马上放柔动作，轻轻把他拢在怀里。摸到一手血，又发现蓝天背后已经被血液浸透，立刻黑了脸。"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抬起头，勉力睁开眼。蓝天伤的不轻，此刻最渴望的是能躺下好好休息，但是，看到焦虑铁青的一张脸，突然，精神竟恢复过来。
让这个人满心紧张的，就是他啊。
"林格......"他轻声道，举起手，后背的伤口牵扯之下剧痛，他皱眉哼了声，林格抱的更轻，连声音都随之放低，像是怕震动到他的伤口。
"什么事？"f
"你......回来了？"
"嗯，刚刚赶回来就听说出事。多亏我来的及时，不然......"
不然，就会永远失去你。r
这种意识使得林格充满恐慌。想到刚才看到刺喙扎向蓝天的瞬间，那种绝望担忧；想到抱着软绵绵的他浑身冰冷；想到自己如果没有及时出手，他的后心现在就会出现一个血窟窿......他差点失去蓝天。
他的手下意识加了劲，紧紧抱住。e
蓝天的脸色平时就苍白，现在更加惨无人色，突然微笑了起来。
"我没事，死不了。"他笑道。
林格哼了一声，不予作答，现在也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
围攻的妖魔奇异的停手，只团团围了个圈。兽魔低低吼叫，不耐烦的在地面刨着土。
林格旁若无人，迈步走前，尤尔美摸着胸口喘粗气跟在一旁。妖魔们步步后退，一直让到柯艾身边。林格把蓝天安置坐好，倚在冰墙上，然后自己转过身先对尤尔美点头示意，在后者了解退开之后，他举起了手。
坐在地上，仰望背对自己的人，这一瞬间，蓝天似乎看到了一个天使，身周笼罩金光，强硬不可战胜。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e
以前的林格，喜欢悠闲自得的生活，开个酒吧，快活度日，最多唱几支曲子净化人心，开几个玩笑，然后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舞动拳头，不惜动用暴力，只为了保护自己。
鲜血顺着冰膜淌下，冰开始融化，他的伤口也在冰冻之后终于不再流血，麻木，不会疼的钻心。
但是，心开始疼。
林格双手间迅速积累起刺眼夺目的光球，几乎在一眨眼间就已形成，有自我生命似的在他手掌上跳跃，做势抛出。妖物们惊恐万状，纷纷后退。
"这小子是使徒，我们不是对手，快点撤......"有妖在嚎叫，配合着魔兽惊惧下呜呜的哀鸣。
"怎么撤，‘他'会杀了我们......"其他的妖魔哀叫。
蓝天心一动，‘他'是谁？
林格突然停手，同样问道："他是谁？"
他笑了笑，但这个时候，他的笑容比威胁更令妖魔恐惧。
"告诉我他是谁，我就放过你们。"
光球顺势飘起，示威似的围绕众妖魔打了几个转，在某个妖面前止住，突地打个闪，状似要爆炸，等到这个妖魔尖叫，复又浮游向下一个对象，依旧恐吓。
"告诉我，就不伤害你们。"招手，光球回到林格手里，飘悠悠非常吓人，像是随时爆炸。而林格的声音柔和无比，听在耳里，无比蛊惑。
妖魔们的表情变了又变，挣扎、压抑、扭曲，最后嗷嗷大叫，竟然群体猛扑过来。
原本还在害怕的它们，居然宁肯死在林格手里也不愿说出幕后黑手。
林格无奈，叹了口气，手一抖，光球飘到高空，瞬间扩大，同时本人火速挡到蓝天尤尔美面前。
眼看一场恐怖的爆炸即将发生，妖魔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他们听到有人哼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透过妖魔的嘶叫还能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甚至连声音的方向都找不到，好像从半空中，又好像就站在一旁，冷冷的哼了一声，可就是找不到人在哪里。
相当令人毛骨悚然。
妖魔的动作立刻停止，收势不及的冲了几步赶快退原处。
原本他们对着林格的时候只是惊恐，但现在，必须用魂不附体形容。
每个妖魔都抖的如同风中落叶，牙齿咔咔作响，挤做一团。林格见状，挥手招回自己的光球，随之湮灭。
"你是谁？"蓝天突然开口，审视周围。
没有回答。9
火柴发出哔剥的燃烧声，冷冽的空气盘旋而过，卷的火苗嗦嗦乱晃。
蓝天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隐身黑暗中观察他们，事无巨糜。
林格的脸色也突然变了，蓝天看到他的脊背挺直，双臂自然下垂，手半弯半合，看上去很随意的动作，但透得力度犀利，随时准备全力施展。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出身。妖魔的状态更加混乱，个个紧张万分，谨慎的盯着林格，小心翼翼的保持一个距离，既不会让他们逃走，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自保。
双方对峙，林格一个人面对着剩下的十几二十个妖魔。他身后，站着脱力几乎站不住的尤尔美，受重伤坐倒的蓝天，还有被蓝天保护起来迄今未醒的柯艾。
洞口脚步声起，然后跑进长衫长剑的一个人。
高风亮节看来是摆脱了追踪的一干妖魔，现在进来支援，看到现场情景，稍微一愣，立刻作出最有力的反应，站在和敌对双方呈正角三角形的一个点，正好堵住洞口。
妖魔的队伍又一阵骚动，顿时冒出来几个对着高风亮节横眉冷对的家伙，步步逼近。
高风亮节没动，宝剑横在身前。9
"杀你们可是我的本分。"他像是无意的看了蓝天一眼，似笑非笑的一张俊脸，竟然有些阴狠，"尽管我很少开杀戒，但是，说不定我师兄就坏在你们手里，不杀了你们......"
他捏住宝剑的手攥的更紧，笑了笑，没接下去说。
蓝天充耳不闻，突然又喊道："你到底是谁？"
黑暗中的那个人依然默不作声，突然嘿的笑了声。
蓝天心头一震，这个声音非常耳熟，像极了一个人。
但是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那个人啪啪拍了两下手。就见妖魔们如释重负，一齐长长吁了口气，气焰登时减弱，然后虎视眈眈对着高风亮节。
和林格交换眼神，高风亮节让开位置。9
妖魔们一溜烟从狭小的甬道内跑的精光，带起阵阵冷风。
林格谨慎的对着四周环视，就算妖魔已走，但是幕后人没有走，这从空气中紧张的压抑气氛可以感受到。
宝剑在手中打了个圈，高风亮节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尤尔美。她躲过了致命的伤害，但小伤不断。她又是女人，天生的力量薄弱。
"蓝天哥哥......"
似乎凝固的空间中突然飘荡起清脆的女声。
蓝天心一沉，连忙回过头。
他所设置下的冰层已经融化的七七八八，和着他的血水流了一地，渗入泥土当中，现出一种湿润的腥意。而柯艾，睁开一双大眼，正自惊恐的看着自己。
"刚才那些，都、都是......什么东西？"

逼问

林格抱着蓝天，高风亮节一手一个扶着两名女士，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是每个人都没有放松警惕。除了柯艾，他们都能感受的到，那股夺人的气势依旧笼罩他们周围，丝毫不曾懈怠。
小翼龙依旧呆呆的，沾了一身血，蹭着母亲的身体，唧唧鸣叫，不肯离去。
林格巡视四周，把蓝天放在一块巨石下。刚刚安置好，蓝天就挣扎着站了起来，结果打个踉跄，一头扑到林格怀里。
再好的脾气，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气急败坏，林格声音大起来，道："你受了伤还不安稳点？"
蓝天不语，执意往前走。林格叹气，只好扶着他走到小翼龙身旁，看蓝天小心翼翼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就算是翼龙婴儿，也已经像五六岁的人类孩子，蓝天累的脱力又有伤，根本抱不住，眼前发黑差点栽倒。林格唉声叹气只好顺手把小翼龙接了过来。
高风亮节冷眼旁观，哈的大笑一声。柯艾本来吓的魂不附体，被他这一声笑惊的一个哆嗦，紧紧挨到尤尔美身边。
"妖魔就是妖魔。"高风亮节冷冷道。
无巧不巧，小翼龙猛然到了人类怀里，闻到气息不对，正在拼命挣动，爪子划过，给林格肩膀留下道血槽。
林格皱眉，轻声哼唱起什么，小翼龙瞪着亮晶晶一双眼，慢慢慢慢困倦，打个哈欠，伏在他怀里睡着了。
林格把小家伙放到蓝天身边，见他轻轻摸着它的身体，然后缓缓直起身，对高风亮节道："谢谢！"
高风亮节知道他的意思，哼了一声，"不用谢，你让我帮忙保护他们，实际上这段时间我没出什么力。"
他噌的拔出宝剑，剑尖直指蓝天。
尤尔美怒叱道："你干什么？"
高风亮节对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师嫂，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我想知道，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死是活？还有，他出事和这个家伙......"他指着蓝天，"有没有关系。"
尤尔美默然，她是阿姜的妻子，是至亲。但高风亮节也是阿姜的师弟，同门情谊，有时候不会比夫妻情分淡薄。
"今天是个好机会，我一定要弄清楚。"
"但是，你为什么说是我哥哥。"
柯艾怯生生问道，见高风亮节回头对她，吓的连忙往尤尔美背后躲。
但是高风亮节对于她，却是极其和蔼的，"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有必要提醒你，他是妖魔，而不是纯粹的人。如果他跟你回去，你的家你的世界，可能会被他一手毁灭。就算这样，你也要认他吗？"
柯艾忍不住探出头，反驳道："你胡说，哥哥不会伤害我们。"
高风亮节笑了起来，道"那你看他现在做什么？他对着一只小兽魔表现爱心，我估计，他觉得这些才是他朋友。他可是和刚才你看到的那些可怕的大家伙一样，都是妖魔，会杀人吃人的妖魔。"
"胡说，胡说......"柯艾只能用简单的词汇驳斥，但眼神也充满了疑惑。
高风亮节仗剑走了过来，林格挺身拦住。他的肩膀在流血，顺着衣襟淌下来。
"看你这样，堂堂使徒，竟然为了一个半人半妖的家伙收养兽魔而受伤，可笑。"高风亮节冷笑道，"我真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这么维护他。"
半空中似乎也有人在问："我也好奇！"
没有人听到。
蓝天低着头，抚摸小翼龙的身体。
妖魔们的身体总是微凉的。想必刚才沾到了母亲的鲜血，它的身体有些脏，但睡梦之中却温暖宜人。
抬头看看天，阳光普照，身体暖的睡意朦胧。
原来，就算是妖魔，在阳光下也会一样温暖。
"今天是个好天气。"蓝天道，沉默一会，又道："也是个好机会。"
收回自己的手，蓝天闭上眼，舒服了片刻，道："你怀疑是我害了阿姜。没错，三年前是我害了他。"
高风亮节立刻睁圆了双眼，几乎是恶狠狠道："为什么？"
蓝天没有睁眼，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入心头。那是他一直不愿意去回想的事情。
"那一夜是万圣节，魔眼打开，很多魔物进入了人界，我们去阻拦。"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回忆。阿姜身体被刺穿，倒进魔眼中的景象，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如果不是我挡着不让他误伤和它一样的小东西，"他指着熟睡的小翼龙，"如果不是我碍住了他的视线，他不会受重伤，不会从此坠入魔眼，失踪的无影无踪。"
蓝天笑了笑，和高风亮节四目相对。
"所以，我是凶手。"
握剑的手泛起青筋，高风亮节踱上前一步，林格一言不发站到蓝天面前。
"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高风亮节举起剑，对着林格,"如果你阻止，我拼了命也要给师兄报仇。"
两个人之间充满火药味，几乎可以听到电流兹啦啦流过的声音。
"作为阿姜妻子的我都没有报仇，轮得到你吗？"林格没有来得及回话，尤尔美幽幽开口。
"我作了他三年朋友，三年仇人，可是我都没想杀了他报仇。"
她一步步走了过来，盯着高风亮节。
"就算他害了阿姜，可是我知道，如果阿姜活着，一定不会埋怨他不会恨他不会想报复，因为阿姜当他是朋友。"
"他只是个孩子，受了很多苦。他变成半人半妖，这不是他想的。同样，那些出身为魔物的家伙，命运也不是它们能选择的。"
"我们的使命，只不过维持现有的秩序，凡是对人类生活产生威胁的魔物才下手铲除。阿姜从不觉得作为人就可以随意伤害其他的种族。你是他师弟，难道会不明白？"
"虽然我总骂他，但是......我和阿姜一样，把他当作朋友。他也同样当我是朋友，所以才会几次救我。"
"所以，不论为了阿姜还是我自己，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她完全挡在了蓝天和林格面前，昂起头，红色的发迎风飞舞，在日光下晕出耀目的光彩。
蓝天失神片刻，突然觉得眼眶湿润，扭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