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猪神的黄昏

尤尔美笑，很勉强，剩下的食物也食之无味，泄愤似的几口塞了进去，道："没什么，很好吃。"
担心的看了她几眼，柯艾没有追根究底，细心做下一份。
"这又是什么？"尤尔美下巴点了点案板上的东西，问道。
"米乳。"
柯艾似乎早有准备，大米泡了许久，放到搅拌机里咯蹦咯蹦打的粉碎。又把熟了的花生一并打碎。接着放到火上，慢慢熬了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清淡的香气。尤尔美看着她加糖，然后倾倒出来，突然道："这是给谁的?"
柯艾半天没作声，尤尔美撇着嘴道："给那个臭小子的？"
柯艾停了停，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那小子对你态度恶劣的很，你还管他？"
一边搅拌，柯艾扬起头。
她开始回忆。
"我和爸爸妈妈生活了六年，妈妈对我很好。她总是在最拮据的环境下尽量让我和爸爸过的舒服。爸爸身体不好，她换着花样伺候爸爸。所以，我也要对哥哥好，就当作是报答吧。"
尤尔美哼道："可惜那小子不知好歹。"
她稍微侧过身，向后扫了一眼，又是一哼。
"不会，他是个好哥哥。"
柯艾笑着回答。f
"他吃过多少苦我不知道，他不想回去的理由也不会告诉我，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想你也不会说......"
她对着尤尔美吐吐舌头，娇俏可人。r
"不过，有些时候不知道一些事未必糟糕。我看得出来哥哥其实关心我，所以想把我赶回去别受牵连。"
她突然丢下调羹，抓住尤尔美的胳膊，忧心道："哥哥为什么会变成......妖怪，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你们以前的房子莫明其妙着了火，你们是不是有仇人？会不会有危险？"
她咬住嘴唇，用力的抓用力的晃。尤尔美有些疼，忍住，没推开。
几秒钟，柯艾松开手，说了句对不起，就低头继续搅拌。
"妈妈说，哥哥的胃口总是不好。"她突然道，眼睛盯着某个角落，半天又道："所以我做给他吃的东西要注意。"
摸摸碗边，舀了一勺到嘴边尝了尝，柯艾眉开眼笑，"温度刚好，口味也不错。姐姐你尝尝看......"
厨房中的两人说笑的开心，一天阴霾似乎不复存在。蓝天躲在角落看了一阵，转身离开。
尤尔美扭过头觑了一眼，没有招呼，继续和柯艾开着玩笑。
是个很单纯可爱的小女孩，不是吗？e
那么，就帮助那个死小子的忙，让她放心的离开吧。起码证明，蓝天在这里还是有朋友的。
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尤尔美在想什么，蓝天不会知道。他正悄无声息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落叶缤纷，石子路上铺了一片，枯黄无生命力。蓝天蹲下身，抓了一把，干枯中尚且带着最后一丝湿意，捏一把，大部分变成碎末四散飞扬，还有最后一丁点牢牢粘在主梗上。
就像他的生命，明明应该消亡；可是最后偏还剩下最后一点希望。
叹气。e
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个问题。

俘虏

那碗粥配着松饼都被蓝天吃了下去，最后，没有表情的点点头，就算承认这东西非常好吃。柯艾笑的嘴都合不拢，还不忘说上一句："妈妈做的比我的更好吃，我们现在开餐馆，手艺都很棒！"
蓝天擦擦手，没有接嘴。
生活了那么多年，他怎能不知道母亲的厨艺精湛到什么地步？
只是，看着这个瘦弱的小丫头为了自己跑前跑后，忍不住在她弯腰收拾碗筷的时候，他摸了摸她一头秀发。
"谢谢。"他简单的说。
然后看到柯艾又惊又喜的抬头，双目水汪汪望着他。心下暗道不好，恐怕这一下就会让她以为自己已被感动，有了回去的心思。
但是，没感动吗？骗鬼去吧。
他只有板起一张脸，装成冷酷的样子，不去看柯艾了然的笑脸，跑到地下室看墨迪收拾东西。
心境，慢慢平复下来。
小家伙累的满头是汗，笑嘻嘻指着头顶，裂开嘴，露出白森森一口牙，"你妹妹很可爱，怪不得名字就叫柯艾，真难想象你这种别扭的家伙会有这样的妹妹。"
他像是做鬼脸，张开嘴，上下两排牙齿硬硬的碰到一起，发出咯的一声。
一种说不出的威胁感。
蓝天眯起眼，一字一句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甘愿在我们这里做小工？"
墨迪做鬼脸，"什么小工，我是靠自己双手吃饭，别鄙视我的职业哦。还有......"
他放下手里提着的一捆啤酒，拍拍手掌，晃悠晃悠走了过来，到蓝天两步远处，停住，笑容依旧。
或许是地下室光线昏暗，他的表情也凝重了许多，似笑非笑，眼睛闪着莫名的光泽，道："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身份？"
蓝天没有动弹，冷冷的瞪着他。
墨迪笑了笑，凑到蓝天耳边，"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你。"
缩回脖子，做了个确定的手势，哈的一声大笑："不过，我可不保证什么时候告诉你，也许今天高兴了，也许明天无聊了，或许......下辈子。"
令人气恼的词语从墨迪清亮的少年嗓音中吐了出来，他甚至故意伸手在蓝天唇角划了一下，"那天的吻，真是回味无穷啊。"
他在等蓝天生气发怒暴跳如雷，可惜是空等一场。
蓝天压根没有躲闪他的触摸，实际上，他很清楚两个人的差距并非他的努力就能弥补。就像那天凌晨，他用尽全身气力发出的一拳，对方仅仅用了一根指头就轻松的挡了下来。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他不是墨迪的对手，这点显而易见。
既然没必要，又何必躲。
墨迪等的不耐烦，垮下一张脸。
"喂，你不会配合一下啊。"
竖起手指，来回摇晃，他笑嘻嘻道："反正我会留在这里，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说清楚，将来，你总有机会知道就对了。"
是啊，大家都明白。
对于蓝天诸人，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只不过想把对方放在明处，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但现在看来，未必达到这个效果。
墨迪得意的一笑，明白自己的话起到了希望的效果。却听蓝天轻声但坚定的说："就算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如果你敢对他们动手......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转身离开。
墨迪舔舔嘴唇，嘴角挂起一抹邪气的笑，自言自语道"有意思，威胁我啊，倒要看看你的到底多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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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地下室酒窖，左右无事，蓝天习惯性向着废墟踱去。
他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到老房子的废墟散步。森林中的空地，烟灰味已经消散干净，灰黑色的土地掩盖上金灿灿的落叶，如今只留下秋冬的干燥气息，对于他，有回忆的温暖。
远远地，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活动，是柯艾。她躬下身，又抬起来，把一些东西丢到旁边的竹篮里，不时擦擦额头，耸肩喘口粗气，尽是满足。
对方也看到他，笑着招手，然后双手拢到嘴边对着他大吼："哥哥，这里有一些水果，我摘了回去做水果派大家吃，很新鲜，等一下叫你！"
对着这样亲切清纯没有掩藏的心思，蓝天突然不再想掩盖什么。
见鬼的自卑，去他妈的自我厌恶。
这一刻，他想享受一种久违的亲情。
于是点头微笑，甚至对着她招手。步子也轻快了起来，向着柯艾的方向走了过去。
柯艾像是大喜过望，嘿的跳了起来，双手握在胸前，睁大眼看着他接近，笑的像是天使。
一个纯白的，可以带来温暖的天使。
幸福，一步步的接近。
没人看到树丛里有双眼在一眨不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眼邪气一笑，嘴里嘟囔了几句，突然一挥手，远处突然飞起巨大的飞影，对着柯艾迅速降落。
常年的战斗，蓝天拥有一种本能的保护意识，感应到背后有突如其来的危险，第一时间扑到地面，连打几个滚，然后仰面朝天，从口袋里掏出塔罗牌，对着感觉的位置飞速抛了出去。
他的感觉不谓不对，但是对方的速度太快。
只听到柯艾啊的一声尖叫，蓝天心一惊，浑身汗毛瞬间竖立起来，顾不得还有没有别的敌人，连忙爬了起来，对着柯艾原本站立的方向奔了过去。
只有几步之遥，但此刻咫尺天涯。
巨大的黑影张开羽翼，爪子勾住柯艾的衣服，用力煽动，迅速向上升起，速度之快几乎难以用眼睛看到。
"柯艾............"
蓝天大吼，却没有听到回音。
少女的头低下，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生死。
她眼睁睁在蓝天的面前，被一只魔物飞龙，远远的，带走。
..................
高风亮节原本还在被窝中，生生让蓝天拖了出来，此时蹙起眉头，慢慢感应，道："她被抓到了东边，还活着，嗯，应该没有受伤，气场紊乱但是不散，惊吓是少不了......"
蓝天转身就走，高风亮节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蓝天一个沉肩躲过他的手指。
高风亮节手探在半空中，愣了下，笑道："你好歹听我说完，她没受伤没生命危险没错，但是......"他的手在半空中划下一个圈，"她的身旁，被这样包围的很牢，起码有上百个妖魔......"
沉吟了一会，他又道："单靠我们三个冲去，恐怕只是送死。"
蓝天头也不回，径直向外冲，"我去，我不会让她受伤害。"
尤尔美挑眉，突然高声喝道："你都不肯承认她，为什么要救？少了她罗唆你不是更开心？"
蓝天停了停，又快步跑出去，这次他连走门口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飞跃而出。
尤尔美的话在耳边兀自飘荡："......为什么要救？少了她罗唆你不是更开心......"
少了她......怎么可能开心，尤其在他正准备接收这个妹妹的时候！
柯艾，这一次，换哥哥来找你。

拯救

施展开自从做了鬼人之后最快的一次速度，蓝天几乎脚不沾地向前飞奔，风声在耳畔呼啸，吹的他黑发笔直向后呈一条直线。
快、快，还要更快。
他心里只想着这一句话，拼命加速，直到眼睛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几乎一头栽到树上这才停止，呼呼猛喘。停止片刻，又要向前跑，被人一把拽住。
是高风亮节，他用力咽了几口唾沫，这才说出话。
"你跑那么快，到了地方也没力气救你妹妹！"
蓝天闭着嘴，鼻翼剧烈翕动，抓住他的人失掉了惯有道风仙骨的气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头发也散落下几绺。
"放手。"
高风亮节盯着他，依言放手。在他准备再度飞奔的时候猛地又一把抓住，顺便避开蓝天回脚飞踹。
"我不是你仇人，要救人也得先计划。"
尤尔美也紧跟着追了上来，扶着树狠狠道："臭小子，仗着自己是鬼人，身法比我们快，跑这里送死来啦。你要死我管不了，你妹妹救不出来可不关我们的事。"
蓝天沉默下来。高风亮节感觉到他衣服下的肌肉一寸寸放松，于是赶快放开手。
"你这脚够快，差点躲不开。"他自嘲道。
蓝天依旧沉默，目不转睛望着柯艾可能被关押的地方，对面的山头。
现在用不着高风亮节通知，他也可以感受到那里妖魔气息，浓重的连隔了一个山头，原本身体里就有一半妖魔血液的他，都有点抵受不住。
不知道柯艾现在怎么样。
他垂下眼眸，听高风亮节和尤尔美计划怎么救人。
自古以来，计谋无非那么几条，翻来倒去的用。这一次，用的是声东击西。
说的简单点，就是高风亮节负责引开看守的外围妖魔，越多越好。而蓝天和尤尔美冲进去救人。
原本负责做诱饵的最佳人选是蓝天，他是鬼人，身体轻，速度快，耐力好，逃出生天不在话下。但是，蓝天仅仅斜觑了那两眼一眼，他们就明白，这小子非得亲手从重围中救出柯艾，否则和他们没完。
这无关能力和信任，只为了，柯艾是他妹妹。
尽管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已经认定了。
所以，只好由速度次之的高风亮节代劳。
尤尔美撇撇嘴，跟在蓝天身后摸向密林深处。
刚才高风亮节故意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折腾的热闹非凡，起码有四十多个妖魔紧追他而去，原本有些吵杂的树林顿时安静不少。
她和蓝天做了几年朋友，默契自然极好。一个人头前开路，一个人半转着身，左右观察，完全把自己的背后交给了对方。
蓝天突然停下，回手拉着尤尔美猛地俯身。
"好像被发现了。"他压低嗓子道。
面前有一个山洞，黝黑不见底，里面摇摇晃晃走出巨大的兽类，无毛，长翼，有腹袋。它低吼一声，山洞内接连响起回应的吼叫
"翼龙，见鬼的这种高级兽魔怎么也出现了。"尤尔美呸了一声，声音压的更低。
大家伙奇怪的左看看右闻闻，像是发现了什么，偏又找不到方向，眼神奇怪。它的腹袋翻动，突然冒出一颗小脑袋，是只小翼龙，唧唧叫着挣扎出来，从母亲怀中跳到地上，团团乱转。
翼龙的神色瞬间平和起来，虽然是兽魔，不懂得说人类语言，但是它喉咙中发出的轻柔吼叫，让人一听即明，
"逼它们在山洞里动手，没法围攻我们。"尤尔美道，没有听到回答。
蓝天抿着嘴沉吟。
"你不会又觉得小兽魔无辜，不想动手吧。"尤尔美沉下脸，冷哼，"你小子别忘了，我老公怎么......"
"别说了。"蓝天一顿足，箭一样窜了出去。被他叫声惊住的翼龙刚展开翅膀做防卫动作，然后发现，蓝天进攻的，是小翼龙。
翼龙立刻震天巨吼，不顾一切扑过来。
惊怒下，它全身都是破绽。
蓝天是佯攻，连头也不回，顺手飞抛出塔罗牌，闪着寒光对翼龙喉咙割了下去。
非常准确。
从前切入，后颈飞出，穿出致命的窟窿。翼龙的血喷出几米远，一时死不了，但力气消减，挣扎的迈了一步，轰然倒塌。
冒着热气的血液咕嘟咕嘟从它伤口中涌出，很快糊了一地。浓稠，腥气十足。
蓝天拉住尤尔美几个纵跃窜进山洞，刻意忽略小翼龙呆呆的在母亲血液里艰难前行，凑到犹有温暖的母亲身旁，发出唧唧短鸣。
尤尔美甩手，并肩同行的同时冷道："放心，不会背着你杀了那个小东西。"
蓝天不语。
山洞理应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大概点燃了柴堆，深处有亮点一闪一闪。
蓝天有鬼眼，在这种阴冷黯淡的环境中如鱼得水，尤尔美就算视力稍差，毕竟有丰富的实战经验，速度慢了点，但实力不容小觑。
这条路并不平坦，高矮凹凸，乱石嶙峋，加上藏在暗处的妖魔偷袭，虽然两人一一解决，杀到尽头也都受了轻伤。
幸亏先杀了进来，这种狭隘的坑道对于人少的一方反而有利。
两人不约而同这么想。
但是真正杀到尽头，两个人募地大悔。
通道尽头竟是诺大一个洞穴，空旷，地面平整，山壁陡峭直插上方，像是密不透风一个鸟笼，人进来了，除了唯一的入口，插翅难飞。
而在他们飞奔进来的瞬间，早已有两只强壮的妖魔闪身挡住了入口。想要出去，必须先打倒他们，而且最好一招之间。因为，半空中、山壁周围，连燃起的火堆旁，鸦鹊无声飞满站满了无数妖魔。
初步计算，少说有五十只。柯艾就躺在他们背后的小土台上。
早知如此，还不如引蛇出洞，在山洞外大战一场。这是两个人第一念头，逃起来也方便，省得这里关门抓鳖，被围攻的下场不是累死就是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