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代价————风凉

　　“呵，是这样吗？我在习羽心中的地位居然只是代替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想起了与习羽之间的过往一切，难怪有时他总会觉得习羽好象透过他在看着谁，原来那不是错觉，而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只是果真如此，那又为什么习羽的笑，习羽的泪，真实的让自己动心？难道，那些也都是假的吗？难道，习羽从来没有用心吗？摇摇头，今井一张俊颜，有太多太多复杂的表情。

　　“嗯，所以你对他…如果真是如我所说的是那样的感情，那么，请你放过他。”语重心长的一句话道尽了无尽辛酸，看着此刻的今井，川崎同样替他不舍，这样的他，就像一年多前初次发现自己真实心意却被狠狠背叛的习羽，同样令他感到唏嘘不已；只是，两个同样都是青年才俊，不应该为了这样的感情而毁了彼此的前途，所以如果可以，还是由他来替他们斩断这条不该存在的线吧！

　　望着神情略微凄楚的今井，川崎脑海里想起了和泉家两老的交待，他们说，不管习羽到底心里有无今井，还是说今井终会追到北海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有重逢的机会！“你死心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狠狠吸了一口烟，在吐出的烟雾当中，川崎那冷然的眸子有些许嘲讽。“你已经毁了他一次…”

　　“呵，毁了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今井一张原本满是凄苦透着些许懊悔的俊颜，却在瞬间换上了另一张颜，那是意气风发，而高高在上的傲颜。“你错了。如果我真的有心要毁掉他，你以为他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逍遥吗？”狭长而锐利的黯黑眸子紧紧盯着川崎，漂亮的唇扬起了一抹轻蔑而不屑的笑。“何况，先毁了他的人，是你。”

　　“…？”一怔，川崎显然不明白今井所指为何，也同样无法猜透此刻眼前的他在想些什么；再说一个人前后转变到底能有多快，此刻他总算是深深的体会到了…刚刚的今井明明还是一脸的意志消沉，可转眼间却又已恢复冷静沉着的模样。或许，他真的轻估今井了，也难怪习羽会狠狠的栽在他的手上！“到这时候…你还在为你自己找借口？”低沉的嗓音有些颤抖，满是疑问，相对于今井此刻的一派悠然，川崎却不自主的觉得紧张，总觉得今井方才的那句话，有听不出的诡异……自己是先毁了习羽的人？呵，有可能吗？自己深埋在心底头的秘密，会被他看透吗？

　　“呵！”同样吸了一口烟，今井那近乎优雅的动作，几乎让人感到昏眩。“你少推卸责任。”一改之前的客气恭敬，温文儒雅的面孔不再，唇边微扬的笑带着些许邪气，片刻之间像变了个人似，这样的他着实令人心惊。“你不也一样？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不说。你明知道我接近习羽是有目的的，你明知道对习羽而言我的存在是危险的，可是…你收了和泉家的钱，和泉家要你把习羽教到好，不只是课业，还包括他的人格。可习羽的个性你治不了，偏偏你又不想失信，或者说坦然些是不想失去金主吧！正当你百思不得其解，苦恼不已之时，我出现了，所以你昧着良心，让我接近习羽，如此一来你不但可以继续得到和泉家的赞助，更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和泉家你的教导有多么成功，习羽不但课业大为进步，人际关系也不再狭碍，更重要的是他还结识了今井家的三公子，两人成了莫逆之交…虽然事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无视于川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今井唇边的笑倒是越来越得意。“所以，到底是谁先毁了他？如果习羽知道他那么信任的人，居然为了钱，而不顾他未来的安危，硬是将他推向火炕，你觉得他会怎么样？”川崎是只老狐狸，比起自己，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被他教过的学生，才会个个都令自己这么讨厌，就像吉井由贵与和泉诗音。

　　许是没想到今井会这么直接的点出自己心头秘密，愣了半天，竟呐呐的说不出口，川崎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为自己辩解，当年的自己确实有这样的心态啊！

　　当年的习羽并不好教，当年的自己确实需要那笔丰厚的家教金额，所以基于种种因素，自己放任今井接近习羽…只是自己没有料到，习羽会自作聪明的定下五年之约；也没想到在他们两人重逄之后，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习羽为他当年的迟到付出代价，自己又何尝没有？

　　川崎想起了两个多月前，和泉家两老所下的通牒，如果这次自己再放任今井与习羽见面，那么，将会取消所有研究的赞助金额……曾经不断偷偷祈祷今井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可没想到神终究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要求你要帮我劝习羽让他回心转意，但至少请你不要插手。”半晌，轻叹一声，今井语气已不似方才强硬，眉宇之间反倒有丝请求的意味。

　　“你后悔吗？”望着今井，许久，川崎问了这么一句。

　　低头凝思，今井却没有回答。对于习羽，自个心里自然有数，有没有后悔，不需要别人提点，也不用他人来做决定。“这是习羽送我的领带夹。”半晌，由左胸口袋内，拿出了那枚精致的领带夹，今井决意以它做为答案。

　　“呵！”一丝轻笑溢出，瞧着今井那三分轻挑，七分认真的脸庞，他已经明白了。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几个字，走向前递给今井，“你还有一个机会，最后一个机会。如果没有办法让习羽改变心意，那么他这一辈子恐怕将真的离你而去，而不再回头。”用力拍了拍几下今井的肩膀，似是打气，也像是觉得欣慰。“争气点，别再做出让彼此后悔的事了。”

　　什么叫为人师表？他这样也算吧！？其实这一年多来，他知道习羽从来没有真正的忘记过今井，只是他掩饰的很好，不想让别人为他担心；其实他到现在还是无法认同男人之间的所谓爱情，只是习羽如果真的能够透过这种感情模式而得到他想要的幸福，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失去和泉家的赞助而得到指责，也或许无所谓了吧！

　　“嗯…”接下了川崎递上的纸，今井有些惊讶，然而在抬头看见川崎那期许的目光，微笑同样浮上俊颜，先前这一室的尴尬与僵持也全因川崎的这个举动而消失不见。“谢谢。”由衷的道出感激，看着那几行字，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刺眼的光透过玻璃穿过进来，拉出两道靠的极近的颀长身影，身影交错，似是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已经听不见了，也许，只有有心人才知道吧！

　　◇◇

　　为了这赵东京校友之旅，习羽这次足足请了四天半的假，本来是想两天来回就够了，谁知诗音一知道自己要回去，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硬是要他多留几天，向来拗不过她的习羽，也只好勉强答应。由北海道搭机至东京并不慢，转眼之间人就已经站在成田机场的土地上了。呼吸着这曾经熟悉却又陌生的东京空气，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习羽心里漫延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吉井与诗音亲自开车过来接他们，目的地自然是东苑高中。一下车之后，现场情况只能用人山人海，政商云集这几个字来形容。在这里毕业，也毕业了好多年，可这却是习羽第一次参加，早知道排场以及与会人士都不简单，可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惊人。

　　“习羽，呆啦？”看着一旁发愣的习羽，诗音赶紧扯了扯他。她好高兴习羽回来。

　　“哦！”猛然回神，难得的露出一抹傻笑，此刻的习羽看在诗音眼里只觉得亲切。“抱歉，我没想到人这么多，还真吓了一跳呢！”这样的场景其实他是熟悉的，至少在一年多前，他还在东京工作时候，早就屡见不鲜，甚至当时只要提起关习羽，商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往往是只要他一出席，寒暄应酬的话语是接踵而来…可如今，才阔别职场一年的自己，再次回到东京，所处的境遇竟是相差如此之多…看着与会的人士有不少曾经还是他的客户呢，也有不少是半熟不识的同学、或学长、学妹呢。

　　突然的一股失落涌上心头，低头喝着鸡尾酒，习羽总觉得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和周遭众人是完全格格不入。

　　“习羽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察觉出习羽异样的情绪，诗音赶紧关心的开口询问；才刚下飞机，却又马上就到这里来，习羽怕是累了吧！

　　“没。”赶紧笑着摇头，他并不想让她担心。“对了，川崎和吉井呢？从刚刚就没看到他们呢！”

　　“他们啊…唉，早不知道到哪去了！”抬头放眼望去，尽是人潮，想起早先由贵还说会陪着自己，言犹在耳，可一进入会场，人早不知被谁拉去了，想想一定又是那些高中死党吧！

　　望着诗音有些生气的俏颜，习羽只是笑笑的安慰她：“呵，校友会嘛！不就是这样？诗音你也别顾陪我，去找你同学吧，不都很久没见了吗？”

　　“可是…”闻言，一抹担忧浮上秀颜，她当然也很想找她同学，可要她放习羽一人，她又总觉得不放心。“呵，拜托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逛你的，我去逛我的，好不好？”适时的阻止诗音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此刻的他只想静一静。“好吧！”不甘不愿的答应，本想还多说什么的诗音，在看见习羽的那张笑颜，她就拒绝不了他的提议。

　　亲昵的再次抚了抚诗音一头秀发，两人随即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可却也同时忽略在不同的方向之中，却也各有一双炙热灼人的目光紧盯着他们。

　　离开了人群，凭着记忆，习羽往他熟识的方向走，已经将近六年没有回来，当年那个方便自己迟到偷渡的小门是否仍然存在？当年那个漂亮的棚架是否旧依旧华丽如昔……越走，越走，当年求学的熟悉感，就随着脚步，一点一滴回到脑海里。

　　这个方向离新校舍已经有点远了，触目所至，一景一物，早已在不觉间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唉…”有些感叹，心情略为沉重，还来不及为这流逝的光阴悲叹，习羽却在走过转角处之后笑开了颜…“呵！”停下脚步，点燃一只烟，他喃喃自语着：“真奇怪，为什么这里的樱花总是开得那么灿烂呢？紫藤也是，就好象从来没有凋谢过般…”

　　任片片花瓣拂过身子，落在衣上，习羽不自觉的伸出手，想抓住散落的樱，彷佛借着这个举动就能抓住曾经流逝的每一个回忆与岁月…他想起了高中三年在这校园所过的生活…有欢笑也有泪水，有痛苦也有快乐，短暂的三年，现今想起竟是自己心底深处最美好的回忆，没有母亲哀怨的容颜，没有现实生活的功名利禄，在这里过了最真实而无忧无虑的三年，也在这棚架下听见了最动人的告白…只是景物依旧，却早已人事已非…曾经自己爱的那个人，现在不在自己身边；曾经那个说爱自己的人，现在也不在自己身边；那么，在经过了这么漫长的时间，在经过了这么多的冲击事件…依旧在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两个人，是否仍会像当年一般，在自己身边？

　　“还是仍会像这落了地的藤与樱…被人给遗忘了呢？”蹲下身拾起了些许已沾染了泥的樱与藤，习羽一张清雅的容颜透着不舍，他想起了中国著名的古典文学――红楼梦，其中有一幕是描写那个叫黛玉女孩因不舍那满地落花就这样给糟蹋，故而葬花的情节。

　　初看这段之时，他只觉得她傻，花开花落，本是自然现象，身为植物而无感觉的它们又怎会在乎？

　　只是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明白她的心思。“呵，难道我也变成了她？”自嘲的话语轻飘而出，一抹苦涩染上心头，连带的也使原本含笑的容颜略显哀凄，千愁万绪狂涌而出，霎时间习羽只觉得烦。

　　“不，你不会变。你永远都是你，不管遇上了什么事，不管经过了多少时间，你依旧是你，谁也改变不了你。”

　　蓦地习羽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男音，低沉，柔和，极富魅力，就像当年一般。

　　身子一颤，心头一怔，轻转过身，一张俊颜满是惊愕，轻捂着微张的口，习羽不敢相信他们竟还会有重逢相见的一日。“你…”有些艰难的呐呐出声，指间的烟也不自觉的掉落在地，过往回忆就像此刻漫天飞舞的红樱，那般的绝代风华伴随着悲喜交杂的过往一同呈现。

　　相较于习羽的惊愕，男人倒显的自在而潇洒。“习羽，好久不见。”语气依旧轻柔，只是如果仔细聆听，不难发现有些激动掺在其中。

　　轻柔的嗓音犹如初春的风撩拨着习羽的理智；俊颜上的笑也像棚架上的紫藤那般勾人心魂；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西服更是将他完美的身躯衬得俐落出色…时间的流逝并未减损男人的气质，反而经过人情世故的历练，更显风采绝伦。

　　呵！习羽在心中苦笑着。他知道，一直以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一直都比他还要成熟…虽然他自有他任性自私的一面，但，自己终究比不上他。

　　望着习羽那有些愁郁的神情，男人只觉得心疼；曾经这样的神情是他渴望看到的，可如今他竟觉不舍。他好想走过去抱抱他，亲亲他，对他说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也好想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拂去他多年来挥之不去，那淡淡的悲伤；更想告诉他，他爱他。

　　“我好想你。”没来由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又吐出一句令人错愕的话。不同于方才的悠然自得，不同于多年前般的轻佻算计，短短的一句话，透着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啊？”闻言，习羽原本略显沉重詑异的颜，瞬间染上一曾迷惘。重逢已够让他惊诧，他没想到男人还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另外一个游戏的开始吗？他不知道。

　　只是，再抬头看见男人胸前的那只领带夹，在看见男人那张总是充满自信的脸庞，习羽却笑了。　

　　白金的领带夹，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那炫丽夺目的光，竟令他觉得有些昏眩，彷佛间又回到了过去那段令他备感幸福的日子；男人自信的脸庞，在他的直视之下，竟有些泛红，而且还带有些许不易见的腼腆。

　　难道，在经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两人竟是再次回到原点！？

　　习羽无语，只是淡淡的笑容里有着一抹男人终于明白的了然；男人亦无语，只是略微羞赧的笑容里已有着习羽想要知道的答案。

　　蓦地，一阵轻风吹起，藤樱交织，花雨纷飞，棚架下，两人依旧相视而笑，一切，或许将――重新开始。

　　第十四章．完

　　就像定格的电影画面，盈盈相望的两人，谁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举动。

　　望着今井，习羽依旧微笑，但谁知他脑海里早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作梦，站在棚架下的自己与今井，就像回到了当年他向自己提出交往的轻狂年少……；望着习羽，今井想试着打破这相对无语的僵局，习羽依旧没有改变，那抹潇洒却又像似淡然的气质就像往昔，深深撼动了自己的心……

　　彼此都找不到适当的话语开口，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狂放的樱仍如当年那般不知节制，想尽情的展现自己最美的璀璨光华……才转眼之间，两人身上竟满是落樱。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今井才猛然惊觉，自己要对习羽说些什么，哪知还未开口，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宁静却叫人打散。“习羽别蘑菇了，我们走，爷爷还等我们一块回去吃饭呢！”来人的声音煞是甜美可人，可惜那张秀丽的容颜却是今井最不想看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