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日——汪小苏

他低垂的下颚被毫无预警的挑起，黑耀那双灿如明星的眸子正牢牢锁着他。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他开口，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渴望。

从第一次见到关云曦，黑耀就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身为班级干部，又是男生宿舍的宿舍长，每次遇见这家伙，他都在忙，忙学校事务，忙宿舍杂事，很多时候是跟篮球社那帮混混交涉，因为除了关云曦，学校的学生都很怕他们，他自然成了老师跟这些边缘学生的桥梁。

听关云曦说话，做事，会觉得这家伙超乎想像的无私、正义、不畏强权。

全校最模范的学生关云曦的换帖死党张宥勋是个人尽皆知的花花公子，人品奇烂无比。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家伙竟然会结为好友，令黑耀惊讶了一会儿，不过这都是次要的情报，他不相信世上会有十全十美的人，外表看起来越完美的人骨子里常常不是那么回事。

对于人性，他很小的时候就看得十分透彻。

慢慢的，他对关云曦这个人产生兴趣，但这兴趣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希望撕烂这人伪善的面具以证明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外表看起来越是完美的人内里越是腐烂，就像阳光强的地方影子也越明显一样。

「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但是我求你，不要因为一时兴趣毁了别人的一生。」关云曦注视着他，表情复杂。

黑耀在心底皱起眉，这家伙还是这么爱说教，偏偏他最讨厌这种人。

「学长，你这好像不是求人的态度喔。」他捏紧他的下颚，声音冰冷。

关云曦艰难的望着他，有一种站在悬崖边的无助感。

「好吧，人都说礼尚往来，要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放开他，黑耀把手插回口袋，月光把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

关云曦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突然刮起一阵风，他俩的鼻息轻轻吹在对方脸上。

「我再说一次，我要你，成为我的人。」黑耀微笑公布答案。

关云曦听着他说出这句话，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这是黑耀第三次露出微笑，他终于明白，当黑耀微笑的时候，就意味着会发生不好的事。

关云曦睁开眼睛，发现是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把他唤醒。他缓缓爬起来，环伺

四周。

这里是黑曜的寝室，所以昨晚的事不是一场恶梦，是最残酷的现实。

他奋力撑起身子，四肢异常的虚软无力，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乌青一片。

他在高中就已经具有柔道段数的实力，在打架上从来不会让对手占便宜，不过记忆中他很少跟人打架，他学柔道是为了防身，但昨晚不知是他太轻敌还是黑曜真的技高一筹，他几乎无法还手，完全处于挨打的状态，不仅身体，连尊严，都被摧毁得七零八落。

脚才颤巍巍的踏到地上，大腿根部就有一股温热又湿黏的东西流出来，他咬紧牙关依然制不住频频颤抖的身体。

「关少爷。」一打开房门，林伯鬼魅一样出现在门边，身前是一辆餐车，似乎正准备把餐点送进来。

关云曦什么也没说，推开他就朝门外走去，他的脚步虽然不稳，却目标明确。

他要带关蕙离开这里，就算今后的日子会过得多清苦都没关系，只要他能跟她在一起，至于他最想知道的，高中的最后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关少爷，您的脚还需要适度的休息，您要去哪里，我让Ron帮你备车。」林伯利落的挡住他的去路，苍老的脸上是干练的沉稳。

「我要离开这里。」关云曦不急不缓的开口，试图绕过他，「蕙蕙在哪里？」

「关少爷，您就算不为自己的脚着想，也要为令嫒着想，你们如今连房子都被法拍了，根本没有容身之处，您要蕙蕙小姐跟着您吹风淋雨吗？」

关云曦的背脊僵硬了一下，原本去意已决的心稍微动摇。

「关少爷，请您休息一下，晚点林伯请您跟我去个地方。」林伯突然开口，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关云曦不解的望着他。

车子在一家不起眼的民宅前停下，林伯率先下车，替他拉开车门。「关少爷小心脚下。」

关云曦这才发现这栋民宅的门上挂了一个小小的招牌，「启明柔道练习室」。

「这是我儿子开的柔道场，最近一位教练因老婆生产请假，孩子们都很着急，不希望荒废了练习，听说关少爷年纪轻轻就考过黑带二段，教导这些国小的孩子应该绰绰有余，他们最近有一场升级考试，大家都绷紧了神经练习呢。」林伯领着他走进去，一边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就算不无小补，也是一笔收入，如果您执意要搬出去跟蕙蕙小姐共同生活，至少要存一点钱吧。」

关云曦了然的望着他，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

「什么叫做，成为你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关云曦有点冒火。

「就是你的整个人，都要变成我的。」黑耀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里，一半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银白的光。

「你要杀了我吗？否则活人一定拥有自己的意志，怎么可能变成谁的东西。」

听完这话，黑曜只是淡淡哼了一声。「难说，不过我们可以先试试看，先让你的身体，变成我的。」

那天晚上，黑耀在熄灯后，偷溜到关云曦的寝室，宿舍长可以自己拥有一间寝室，黑耀羡慕的轻嗤一声。

「你为什么不请学校帮你安排一间单人房？利用特权，你最会的。」关云曦忍不住出口酸他。

「我喜欢尝试一些没试过的东西，住在一个天花板这么低的房间里，其实挺有趣的。」黑耀坐在床上，朝他伸出手，「过来。」

关云曦慢慢走向他，每走一步内心都在天人交战。他真要答应黑耀这个荒谬的要求，跟他上床吗？

不过他不明白黑耀为什么会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的应该是女生香香软软的身躯，怎么会想拥抱一个跟自己一样拥有坚硬肌肉，骨架宽大的男人呢？

莫非只是因为好玩？

在他跟黑耀还有一步之遥时，那人长臂一伸，他一个踉跄面朝前扑进他怀里，黑耀的体味瞬间充满他的鼻腔，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满园桂花的香味。

「学长，请你好好表现，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耳边传来黑耀玩味似的笑容，关云曦只能紧闭双眼，祈祷时间能加快，祈祷当他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

不管黑耀是不是第一次，他们的初体验进行得极为笨拙，他因为紧张全身僵硬，黑耀似乎无法忍住勃发的欲望，胡乱粗鲁的冲进他里面，交合的地方完全没有任何润泽，他觉得内脏仿佛被用力往上顶，痛的脚趾都蜷曲起来。

在过程中，他一直紧紧揪着被单，唾液从张着的嘴往下流淌，他可以感觉黑耀进出得极为艰难，那肿胀的分身把他充塞得满满的，他用力咬牙抑制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他无法忍受在黑耀面前示弱，无法忍受发出类似求饶的声音。

「如果你发出声音，会好受一点喔。」黑耀满身是汗，凑近他耳边低声建议。

关云曦撇过头没作声，指关节都泛白了。黑耀望着他紧皱的眉，一股无处宣泄的怒气突然充塞胸腔，他突然加大力道，频率紊乱毫无节奏，罔顾那包裹自已的甬道干涩窄小，每一次都用力往深处顶。

关云曦的脸完全白了，他的唇没有血色，双眼开始失焦涣散。

黑耀似乎对于终于带给这家伙带来莫大的痛苦感到满意，冲刺了几下把欲望深深埋在他体内，犹如灌溉一样把自己的浓浊喷洒而出。

室内突然被骇人的静谧充斥，关云曦依旧被他压在身下，除了喘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样，学长，舒服吗？」黑耀用力掐紧他的下颚，强迫他的双眼对上自己的。

「舒服，你真有一套。」关云曦漆黑的双瞳望着他，却不是真的在望着他，开口回应，却不是真的在回应他，就像演员说出预先准备好的台词。

真让人生气。黑耀搞不清楚这怒气从何而来，不给身下的人休息的机会，粗暴的把他翻过去，用剥夺尊严的姿势再一次占有他。

夜晚似乎真能让人化为野兽，黑耀望着体力不支晕过去的关云曦，发现即使晕过去，那人紧皱的眉依然没有舒展，好像连到了梦里都无法忘记现世的重担跟责任。

然后，连黑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俯下身去，很轻的，在关云曦汗湿的背上，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是他今晚对他最温柔的动作，但却没有让他知道。

第二天当关云曦醒来时，张宥勋气喘吁吁的跑来，告诉他黎晓葳的退学处分已被撤销。

关云曦动作迟缓的踏进浴室，在水从莲蓬头冲刷而下的那一刹那，他容许自己无声的痛哭了一场。

「教练，你是哪里人啊？你是不是日本人？」

「教练，你是不是以后都会当我们的教练啊？」

一下课，关云曦就被一群好奇的孩子团团围住，喜欢小孩的他也招架不住这些连珠炮般的问题攻势，只能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回应。

「峯哥哥好伤心喔，你们都移情别恋……」一个哭腔哭调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关云曦跟孩子们不约而同转过去。

「峯哥哥，我爱你！」一个小女生大胆示爱，紧紧抱住黄发男人的脚，以示忠诚。

其他小女生不甘示弱，统统跑去抱住男人，围着关云曦的小男生仰着头问：「教练，究竟是你比较强还是峰哥哥啊？」

「干脆你们来PK，PK！PK！」小朋友开始鼓噪起来，关云曦不知所措的望向林峰。

「要PK也要等到曦的脚好一点才行啊，所以今天不行！」林峯爽朗的大笑，孩子们切了一声一哄而散。

林峯是林伯的儿子，也是启明的创办人，年过三十了还是个光棍，人出奇的开朗不拘小节，第一次见面就叫他曦。

这个人跟张宥勋很像。关云曦这么想，一个孩子突然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教练，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脚会受伤啊？是不是被人造人打的啊？」

「还是被铠甲勇士打的啊？」另一个小孩插嘴。

关云曦语塞，童言无忌，他不知道该编什么理由搪塞。

「即使英雄也会有吃败仗的时候啊，像上次峯哥哥不是就撞到电线杆头破血流的吗？」林峯适时岔入，完全不介意的出卖了自己。

「因为峰哥哥不是英雄是狗熊。」一个小孩不怕死道，林峰怪叫一声光速追着他跑，练习场马上被笑声充满。

「林先生，刚刚谢谢你。」

趁着休息时间，关云曦走向跟孩子们打打闹闹的林峯，他咧嘴一笑，「可以叫我阿峯，如果你愿意。」

这人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关云曦点了点头。

「你的脚伤还会痛吗？」指着关云曦的脚，林峯问道。

「不会，只是肌肉比较没力，必须靠复健来恢复。」

「喔，因为你从进门起眉头总是若有似无的皱在一起，还以为你觉得很痛苦呢。」林峯耸了耸肩，又搔了搔头，「你应该常常像刚刚那样笑，很好看。」

关云曦愣了一下，手下意识触上眉间，果然那里的纹路深深的凹陷着。

林峯默默望着他，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今天结束后要不要去哪里走走？你看起来压力挺大的，有时候需要适时抒发一下才不会生病。」

关云曦呆愣了几秒，迟疑的重复，「你要……陪我出去走走？」他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热心的人，眼睛眨了几下，柔软的头发落下几簇，遮住了眼睛，林峯没有思考就抬手帮他拂去，关云曦眼睛瞪得更大。

「啊……」林峯黝黑的脸突然一红，困窘的解释，「抱歉，我常跟孩子在一起，很习惯像这样照顾人。」

关云曦笑着摇摇头，刚刚有一瞬间他的心悸动了一下。被人照顾，被人保护，一直是离他很远的名词。他从求学时代起就是负责照顾同学的角色，跟晓葳交往的时候更像个无敌超人，随传必到，有了蕙蕙，那种想保护他人的心情就更坚定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四点半最后一批孩子离开之后，林伯的车准时停在门口。

「爸，你怎么来了？」林峯惊讶的嚷了声，正帮忙收拾清理道场的关云曦也回过头。

「我来接关少爷回去。」林伯不卑不亢的回应。

「啊？你叫他少爷？曦，这怎么回事啊？」林峯发现身旁那个人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关少爷现在住在黑家，是黑曜少爷的客人。」林伯回答时，眼睛望着关云曦。

还好林伯没说是奴隶。一想到要回到有那个人的地方，关云曦的心直落谷底。

「好奇怪，那你跟黑曜说我要借他的客人一下，我答应要带曦去散散心。」林峯说着手仍搭在他身上，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黑曜少爷说今晚会等关少爷一起吃晚饭。」林伯道。

关云曦挣扎望着地面，虽然他希望逃得离那家伙越远越好，但他不可能留蕙蕙一个人在那栋偌大的房子里。

「阿峯，改天吧。」他轻声开口，朝林伯走去，手臂却突然被攥住。

「曦，」林峯望着他，手在眉间轻点一下，「别忘了，不要常皱眉头。」

关云曦微笑点了点头，坐进道场门口的轿车。林伯落后一步靠近林峯，低声警告：「关云曦是黑曜少爷的上宾，你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会派高级轿车来接，肯定是上宾啰，不过我看曦的表情没有很开心啊。」林峯肆无忌惮的批评，林伯狠瞪了他一眼。

「不准乱说！」

「反正我是曦的朋友，我才不管那个黑曜什么东西的，让曦露出难过表情的人，就是我的敌人。」林峯露出不羁的痞笑，丢下林伯走回道场。

回到黑曜的宅邸，看到装潢奢华的饭厅长桌只坐着黑曜一人，他优雅的舞动刀叉，古典音乐淡淡飘送，长桌上的蜡烛灯火摇曳。

「坐，今天开心吗？」黑曜头都没抬，很自然的关心问候。

「蕙蕙呢？」关云曦坐在长桌的另一侧，望着黑曜在烛火后方模糊的轮廓。

「何姐陪她一起看卡通，何姐有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儿，两人玩得很开心。」黑曜拿起桌上的湿纸巾轻轻擦拭纤长的手指。关云曦无声望着他，昨晚黑曜对他做的事突然因为这个擦拭的动作鲜明的跳出来，黑曜就是用这只手伸进他的……

关云曦突然推开椅子框一声站起身，扶着桌子的手微微打颤。

黑曜闻声抬起头望着他，只有烛光照耀的饭厅里，两个身影，一站一坐，沉默的对峙，只听得到对方错落的呼吸声。

「原来你说的奴隶就是陪睡。」关云曦突兀的开口，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力求平稳，丝毫不示弱，「叱咤亚洲乳制品市场的焱氏企业台湾地区负责人黑曜竟然喜欢男人，让人挺意外的。」

黑曜无声望着他，缓缓开口，「不要说得好像你是个受害者，这是当初我们说好的条件。」

「我不记得答应过你这种条件。」关云曦脸色难看的打断他。

「待在我身边是让你记起过去最快的方法。」黑曜不动声色接过话，不忘提醒他，「菜都凉了，快吃吧。」

「那么，昨晚我的表现好吗？」关云曦冷笑一声，居高临下望着他。

昨晚我的表现好吗？

眼前这个人年轻时那张脸跟此刻完美的重合在一起。关云曦虽然没有记忆，并且相隔了十五年，竟然说出相同的一句话。

黑曜发现自己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回到过去，这十五年的光阴就像风一吹便可揭开的纱幔，风一吹，他们又回到那个共枕而眠的寝室。

也许，经过了那么多年，他们还是一点都没有成长吧。

黑曜喝了一口酒，望着对面的他。

「今晚，到我房里来，我会告诉你答案。」

回到寝室，关云曦惊讶的发现原本空着的另一半房间似乎有人搬了进来，床上地上放了几个纸箱、散乱的书堆在那张空了很久的书桌上。

皱起眉，关云曦不确定这时怎么还会有转学生，教官跟老师完全没有知会他。

浴室门突然被打开，黑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湿漉漉的发丝依旧滴着水，身上穿着一件鲜黄色的无袖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