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日——汪小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关云曦没忘记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根本连看他的脸都不敢。

「利用特权，这是学长你教我的，所以我请教官把我俩安排在同一间寝室。」黑耀甩了甩头，像一只慵懒的猫，但是关云曦不会这么说，这家伙根本是一只披着猫皮的黑豹！

在他大意神游的间隙，黑耀已经绕到他身后，紧紧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喃：「我已经让那个女人回来了，依照约定，你是我的了。」

他拉着他往后倒在床上，半晌后只听得到铁制床架发出的嘎吱嘎吱晃动声，还有他跟他的喘息声。

银白月光像水一样撒在房里的每一样家具物品上，黑耀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他们四肢交缠，无法分开，抽插交合的声音听着竟像野兽哀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晓葳回来了，关云曦心中一直以来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心情一松懈身体竟然变得分外敏感，黑耀的进攻也变得不再那么粗鲁野蛮，时轻时重的入侵频率让他终于发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轻喘细吟。

黑耀借着室内温润的月光出神的望着他，他第一次没有回避这双眼眸。

在黑耀第二次进入他时，他首次达到了高潮。

第四章

关云曦站在那间紧闭的房门口，知道如果推门而入会发生什么事，昨晚的景象依旧鲜明，隐藏在记忆里的疼痛依旧清晰，他的手下意识放在腿侧，虽然担任柔道指导者不需真正动到筋骨，很多动作他却坚持铁扎铁打的在孩子面前示范一遍，一整天下来他的腿已经痛到像被刀割。

镇定了一下心绪，他推门进入，惊讶的发现房里空无一人，正用眼神寻找着黑曜的身影，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转头，黑曜倚在门边望着他。

「坐。」看关云曦没反应，黑曜自顾自走进来，往沙发上一坐，皮制的表面因他的体重略微下陷，望着依旧站在门边的人，黑曜举起手轻抚眉间，好像很疲倦。「你不坐下，我会很困扰的。」

关云曦终于缓缓移动脚步，他略为颠簸的步伐黑曜全看在眼底，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看来你今天干了什么耗费体力的活。」

「我去林伯的道场帮忙。」心想自己的行踪肯定透过林伯一字不漏传达给了黑曜，关云曦暗忖没有隐瞒的必要。

「明天开始，我约了医生帮你做复健，道场暂时别去了。」

黑曜一副决定一切的口吻让关云曦皱起眉，「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吧？」

「曦，我知道你想打工赚钱早日搬离这里。」黑曜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关云曦僵了一下，虽然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没想到黑曜早就识破了。

莫非这也是林伯告诉他的？

「既然你想快点开始自己的生活，身体就必须好好保重，你不希望以后走路都跛脚吧？」黑曜伸出手，「过来。」

关云曦僵在那，本能让他不敢靠近，内心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却让他违反脑子的警告往前走，他以为黑曜会突然像野兽一样扑上来，他内心盘算绝不能再让这家伙占到一丝便宜，就算打不过他至少可以弄个鱼死网破。

但黑曜只是轻轻抬起他的脚，先帮他褪去鞋袜，把他的脚搁在自己腿上。

「如果会痛要说。」说完黑曜的手指包住他的脚掌，开始以同心圆的方向向外轻轻的按摩，力道适中，掌心的温度慢慢渗透进他原本冰凉的肌肤。

「嗯……」关云曦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舒适竟然泄出一声呻吟，赶紧用力闭上双唇。

「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感觉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黑曜弯起唇角轻笑，手指随着脚踝慢慢向上按揉，关云曦注视着他柔韧却力道坚毅的指头，视线慢慢上移，望着黑曜低垂着的眼眸。

这个男人好看到颠覆了他过去对男人外表的认知，他一直以为「完美」两个字不会出现在人类的五官上，因为人跟图画不同，图画是精心调配比例画出来的，轮廓当然完美，但人就不是，除了基因，偶然的配对，剩下就是后天的保养，所以顶多只能做到「臻于完美」。

不过这论调用在黑曜身上似乎不管用。他望着那双湛蓝色的眸子，轻声开口，「你是台湾人吗？」

黑曜闻言抬起头：「当然，不过我曾祖母是荷兰人。」

原来如此。关云曦接话，「异国婚姻应该很辛苦吧？」

「还好，但他们生的后代，也就是我爷爷那一辈的孩子都死的很早，不知道是不是混血儿就短命。」黑曜云淡风轻的回答，「换另外一只脚。」

关云曦仔细望着他微偏的侧面，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一无所知。这个人仿若凭空出现，带着他曾经最想知道的过去，翩然降临。

「你是不是在我丧失记忆前，曾经见过我？」

黑曜全身一震，分秒不差的抬起头，接住关云曦若有所思的视线。

难道，难道他想起来了？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控制的颤抖，像火烫岩浆在地表下寻找喷发出口。

这十五年来不间断的寻找着。

关云曦惊讶的望着眼前这一直举止温文的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压抑，就像火柴划过火柴盒，闪起一团刺眼火光，转瞬熄灭，船过无痕。

「你想起了什么吗？」发现关云曦一脸迷蒙，黑曜在内心苦笑。

待在关云曦身边越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力持镇定到什么时候，这真是一场毅力与耐力的考验啊。

仿佛是比赛着看关云曦先找回记忆，还是他沉不住气先被逼疯。

「不知道。」关云曦自嘲的露出微笑，「但是如果我过去曾经见过你，不可能不记得。」

黑曜没有搭腔，只是继续无声按摩着他的脚。

窗外轻风朗月，只是月光再亮，也照不进有心事的人心底。

「黑耀，可以约你中午在后门见吗？」

黑耀偏过头望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孩，黎晓葳，龙翔高中呼声最高的校花人选。

「什么事可以现在说。」他以为他已经用态度很明确的拒绝了她，这女的是神经太粗还是自信太满？

「拜托，你一定要来喔。」说完她就转身跑走，深蓝色的裙摆随风翻飞，足以让全世界男生看得浮想联翩。

黑耀目送她的背影半晌，在上课钟响起时回到教室。

「你有听说吗？三年级的黎晓葳跟一年级的黑耀告白，结果被狠狠的拒绝了！」

下课时间，这个最新的新闻像野火般烧遍校园，在每个人的口里争相传诵。

关云曦觉得脚下的世界开始摇晃，他早料到以晓葳敢爱敢恨的个性一定会去找黑耀，只是没想到黑耀真的拒绝了她。

黎晓葳的班级在他隔壁，他好几次想去找她，他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只知道他想陪在她身边，其实潜意识里他还抱持着一丝希望，现在的黎晓葳内心肯定很脆弱，说不定他还有机会……他突然触电似的全身一震，为脑子里有这样龌龊的思想而羞惭不已。

放学后他走回宿舍时，看到黎晓葳一个人坐在司令台下的花圃旁，瘦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拖着细长影子，她垂着头，细软的发丝偶尔被风吹得在空中停留几秒，好似有自我意识似的。

关云曦想也没想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安静的望着前方操场。

黎晓葳小声吸了吸鼻子，转过来朝他露出微笑，「你怎么在这？」

「在我这青梅竹马面前不用逞强。」他没看她，只看着前方天空。

「谁跟你青梅竹马！」她虽然嗔道，语气却软了下来，「我觉得我好糟糕，被同一个男的拒绝了两次还忘不了他。」

他知道她指的是黑耀，想到这个人让他的身体本能的僵硬起来。

「其实这可能代表，你可以看看周围的人，也许……」他支吾未尽，脸突然被一双手扳转过去，黎晓葳柔软的唇已经贴住他，他睁大双眼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黎晓葳放开他，近在咫尺的望着他，她眼底有夕阳的映照，流淌着金色流光。

「看你的反应我放心了，至少我还是个会让男生有反应的女人。」她娇俏的眼波流转，关云曦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透。

「陪我一下好不好？」她央求，他一如既往的无法拒绝，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

回到宿舍，他发现门缝下黑暗一片，黑耀不在吗？推开门，他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床上，于是开口，「你为什么不开灯？」说着手摸索到门边找开关，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拉力把他直往床上拖去，本能让他扭过身一拳朝那暗算的家伙挥过去，那人比他更快，抓住他的手反折身后，把他用力压在床边。

「做什么！」察觉那人竟然要脱他裤子，关云曦死命挣扎。

「你很得意吧？自己这么受欢迎你很得意吧？」黑耀的声音森冷的响起，关云曦全身一个哆嗦。

「昨天还在我的逗弄下痛快的高潮，今天就被一个女人吻得心荡神驰，关云曦，你还真是男女通吃，没在挑的啊！」黑耀用力褪去他的裤子，接着一把扯去他的底裤，关云曦脸霎地惨白。

「放开我！放开我！」他发疯般的死命挣扎，房间的门没关，黑耀想让大家都看见吗？

「闭嘴！你不是很喜欢这样吗？」黑耀的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砰一声把他压在地上，嘴里马上传来一股腥甜的血味，关云曦脑子一炸，黑耀是来真的，这家伙的臂膀像铁一样紧紧箍着他。

原来做爱也可以是这么暴力的事，关云曦睁着双眼却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黎晓葳的笑脸还在脑中萦绕不去，下半身却在黑耀残忍的逗弄下渐渐起了让人羞耻的反应，他咬紧牙关，黑耀羞辱的言语像刀一样切割着他的自尊。

「看来身体还是最诚实，你逃不掉的，曦，因为只有我会让你的身体这么快乐！」

他身子一弓，在高挺的分身喷溅而出时，他所有仅剩的东西跟着碎成粉末。

黑耀趴在他身上喘气，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全身上下都疼痛不堪，尤其是被迫承受男人的部位，连呼吸都刺痛难当。

「不准……离开我……」黑耀突然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关云曦终于发现，那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在哭。

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像一滩烂泥躺在那，耳边是黑耀压抑的哭声，听着远处宿舍里学生走动喧哗的声音，他的眼泪，忽然涌了上来。

他们之间，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嗨！」看到来人，林峯的脸马上堆满了笑容，「你昨天怎么没来？」

「有点事。」关云曦把置物柜打开拿出道服，「他们考得怎么样？」

「除了小崧，全都晋级了。」林峯搔了搔头，望向那几个正在练习的孩子，「今天早上他爸爸带他来的时候还大声骂他，他刚刚哭了一下。」

关云曦望着那正在挥舞拳脚，身高比同年纪孩子高出一个头，长手长脚却动作迟钝的孩子，没说什么走向他，小崧诧异的望着他。

「今天教练要跟大家说一个故事。」关云曦提高音量，「是关于教练当年考黑带的故事。」

孩子们一听有故事听，还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黑带的故事，欢呼一声统统围上来。

「那个时候，我十五岁，按照柔道协会的升段标准年龄太小，但我的老师特别写信与他们斡旋，希望可以让我提早参加二段考试，我知道老师很看好我，也知道自己天赋异秉，但是唯一的问题是，我根本不喜欢柔道，对于参加升等这种事觉得很麻烦，附带说明一点，升级考试那天是我的国中毕旅，我一直很期待能坐在喜欢的女生旁边。」

孩子们一阵口哨嘘声，大喊男生爱女生羞羞脸等言不及义的话，关云曦微笑等他们鼓噪完，接着开口，「你们觉得我该不该参加考试呢？」说完他环伺四周，等待孩子们的回应。

「该！因为你的老师特别为了你去请求主办单位，你不能让他失望！」有人举手。

「不该！因为毕旅只有一次，错过了很可惜！」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持不同见解。

「教练！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漂不漂亮啊？」也有这种另类的回应。

「她很漂亮喔，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全班最漂亮的，这样可以说是……园花？」关云曦因回忆的美好露出微笑。

「哪有园花啊！」孩子们哄堂大笑，林峯也听得津津有味。

「结果教练，你到底有没有去参加考试啊？」有人不耐烦了，伸长脖子等待答案。

「当然有啊，不然现在教练怎么会是教练呢？」一个老气横秋的小孩嗤了一声。

关云曦微笑望着他，「不对，我打定主意要去参加毕旅，前一天就跑去同学家住，因为怕我的教练会打去我家找人，我如愿参加了毕旅，但却玩得胆战心惊，食不知味，不知道回到家后会不会被修理，最让我伤心的是，我喜欢的那个女生根本没去，她请了病假。」

全班雷声响一般嚷嚷教练好衰！早知道去考试！

关云曦微笑环伺一圈，缓缓开口，「不去参加升等考是我的选择，我想说的是，人生会面临许许多多的选择，我们永远无法得知哪一个选择比较好，也不能断定哪一个选择比较好。」

「那怎么办呢？」一个孩子愁云惨雾的开口。

「所以啰，对于每一个选择，我们都要慎重的考虑，选择了之后，就勇往直前，失败了不要抱怨，当成是一种奖赏。」

「失败怎么会是奖赏啊！」有孩子嘟嘴。

「因为失败让你学到成功学不到的东西啊，所以这当然是一种奖赏啰。」关云曦微笑。

孩子们都似懂非懂的望着他，小崧双拳紧握，乌黑的眼睛分外明亮。

「你跟孩子们讲这些太深奥了啦。」

休息时间林峯凑过来，关云曦望着追逐嬉戏的孩子们，淡淡开口，「现在不懂没关系，就像种子种下去，总有一天会发芽。」

「教练！」一只小手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关云曦低头，是小崧，他的眼睛还有早上哭过的痕迹，他声音洪亮的开口，「我喜欢柔道！这是我的选择！」

「你一定会成功的。」关云曦望着他，「你看，教练讨厌柔道都还通过了升级考试，你这么喜欢柔道，柔道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小崧嗯了一声欢乐的跑走了，林峯啧了啧舌，「你真会安慰人。」

「我说真话啊，本来就是兴趣培养好的成绩，好的成绩导致兴趣更浓厚，这就是正向循环理论。」

「还理论咧，你很好笑耶。」林峯看了他一眼，「不过小崧终于笑了，他妈妈癌症过世已经三年了，他跟爸爸一起生活，爸爸又常出差，他也很不容易。」

关云曦睁着双眼望着小家伙一会儿，突然开口，「今天结束后，我们带小崧去走走吧。」

林峯有点惊讶的望着他，他不以为然的接着说：「你前天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走走？不过再加上一个小崧罢了。」

林峯突然笑出来，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情绪在蔓延。

这个关云曦，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家伙呢，他做的事几乎都是有目的的，但却让人无法拒绝。

小崧对于关云曦提出的邀约兴奋异常，小脸涨得通红，更加努力的练习。

「对了，今天没看到我爸，你是怎么来的？」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林峯边收东西边问，关云曦闻言愣了几秒，他不能说自己是趁货运公司送来冷冻食材时偷偷坐人家的车溜出来的，这会儿林伯他们肯定在找人，而且，也不知道晚上回去后黑曜会是什么反应……他黯然失色的模样被林峯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他把正在收的东西一丢，大步走向关云曦。

「你跟那个黑曜是什么关系啊？他是不是常常限制你出门？」林峯一向有话直说，嗓门洪亮。

关云曦望着他心想，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跟黑曜是什么关系好不好！黑曜救了他的命，给他跟蕙蕙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明明做的是会让人感激的事，偏偏他没有接受的理由，因为他俩根本素昧平生，至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黑曜，虽然很多时候黑曜看他的眼神混合期待与失望两种复杂难解的情绪。

他不明白。

如果他们曾经认识，自己为什么会忘记？

他不该住在黑曜的宅邸，他应该起身离开，但他没有。

每一次当黑曜那双天空蓝般的双眼落在他身上时，他就觉得自己无法动弹，好像潜意识里知道，他曾经欠过他，所以即使黑曜的身分对于他是这么的扑朔迷离，他还是选择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