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溪,我们另找一个位置。” 林溪胡乱点头, 跟着他, 跨出座位,不顾那小受“不要啊我不乱说话了还不行吗”的挽留, 一同往外去。 林溪想去一趟洗手间,找到地方后, 谢虞川在外面守着,再陪他洗手, 一起出来。 两人并肩走, 自始无话,唯一种尴尬情绪蔓延。 等到重新回到那圆形卡座群时, 下方红色幕布已被掀开小半,几个能容纳一人蜷缩而坐的空笼子打开, 三四个容貌姣好的男孩在旁等着,做开场准备,观众们都兴致大发, 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那三个男孩像是做惯了这行, 半点害羞都没有,还朝观众抛媚眼。 林溪听见一个中年观众“啧”了一声, 说了两个字评价。 谢虞川瞥他一眼, 伸手把林溪搂过来, 往前去。 然而刚走出两步, 两人都听见那个中年男人摇头抱怨说:“还是差点意思, 老谢不来以后,都没新鲜货了, 他带的那个艺人,我都没玩尽兴,就进去了,啧。” “继续走,”耳麦里是沉静的提示声,“谢逢程是这里的常客,他的玩物不听话就会被带来这里待客,我们的目标在这里和他认识,并参与进实验室的。可惜谢大昏迷不醒,否则我们哪用这样辛苦追查。” 二人听了都将眉头紧皱。 谢逢程究竟参与有多深?……这真的只是简单资助吗。 也是这时,灯光唰的一下黑了。 陡然从光明陷入黑暗,眼前一片漆黑,人总会变得警觉敏感。 林溪感到自己被搂的更紧,谢虞川的呼吸喷在了他的耳侧。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台中央,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充满煽动力的嗓音通过扬声器传播到每一个人耳朵里,“欢迎来到我们的周五疯狂夜,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阿C,今天我们的演员也是同样备受关注、备受喜爱的三位老朋友,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大家的掌声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这些老客人们显然并不如他说的那么关注和喜爱这场演出。 主持人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哈哈我已经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揭开幕布,共赏这一出精彩的表演——” 他按动手中的电子遥控器,红色幕布唰的一声落地,露出布景的全貌。 观众席上静默一秒,随后爆发出“啊!!!”的尖叫。 林溪立即攥紧谢虞川的手,耳麦里也传来一声“操”。 那头主持人原本想说气氛果然很到位云云,但在捕捉到人们脸上的惊恐、看到他人朝他背后所指的手势时,察觉出了什么。 一股血腥气扩散,他不得不僵硬着扭回脖子。 霎时间,瞳孔收缩。 在他身后,十字架上,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被铁钉扎穿四肢,固在架子上,血流正汨汨流淌,死者嘴唇惊愕大张,脸上还有血色,证明他的死刚发生了没有多久。 观众席上到处都是尖叫,许多人离开座位,大叫着“晦气”往外跑去。 出了命案,肯定会有警察介入,对他们这些在场的人进行询问,他们中许多人是有家庭、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并不想要自己地下的这点小爱好曝光在明面上。 耳麦里萧枫迅速说:“——死者就是目标!情况有变,我们正在上楼,你们快出来。” 谢虞川护着林溪,跟着人潮流动的方向下去。 楼梯口十分拥挤,人们相互推搡,抱怨声唾骂声不绝于耳。 这时,不知道是谁被绊倒,又被人踩了一脚,嗷嗷叫着大哭起来。 更乱了。 一片乱七八糟里,谢虞川忽而眸中寒光闪烁,一手将人护到身后,另一边迅速出脚,将某个靠近他们的人一脚踢飞出去。 锐器落地,发出声响。 谢虞川带着林溪往后退了几步,贴紧墙根站着,不再跟随盲目的人群流动——那样实在太危险了。 再举目望去,有几个人明显逆着人群的流向,朝他们而来。 乱糟糟的人群显然加大了他们靠近的难度,更何况此时还被发觉了。 他们似乎并不是专门针对谢虞川和林溪,一下不成之后,几人迅速决定调转目标,朝不远处另一边去。 那里,刚才和林溪开过玩笑的小受正嗷嗷大哭,他的情人大约是被人流冲散,不知去向。 他完全没有发现,生命危险正在靠近。 “——躲开!”谢虞川厉呵。 他没有听见,仍在哭泣。 行动者已然凑得很近,手在袖子下面,向前突出。 关键一刻,一颗子弹穿过半空,飞掷而来,以极强的精度和准度直接扎进了行动者的胳膊中。 他手上力道一撇,原本瞄准的要害错过,只在小受肩头戳出个血洞。 小受惊恐的瞪大眼睛,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处,嘎嘣一下,直接吓晕了…… 人群又一次爆发出尖叫,但也是这时,两声短促有力的枪声爆响开来。 “都原地静止,不再流动!” “重复一遍,原地静止,不再流动!” 两个进出口,荷枪实弹的治安署行动队员厉声大叫,刚放完空炮的枪还拿在手中,提示着人群。 更多身着制服的当地警察也在汇聚。 这给了多方很强的威慑力,行动者们对望一眼,当即低头,将行迹隐没在人群之中,而慌乱的群众也从官方力量那里得到安抚,如同找到头领的鸟雀集结起来,虽还在不断说话,但不再相互推搡和奔逃。 萧枫将枪别回腰间,快步去戏台中央,检查死者尸体。 舞台灯光效果被关闭,整个室内的大灯都被打开,四处都被照的亮堂堂的,所有阴暗丑恶都被公诸于世。 刚到近前,身边同事忽然脚步一顿。 “你看他……”同事迟疑,“是不是像上楼时那副折翼天使油画?” 半小时后,现场已得到控制,所有出入口以及外围都拉满了警戒线,治安署与当地警方握手,共同进行侦查调查。 他们抓到了几个行动者,只可惜都是外层马仔,并非真正凶手,他们所接到的命令也不过是警方卧底找出来弄死,目的是扰乱视听,制造更多混乱,帮助搅乱现场。 三楼除了谢虞川和林溪外,还有几个被高层看中的普通“幸运客人”,倒霉催的被扎了几刀,所幸没有致命伤,眼下都送医了。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没有找到杀害死者的人,猜测他是在一开始就离开了。 一场行动下来,阵仗大,收获小,实在没什么意思。 夜晚江风凉寒,谢虞川林溪二人立在警戒线外、车辆一旁。 旁边救护车还没走,车上小受哭的嗷嗷叫,不消停就算了,还盯着泡肿眼往外看,说萧枫这个警察叔叔那一枪救了他的命,比他没用的老公好多了,想要个微信什么的等他好了可以来送锦旗。 萧枫一个头两个大,当下给他插了队,让这辆救护车先走。 听着滴嘟滴嘟的鸣笛声,他才呼了口气,走到谢虞川和林溪这边。 然而林溪却问:“确定他没问题?” 萧枫反应过来,是问那个咋呼的花痴小受。 “没问题,”他摆手,“查过,相信我的专业。” 林溪就不再问。 萧枫从口袋里找出烟盒打火机,边烟,边说:“当地警方说他们半小时前就接到了报警电话,那时混乱还没发生,我们怀疑是行动早已泄露,实验室内部决定杀高层灭口,但是这种作案手法,却带着一种审判、报复的意味,所以杀人者与死者之间应当还有私怨,又或者,杀人者对死者平素的作风很是厌恶,想要杀他主持正义。” 主持正义一词用的实在太古怪,他自己都卡了卡壳。 谢虞川道:“你们治安署,真是‘人才辈出’,让我怀疑起我们合作的正确性了。” 萧枫自认理亏,悻悻然:“我也不想的嘛,通向光明的路总是曲折的……” “接着抽,”谢虞川瞥他一眼,搂过林溪肩膀,“再抽我们走了。” “哎……”萧枫手忙脚乱的把烟掐灭了,“你带宝宝呢你!” 不理会他的吐槽,林溪转而若有所思的问道:“所以实验室内部是有两股不同势力对吗?”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语气。 萧枫“啧”了一声,只得点头:“是。一股是‘出世’派,多年以来都把握了团队内部的话语权,低调的隐藏着,进行着药物试验和生产,一股则是‘入世派’,希望能够将3号素大肆宣扬出去,近期,我们的做法逼急了入世派,让他们开始利用起舆论的武器,他们……” 林溪:“甚至希望3号素能拥有毒品那样的地位和影响,成为新的毒品之父?” 萧枫哑然。 半晌,颔首。 “愚蠢至极,”谢虞川轻嗤。 江风过,两岸啼声已静,水面之下,水流愈发湍急。
重新洗漱后,二人都十分疲惫,道了晚安各自回房间。 谢虞川房间内灯光常亮, 笔记本电脑持续运作, 至更深的夜时,他接到萧枫发来的文字信息, 那边对被抓捕的行动者初步审讯完毕,得到了一些信息。 “有一件事情, 被抓获的人,供述说, 他们听见目标在房间里通过电话与谁吵架。” “其中提到, 这些年来,实验成功率其实很低, 能够称得上发挥效用的实验体一只手数得着,他们打算研究这些实验体之间的基因共性, 怀疑是某种特殊的基因能与药物有特殊的结合。” “所以你们两个,要分外小心。” 谢虞川顿了良久,回头望一眼门缝外透出的微光, 回了一句“知道了”。 此时, 一墙之隔。 分明白日十分疲惫,身体精神都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但林溪还是翻来覆去, 无法入眠。 最后他只得长长的“唉”了一声, 掀开被子, 看向了墙角。 室内并不是完全黑暗, 一盏橙色的小夜灯始终亮着,柔软的床铺和淡雅的熏香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他走下去, 拿起墙角的琴盒,拉开拉链,将里面的琴取出来。 他静静的用棉质干、湿巾交替擦着琴,动作细致耐心。 他这样做了一小会儿,便听门被人敲响,谢虞川在外面问:“怎么不睡?” 林溪马上坐直,道:“没事……” 谢虞川不放心,推了门进去。 一眼瞧见床上桌边坐着的人,只穿着很单薄的棉质家居服,头发柔软的贴着额头,是纯良无害的模样。 “哥,”林溪也知道他肯定会进来,“没事,睡不着而已。” “还为白天的事情担心吗?不会有事的,那个人死有余辜。” 如果是为这个就好了………林溪耳根略有些烫,好在灯光昏暗并不显眼。 见他不吭声,且神态异样,谢虞川单手搭在他肩膀,捏了捏:“还怕吗?要不要我陪你?” 但凡有半秒犹豫都对不起这半晚上的失眠!林溪一口答应:“要。” 谢虞川就那样站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擦琴。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俩的影子是模糊的,一站一坐、一长一短的投射在地面上,时光在浮尘和夜色中显出云朵一样轻软的质地。 “……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也替赵惊雀感到生气,”思绪无边乱飞时,林溪忽然想到这件事情。 那种药物如果是真的管用,在过去人们所不知道的时候,由部分人所使用,使之能够轻而易举的在某个艰涩的专业领域具备惊人的天赋,那么,让那些拼尽全力、流淌无数汗水泪水的普通人如何自处? 更甚至,人群的智力、天赋因购买力而更加显著的区分,社会阶层分化更为剧烈,所引发的矛盾是否能和带来的科技艺术等领域的进步相抵消? 这些问题在此时一个一个进入了林溪的脑海。 “不,在讨论那些公平与进步的命题之前,”谢虞川淡道,“记得与你一起被救出来的人吗?” “……”他们都死了。林溪知道这一点。 “药物使得神经突触过度发育后,又迅速陷入衰竭,功能一点点丧失,没有人脑的指挥和运作,身体也跟着衰竭,最后死亡。” “整个实验开发都是个伪命题,是研究者的一场沽名钓誉、装腔作势罢了。” “——他向来爱做这种事。” 林溪抬起眼睛望着谢虞川。 在自己家里,谢虞川不像在外面那样严谨,他平时的衣领会扣到最上面一颗,咽喉的位置,脸上也永远平淡冷峻,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但此时,他穿的是绸缎系带的黑色睡袍,虽也是系的严严实实,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低头与林溪对视,眸光也是很柔和的。 “我没有和你说过他——谢珉,是不是?” 他的亲生父亲,那个实验的发起者,药物的制造者,一切的开端,以及他生命的来源。 他没有说过。 林溪看着他,直到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目光也凝聚在那把琴上。 “谢珉以前也学琴,据老爷子说,小时候经常抱着琴睡觉,十多岁的时候,和凯瑟琳一起参加一次比赛,被凯瑟琳打败了。之后进入少年组,也没有成绩,所以最后把琴放到了角落里吃灰,再也没有碰过。” “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并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因为大家认为,那是他专注于学习,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学琴了。他的功课是真的很不错,他读小学时就连跳了好几级,后来去了少年班,十几岁就上了大学。” “他是谢家那一代唯一一个子嗣,所受到的关注和期待是你我都想象不到的,因为谢家出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子孙,老爷子也十分有面子,四处夸赞炫耀,引以为傲。” “后来,即便他选择了和我母亲一道,继续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研究,不继承集团,老爷子也没有给出太多阻碍,毕竟那项事业同样很上台面,而老爷子也正值壮年,不想也不需要一个人来褫夺他自己的权力。” 林溪道:“那……不是很好么?” “表面的好,”谢虞川道,“全是假的。” 林溪诧异:“啊?” “功课是代做的,考试是代考的,研究成果是我母亲一力达成的——谢珉他,只是一个装腔作势沽名钓誉的蠢货。” 林溪在那一刻感到一种十足的荒谬和离奇。 过去许多年里,谢虞川有时会模糊的提到自己有姐姐、爷爷,还用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形容姐姐的孩子,与之对比衬托出林溪的乖巧。 但关于父亲,的确从未提到。 他没有想过,活在传闻里的谢珉,实质上是这样的。 谢虞川看着桌面上被擦的干干净净的琴,薄唇轻张,带着一种冷酷的讥讽意味。 “不用怀疑,包括我在内,每一个姓谢的人,都很清楚他的本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溪缓缓眨眼,许久,隔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绸缎,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你母亲呢?”林溪问。 这回谢虞川想了很久。 才用两个字来形容:“不熟。” 韩乾萸是真正的天才少女,智商高超热爱科研,成果发到手软,分分钟推动人类医学进步,若不早逝可能要载入青史。 “她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来泡实验室,和谢珉也就只有一开始有过感情,后来就是‘要钱’和‘给钱’的关系,对子女,因知道谢家有十几号保姆家庭教师在盯着小孩,自己也就不多花心思了。” “我见她的次数很少,谢逢程也是。应该只有谢媛见她多一些,在谢家,母亲估计也只对她有些感情,因为她和我们谁也不像,完全是个毫无好胜心、好奇心的傻白甜,她总是自己跑去实验室、跑去母亲住的地方,蹲在门口等,母亲也都会放下她宝贝的实验,过去陪她玩一会儿。” 他说这些倒毫无心理负担,因为韩乾萸从一开始也没有担任起他母亲的角色,她对他的态度,从冷静观察,到频频皱眉。大约是预想到了,有他的存在,好大喜功的谢珉很可能会把她的实验歪曲向她不愿意看的方向。 “……” “怎么了,想说什么?” 谢虞川看见林溪眼眸闪动,像有话要说的模样,便耐心的看着他。 林溪欲言又止,止了又忍不住:“你觉得,你母亲是因为她傻白甜喜欢她?” 谢虞川“唔”了一声。 本以为林溪可能要像谢媛经常做的那样,告诉他母爱无疆形式多样不必妄自菲薄云云。 但林溪抿了抿唇,用清澈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问的是:“那哥你因为什么喜欢我?” “…………” “因为我乖么?” 谢虞川失笑。 “笑什么,”林溪嘀咕,“不是吗,谁对陌生小孩那么好。” “是,”谢虞川含着笑,带着揶揄,“或许,比起乖,‘麻烦’更适合你。” 说真的,以他刚捡回林溪时候的年纪,应该是照顾自己都还半吊子,也最讨厌活蹦乱跳的小朋友的时候,乖乖的小女孩都好说,但调皮的小男孩,是恨不得让其回炉重造的程度,这点从他对待仅比林溪大个一两岁的谢意平的态度就可以见出。 但到底为什么能坚持下来呢。 他总记得,某天他一位朋友来访,他和人家去了城镇上,次日才回。 那是深秋,落叶掉了满地,院子里常常积着一层地毯似的,但他回来的时候,落叶都被扫光了,四下洁净,衣服也被洗好了,用绳子系好挂在院子里。 小林溪就蹲在家门口,抱着他的小狗,其实很困了,一直用小肉手在揉着眼睛,打着小哈欠。 谢虞川发现他时,他立刻站起来,但不是朝谢虞川奔跑,而是往后退了数步,躲到了门后面。 小狗就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很困惑的朝两边看,不知道该去谁那里,最后选择原地打转追尾巴。 他打开门,蹲在小朋友面前,斟酌着该说什么话来道歉和哄人。 他想不到。 但这一向不会说话的小朋友,瞪着通红的眼睛,用练习了很多遍之后的流利说:“哥哥,溪溪原谅你了。”
“喜欢我麻烦, ”林溪对这答案颇为不满,“这是什么理由啊。” 谢虞川漫不经心的,单手手肘撑在桌边, 头微斜着, 看着他:“稀奇古怪的理由也是理由吧,倒是你, 来和我说说……” “喜欢我什么?” 汉语博大精深,他说的“喜欢”和林溪说的显然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 林溪瞬间又回到辗转反侧的上半夜, 手指下意识卷曲,却忘了那正搭在谢虞川的袖子上, 于是那点细微动作也都被捕捉。 两人共坐一张长凳, 凑的很近,相互能闻见对方的气息。 林溪微窘, “怎么还有你这样问的。” 想了想,又慢慢的说:“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在的时候,感觉很安全,也……很慌张。” 没有料想到后面这个词, 谢虞川略诧异的低下头, “慌张?” 林溪望着他,眼瞳微闪, 眼睫毛难以自抑的扑动。 “………就是现在这样。” 四目相望良久, 谢虞川伸出手去, 摸摸他的脸颊, 又揉乱他的头发, 把他抱在怀里。 他似是叹息:“想过你长大了,喜欢谁, 跑来和哥哥说,没想过是这样。” 林溪也将头倚在他肩上,闷声说:“我让你为难了是吗,我这个麻烦精。” 谢虞川略感好笑,捏了捏他鼻子。 “你不是也说了,我就是喜欢你麻烦?” “……” 他语气亲昵,甚至有些不一样的暧昧。 林溪胸中似有小鹿乱撞,茫然的抬起头看他。 这是什么意思?林溪心中有些侥幸的猜测。 他不敢开口,怕美梦的泡沫一碰就碎。 谢虞川却牵起了他,将他带到床铺边。 “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哥哥守着你。” 林溪在他的安排下躺进被窝,不肯闭眼,仍然用一双明亮的眼瞳望着他。 谢虞川无奈,顷身上前,在他额前轻轻一啄,“可以睡了吗?” 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林溪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灿烂日光通过未严密拉拢的窗帘映照进来,昭示着这是个好天。 静坐着醒了会儿神,他掀被子下床,推门走出去。 客厅里几个人听见动静,齐刷刷暂停正在说的话,回头看他——脸颊微红,带着刚睡醒的枕头印子,头发略显凌乱,家居服袖子挂在手腕处,关节瘦长雪白。 “溪溪,”叶心眉笑眯眯打招呼,“醒了?这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 林溪打了招呼,叫了声姐。随后,谢虞川起身走过来,高大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温声道:“饿不饿?” 一说的确有点。 谢虞川摸摸他脑袋,领他到开放式厨房,端了小盅的汤给他喝。 林溪本要接过来,谢虞川说烫,替他拿着。 林溪就只用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喝。 喝毕,得到一声“乖”的评价后,又被亲了亲头顶,送回房间去换衣服。 看他重新进房间,谢虞川转回身,去客厅。 ……对上了两名客人瞪大的双眼。 萧枫:“午饭还没吃,我就饱了。” 叶心眉则嘴唇微张,诧异的说:“你、你们这是……?” 这两人从前也亲昵,但绝无这种暧昧的、黏的能拉丝的氛围。 这让她内心一阵古怪。 她明明是建议两人分开一阵,断开连接,正确冷静的审视自我与彼此的…… 结果眼下看来,反而起了反作用。 谢虞川对二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单手端了咖啡坐下,泰然自若。 林溪很快换好衣服出来,坐在谢虞川的身边,好奇的加入这场谈话。 “你们在说什么?” 两名客人对视一眼,由叶心眉说:“溪溪,治安署派了外勤队员去多地,查到了一些洛林的相关信息。” 是关于陈林如何成为洛林。 调查显示,陈林就容城人,他的父母做小生意,已有二胎,在某次陈林失控打伤弟弟后,他们决定放弃陈林,将他转给同乡介绍的大龄单身女人领养,同时应女人的要求,对治安署上报陈林的死亡信息。 那女人在几年后去往欧洲,与一名落魄贵族结婚,但这只是为了给陈林一个合适身份,他们之间实际没有任何关系。 治安署的画师根据这两方的描述绘出一张女人的肖像,又经过辨认和进一步查询,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出一名有留学经历的重点大学医学优秀毕业生,而此人在有过一段大型医药公司研发岗经历后,消失于行业中。 “我们猜测,这个女人是去了实验室做研究员,为了收集成功实验品信息,在组织的指导和帮助下把洛林带了回去。洛林从那之后一直生活在实验室团队里,从他的行为特征来看,他是自愿、认可的。” “我们从前从没有在乐坛听过他的任何消息,但他在林溪出现之后,突然横空出世,证明药物研究进程,起码在他身上,可以实现靶向开发,也就是,依据研究者设定的目标对所指定的脑域进行刺激开发。” 至于为什么偏要针对林溪…… “我亲自去了一趟远郊的镇子里,”萧枫接过话,站起身,走向玄关柜。 他取了他自己带来的双肩背包,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再递给林溪。 “陈林的父母保存了一些他以前用的东西,我们都带了回来,其中有这个。” 林溪不明所以的接了,打开,顿时动作一滞。 那盒子是由透明包装袋所封起的一只小口琴,已经很旧了,但因为昂贵的材质其色泽仍然温良漂亮,把手处的花纹虽已斑驳,但还是见得出工艺的精良。 连谢虞川也忍不住侧目,出声:“这是……” 这是他初初离开谢家,游荡到玉亭乡时,曾常拿在手中把玩、又在几次见面后赠与给小林溪的小口琴。 两人都是一阵愕然。 “拆开看看没事,痕迹都提取保存了。” 林溪的手指碰到翠绿色盖板的外沿,慢慢的往下,在那琴格处轻轻拨弄。 好像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脑海里。 在洁白到不留一丝瑕疵的房间里,在呛人的消毒水气味中,有一个背对他的身影,穿的是白大褂,拿取试管和不同药剂的动作简洁有序。 林溪闭了闭眼…… 转头,转过头来。 他想要看看那是谁。 “——溪溪,”谢虞川的呼唤声从很近的头顶响起来,“想不起来别想了,看着我!” 这声音冲散了画面,也带走了那种与记忆并行的针刺一般的疼痛。 林溪深吸一口气,扶住额头,说:“我……我好像想起一个实验室。” 三人一愣。 “是那个时候,是在三角区的时候。” 三角区的训练基地里,也有一个实验室。 他和几个小朋友依次被带了进去。 那个做实验的人走了过来,可是他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 “好了,”叶心眉害怕激进的回忆唤起他的心理创伤,连声说不用再想了,“已经很有帮助了,林溪,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我们大人的责任。” 谢虞川捧着林溪的脸,“溪溪,我们进去休息一会儿。” 林溪想说自己并不是玻璃做的人,不过看到他紧紧皱起的眉头时,选择了同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他在房间呆到临近中午,提醒谢虞川,外面还有客人需要招待。 谢虞川见他呼吸平稳面色红润,才顾上那两人,留了他们在家吃饭。 二人都是受宠若惊。 ……直到谢虞川叫了酒店送外卖过来。 尽管没吃到他亲手做的饭,但星级酒店外卖的水平还是很不一般,让二人吃的很是满意。 饭后,萧枫又接到信息,知晓一些新进展,拉着谢虞川一起说,叶心眉则在阳台看林溪练琴。 他的琴艺并未落下,手指跃动间带出优美的旋律,甚至于,叶心眉从那曲子里听出更为丰沛的情感,如同静谧湖泊上,羽毛皎洁的一双天鹅在交颈缠绵。 “……”她不由得又一次生出怪异的情绪。 于是在一曲结束,林溪轻轻转动手腕时,她说:“溪溪,你想清楚了吗?” 林溪不解:“想什么?” 叶心眉不语,朝外面的方向轻抬下巴,那儿,两个男人正在说话。 林溪这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 “当然,”林溪说。 叶心眉几近叹气:“可是这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吗,溪溪,你不能谢虞川要什么,你都给。”